第14章 掙紮
第14章 掙紮
大寒忙奔回屋中,手爐倒在地上,水灑了一地,陸溪月卻仿若未覺。
她怔怔地擡頭看了眼窗外,哪怕已是正午,烏雲卻沉甸甸地壓在山頭,透不出半點亮光,她心中某處似是刺痛了一下,冷道:“把他丢回隐廬。”
“是。”大寒應下,心中長嘆了一口氣。
“寒姨,公子不是泡溫泉去了,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端午看着依偎在大寒懷中,面色蒼白氣若游絲的蘇白,“唰”的一下哭了出來。
大寒将蘇白輕輕放到窗邊的竹榻上,替他把起脈來。
端午緊張地看着大寒,生怕她流露出任何不好的神情,“寒姨,公子如何?”
大寒凝神思量後松了口氣,道:“還好,二莊主體魄強健,氣海充沛,只是太過辛苦所以力竭暈倒了。”
“是發生什麽事了麽?”端午又焦急又納悶,“怎麽泡個溫泉還力竭了。”
“哎,”大寒嘆了口氣,她對此也很是困惑,“二莊主不知怎麽又惹惱了莊主,被封住了天溪穴,痛暈過去了。”
天,天溪穴?!
端午雖然武功平平,但人體周身穴道是學武的基本功,他還是知之甚清。
天溪穴位于胸口兩肋之間,天溪穴通則人體血流像溪水般通暢,故名天溪。
可若是天溪穴被封,則渾身內力運行受阻,整個人似要炸開,又似被萬蟲噬咬,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端午想到什麽,問道:“可是莊主她沒有內力,就算點了也封不住公子的穴道呀。”
“難道是寒姨您點的?您就不能下手輕一點嗎!”端午不禁抱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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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無語地瞥了眼端午,知道他也是心中着急才這般口不擇言,當下也不同他計較,“是二莊主自己封了自己穴道。”
“公子自己點的?”端午驚地張大了嘴。
大寒說到此處,心中也不由湧起一股佩服之情,她雖說也對莊主忠心耿耿,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自己封自己穴道下手還這麽重,是個狠人。
“但是以公子的承受力,也不至于痛暈過去呀……”血燃丹那麽恐怖的東西,公子都還能撐過三個時辰。
大寒滄桑的眸中流露出同情,“二莊主他,當時整個身子都泡在溫泉中。”
“泡在溫泉中?”
端午拿毛巾的手猛地一抖,“怎麽可以泡在溫泉中就封穴呢!”
端午連連跺腳,那溫泉會促進血液流動,穴道被封痛苦加劇何止千百倍。
端午一邊拿毛巾幫蘇白清洗,一邊哭訴:“公子自小是嬌養着長大的,這三個月來怕是把幾輩子的苦都吃了。”
若是讓夫人知道公子如今動不動被打被罰的直接暈過去,不知要心疼成什麽樣子。
大寒只當端午說的是來九溪山後被護法夫婦嬌養着長大,感嘆道:“是呀,以前二莊主和莊主同住倚玉軒,現在,”大寒環顧這簡陋的竹屋,“現在這竹屋着實簡陋了些。”
端午一抽一搭地說道:“這竹屋是公子親手搭的,還算別有風致,可是公子他心裏苦。公子向來高傲,世上的人和事鮮有放在眼裏的,可如今他心裏憋了事,憋了很重要的事,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哎,端午你別哭了,你哭你們公子就能醒過來?”大寒看着端午俊秀的臉龐哭成小花貓,心底軟的一塌糊塗,安慰道:“我相信不管有什麽誤會,終會解開的。”
提到誤會,端午頓時激動起來:“莊主他自己被唐忱欺騙,害的山莊損失了一整個堂的力量,他自己變得敏感多疑,成天懷疑接近他的人別有居心,可如今怎麽連公子都不相信了?”
大寒道:“這其中應該是發生了一些你我不知道的事情,莊主向來是不肯說的,你們公子也沒有跟你提過嗎?”
端午搖搖頭:“公子不肯告訴我,寒姨您也知道,我們公子對莊主那叫一個敬仰濡慕,到底有什麽誤會能讓莊主下這麽狠的手。”
大寒點點頭,“是這樣,你們公子性子雖然傲慢了些,但是對莊主向來恭順,相信莊主慢慢會意識到的。”
說着站起身來,“你好生照顧二莊主,恐怕年後開春了我們要去一趟應州。”
“應州?”
大寒點頭:“應州應都城。”
端午眼睛瞬間一亮,“江南的春天同我們錦州不同,繁花似錦,楊柳垂堤,寒姨您屆時可以大飽眼福了。”
大寒突然想到,好像端午正是二莊主去應州參加武林瓊花會時帶回來的。
“莊主他真的要去溫家?”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問道。
端午眼睛一亮,頓時咧開了嘴,“寒姨!公子真的被我哭醒了!”說着忙不疊地端起桌上熱水喂蘇白喝下。
大寒沒想到經過這麽一番反複折騰,如今才過了不到一個時辰蘇白就能蘇醒,不由心中生畏,“恭喜二莊主武功再次精進。”
她雖內力不強,但這練功的法門她還是略知一二,二莊主這段時間反複将內力消耗一空,再次凝聚,極大地拓寬了氣海,也使自身內力更加凝實。
單以氣海之寬廣來看,二莊主恐怕已是這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了。
蘇白卻絲毫沒有喜意,而是問道:“寒姨,莊主還是要去溫家麽?”
“溫家?”端午驚的低聲重複了一遍。
大寒颔首道:“莊主需要溫老太君相助來重塑氣海,自然得贏得比武招親娶到溫大小姐,更何況莊主想要振興山莊,若能交好溫家必然是如虎添翼。”
“娶溫大小姐?”端午愣住,“莊主想娶溫大小姐?”
大寒擺擺手,“莊主的打算,我等怎會知曉。不過,為了振興山莊,莊主願意付出一切。”
若非如此,莊主又何必從小就女扮男裝。
蘇白心中劇震,一股難以言明的痛苦席卷全身。
為了山莊師兄可以連命都不要,以命相搏傷了唐老太爺,替山莊争取到休養生息的時間。
為了山莊師兄日夜苦練,就為了成為天下第一揚名天下。
少年的聲音因為受傷而低啞渾濁:“振興山莊……縱使是那橫亘古今的月亮也會有陰晴圓缺,門派興衰本是常态,何苦執着。”
大寒心中一凜,旋即明白蘇白這是還迷糊着,若是完全清醒,定然不會說出這麽一番話,忙道:“可是振興山莊,重回逍遙祖師在時的輝煌,也是山莊歷代莊主的夙願。”
蘇白嘴唇輕顫,聲音微弱:“難道要為了別人的想法,搭上自己的一生麽。”
就像父親是用所謂的禮法束縛他,逼迫做不願做之事,娶不願娶之人……
大寒噎了噎,想說那老莊主也不是別人啊。
端午突然歪頭道:“可公子您不也是為了莊主才好好打理山莊事務,才認真練武的麽。”
他的公子,有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便足矣。
他的公子喜歡聽雨對弈,對燭溫書,夏日賞荷,冬日賞雪,于武學一道都不甚上心,更不用說那些莊內俗務,可兩年前,是公子擔起了整個山莊事務。
大寒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二莊主行止由心,不癡迷武功,也不戀棧權力,她記得老莊主常說二莊主比莊主更加契合逍遙游心法。
可這人在江湖,風雨飄搖,誰能真的逍遙。
“比武招親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二,莊主說待過了年天氣回暖便往應州趕去。莊主的情況整個山莊只有我們幾人知道,就連大小姐和幾位堂主都不知情,”大寒頓了頓,正色道:“還請二莊主務必要養好身子,才能保護莊主,保護山莊。”
“我想見……”蘇白面如金紙,強撐着說道。
兩人齊齊看了過來。
端午舉着拳頭,“公子您想見誰,我去把他叫過來。”
蘇白神色瞬間黯然,頭一沉,悶聲道:“算了……”
就算他去見了師兄又能如何……師兄今年已二十有三,正常男子在這個歲數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他能做什麽,又能說什麽,他甚至連多看師兄一眼都是亵渎。
他那隐秘的情愫倘若被師兄知曉,以師兄的性子,哪怕再如何需要他,也不會再容他留在九溪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