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山

第17章 下山

陸清月神情一肅,口中的咀嚼都瞬間止住,滿懷期待地看向陸溪月。

陸溪月唇邊勾起一抹冷笑:“他前兩日惹你生氣,我罰他到後山禁地,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跪省三日。”

陸溪月聲音清澈柔和,語氣溫緩,昳麗臉龐在火光映照下比平日裏溫和不少,說出的話卻帶着屋外的冰雪冷氣,讓陸清月如墜冰窟。

“後山禁地,跪省?”

“今天可是除夕!”陸清月驚地站起身來,“除夕,你讓他一個人在禁地,跪省?”

桌上羊脂玉做的酒杯,在燭光下溫潤生輝,陸溪月平靜地端起,淺嘗了一口。

大寒在桌子另一側,無奈地低着頭,她就知道一旦被莊主知道那日之事,二莊主定躲不過一場責罵。

見陸溪月無動于衷,陸清月急道:“哥,阿白他沒有惹我生氣,我是喜歡他,可他不一定要喜歡我。”

陸溪月清瘦的身子往椅背上一仰,聲音冷的像九溪山頂的千年積雪:“他本就配不上你,還敢故意接近你引誘你,罰他跪省三日只是小懲大誡。”

陸清月不可思議地拔高聲音:“明明是我喜歡阿白,想要同他在一起,他哪裏配不上我,哪裏故意接近我了?你明知道阿白自小就喜歡親近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陸溪月眸中冷若冰霜:“你是我陸逍的妹妹,逍遙山莊的大小姐,溫家大小姐都只配給你提鞋,蘇白這種不忠不義,無德無才之人,竟對你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定然是別有陰謀!”

陸清月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哥,我知道你因為唐忱的事情一直多疑不肯相信別人,可你對阿白是很好的——”

“那是以前!”仿佛被踩到了什麽不可觸摸的地方,陸溪月神色驟冷,她好容易再次相信一個人呵呵呵……

“哥,我離開的這三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師伯為什麽突然去世,是唐家動的手麽?為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

大寒哀嘆一聲,每每一提起二莊主,莊主總會變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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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溪月冷道:“蘇白這個人冷血無情,唯利是圖,他接近你定然是有所圖謀,以後我不會再允許他靠近你。”

“哥,我喜歡他,你不能這樣做!”陸清月神情激動,“你不允許他靠近我,那我可以主動去找他!”

陸溪月唇邊勾起一抹冰冷笑意,“若讓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看到一次我就打斷他一根肋骨,讓他再也無法靠近你一步。”

“你憑什麽這樣做?是我喜歡他,是我天天追着他,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陸溪月聲音低啞,明顯隐忍着怒火:“你怎麽這麽不知羞恥,理直氣壯地說着喜歡一個男子?”

陸清月想起蘇白之前說的話,反對道:“師弟說,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一樣可以做,憑什麽男子可以大膽示愛,女子就不能?我就是喜歡師弟,喜歡蘇白!”

陸溪月怔了怔,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一樣可以做?

若真是如此,當初唐家為何命每家送一女子去唐家,而不是送男子?無非是送女子可以看做聯姻,送男子便只能是質子,會讓各門派顏面無存直接撕破臉皮,達不到試探的目的。

若是如此,父親為何要讓她女扮男裝?父親為何認為女子就護不住山莊?

她和妹妹都是女子,一旦結親便只能孤身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屆時又有誰能護住山莊?這也叫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

呵,一派胡言。

“蘇白的話你也信?”陸溪月笑意冷的像雪上頂的白雪,“你若再說這種話,三日恐怕就要變成七日了。”

大寒心疼地看了眼這個倔強而堅強的女子,自小就背負了過于沉重的責任,甚至連唯一理解她的人都被她拒之門外。

陸清月登時愣住,過了半晌,小聲道:“總要給師弟送一壺屠蘇酒吧!今日可是除夕,師弟一個人在禁地,得多難挨。”說着拿起桌上的酒壺就要出門。

陸溪月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今日出了這個門,恐怕有人就出不來了。”

陸清月腳步一頓,不可置信地回頭,眼眶通紅,凄然道:“哥!”

寒風起,樹影搖落,北風呼嘯而至。

冷風吹過倚玉軒,嗚咽一聲又往山腰的禁地吹去,吹到緊閉的大門上打了個轉,終究穿不透那厚重的黃銅大門。

*

正月十六,倚玉軒中的梅花開的正盛,陣陣清香沁人心魄,讓人不自覺地心神安定。

“這兒到應州四千裏地,馬不停蹄也得整整十日才能到,二莊主做事沉穩,定能請到溫老太君替您診治,莊主您身體……欠安,不如就留在山莊。”大寒苦口婆心地勸道。

陸溪月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相信他。”

就憑當時蘇白那般抵觸的态度,和他的所作所為,她如何放心将這種事全部交給他。

大寒愣住。

“二莊主絕不是唐忱那種小人,您——”

陸溪月打斷道:“你去通知蘇白,明日一早出發。”

見大寒還想再勸,陸溪月眉間陰郁漸增,大寒心中一緊,退了出去。

等她走到隐廬時,蘇白還沒醒來。

端午耷拉着腦袋,“昨夜月圓,公子……睡的有些晚,估計是這兩日累着了。”

大寒看了看窗邊竹榻上擺的殘局,調笑道:“二莊主這是跟自己對弈累着了?”又看了看案上被風吹開的書冊,“還是寫這什麽《竹溪夢記》累着了?”

端午喪氣道:“寒姨您別取笑我。”

大寒道:“我一直沒想明白,怎麽去年入冬以來,每到十六,莊主生龍活虎,這二莊主就半死不活。”

端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蘇白,紅了眼眶:“莊主為什麽生龍活虎我不知道,可公子這樣可都是拜莊主所賜。”

大寒心中一緊:“為何這麽說?”

“公子不讓我說。”端午沮喪道。

大寒雖然好奇到了極點,卻也知道端午絕不會違背蘇白的叮囑。

“那你今日好好準備,把行李替二莊主收拾好,明日一早便出發去應都。”

端午驚道:“公子身子現在這麽虛弱,明日便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應都距錦都城有四千裏地,溫家比武招親定在二月二,明日出發時間都算有些趕了。”

端午激動的跺起腳來,“可憐我們公子,萬家團圓的時候一個人在又空又冷的禁地跪了三天三夜。整整三日滴水未進!我接他回來的時候整個膝蓋全是淤青,嘴唇幹裂發白。”

可憐的公子,長這麽大何時餓過肚子?就算曾經有一次老爺罰跪祠堂,也被夫人用方法救了出來。

端午越想越上頭,“莊主他每天不想着莊中事務,就想着怎麽折騰我們公子了。”

大寒心中一愣,端午這番話看似無禮,細想起來還真是這麽回事。可莊主和二莊主之間的事情,她也無法插手。

“我瞅着莊主神情,本來還想今日出發的,還好她最後定的是明日。”

端午擠出一抹笑容,“不過也好,起碼出門一趟,公子能遠離莊主的迫害。”

大寒一個腦瓜崩打了過去,“說什麽呢。”

端午吐了吐舌,開心地準備收拾東西。

大寒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莊主和我,也要與你們同行。”

端午歡快的身影頓時愣住,僵硬地轉過身來,“啊?”

“莊主的身子能出這麽遠的遠門麽?萬一被人發現——”

大寒長嘆一聲,“此事我也擔心過,兩年前若不是莊主傷了唐老太爺,震住了唐家,只怕這兩年也沒有安生日子過。不過如今二莊主聲名鵲起,敵人再想動山莊也要多掂量掂量。”

“更何況莊主上好的人參、鹿茸吃着,只要不動手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可是溫家龍潭虎穴,莊主何苦跑這一趟。”端午心中實在是不想和陸溪月同去溫家。

“可能莊主還有別的考慮吧。”随着年歲漸長,莊主的心思也越發難測,想到陸溪月那陰鸷的神情,大寒不禁打了個寒顫。

正月十七,錦都城內年味仍濃,市肆林立,寬闊的街道中間行駛着一輛純烏木制成的馬車,馬車側面有一青色鲲鵬标志,正是逍遙山莊的馬車。

趕車人一身藍衫,神态清冷淡漠。

馬車窗帷掀開着,陸溪月斜倚在窗棱上,閉目聽着車外不絕于耳的紛雜喧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有多久未曾置身于這般繁華當中了。

上次來這錦都城中的集市恐怕還是和唐忱一起。

天色将晚,蘇白将馬車停靠在江風樓外,翻身下馬,向着車內禀告道:“莊主,我們今夜在此休息,明日渡江。”

“好。”她應道。

大寒掀開帷簾,陸溪月矮身從車廂探出,蘇白正挺身立在馬車旁,一襲藍衫身姿如松,勁瘦有力的手臂側舉着,正好在她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陸溪月長睫微垂,呵,真是諷刺。

若不是因為眼前人,她又何至于淪落到需要他來扶她下馬。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恭順的少年,正對上他投來的目光,少年清透的眼眸似乎是在疑惑她為何站在馬車上一動不動。

陸溪月唇邊勾起一抹冰冷笑意,伸出兩根纖長白皙的手指,指向地面。

寒風吹過,蘇白藍色的衣袂在風中翻飛,他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麽,俊美的臉龐上血色褪去,身形一顫,緩緩屈下身子,單膝跪地,伏在馬車旁。

呵!

陸溪月一襲紅裘眉目如畫,神情卻似風雪般冰冷刺骨,她擡腳,徑直踩在了那緊實又脆弱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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