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春風

第44章 春風

一旁的衆人站的相距甚遠, 根本無法聽見兩人在說些什麽,但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和蘇白越來越白的臉色, 讓整個堂內都彌漫着股焦躁和緊張。

溫韞上前兩步,壓抑着焦急溫聲說道:“陸莊主, 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阿白這傷貫穿了胸膛, 若是再不治療, 只怕性命堪憂。”

端午也急的恨不得立刻跑到對面, 好把懷裏揣着的凝霜全部灑在公子的傷口上, 可不知是陸溪月氣場太過冷冽狠厲,還是因為這也是公子自己的選擇, 他最終強忍着沒有動作。

溫峥等人眉頭緊鎖, 似乎也想說些什麽。

陸溪月掃了眼廳中焦急的幾人,突然嗤笑一聲, 聽的衆人心中一緊,她冷道:“放心,就算這屋中所有人都死了, 他也死不了。”

野火吹不盡, 春風吹又生。

逍遙游心法第五重春風,正得名于此。

她飄然看向屋外,不知何時陰沉的綿雨竟然已經停了,熠熠天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照到園中, 竟似滿園桃花都已盛開, 一陣春風拂過, 清幽花香鑽入鼻中,沖淡了刺鼻的血腥。

她鼻尖微動, 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經歷了方才這麽一番,好似有什麽東西随着輕拂而過的春風從她身體中飄走,似乎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麽是她懼怕之物,只除了方才那一瞬。

方才長劍刺入男子身體的那一瞬。

她将腳從蘇白身上拿開,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男子無力地躺在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牙關緊咬,額頭汗珠滾滾而落,傷口鮮血不斷滲出,黑衣襯得面色越發慘白。

她再次輕輕笑了一聲,輕的只有近在咫尺的蘇白能聽到,一笑之下清瘦的身軀輕微抖動,似乎抖掉了什麽一直壓着她的東西,她看着地上哪怕疼到極點仍沒有絲毫動作的男子,再次笑了出來。

淡粉的唇角微微勾起,比之往日少了幾分陰霾,多了些許明豔。

她緩緩說道:“蘇白,只要你能拿到麒麟血,我便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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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視線越過蘇白看向天邊,若是她還有武功,今日又何必這般來上一遭,若是能拿到麒麟血,陰暗的天邊便似乎還能透出一絲光亮。

地上男子緊緊捂着胸口,聽見她的話,暗沉眸光卻一點點地亮了起來,似是盛滿了暗暗長夜的星光。

他出手如電瞬間封住周身穴位止住不斷滲出的鮮血,掙紮着慢慢站起身來,不管男子做什麽,目光都一動不動地凝在她身上,專注的像是在看稀世的珍寶。

他輕聲說道:“我一定會拿到麒麟血的。”

男子聲音虛弱暗啞,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與堅定,讓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陸溪月睫毛顫了顫,似是輕輕說了一聲“好”,輕到她自己都沒有聽見。

玉蘭堂一面臨水,四面都是窗,微斜的夕陽透過窗棂灑進堂內,在空中形成淡淡的金色光暈,驅散了堂內的悲苦與沉悶。

男子蒼白的臉龐在夕陽的映照下,染上了微微暈染,陸溪月雙眸烏亮有神,本就豔麗的臉龐更是多了種勾魂奪魄的美,兩人相對而立,絲毫不見方才的劍拔弩張,竟是莫名的美好和寧靜。

而在花廳的另外一邊,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這變化,早已驚的說不出話,只有端午和大寒已然見怪不怪,這倆人只要面對對方,每次都是一個比一個瘋狂,他倆再做出什麽令人費解之事他們都不會再驚訝。

可是看着因疼痛而微躬着身子的蘇白,端午再也忍耐不住,快步沖了上去将蘇白扶到一旁的太妃椅上,傅朔玄等人緊緊地圍了上去,溫韞也忙招呼下人遞來紗布傷藥。

陸溪月看着遠處忙碌的一衆人,不由勾了勾唇,眼角泛起久違的濕意。

“啪啪啪。”花廳門口突然響起清脆的拊掌聲。

衆人轉頭望去,一長衫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衆人方才心神都在蘇白和陸溪月身上,竟都沒有絲毫察覺。

“肅王爺,您怎麽直來了?”溫峥說着臉色一沉,“下人怎麽都沒有來告知一聲。”

來人擺擺手,“是我看你們似乎正在忙,特意讓下人不要打擾你們,溫老弟不會怪老夫偷聽吧。”

溫峥沉聲道:“自然不會。”

肅王進門後目光先是看向仰坐在椅子上,面無血色的蘇白,随即又看向面色陰沉的陸溪月,笑道:“這兩位小友當真是氣度非凡,就是未免太拿性命當兒戲了,既然如此還找什麽麒麟血,直接抹脖子一了百了便是。”

陸溪月雙眉一軒,精神瞬間為之一凜,詢問的目光看向溫韞。

溫韞點頭道:“我之前所說知道麒麟血下落的,正是這位肅王爺,他也是當今聖上的皇叔,這次不知是因為何事正好來到應州。”

陸溪月有些不解,問道:“京城中的王爺都這般,随和的嗎?”

似是沒想到看着面色陰沉的人竟會問出這種問題,肅王哈哈大笑道:“老夫不過一個閑散王爺,不比其他那些古板之人,更何況溫家和我也是老朋友了,我此次來應州也是替聖上看看這江南武舉而已,自然不必拘束。”

溫韞聞言也笑道:“肅王爺您真是太過謙了,當年還是多虧您從中牽線,溫家才會和傅家成為姻親,”說着看向陸溪月,“肅王爺雖常年在江湖游走,但是同姑父情誼深厚,他若是知道阿白是便是失蹤十年的表弟,一定會願意告訴你們麒麟血的下落。”

肅王聞言雙眉一振,看着陸溪月驚道:“你說這位就是小殊白?”

當年傅府的事情他聽聞之後也是大為震驚,當年那般驚才絕豔的孩童,竟就這般憑空消失,當真令人痛心。

溫韞聞言哭笑不得,說道:“這位是逍遙山莊的陸莊主,”又指着身旁雙目緊閉,任由她包紮的蘇白說道:“這位才是表弟,傅殊白。”

肅王笑着打量蘇白,“确實同朔玄有幾分相像,不過真是想不到,這小子竟然就是小殊白。”

說話間笑意漸盛,“沒想到再次見面你竟是這般慘狀,你在飄香樓中大言不慚的傲氣模樣去哪兒了?”

蘇白驀然睜眼,忍着痛說道:“那夜,你也在?”

肅王一臉得意,“若是我不在,如何能知道霁堯兄念念不忘的小兒子長大後竟是這般目中無人?”

蘇白本想出言嘲諷,想到什麽還是将話咽了下去,低聲道:“您教訓的是。”

肅王瞬間大樂,扶了扶胡須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麒麟血才暫時忍氣吞聲,不過我現在想到要提什麽條件了,只要你答應我這個條件我就告訴你麒麟血的下落。”

陸溪月聞言只覺心跳瞬間加速,周身血液都在隐隐沸騰,顫聲道:“什麽條件?”

肅王和藹地看向陸溪月,“韞娃子已将你們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你這年輕人不錯,一人在陌生的溫家還能有如此膽識心魄,很是難得,我也願意救你,”肅王說着指向蘇白,“只要他,拜老夫為師即可。”

蘇白聞言皺起眉頭,這肅王為何會提這麽個古怪條件。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這肅王的老狐貍肚子裏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可我已經有師父了。”哪怕他已經去世,哪怕有時候他會想,若是師父沒有自殺,很多事會不會就不會這麽艱難……

肅王道:“我知道你有師父,可那是教你武功的師父,我不一樣,”說到此處聲音倏然一頓,“我教你做人。”

蘇白從心中便生出一股抵觸,可相比于其他可能的條件,這個已經是最容易不過的了,他沒有理由,也不可能拒絕。

不想肅王滄桑臉龐上突然露出抹狡黠的笑容,“不急,你可以回去先想想,就你現在這副氣若游絲的模樣,我可不打算乘人之危。”

似乎生怕肅王反悔,蘇白急道:“我答應你,咳咳咳。”

肅王聞言似乎很是滿意,笑道:“如此甚好,不過今日也無法同你們細說,何況就算要取麒麟血,也得等你養好傷不是?”

而這時溫韞也替蘇白簡單地包紮完畢,若想要妥善處置還得脫掉衣服才好進一步處理,“既然如此,那我先送阿白回家休息?”這園子中雖然設有供人小憩的廂房,條件卻遠遠比不上溫家。

“我來吧,”陸溪月走到蘇白身邊,“他的傷我們回去替他處理即可,方才有勞溫小姐替他包紮,就是還要勞煩小姐找人為我們指路。”正好她并不喜參加什麽晚宴,既然今日的目的已經達成,也沒必要在此久留。

溫韞看了她一眼,說道:“也好,那有勞陸莊主了。”說着朝她走來,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倏然伸開雙臂将她抱住,湊到她耳畔低聲說道:“陸莊主,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客氣。”說完還朝她眨了下眼。

一家人?什麽意思。

一旁的蘇白和傅朔玄看着緊緊相擁的兩道倩影,相似的冷峻鳳眸瞬間一緊。

溫峥倒是一派淡然,颔首道:“勞煩陸莊主了,”說着看向蘇白,“殊白你先好好養傷,有什麽事等明日再說。”

蘇白不舍地看了眼溫峥,低聲應道:“是。”

溫家離月燈閣并不遠,此時每家每戶都是炊煙袅袅,在金色的夕陽中顯得異常的柔和,街上攤販前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四人乘坐的馬車一路上都暢通無阻。

而直到此刻,靠在馬車柔軟的靠墊上,聽着身下辘轳的聲音,陸溪月阖上眼,陡然生出股恍若隔世的感覺。

本以為今日在溫家是兇多吉少,她早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卻沒想到現在竟能享受難得的安寧,并且現在就差一步,她馬上就能拿到麒麟血,馬上就能重塑她破碎的氣海,恢複她夢寐以求的力量。

從未有過的生機和希望從她心中升起,就連這應都城的氣味都變得好聞起來,想到此處,她突然想看看這馬車外,市井中,引車賣漿、屠狗負販的景象。

她睜開眼,卻倏然撞上蘇白幽沉的目光,男子深邃的目光中閃爍着炙熱的光芒,像是一條聞到肉香的餓犬,又像是一只撲向火光的飛蛾。

執着而又深沉,渴望而又克制。

這目光不同于男子以往的清冷自持,被這種目光盯着,不知為何她心中倏然一怒。

“啪!”陸溪月擡手,一記耳光向男子扇去。

蘇白本能地閉上眼卻沒有絲毫閃躲,那巴掌攜着勁風,狠狠地落在那早已紅腫的臉頰上。

“這一下,是打你今日竟敢算計我。”她冷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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