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安

第89章 不安

師兄……師兄……

蘇白在心裏一聲聲地呼喚着, 師兄終于喚他阿白了,師兄終于原諒他、接納他了……

明明身後是劇烈難忍的炙燒痛楚,心中卻是從未有過的歡欣和喜悅。

藏在眼角的淚珠在此刻再也克制不住, 帶着滾燙的熱度劃過臉頰,陸溪月只覺唇邊突然多了幾分濕意。

“你別攔我!”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我要進去!我要去找公子!”

端午少有的發起瘋來,竟連大寒一時都沒有攔住。

兩人交纏的雙唇早在屋外起了喧鬧時便驀然分開, 男子的頭再次無力地枕在了她的肩上。

陸溪月無比憤怒地看向門口貿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若不是顧及蘇白的心情, 她真想一掌把這人轟出屋子。

端午極度暴躁地沖進屋來, 看清屋內情形後,卻是比她還要憤怒, 竟然朝她高聲嚎叫道:“陸逍, 你把我們公子怎麽了?”

“我們家公子哪怕痛到極點了也只是難耐地悶哼幾聲,我還從來沒有聽到公子叫的這麽慘過!”

更何況還哭的這麽厲害, 連眼眶都通紅了!他們家公子性子向來堅毅,哪怕被老爺罰的狠了都沒哭過。

見她無動于衷,端午伸手就要去扶起蘇白, “你快放開我們家公子!”

“不要動他!”陸溪月厲聲喝道, 端午才伸出的手被她這猛的一聲呵斥,吓的連忙縮了回去。

“憑,憑什麽不讓動……”端午被陸溪月這麽冷冷一瞪,再也沒了方才的氣勢。

陸溪月眼眸冷如寒刀, “就憑你的力氣, 動了他也是徒增他的痛楚而已。”

蘇白虛弱地擡起頭, 濡濕的雙眸看的她心中一陣憐惜,男子艱難地看向一旁雙目似要噴出火來的端午, 顫聲說道:“無妨……只是叫的慘而已。”

“咳咳,”男子轉頭看向她,俊美的臉龐蒼白如紙,唇色慘白,眼尾泛紅,卻仍擠出了一抹笑意,“總歸,比血燃丹輕松許多。”

“什麽?什麽就比血燃丹輕松了?”

“公子的後背上是什麽!怎麽被燙的焦紅了!”端午越看越驚惶,那怎麽看着像是個逍字!而旁邊地上怎麽還倒着個冒着白氣的烙鐵!

只有大寒看着這一幕止不住地長嘆一聲,莊主終究還是給二莊主烙上了一個印跡。

“我抱你去床上。”她狠狠地瞪了眼端午,一腳踢開倒在地上的烙鐵,雙手穩穩地将男子抱住,往旁邊屋子走去。

那屋中的床上早已鋪好了柔軟的被褥,陸溪月将男子胸口朝下,無比輕柔平穩地放在床鋪上,從大寒手中接過早已準備好的藥膏,細心地塗了起來。

她一只手塗着,另一只手和蘇白放在身側的手緊緊交握着。

雖然動作已盡量放輕,可随着她的動作,身下的男子還是止不住地顫抖,口中更是不住地發出低低的呻/吟,她每塗一下,那交握的左手便猛地握緊一下,陸溪月心中倏然沉了下去,竟連上藥都成了折磨……

她眼眸暗了暗,狠下心在男子後腦勺猛地一敲,蘇白徹底暈了過去。

陸溪月心中猛地松了口氣,這下塗起藥來,終于不用顧忌那麽多了。

“你能把人敲暈,剛剛怎麽不敲?”端午現在也終于明白過來發生了何事,不由憤憤地問道。

大寒一邊擔憂地看着蘇白,一邊忍不住說道:“端午你又犯傻,上烙鐵的時候人如果沒有意識,是極度危險的一件事。”

在大寒和端午你一言我一語中,陸溪月也終于塗完了藥膏,甚至十分慶幸,還好男子喊出來了,若還是忍着,這好看的薄唇不得被咬成什麽樣子。

她伸手探了探男子額頭,少有的柔聲說道:“端午,好好照顧你家公子,這次他……辛苦了。”

端午瞬間懷疑起自己的耳朵,莊主什麽時候這麽溫柔了,這還是那個兇神惡煞的莊主麽。

不過,把人折騰成這樣的是她,到頭來心疼的還是她,真不知道這倆人一天天的在搞些什麽。

陸溪月沉着臉環顧一圈,“這屋子以後就給他住了,你找個時候把東西都搬過來吧。”那個竹屋着實太簡陋了些,眼瞅着錦州雨季快到了,那茅草做的房子如何能扛。

搬,搬過來?

不要啊!端午忍不住在心中哀嚎,這樣他豈不是每天都要看到這張雖然美麗卻着實恐怖的臉。

可對着一臉冷厲的陸溪月,他又如何能說得出拒絕的話。

而就在他以為陸溪月會就此離開時,那向來冷若冰霜的女子竟在床邊坐了下來,看着床上哪怕昏迷不醒都緊皺着眉頭的男子,低聲說道:“我再陪他一會兒。”

窗外不知什麽鳥蹦到桃樹的枝丫上瞎叫了兩聲,讓她格外心煩意亂。

*

“公子,您終于醒了!”端午一臉欣喜地嚷道。

蘇白剛睜開眼,後腦勺便是一陣疼痛。

師兄下手還是一如既往的這麽狠,竟直接把他打暈了過去……

他掙紮着擡頭看向屋內,這……是倚玉軒的偏房?他目光巡了巡,卻沒有絲毫陸溪月的身影,師兄不在,她不在……

終究是他想多了麽,他竟天真的以為師兄會守在他身邊,等他醒來。

“嗚嗚嗚,公子您現在感覺怎麽樣?痛不痛?難不難受?”公子背上那烙印他看着都不寒而栗,更何況是親身遭受的人了。

“皮肉之痛而已,能有多痛……”蘇白頭埋在艾草做的枕頭裏,悶聲說道。

這烙鐵之痛,如何比得上師兄不相信他時,他心裏的痛,如何比得上血燃丹發作時,渾身血液齊齊沸騰、看不到絲毫希望的痛。

更何況,師兄昨天那般溫柔地抱着他,喚他阿白。

師兄從來沒有對他那麽溫柔過,眼眸裏不再是冰冷刺骨的寒意,而是讓人心醉的情意。

真好,真好……

端午卻絲毫沒有被安慰到,憤憤不平地嚷道:“怎麽可能不痛,昨天烙的時候我沒看到,可莊主給您上藥的時候我看的真真切切,莊主碰您一下您抖一下,碰您一下抖一下,明顯是疼到骨子裏了。”就連莊主那種鐵石心腸的人,都看不下去把人打暈了。

蘇白疼的輕輕抽氣,低聲說道:“是我故意做給師兄看的……”

上藥雖疼,但他若真的想忍,可以做到一動不動。

可他不想忍,他想告訴師兄,他很疼,很疼,想讓師兄多疼他一點,多陪他一會兒。

“您故意的?”端午瞬間驚的嘴都合不攏,“我怎麽沒看出來公子您還會這一套?”

故意裝疼博同情?

端午不知想到何處聽來的話本子,認真地說道:“憑公子您這功力就是進了宮,哪怕後宮佳麗三千至少也能混成個貴妃,以您的樣貌氣度,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做皇後。”

蘇白卻沒有精力理會端午的揶揄揣測,難受地喃喃道:“水……”

好熱,好渴……

端午這才如夢初醒般将蘇白扶着坐起來,從桌邊端來溫熱的茶盞,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

見蘇白終于不再覺得渴了,端午才忍不住開始抱怨,“公子,莊主這回也太狠了,好好的人非要在身上烙個字,這可和鞭痕不同,消都消不掉。”

蘇白垂着眸沒有說話,過了良久,才低聲說道:“因為師兄她,很沒有安全感吧……”

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來宣示對他的所有。

“她還沒有安全感?公子您對她千依百順逆來順受予取予求,她還想怎麽樣?沒安全感的是您才對吧!”

端午義憤填膺地打抱不平,“到現在為止,都是您在一步步付出,您為她做了那麽多,她什麽都沒做,更沒有給過什麽承諾。”

蘇白驀然打斷端午的抱怨,聲音低沉卻無比堅定,“她給了的。”

端午怔住,呆愣地說道:“她給了什麽?”

蘇白伸手指了指後背,眼底的溫柔頃刻間翻覆成海,“這個。”

那個烙印?

端午不解,“這明明是折磨!”

蘇白虛弱地靠在床頭,忍着疼意說道:“師兄若不是認定我,絕對不會在我身上烙上她的名字,她若不是認定我,哪怕我中了藥爆體而亡,她也不會多看上一眼。”

當時不小心中了牽牛院的媚藥後,他明明可以想別的辦法解決,卻還是什麽都沒有做,孤注一擲地回到了九溪山,何嘗不是在試探師兄能為他做到什麽地步。

“師兄她,把自己都給了我,還在我身上烙上了她的名字,這難道不是她給的承諾?”

什麽?端午瞬間從床邊跳了起來,眼睛瞪的溜圓,“公子您被她睡了?!”

“不對不對,公子,你們那個啦?”

蘇白蒼白的臉頰浮現一絲不自然的淡紅,默然點了點頭。

“乖乖不得了,公子您真是厲害!”他光是看着陸溪月,心中都會升出股寒意,更不用說接近了,公子真心不是一般人。

蘇白感受着後背火辣辣的疼痛,喃喃地說道:“她給我烙上這麽個印跡,她就會時時記得我,想起我,哪怕我不在九溪山了,她也不會忘記我。”

不在九溪山,為什麽要不在?端午心頭很快地閃過一絲疑慮卻沒有深究,“公子您說反了吧,明明是您會時時記得她,想着她,念着她。”

“就您現在這模樣,只怕那莊主要殺了您,您都會乖乖把脖子洗幹淨送過去。”

蘇白搖了搖頭,“我現在還不能死,我還要回去跟父親和娘親認錯。”

回去?

回京城?

端午興奮地蹦了起來,“公子,我們終于要回京城啦!”

當初公子離家出走,他也跟了出來,可後來公子不讓他跟着,他便一個人去了應都,過了整整三年才和公子重逢,本以為重逢後就能過上好日子,誰知道這九溪山真的是太無聊了,還是京城的花花世界好玩。

蘇白藏在被下的雙拳悄然攥緊,慎重地點了點頭,“待我養好傷了,我們就走。”

端午興奮之餘卻又猛地想到,若是被老爺知道公子這些年發生的事,背上還頂着這麽個烙印,不知道會不會氣的把那塊肉直接剜下來,畢竟老爺眼裏向來揉不得沙子。

更何況,單是當年離家出走這麽一茬,公子想要取得老爺原諒,便已是難上加難了。

端午甚至想到,哪怕老爺原諒了公子,但是不準他再來九溪山,公子又得有多難過。

蘇白卻不知道端午已經開始擔憂這些,他目光再次凝向門口,心中閃過一絲黯然,端午的動靜這般大,師兄卻還沒有出現,她是不知道他醒了麽,為何還不來看他。

明明他已經是她的人了……

甚至從昨日開始,他就一直有種不安的預感,直到師兄替他烙上印跡,這種感覺才終于消散了些許,可此刻,那種強烈的不安卻再次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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