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去撫蒙的計劃暫時從待做事件裏劃了出去,葉蔓每日随便在府裏找些事做,假裝自己有所貢獻。春日的氛圍漸漸濃厚起來,花朵換成了嫩綠的枝丫,日頭也暖和起來。

上次逃跑被狼狽勸退之後,江晏一直沒有對她做出任何懲罰或處置。一開始葉蔓覺得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搞不好哪天他就會突然發作,所以她本着吃斷頭飯的心态,打算在江晏發難之前好好在府裏玩玩。

江府真的極大,葉蔓來了這麽久,甚至之前還專門為了逃出去而到處踩過點,但依然有她沒有到過的地方。春日就快要被她轉悠到末尾,江晏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葉蔓的心也緩緩地、緩緩地安定了一些。或者說,是不那麽在意起來。

這日葉蔓折了一束開的正好的桃花,回到臨風院,心情大好,見竹君正在院子裏忙碌。

“小姐之前的東西一直擱置在箱中,我瞧着這幾日天氣晴好,正好拿出來透透風,免得黴住了。”竹君見到葉蔓,手上一直忙碌着,一邊解釋道。

葉蔓笑笑,進屋找了個精致漂亮的瓶子将桃花擺起來,然後便出來幫手。

“這幅畫……”葉蔓在一幅畫面前停住腳步,若有所思,“當時哥哥将這幅畫交給我的時候,并沒有說是誰給我畫的。我本來以為過不多時畫的原主人就會主動來找我,結果到現在已經三年多,我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竹君走過來,跟葉蔓一起欣賞。畫中是一個小姑娘,站在春日的園中靈動回眸。小姑娘身後是飄搖的落英,背景只用了點點暈染,卻氛圍感十足。人物輪廓簡約但神态逼真,賞花少女的一動一靜、一颦一笑仿佛躍然紙上,能看出來畫者定然花了心思好好觀摩、細細落筆。

“這畫雖然沒有落款也沒有題字,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畫中的人是小姐。”竹君道,“作畫的人當真抓住了小姐靈秀的神韻。”

葉蔓笑笑,“竹姐又胡亂誇我。”

嘴上像是拒絕,但葉蔓眉眼都笑起來,顯然是高興的。她對着畫又看了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麽,神色有些淡然下來,道:“當時在學堂念書的時候,我就很希望有人能給我畫幅畫像。竹姐你記得嗎,我那時候求着江晏給我畫一副,拉下臉來好好跟他講,可他就是不肯。”

已經過去好幾年,葉蔓說起這件事時還是會不住帶點不甘和委屈。

“記得,那時候小姐和阿全學了編竹花籃,編好了去跟江公子交換,想請他給你畫幅畫。”竹君敘述起往事,娓娓道來,像是在講故事,“江公子不肯。後來你把花籃丢到倉房,再也沒拿出來過,還叽叽咕咕氣了江公子好些時日。”

說到“叽叽咕咕”的時候,竹君眼中也帶了笑意。

葉蔓假意嗔怒眯眼瞧了竹君一眼,然後道:“結果才離開書院不久,哥哥就将這幅帶給我,說是有人給我畫的,也算了卻了我一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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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緣際會,柳暗花明,小姐和這畫有緣。至于那無緣的,就莫強求了。”竹君将疊到花葉堆上的畫軸末端輕輕展開,語調柔和但堅定。

葉蔓點點頭,故意道:“對。他不給我畫,我還不稀得要呢!”

“這副耳飾,居然還留着。”葉蔓注意力從畫上移開,看向旁邊堆列開的首飾。當時家中事出突然,再加上她爹的罪名性質特殊,她很多值錢的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匆忙間只胡亂留了些東西,幾乎沒有之前玩意。

“我記得這副耳飾和你的玉镯樣式相似,我們倆雖然不是一同買的,倒十分有緣分。”說着,葉蔓拿起竹君的手,便把她的袖子掀起來看。

“怎麽沒戴?”葉蔓疑惑問道。

竹君眉眼微垂,似乎猶豫了一番,最後只是道:“沒什麽,總戴着看得有些膩了,便先擱下了。”

“竹姐這幾日對她的首飾可寶貝了,前幾日我說借她的頭釵來戴戴,她都不借。呵。”雲瑤手裏不知道拿着個不知道哪裏搞來的撥浪鼓,一邊“噠噠”搖着,一邊告竹君的狀。

葉蔓假意瞪她一眼,笑道:“借人東西還理直氣壯的,好兇猛的脾氣。”

雲瑤嘿嘿一笑,全不在意,舉起撥浪鼓在葉蔓和竹君二人之前用力搖了一通,然後高高興興自個兒玩去了。

-

為了體現自己乖巧懂事,在府裏不是個無所事事的廢物,葉蔓依然隔三差五主動去給江晏書房送茶點。這日才走到靜思院外門口,葉蔓就聽到裏面有中年男人爽朗的笑聲。

葉蔓如常進屋,奉茶,當一個合格的透明用人。

“前幾日又收了一幅前朝大家的真作,那字寫的,行雲流水、大氣磅礴,過兩天你到我那去得幫我品品。”紫檀木椅上坐了個四五十歲的男人,身材雄健,氣勢威嚴,即使是這樣放松的狀态下,也給人一種難以忽視的威壓。他嗓音雄渾,略帶些粗粝,側臉上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傷疤,接過茶盞的手上滿是老繭。

“秦将軍,你上次說買到三百年前的古跡真筆,最後發現被人坑了,那人到現在還沒找着吧,這麽快又重拾信心了。”孟蘭霄調笑的語氣十分明顯,一點小輩的姿态都沒有。

不過被稱作“秦将軍”的人也一點長輩的譜都沒有就是了。

葉蔓雖然朝堂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秦将軍她還是聽說過的。秦青山,這次出征燕北的主帥,年近五十依然勇猛有加,膝下兩子,文武各有所成。和夫人多年來鹣鲽情深,府中并無妾室通房,也毫不在意他人的說法,實在是個奇人。

葉蔓心下有些意外,秦将軍是個不折不扣的武将,沒想到居然有收集字畫的愛好。那些文秀的詩書字畫,和他的豪壯氣派幾乎毫不相幹。

但人嘛,總要有個愛好,閑來無事的時候才能打發時間。

“江晏,我這段有時間,你可得好好教教我,我夫人又嫌我畫的山水圖沒有神韻。你教我,改日我一定在她面前揚眉吐氣。”秦青山半是命令半是哀求,江晏卻只是笑笑,沒有即刻應聲。

雖然挺聽他們閑聊也挺有意思,但葉蔓奉完茶便離開書房,沒再繼續聽下去。巧的是,過了幾日,她便又遇上了後續。

用人們在江晏的書房進進出出,将他的字畫打包裝箱,眼看着是要送到哪裏去。

“這是做什麽?”葉蔓好奇,便拉住範奇問道。

範奇還沒來得及回應,孟蘭霄不知道從哪裏晃悠出來,笑着招呼葉蔓道:“葉姑娘,又見面了。”

葉蔓還禮,心裏莫名有些尴尬。她和這人上次正式見面,還是她第三次逃出江府的時候。

“這些都是江知肆的字畫,要送到秦将軍府上的。”孟蘭霄朝範奇擺擺手,示意他繼續去忙,葉蔓這邊由他來管。

“江知肆的字飄逸俊秀又不失韌性,畫則靈動寫意最能拿住神韻,秦将軍喜歡的很。”孟蘭霄稱贊道。

“從蘭霄口中聽到幾句關于知肆兄的好話,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有一個溫和的男聲傳來,葉蔓回頭,對方颔首行禮,自我介紹道,“司空羽。”

葉蔓有印象,前幾日和秦将軍暢談的人裏也有他。

“嘁,我這個人向來實話實說,你整天逮住機會就污蔑我,好生陰險。”孟蘭霄狠狠刀了司空羽一眼。

葉蔓忍不住笑,目光則繼續放到來來往往的用人身上。孟蘭霄見了,繼續在旁邊嘚啵關于江晏和秦将軍的趣事。

“秦将軍領兵作戰極其骁勇,但他可不是那種毫無內涵的大老粗。秦将軍不僅識字,還略懂些詩書,我們在燕北的時候,軍中大部分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武将,就顯得江知肆這樣的難能可貴,将軍可喜歡他了。

“秦将軍自嘲,說他就愛好附庸風雅,不打仗的時候就搞些舞文弄墨的事情,有趣的很。

“但愛好是愛好,天賦是天賦。他領兵作戰有一套,與文有關的就那樣,偏偏還經常拿着湊到江知肆面前,假意讓他指點,其實就是求誇贊。

“江知肆沒啥眼力見,或者說能看出秦将軍的意圖,但是連敷衍都不是很樂意。一本正經地挑秦帥的錯,‘這個竹葉太随性了,風向不正确’‘這幅字其實氣勢很足,就是醜了點,但已經有一些進步了’‘一般這種沒什麽收藏價值的作品是不需要蓋章的……’

“秦将軍很會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話都撿着好聽的聽,自信心節節增長。”

“這不,前兩日秦将軍說自己得了幾幅前朝真跡,在家勤勤懇懇臨摹了好幾遍,這麽都畫不出人家的韻道,非讓江知肆有空了上他府上親自教他老人家。江知肆懶得費神,就想了這麽個主意,把自己以前閑來無事畫的畫一股腦打包送到秦将軍府上:學吧。”

葉蔓一邊聽一邊樂,不知道孟蘭霄這話裏幾分是真的,但這樣聽起來,那個大名鼎鼎的秦将軍倒比傳聞中更加生動有趣了一些。

“江大人竟有這麽多畫作。”葉蔓随口感嘆道。

“聽說都是讀書的時候畫的,這幾年在燕北,可沒有寫字作畫的空閑。”司空羽在一旁補充道。

葉蔓垂垂眼睫,又想起自己當時跟江晏求了半天畫像最終碰壁的事情。現在看來他也并沒有多寶貝自己的畫,随随便便就打包送人了,當年大概只是單純的讨厭自己而已。

葉蔓心頭湧起一股煩悶,向孟蘭霄和司空羽道了別,便離開了靜思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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