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葉蔓離開的腳步有些慌亂,出靜思院的小門時差點和孟蘭霄撞上,她也沒顧得上像往日一般和孟大人打個招呼,只一股腦垂着頭經過。
孟蘭霄半側頭“哎”了一聲,倒也沒介意,只是感到些許意外。不過他轉頭便繼續朝着院裏喊道,“江知肆,好消息!”
葉蔓見不到院裏江晏的表情,只聽得他低沉應道:“何事?”
聲音不似尋常溫和清冽,帶着半分沙啞,以及十二分的冷意。
孟蘭霄搞不清楚江晏怎麽這麽大氣性,依然興致勃勃應道:“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江湖郎中回京了,你這幾天得空了請他看看!”
江晏重重看了孟蘭霄一眼,似乎在盡力壓下自己的不悅,只是淡淡應道:“知道了。”
孟蘭霄“嘁”一聲,最看不慣江晏這副樣子,開始數落道,“江知肆你也真是的,自己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上心,這還真是皇上不急……”
葉蔓越走越遠,後面的話便聽不清楚。
她回到臨風院後,請人将自己寫的第二封信送去方劍程府上,便又直奔葉延院中。
葉延回京,是江晏親自在聖上面前請了皇命的。葉延在朝任職的時候,便頗有統籌縷析之能,皇帝多少也有所耳聞。
這樣的人才在京城為朝廷效力,比在撫蒙做一個小小的代書官要用處大得多。所以等葉延回京的手續文書簽署完畢,不多時便會返職續任,不會在江府過多停留。
但江晏還是給他安排了一個寬敞的宅院,就在臨風院北側不遠處,方便葉蔓兄妹二人聯絡走動。
幾日後,葉蔓收到了方劍程的回信。
得知葉延已經回京,方劍程表示了恭喜,祝賀葉蔓對夙願達成。此事上他沒能幫上忙,确有遺憾,但是好在結果是好的,他也真心為此感到喜悅。若是以後有需要,定當盡力。
方劍程的回信全篇言辭懇切、得體真摯,只是結尾附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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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求娶葉小姐的言辭舉措雖略顯莽撞,但方某初心不改,仍盼佳音。”
葉蔓看完信,将其折好收起,沒有再回。
又過了幾日,小太子和六皇子一同前來問學,時瑾一定要葉蔓去書房陪她,左右無事,葉蔓便遂了太子殿下的心願。
雖說是傳道受業,但江晏幾乎不言談、也不身教,只是備出一份一份的戰略紀要丢給小太子,剩下的便是坐在一旁,靜靜看着自己的學生愁眉緊鎖地一頁一頁翻看。
葉蔓則坐在另一邊,一邊給時瑾剝瓜果,一邊往自己嘴裏送,惬意得很。
今日孟蘭霄也在,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江晏搭着話,對方即使不回應他也不會太在意,實在閑了還會找葉蔓聊上幾句。
他性子舒朗随性,和誰都能接上話頭。只是話若是過分多了,就會迎來某位江大人不太友善的視線,他便自覺收斂幾分。
“叩叩。”書房的門被敲響,範奇帶着一封信走進來,“是方府給葉姑娘的來信。”
說着便雙手将信遞到葉蔓面前。
葉蔓剝着瓜果,不方便接,示意範奇先放到一旁的桌上。範奇照做,然後便離開了。
葉蔓起身淨手,收拾妥當了才走到桌前拆開信看了。
方劍程請她明日到飛雲樓一敘。
葉蔓有些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麽。
“方府來的信——”孟蘭霄看熱鬧不嫌事大,扯着語調怪聲怪氣道,“寫了點什麽好東西,能讓我也瞧瞧嗎?”
若是平日,孟蘭霄肯定不會這樣不知分寸,但今天他便是故意要看江晏的好戲。樂子越大,他越舒坦。
葉蔓看了孟蘭霄一眼,眼神不動聲色朝着江晏的方向瞥了一瞬,又很快收回。言辭閃爍:“沒什麽。”
“啧。”孟蘭霄嘴角的壞笑根本壓不住,刻意說道,“這反應一點不像沒什麽的樣子哦。方大人沒事給葉姑娘寫信,倒還挺閑在的。”
“孟蘭霄。”書案後一直垂首看着文書的江晏淡淡出聲,清冷的眼神掃過來,書房的空氣都安靜了些。
孟蘭霄假裝出一副拘謹姿态,“好好好,我不問,我話多,不必理我。方大人給葉姑娘的信自是你二人的事情,與我無關,是孟某冒犯了。”
話是這麽個意思,但是孟蘭霄的語氣裏沒有一點歉意,除了看戲還是看戲。
偏偏葉蔓還真被他牽住了。
她幹脆将信展開在孟蘭霄面前,聲音利落道:“方大人請我明日到飛雲樓一敘,僅此而已。”
孟蘭霄沒去看那封信,只是含着一個風流的笑,看向江晏的方向。後者将朱批的筆墨安放好,又從一旁的桌案上拿了一折新的文書閱看。
他一邊動作不疾不徐地展開文書,一邊出聲道:“不必去。”
這話是說給葉蔓聽的。
不必去,不許我去?
葉蔓以為自己聽錯了。
其實她本來也沒有打算應約。既然她對方劍程沒有多餘的心思,那麽有些接觸還是能避則避,不然讓對方誤會了自己的想法,更添糾葛。
但她到底要不要去都是她自己說了算,輪不到別人教她怎麽做。
看到江晏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樣,葉蔓頓時生出了幾分逆反心理:“我就要去。”
旁邊的孟蘭霄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在葉蔓略帶羞惱的眼神中溜到一旁,給自己倒了杯涼茶,繼續貓着看戲。
江晏手上的文書還沒看完。不過他暫時将文書放下,起身邁步走過來。
到了葉蔓面前,還不等他開口,小姑娘便先出了聲:“明日午時我要出門,先跟江大人報備一聲。”
說罷葉蔓将自己剛剛剝好的瓜果放到時瑾和六皇子面前,轉身便離開了靜思院。
江晏靜靜看着葉蔓離開。
“哈哈哈哈——”孟蘭霄不加掩飾的笑聲傳出來,自從認識江晏以來,他還是少有地見到他不甚得意的時候。
江晏臉色漠然看向孟蘭霄,一副看頑劣孩童的神情。後者絲毫不懼,反而變本加厲地幸災樂禍。
江晏回到桌案前繼續審閱剛剛未完成的文書。
“你覺得方劍程對葉姑娘有所圖謀?”孟蘭霄跟過來,收斂了戲谑的神情,一條腿搭在江晏書案的一角,随意問道。
江晏擡眼,眸光裏依舊帶着冷意。
“我是說除了這一層。”孟蘭霄補充道。他雖然樂得看戲,但是這幾年對江晏還是有所了解的,若只是聽得有人請葉蔓出門,他大抵是不會出言阻攔的。
江晏搖搖頭,“不知。”
“葉姑娘如今已無家世根基,若論圖謀,确無眉目。”孟蘭霄瞧着靜思院外葉蔓離去的方向,咂摸着說道,“許是葉延大人?”
“亂猜無益。”江晏淡漠出聲。
“好好好,不猜了。”孟蘭霄長腿一撩,從桌上下去,又溜達到兩個小孩子那邊尋開心去了。
翌日午時,葉蔓帶着自己的小跟班雲瑤,應約到了飛雲樓。雲瑤一向樂得蹭吃蹭喝,有奶便是娘。
方劍程早已讓酒樓準備了上好的招牌菜,葉蔓二人一到,夥計便一個接一個送了上來。
“認識葉小姐這些時日,卻從未顧得上問詢小姐口味如何,我便随意點了幾樣,都是店裏師傅的拿手菜,但願能合葉小姐心意。”方劍程面對葉蔓,依舊是大方和暢的,絲毫沒有被拒絕後的不忿或拘謹。
“方大人費心了。”葉蔓微笑應道。
“阿瑤姑娘可還喜歡?”方劍程笑眼柔和,問雲瑤道。
雲瑤比葉蔓要捧場得多:“喜歡喜歡!我早就聽說飛雲樓的燒雞一絕,今日可讓我給趕上了。嘿嘿。”
桌上三人都笑,氣氛也融洽了許多。
方劍程仔細詢問了關于葉蔓哥哥的事情,得知葉延已脫離流徙的身份,不日即将重新上任,眉頭跟着舒展了幾分。
“當日葉府突遭變故,葉侍郎仙去、葉夫人也随之而去,葉兄被革官發配,弟弟妹妹也各自飄零,葉小姐定是身心俱疲,吃了不少苦。”方劍程說這話的時候,仿佛一瞬間便帶入了那個舉目無親前路渺茫的沒落葉家千金,眉頭不禁蹙起來。
葉蔓卻情緒平穩心态溫和,“現在哥哥已經回京,弟弟妹妹也已安頓好,我還能坐在這裏和方大人共用一頓飯,已經是上天垂憐。知足常樂,過去的就且讓它過去。”
“葉小姐所言極是。”方劍程舉杯,聲音清朗,“葉小姐果然心胸開朗,有大智慧,才能熬過這些苦累煩憂。當年葉侍郎走得急,讓人心生遺憾,不過人都要向前看的。”
葉蔓沒有立刻應聲。葉士遠從抱病床榻到最終撒手人寰其實經歷了有一年之久,并不算突然辭世,只不過對于外人來講,仿佛葉家是一瞬間傾塌的。
“只是方某有一事不明。”方劍程繼續道。
“請講。”葉蔓應道。
“都說葉侍郎侵吞公帑、監守自盜,貪污朝廷官銀超百萬兩,可葉家如今已然全部被查封,卻也未見那百萬兩白銀所在何處。”方劍程頓了一下,繼續道,“葉小姐難道從沒想過,葉侍郎可能是冤枉的嗎?”
葉蔓猛然一滞,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
“還是說,葉小姐其實知道葉侍郎将那百萬銀錢藏于何處了?”方劍程聲音依舊是溫柔和緩的。
但葉蔓聽來,卻只覺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