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葉蔓自從得知自己親生母親去世的原委,便再沒跟葉士遠好好說過一次話。對于葉士遠官場上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
雖然是葉士遠的親生女兒,可是從某一刻起,葉蔓突然意識到這個家其實容不下自己。只是大概沒人會相信,平日裏風光無限的葉家千金,才是整個葉家那個“外人”。
後來葉士遠抱病,葉蔓親自在床前伺候,二人也沒能像話本裏那樣父女捧淚護訴衷腸,上演一些解開心結合家歡的戲碼。
直到葉士遠閉眼的最後一刻,他也不曾對葉蔓表示過半句歉意,也從未想過要解釋什麽。
而葉蔓,也并未一直執着于要個說法。
有些事情發生之後是無法回首補足的,有些恨意和不甘是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抹平的。
“抱歉,我對父親的事情并不了解。”葉蔓提起葉士遠的事情毫無熱絡神色,表情淡淡的,“方大人是在調查此事嗎?”
葉蔓記得方劍程在吏部任職,按理說不會插手葉士遠貪污一案,但官場上彎彎繞繞,她也拿不準。
方劍程聽得葉蔓的回複,并不意外,順着她的猜測道:“是我有位同年出進士的好友,在整理此案收尾文書,發現貪污銀款這裏有這樣一大筆數目對不上,那日跟我提起,我便随口問詢一番。若有冒犯,還請葉小姐切勿見怪。”
葉蔓點點頭,“無妨。”
“這樣一筆大額銀錢,定會引起各界的注意,不光是查案的官員,一些心懷不軌的人也難免動心思。方某在這裏聊作提醒,葉小姐需得留心留意。”方劍程叮咛道。
“多謝方大人關照,我記下了。”葉蔓應道。
方劍程見葉蔓确實并無介懷的意思,便繼續道:“若是後續葉小姐有了眉目,或者聽葉兄等知情之人提及此事,能知會方某一聲的話,便是再好不過了。”
葉蔓心下有些異樣,但面上還是微微笑着應承下來。
她和葉士遠同住一個屋檐下十幾年,最終都鬧得這般結果。葉延四歲就被送出葉府到大佛寺生活,和葉士遠的情分更是疏淺,對葉士遠那些曲折污垢之事則是全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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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葉延從撫蒙回京的事情才沒有遇到更多的障礙。在葉士遠貪污案中,他這個親生的大兒子,确确實實是個完全的受害者,這多少有些諷刺。
和方劍程這頓飯的後半段,二人并未再多說什麽,桌上的飯菜他們也都沒怎麽用,只是雲瑤一個人吃了個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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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延返任的事情很快落定,為了更能服衆,免得遭人口舌,他被外派到山西閩原道下的一個小縣城任職歷練,等做出點政績,兩三年後便能回京。
小縣城的名字叫做烏梅縣,據說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去處,民風淳樸、景色宜人,并非清苦僻壤,葉蔓仔細打聽了之後這才放心。
葉延幹脆不再折騰着從江府搬出去,只等派遣文書一下來,便直接從江府出發。于是這些天,葉蔓便東南西北地給葉延準備離京赴任要用到的東西。
葉蔓這段時日要忙善學堂的事宜,還要給葉延收拾打點,并沒有多少空餘時間。但是雲瑤玩性大,不知道從哪裏聽說最近有個著名雜技團來到了京城,機會難得,便硬要拉着雲瑤一道去。
“這幾日我忙得緊,等過了這一陣,哥哥離京之後我再陪你去,好嗎?”葉蔓跟雲瑤打着商量。
“不行,這個雜技團只在京城待很短一段時間,晚了就走了。”雲瑤十分堅持,“我聽說他們會飛天遁地,點石成金,甚至還能原地消失,瞬行百米,跟神仙似的!”
雲瑤越說越興奮,顯然這個興頭是被引起來了。
“你從哪裏聽說的,這麽玄乎又細致。”葉蔓怎麽說也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聽着聽着多少也生出幾分興趣來。
“外面大街小巷都在傳,極有名的雜技團,我這幾日聽他們說了許多次,這才想去看看的。”雲瑤一雙靈動的黑眸一眨不眨看向葉蔓,軟着聲音繼續道,“小姐,去吧,去吧去吧。”
葉蔓看着眼前這個小丫頭,莫名覺得她和時瑾那孩子在某些時候倒是有些相似——可能孩子心性都是類似的。
她最終只好無奈答應下來,手上的事情能放則放,不能放的交給別人暫代,總算騰出來一個下午的空閑。
雲瑤還想拉着竹君一道去,竹君溫和笑笑,卻還是拒絕了。她性子一向平淡柔和,确實向來都不是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花樣的人,雲瑤磨着她說了幾句,最終憋着嘴角放棄。
這個雜技團似乎真的有些名聲,出門那日,演出場地之外一二裏地的時候就已經明顯人群漸衆,整條街都是熱熱鬧鬧的。
有不少小商販趁此機會擺起小攤,在周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人來人往,甚至如同過節一般繁盛。
“這麽多人,我們怕是要離得老遠伸着脖子看了。”葉蔓從馬車上朝外看着,玩笑道。
“不用擔心,小姐。”雲瑤老神在在地回道,“山人早有妙計。”
說着,她從懷裏摸出來兩張請柬,單手利落撚開,對着葉蔓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請柬看起來很是精致,甚至還燙着幾個金字,寫了雜技團的名字,字體雖算不上精絕,但也是潇灑優美的。
“竟如此講究。”葉蔓一邊接過請柬一邊嘆道,“這哪裏來的?”
雲瑤嘿嘿一笑,“那日見他們散票抽獎,我便去湊個熱鬧,結果屬我運氣最好,兩張貴賓請柬就這樣到手了。”
葉蔓有些意外,莫名覺得這事情好像哪裏有點蹊跷。但看着雲瑤那副開心自得的模樣,頓時覺得自己大概是思慮太多了,一個雜技團而已,光天化日的,能有什麽蹊跷。
“好好好,不愧是我家阿瑤,手氣就是棒。”葉蔓笑着捧場,雲瑤臉上樂呵呵的神情更甚。
到了觀看演出的地方,葉蔓二人憑借着貴賓請柬上了二樓,兩人獨占一小間觀演屋,視角正佳。
這個雜技團确實有點新花樣,惹得臺下的觀衆連連叫好。歡呼聲音幾乎要掀破樓頂,整個場子都是嘈雜歡騰的,人與人之間說話都要扯着嗓子大喊。
中間歇場的時候,雲瑤出去樓下買零嘴,葉蔓則在屋內等她。
然而歇場已經結束,臺上的能人馬上就要開始新的表演,葉蔓也不見雲瑤回來。
這邊雖然是二樓,但是看不到樓下的街巷和集市,葉蔓又怕自己出去找人的話,雲瑤回來卻與自己錯過。
葉蔓不甚上心地又看了一個節目,還是不見雲瑤回來。買幾塊點心而已,能花多長時間,難不成吃東西不給錢讓人扣下了。
葉蔓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惴惴不安的。
臺上下半場第二個節目已經介紹完畢,葉蔓再也坐不住,用瓜果殼在桌子上給雲瑤留了個字信兒,便出去找她。
樓下人群衆多,想要找人真是難上加難。葉蔓艱難地繞着整個酒樓找了一遍,沒見雲瑤人影。她越發急了。
她恍然間想起自己第二次逃跑的時候雲瑤被歹徒劫走的事情。雲瑤心思單純,警惕性又低,萬一要是出什麽事……
葉蔓趕忙清了清自己的思緒,現在不是着急慌亂的時候,她順着樓梯走上去,試圖找個視野開闊的地方仔細瞧瞧。
一回神,差點與人撞上。
“葉小姐,好巧。”這聲音實在熟悉,方劍程。
葉蔓有些意外,随即禮貌打了個招呼。
“葉小姐神色惶急,可是出了什麽事?”方劍程一眼便看出葉蔓的憂思心緒,關切問道。
葉蔓頓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并無大事。只是同我一起來的那個小丫頭,她說下樓買些吃食,卻遲遲未歸,我便下來尋她。那丫頭一向玩心甚重,怕是遇到什麽東西便拔不開腿,因此耽擱了。”
“可是雲瑤姑娘?”方劍程問道。
葉蔓點點頭。
方劍程眉頭微蹙道:“此事可大可小。今日此地熱鬧喧嚣,雲瑤姑娘一人獨行的話,靈動紮眼,最怕招了有心人惦記。”
葉蔓本來還覺得是自己過度憂心,方劍程這樣一說,她也不由得加重了幾分急切。
“不過葉小姐也別急,先回去雅間看看雲瑤姑娘有沒有回去,再做打算。”方劍程安慰道,“或許正如葉小姐所說,雲瑤姑娘只是玩得忘了時辰,在外面耽誤了。”
葉蔓點點頭,朝着二樓她們的屋子走去,方劍程也跟在身後。
雲瑤果然沒有回來,葉蔓留在桌上的果殼字也一動未動。
“請問是葉小姐嗎?”有個酒樓的小厮模樣的人探進來半個身子,問道。
葉蔓眼睛一亮:“我是。怎麽?”
“有人叫我把這個交給你。”遞過來一封信,以及一個小巧的手镯。
葉蔓見到那個手镯,頓覺不妙。那是雲瑤的手镯,她今日出來玩專門挑了戴着的。這手镯玉色有些厚重,帶出去有些惹眼,還是葉蔓幫她搭了與手镯相配的頭飾和耳環。
葉蔓心情忐忑地打開信,每讀一句話便加重一分擔憂。饒是這些時日以來經歷了這樣多的事情,但此刻她依然沒辦法完全地冷靜下來。
“可是關于雲瑤姑娘的?”方劍程在一旁看着葉蔓的反應,眉頭微皺,言辭間也是關心的意味。
葉蔓開口,聲音已有些低啞,絲毫不見平日的清脆伶俐,“有人帶走雲瑤,說要我說出我爹貪污的那百萬銀兩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