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這已經是葉蔓第三次見到江晏生病。讓她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這病突如其來，發作地十分迅速。明明上一刻還是明朗康健的人，下一刻似乎便連好好坐直的力氣都沒有。
葉蔓眉頭緊皺着去試他的額頭，沒有發熱。江晏不咳、不發抖，除了肉眼可見的虛弱沒有其他讓人能夠一眼确認病症的症狀。
“你怎麽了？”葉蔓一邊說着，一邊掀開車簾向外看去，好消息是他們已經快要到江府。
“無事。”江晏眉心無意識皺着，但還在壓着聲音試圖讓自己表現得沒那麽嚴重。
葉蔓心下着急，但知道現在不是仔細問他的時候。這病症顯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等他這次好利落了再問不遲。
馬車才堪堪停到江府大門口，葉蔓便立刻掀開車簾跳下車，一邊招呼照例在門邊候着的範奇，一邊轉頭想要去喚前面那輛馬車裏的楊鐵。
但還不等他開口，楊鐵便動作利落地下了車，直奔江晏所在的車廂，顯然是看到天氣驟變，已然料到。
江晏臉色蒼白地掀開車簾，見到葉蔓緊張的神色，和一臉凝重的楊鐵，居然還有心思扯出來一個笑。他視線向葉蔓投過來：“別擔心，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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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快便落了下來。
常年給江府看診的大夫來了又走，留下幾個藥方和幾句叮囑的話。
雨一會兒急一會兒停，斷斷續續下了大半個晚上。江晏難受得厲害，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葉蔓一直守在他身邊，想等他徹底好起來，直到已經過了子夜，才被楊鐵勸回去。
“明日雨停了大人就沒事了，葉姑娘先回去歇息吧。”楊鐵聲音一直是冷硬的，但說這話的時候卻也帶了幾分柔和。
“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葉蔓蹙眉問道。剛剛大夫來了也沒有細說，只是按照慣例開了些藥。葉蔓本打算問的，但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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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鐵猶疑了一下，看向躺在床上眉頭皺起的江晏，思考片刻還是說道：“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人一到下雨天就會這樣，身上沒有力氣，整個人沒有一點精神，只能勉強活動。”
“這些年也看了不少大夫，卻沒有一個能給出根治的方法。之前在北疆，孟大人不知道從哪裏得了個方子，不知道有無作用。”楊鐵一般是不會講他家大人的任何事情透露給別人的。
但，葉姑娘應該不算別人吧。楊鐵心裏暗暗揣摩道。
“大人大概要明日才能醒，葉姑娘也先休息吧，這裏有我呢。”楊鐵再次勸道。
葉蔓點點頭，她一個姑娘家，也不能在一個男子房裏守一宿。
“若有事，你立刻遣人來喚我。”葉蔓走之前仔細叮囑道。楊鐵則點點頭應下。
第二日天氣已然晴好，葉蔓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探看江晏。結果還沒走出臨風院的大門，就被叫了出去，說是昨日的案件連夜上達聖聽，皇帝動怒，要求盡快徹查。所以下邊的人一點不敢耽誤，今日便請葉蔓這個當事人去彙報細節并錄入口供。
縱然心裏還擔憂着江晏，但公家的事情不能拖延，葉蔓只好先去了趟刑律司衙門。
再回來時，江晏已經不在府中。葉蔓聽得這消息時有些失落，但又在心裏自我安慰道，既然能自由活動，那便是沒有大礙了。
“葉姑娘，大人給你留了話。”範奇兢兢業業地把話傳到，“今日大人去了蒼蘭雅集赴家宴，大人說葉姑娘若是今日無事忙，也可到雅集去玩玩。”
說着，範奇從懷裏掏出一方素淨但整潔精致的帕子，小心翼翼遞到葉蔓面前：“這是大人留給葉姑娘的。”
葉蔓秀眉揚了揚，接過那方帕子，沉甸甸的，裏面裝着什麽東西。打開來看，是一串七彩小石頭手串。
手串上的小石頭個個顏色鮮麗，一點灰撲撲的模樣都沒有，雖然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是那種值錢的寶石，但看起來也漂亮得很，符合葉蔓的審美。
只是，這東西為什麽看着這麽眼熟。葉蔓歪着頭想了半天，想不出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也便随它去了。
她将手串小心地戴到手腕上，雖然感覺好像略微幼稚了點，但還是蠻好看的。葉蔓不自覺揚起嘴角。
“葉姑娘，蒼蘭雅集就在南城未央街……”範奇還要仔細交代地址，卻被葉蔓當即攔住，“不必說。”
葉蔓将手串摘下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自己嘀咕着：“人家的家宴，我去做什麽。”
範奇也不問緣由，既然葉姑娘不讓說，那他就不說。消息和東西都已帶到，範奇告辭一聲，便去忙自己的事情。
葉蔓先去善學堂看了一下有無異常。這段時間善學堂做的越來越有起色，他們才發現原來在望京的犄角旮旯居然存在着不少這樣的小孩子。
原來的地方眼看要不夠用，他們最近在考慮拓展學堂，或者另遷他處。陸林棟負責去找新的地皮，葉蔓則負責将善學堂已有的小孩子，以及未來預計會有的小孩子個個記錄下來，以便後續推進。
這是個精細活兒，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當然了，也不是葉蔓自己一個人完成。術業有專攻，他們已經安排了專門的人負責和跟進。
從善學堂出來，日頭已快近午時。
下午打算給哥哥買幾套秋冬的常服，于是便到餘宅去找自己的購置軍師唐錦心，順便蹭頓飯。
餘景瑄見到葉蔓立刻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大呼“來的正巧！”
“我們今日正打算去一家已經念了很久的私人膳房，正巧你來了，那便同我們一道去。”唐錦心雙手牽着葉蔓的手，眉眼中帶着期待說道。
“什麽樣的私人膳房能讓你們兩個都這樣喜歡，味道當真這麽好？”葉蔓還真有些意外，以至于生出了幾分興趣。
唐錦心暫且不提，餘景瑄那可是打小就是在山珍海味裏泡着長大的，不僅吃得好，而且甚至算得上吃得刁。但凡有點名氣的東西，餘三少爺絕對全都賞過臉，還沒見他對哪樣東西這樣上心的。
“還不知道是什麽味道呢。”餘景瑄幽幽說道。
“那家私人膳房一個月只開一日，還要提前預約。想去的話要提前遞上信函，主人家從諸家挑選他得意的，再挑時日開門迎客。”唐錦心耐心給葉蔓解釋道，“我和景瑄已經連續遞了四次，這次總算輪到我們了。”
葉蔓聽得有些恍惚，這是什麽奇怪膳房，哪有這麽做生意的。但看唐餘二人都一臉高興的模樣，她也露出一個笑臉，“那我就沾沾你們二位的光，看看這到底是什麽好地方，竟如此獨特。”
三人沒做一點耽誤，當即便乘着馬車向那所私人膳房趕去。
葉蔓雖然從小在望京城長大，但也并非熟悉這裏的每一條街巷。
比如他們現在所在的未央街，她就不是很熟悉，但總覺得就在不久前她才聽說過。哦對了，今日晨起才聽範奇說過的，江晏赴家宴的那個什麽雅集便在這條街上。
還挺巧。
然而還有更巧的。
三人的馬車緩緩停下，葉蔓還沒下車，便看到一個低調素雅的門楣上面用篆書寫着四個字：蒼蘭閑居。
這裏沒有一點膳房的樣子，倒像是個望京城內罕見的田園別院，四周沒有圍牆，只是用自然生長的植被圍了一圈，連門楣上都爬滿了生機勃勃的蔓生植物。
院內鋪着青石小路，種着不少各式各樣的綠植和花木，別有一番閑适滋味。
庭院很大，在南、北、西側一邊都有一個清幽雅致的會客室，這便是招待來客用膳的地方。
一個月只做三頓飯，這顯然不是為了賺錢開的地方。況且，葉蔓瞧着着院裏的光景，也确實是別班韻味。
可是……
“我不去。”葉蔓在馬車上不肯下來，“你們去吧。我先回去，一會兒再讓馬車回來接你們。”
餘景瑄和唐錦心都是一臉狐疑，“怎麽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那是因為剛剛不知道他們要來的居然和江晏家的家宴在一個地方。也不知道江晏的家宴是誰安排的。
“我聽說這裏有一道梨花釀魚，味道十分獨特，快下來跟我們去嘗嘗。”餘景瑄不知道葉蔓在忸怩什麽，試圖用美食誘惑她。
“葉子你怎麽了，神色怪怪的。”還是唐錦心眼尖，當即便嗅到了幾分不尋常，她明亮的一雙眼眸微微一眯，道，“不去也可以，給我們一個完善的理由。”
葉蔓露出苦澀哀求：“我今日沒心情，改日一定好好作陪，這次便先讓我回去吧。”
這顯然說服不了唐錦心，唐小姐面上閃過一絲精光，用胳膊肘碰了碰餘景瑄，“啓用狐朋共則。”
話是對餘景瑄說的，但她一雙狡黠的眼睛卻還是看向葉蔓，還帶着幾分壞笑。
葉蔓聽到“狐朋共則”幾個字，頓時覺得被年少的自己的一個惡作劇害了個正着。
狐朋共則是他們三個小的時候一起淘氣——主要是葉蔓和餘景瑄一起淘氣，為了表示他們堅定的同黨情義，承諾互不背叛對方、互不欺騙對方、互相為對方背鍋、幫對方收拾爛攤子，而共同宣誓約定的一個口頭協議。
這和拜把子不一樣，但是卻似乎比拜把子還要鄭重。
當時唐錦心覺得這實在過于幼稚，便沒有參與，于是共則雙方便只有葉蔓和餘景瑄。
這麽多年來葉蔓和餘景瑄一直認真遵守狐朋共則，沒有打破過一次。有些事情本來是多少有些荒唐可笑，但若是從年少的時候一直堅持下來，也就成為了一個好笑但長久的堅持。
為此，葉蔓沒少替餘景瑄在他爹面前撒謊，餘景瑄也沒少幫葉蔓出馊主意，但倆人都不亦樂乎，唐錦心這個共則之外的人也每次都饒有興致地看倆人的樂子。事實上，“狐朋”這兩個字就來自于她對二人的評價。
狐朋共則一旦啓用，葉蔓便不能在給不出合适理由的情況下臨時爽約。其實随着年紀的增長，這個詞已經大概有兩三年沒有再出現過，沒想到唐錦心居然在這時提起來。
葉蔓看着搬出狐朋共則并且一臉認真模樣的二人，腦海裏不住告訴自己，“這算什麽，不就是一個年少時候莫名其妙的約定嗎，她便是不聽又能怎樣。”
然而良久之後還是不情不願道：“好，我去便是了。”
也只有在這兩個好友面前，葉蔓才能找回當年無憂無慮的那些時日的點點影子。
三人一同進了蒼蘭雅集，在北側客室落座入席。而此刻南側客室裏，便是江晏和大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