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在蒼蘭雅集吃的這頓飯并沒有意外發生。
葉蔓本來擔心萬一和江家的人撞上,那還怪奇怪的,尤其是之前在孟蘭霄府上,她和江家老二江宏晖起過一點沖突,萬一打了照面,多少有些尴尬。
不過這裏似乎很重視客人的隐私,各個客室膳房都是獨立的,并且隔着一定的距離,只要不去開窗引起別人的注意,便不會互相打擾。
到了後半程,葉蔓差不多完全忘記了江晏就在離自己不足百米的地方這回事。她一門心思品嘗着桌上巧思妙想、味道獨特絕美的一道道佳肴,還不時感嘆一句:“這要是小雲子在這裏,可得給她美壞了。”
“果然名不虛傳,這次回去,下次接着遞函,擎等着下回還來。”餘景瑄也很是滿意,這裏的東西花樣奇特,但并非故弄玄虛,所用食材也鮮嫩肥美,滋味醇厚上佳。他舉起酒盞,得意道,“下回來的時候,就帶着你那個小跟班。”
三人吃飽喝足之後,又在蒼蘭閑居的仆從的帶領下去後山上散步一圈。昨日才下過雨,今天也并非大日頭,山上的石板路微微有些潮濕,空氣中還帶着泥土的清新,山風拂來,惬意得很。
從半山腰的小亭子看下去,才發現他們一進門的那幾間會客室其實只占了這個田園的很小一部分。
“據說這裏本來是幾位風雅随性的才子以文會友的地方,因此才叫做‘雅集’,只是這些年過去,最開始那幾位可能已經垂垂老去,只留這裏獨特的風骨還在傳承。”唐錦心一邊朝着山下遠目眺望,一邊解釋道。
能在望京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圈出這樣一塊世外桃源,這裏的主人一定不簡單。
隔了一條大路的地方,能看到有小孩子在遠處的平地上放風筝。今日風不是很大,風筝勉強在天上晃着,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鬧聲若有若無地傳過來,聽起來卻一點都不煩人,甚至還讓人有些閑适自在。
怪不得那麽多人都搶着來這裏,在這裏游上一趟,能夠撫平心裏很多煩悶,也緩釋了不少愁思。
“怎麽樣,葉子,還不賴吧。”三人在山上玩了一圈,開始準備回程。餘景瑄一副稱心模樣,笑着問葉蔓的感受。
“确是個好去處,不愧遠負盛名。”葉蔓如實回道。
“剛剛在門口你還差點要直接返回去,我就知道你不來會後悔。”餘景瑄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繼續說道,“還好我和錦丫頭立場堅定。”
葉蔓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動了動,若無其事扯了個謊:“剛剛覺得這地方有些像讀書時的學堂,一時間就不想進門。”
Advertisement
餘景瑄不明白:“哪裏像學堂。”
葉蔓搖搖頭,“可能是這股流散在園中的書卷氣味,以及這裏獨特的田園風格。這裏不論是園中風格,還是膳食種類,都帶着別具一格的感覺。你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喜歡一眼看不透的東西。”
餘景瑄認可地點點頭,随即想到什麽,繼續說道,“你知道還有什麽很獨特嗎?”
葉蔓擡眼看向他,等着他自問自答。
“就是這一切,都不需要花一文錢。”餘景瑄像誇自己的東西一樣,還帶上了幾分驕傲。
葉蔓這下确實有些意外,她還以為這樣繁冗精致的流程下來,得花個幾千金。
不過這樣也很合理,這家的主人大概并不把這些黃白之物放在心上,每月開放迎客日應該也只是為了廣結善緣。
這倒是有點意思。
下山從正門出去之前,葉蔓假裝随意地朝南側的迎客室瞧了一眼。那間屋子開着窗,葉蔓隐約能夠看到屋中人談興正盛,午膳應該是早已用完,現在大家在托着茶盞細細品味雨後新茶。
沒看到江晏。不過葉蔓也并不執着于此,只遠遠看了一眼便要收回視線。
下一刻,那窗前卻悠然出現了一席月白衣衫,一雙深沉安靜的眼眸撞入葉蔓視線。
江晏手中拿着一個小小的玉白茶盞,微微含着笑朝葉蔓這邊看過來,明明一言未發,卻莫名讓人覺得那眼神中有萬般含義。
葉蔓當即回避了江晏的目光,快步趕上前面的唐餘二人,“走走走回家回家。”
餘景瑄不知道葉蔓這邊的小插曲,也高高興興沒心沒肺地跟着附和:“回家回家。”
而另一邊南側的迎客室內,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突然從江晏身後竄出來,“三哥在看誰?”
少女聲音清亮,一雙眼睛像新生的鳥兒一樣閃着光彩,随即自己回答道,“在看那個綠衣服姐姐。”
葉蔓今日穿了一身淺綠色紗裙,倒是配這生機勃勃的田園夏景。
還不等江晏做出回應,便又有人湊到窗前,動靜極大地“啧”了一聲,随即便聽他有些不連貫地說道,“是那個……罪臣之女,葉什麽的。”
江晏微微蹙眉,轉過身去。
旁邊的少女先他一步開口:“二哥,你喝多了就快去睡覺,不要在這裏發酒瘋。”少女一邊說着一邊揮揮眼前的空氣,做出嫌棄的姿态,“好難聞。”
江宏晖眯了眯眼睛,似乎想要強行讓自己的思路變得流暢一些,他沒去理會自己這個小妹,繼續着自己剛才的話題:“叫……葉蔓。是江晏養在府裏的,金絲雀,金、屋、藏、嬌。”
屋中不止他們幾個人,只是大家都各自交談着,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小小騷亂。
“二哥你說話怎麽這麽不中聽。”少女替江晏說話,“那是三哥府上的客人。”
“什麽客人,不過是個暖床……”江宏晖言辭無狀,完全沒考慮自己在說什麽。他一喝酒就容易醉,醉了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然而他還不知道收斂,偏偏每次能摸到酒飲的時候都要喝個人事不知。
等到酒醒之後,想起自己做的混賬事,再挨個賠禮道歉、請求原諒,然而下回還是如此。
“江宏晖!”少女直呼江宏晖的大名,厲聲喝止,他話說得越來越難聽,若再不阻止,今日恐怕要鬧得無法收場。她三哥到現在都還沒有出言責怪,但心裏定是不爽的,只是三哥修養好耐性高,一時間沒有發作罷了。
“來人,我二哥喝多了,扶他到側室休息。”少女吩咐下人的時候言辭溫和,然而轉向江宏晖的時候便又是一副嚴厲面孔,“去好好睡一覺養養腦子。”
江宏晖明明比這少女大了至少六七歲,然而卻被吓唬得神思有些滞澀,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無奈在下人的連扶帶拖之下離開了正廳。
也不怪江宏晖又虎又慫,實在是他這個四妹确實有點難纏的本事在身上的。
四妹名叫江宏盞,算是江晏大伯江偉彥的老來女,自然比其他幾個皮小子要受寵得多。于是小丫頭打小就無法無天,養了個誰也惹不起的性子。
偏偏她在各個長輩面前還是一副乖乖女孩靈巧聰慧的模樣,別人就算告她的狀最後也是落一鼻子灰回來,完事還得吃江宏盞一頓教訓。
這些年來,江宏晖在他這個小妹身上吃的虧只多不少,以至于現在已經成家獨立門戶,甚至于吃醉了酒,也沒忘了忌憚這小丫頭兩三分。
江宏盞看着她二哥離開,确定他不會返回來再次口出狂言,這才偷偷去瞧她三哥的神色。
她這三個哥哥裏,大哥身材最為魁梧健壯,看着就有安全感;二哥平日裏不犯渾的時候,揣的那點頭腦偶爾也能派上用場;而她這位三哥,則是江家一衆小輩中相貌最為出色的,以至于大家提起他來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英俊舒朗”“清姿俊逸”這樣的外在稱贊,倒忘了他不僅才情出衆,還頗懂兵學武力。
在江宏盞的印象裏,三哥江晏一直是話少安靜的,他從來不主動惹事,在家裏挨了大哥二哥的欺負也不會去告狀,只是默默受着。見了任何人雖然算不上熱絡,但該有的禮節也依然到位,讓人挑不出錯處。
江宏盞想到這裏輕輕笑了下,若是江晏真如他表現出的這樣逆來順受,那她倒要可憐他。只是前幾年大哥二哥暗地裏吃的那些悶虧,到現在都還找不到究竟是誰搗鬼。
江宏盞觑着江晏的神色,又朝着父親江偉彥那邊看了一眼,父親正在和一房表親的叔叔談話,似乎并未注意到這邊。
“三哥,你別介意,二哥這個人你也知道,一天不犯渾就不是他了。”江宏盞說道,“我的建議是,當着爹的面這回就算了。”
說罷她眼神中閃着一點狡黠的光,繼續道,“以後找個機會狠狠給他上一課。”
她江宏盞才不是什麽和事佬,斷沒有在江晏面前平白無故替江宏晖說好話的道理。若是不分道理不講緣由地去讓被冒犯者原諒冒犯人的人,那不純粹是拉偏架嗎。
江宏盞不擅長拉偏架,她擅長的是打架。
江晏臉上終于有了點除了淡漠以外的反應,他微微笑了笑,語調輕松道:“十幾歲的人,還這樣沒大沒小。”
“怎樣?”江宏盞仰頭看他。
“恰當。”江晏簡短道。
江宏盞這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表示對江晏的措辭非常滿意。
江晏轉過身去,繼續瞧着蒼蘭閑居屋外的景致,等着這場家宴的結束。
而他身後不遠處的江偉彥,則一邊同人談話,一邊瞥過去,向自己這個視如己出的侄子投過去一道略顯擔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