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雲瑤這幾日一直不願意跟葉蔓說話，因為葉蔓偷偷去蒼蘭雅集不帶她。
葉蔓自覺理虧，好聲好氣賠禮道歉好多遍，然而雲瑤一張嘴巴撅起來，大眼睛也不忿地垂着，這氣性不知道何時才能消。
“我真的只是去錦心家蹭飯的，不成想臨時跟着他們改變了計劃。要是早知道有好東西，我必然會帶上我的好阿瑤。”葉蔓懇切的言辭中還帶了一點心虛的讨好。
不跟雲瑤分享食物，這可是大事。雲瑤自小跟葉蔓一起長大，人又機靈嘴巴又饞，經常從各種地方搜刮來好吃的。最難能可貴的是，雲瑤絕不會吃獨食，有什麽好東西都給葉蔓和竹姐留一份。
而對此友善之舉的相應訴求，就是別人在吃到好東西時，也要想着她。
顯然，葉蔓這次沒能做到這一點，雲瑤深深地感覺到被背叛了。她三歲上炕偷來的玉面炸糕、七歲下水撈出的清水蓮蓬、十歲冒着嚴寒帶回來的烤紅薯、十三歲從城郊步行幾裏地帶回的山楂片，還有進了江府一次次從膳房“乞讨”來的點心零食，全都錯付了。
連她上次被葉嬈騙到靜園，她都好好的給葉蔓和竹君一人留了一包零食，雖然到最後不太新鮮了，但一片真心天地可鑒。
這幾日葉蔓每次去善學堂回來，都會從外面給雲瑤賣上一大包瓜果點心，遇到有趣的玩意也會随手給她帶上。然而直到今日，她都還沒能挽回這小丫頭的心。
實在是那蒼蘭雅集确實聲名遠揚，連雲瑤都知道，并且一直偷偷想去的。這下明明有機會，她卻沒趕上，就越想越不舒坦。
小丫頭耍性子時不是完全地不理人，她會裝着一臉不介意的模樣，如常與人言談，然後再在一刻突然把小眉毛一皺，用她能想到的最不客氣的話惡狠狠表達自己的不滿——不過也沒有多少殺傷力就是了。
據葉蔓參考以往的經驗推測，這次鬧脾氣少說得持續個半個月，時間再久點小丫頭也就忘記了。熬吧。
“我去給郭大娘還點心籃，你要同我一道去嗎？”葉蔓在門口朝着院子一角揚聲問道。
雲瑤一個人在那邊不知道自己在玩些什麽，聽到葉蔓的聲音之後擡起頭來，朝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思索片刻，站起身來，把手在自己身上随意拍拍，然後盡量用自己最冷漠的聲音應道：“去。”
郭大娘那兒準有好吃的。
兩人還沒走到郭大娘那裏，半路上便遇到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穿了一身紅粉絲裙，頭上頂着兩個小花苞，正在園湖邊上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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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一回頭，便看見了葉蔓二人。她靈動的目光上下掃了葉蔓一眼，當即展露笑顏：“你一定是葉姑娘。”
葉蔓有些意外，也回給她一個笑容：“你是？”
“江晏是我三哥，我叫江宏盞。”小姑娘毫不忸怩。
葉蔓點點頭，按照字輩來看，這女孩應該是江晏大伯的女兒，那就是江晏的堂妹。
“葉姑娘去做什麽？”江宏盞瞧瞧她手中的籃子，不等葉蔓回答便繼續道，“其實我猜到你今天可能會從這裏經過，所以在這兒等你。”
葉蔓微微揚眉，這個小姑娘說話倒是很利落，“去送還這個籃子。等我何事？”
“葉姐姐，”江宏盞喚了一聲之後才想起來問，“我可以叫你葉姐姐嗎？”
葉蔓微微點頭表示随意。
“葉姐姐，是我娘讓我來的。她這月初八請了戲班到江府，說是有專門會變臉的名角兒，讓我請你過去聽戲。”江宏盞的話完全是轉述的語氣，表示這其中沒有她一點事情，自己只是無奈被拉來當傳話的。
葉蔓不明白，她和江夫人并無交集，怎麽會突然請她過去。想來想去，也就只可能是因着江晏這一層了。
葉蔓沒有立刻回應，江宏盞也不催。事實上，若是以着江宏盞的想法，她根本不希望葉蔓應下。倒不是因為她不喜歡葉蔓，反而正是因為她對葉蔓有幾分好感，才不想讓她應這個約。
雖然發起邀約的是江宏盞親娘，但她這個娘有時候的做事風格，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比如幾年前她和幾個小姐妹玩得很好，她娘便請幾個小姑娘到江府用膳，禮節全面、流程繁冗，一頓午飯下來，小姐妹們個個面露難色，吃也沒吃好、說還不敢說。
偏偏她娘還一點都不覺得有問題，覺得名門閨秀就是要講究舉止儀态，大家閨秀斷不能像市井女子一樣不講規矩。
自那之後幾個小姐妹再不敢到江府找她玩，漸漸地也就疏遠了。
江宏盞瞧着葉蔓的神色，圓眼珠轉了半圈，道：“不然就算了，我就跟我娘說你正好那日有事，不方便去。”
葉蔓還是猶疑，若是以着自己的性子，肯定嘴巴一張一閉就把這事推了，但是涉及到江晏……葉蔓有些為難。
關鍵是她還說不上來到底怎麽個為難法。
“我想看變臉。”一直沒吱聲的雲瑤突然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
葉蔓轉頭看向她，小丫頭一張小臉平淡無情緒，嘴巴微微撅着，一副只等着聽結果的模樣。滿臉都是“我想看變臉，你愛答應不答應吧，反正你要是不答應的話我大不了再氣你幾天”的模樣。
葉蔓忍不住側頭笑了一下，當即說道：“阿瑤想看變臉，那自然要遂阿瑤的意啦。”
然而轉過去對江宏盞說道，“如此，便轉告江夫人，到時打擾。”
江宏盞利落點點頭：“行。”
說罷便轉身要走，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麽，又回過身來語速很快地說道：“我娘尤其喜歡的是各種花茶，尤其不喜歡的是胭脂水粉，不喜歡也不讨厭的是屋裏的器具擺件。我随口一說，葉姐姐随便聽一聽，要是有用，那便最好。告辭了。”
葉蔓瞧着江宏盞離開的背影，心裏下意識重複了一遍她剛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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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這日，葉蔓帶着兩盒精心挑選的稀有花茶，登上了江府的門。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到江晏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來，之前最近的一次還是那次驟雨，她将江晏送到江府門口。
見了江夫人，葉蔓循着禮數問候、遞上禮品、落座，每一個環節都大方得體并無錯處。雖然她平日裏随性慣了，但多年來的貴女儀态擺在那裏，若是有意為之，雖然自己覺得別扭點，但也不會惹人指摘。
江夫人收下葉蔓遞上的兩盒花茶，眼裏帶了幾分真切的笑。雖然江夫人儀态端方，笑意內涵收斂，但看得出來是滿意的。葉蔓莫名松了一口氣。
這花茶是她托餘景瑄從他的鋪面裏拿的最好的兩盒，因此還賒給餘景瑄一個不能拒絕的請求。葉蔓還專門挑了兩個典雅大氣又不過分浮誇的禮盒，上面請竹姐寫了幾句祝詞——她試着自己寫來着，不太能拿得出手。
好在江夫人喜歡，那她這一切心思就沒白費。
今日來看戲的有不少人，粗略看去大概望京城和江府能沾點邊的姑娘婦人每家都來了一兩位，熱鬧得很。
人一多，葉蔓反倒不那麽緊張，大家三三兩兩随意交談，便不會有人刻意盯着她。她和雲瑤謹小慎微，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
雲瑤本來想到第一排的席位上去，離舞臺近一點看得清楚，但她再怎麽使性子也知道今天不是由着她胡鬧的時候，況且小姐肯為了她來江府端着步子走路、掐着嗓子說話，她現在已經不怎麽生氣了。
“葉小姐，到這兒來。”臺上的戲已經開場，江夫人笑着朝着葉蔓招招手，示意她過去他們那一桌。
葉蔓別無選擇，只好微微含笑站起身，挪着小步子走過去，款款福了一福：“江夫人。”
“來，坐這裏。”江夫人指着自己身邊的一個空位置說道。
葉蔓颔首，動作不急不緩。
“顧夫人，你跟我換換位置好不好，我想挨着葉姐姐坐。”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來。葉蔓看過去，果然是江宏盞。
雖然這才是和江宏盞見的第二面，但葉蔓莫名覺得這小丫頭坐在自己身邊，她多少安心了許多。
江夫人略帶責怪的眼神掃了江宏盞一眼，江宏盞已經和顧夫人換了位置，還給江夫人一個詭計得逞的嘻嘻壞笑，伶俐又調皮。
江宏盞坐在葉蔓旁邊，但卻沒有刻意去聽江夫人二人的談話，只是八面玲珑地應付着桌上其他姑娘婦人的問詢，惹得大家都笑意濃濃。
“葉小姐在我家侄兒府上，住得可還習慣？”江夫人端了碟花生酥糕放到葉蔓面前，語調溫和地問道。
葉蔓一顆心不由得提起，她小心答道：“承蒙江大人照拂，阿蔓一切都好。”
“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知肆向來心慈仁善，你二人又是同窗，适時拉上一把也是應當。”江夫人語調平淡，一副慈母姿态。
葉蔓已悄悄放下心來，本擔心江夫人是個難相處的人，接觸下來倒也如常，那便不必過分緊張。
“只是十一萬兩金，卻不是個小數目。”江夫人淺啜了一口茶，狀似随意地說道。
葉蔓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應對。下一刻江宏盞的聲音又響起：“娘，把那邊那個馬蹄糕遞給我一下。”随即又扯了扯葉蔓的衣袖，“這個馬蹄糕你得嘗嘗，葉姐姐，味道特別好。”
葉蔓笑笑，禮貌接過，又對江宏盞表示感謝。
話頭被揭過，再轉過頭來時，江夫人似乎也沒了繼續下去的意思。葉蔓垂垂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麽。
臺上的戲已經演完一折，有婢女拿着戲劇單目來請各位小姐夫人點戲。
江夫人點了一出《天仙配》，很快便咿咿呀呀唱上了。
“戲曲終是戲曲，仙女卻和凡人作陪，然而現實裏，誰家還不是講究個門當戶對。”江夫人視線瞧着臺上唱戲的人，口中随意說着。話才一出口，便有人點頭附和。
片刻後，江夫人又轉過頭來問葉蔓道：“聽說你哥哥回京了。你父親的案子可辦清了嗎，貪占公帑，可是重罪。”
一邊問着，一邊目光平淡地看向葉蔓，似乎在靜靜等着她的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