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葉蔓讀懂了江晏那幾分追究的眼神,但想起來自己早先在怪他的事,一時間又莫名別扭起來。她眉毛一挑,重重哼了一聲,繞過江晏便朝着欄杆方向走去,假意觀賞長安湖上的景致。
江偉彥一家已經離開。廳堂裏的人又活動起來,但似乎自覺給江晏二人這邊留了一處安靜的小天地。
江晏不明所以,瞧着小姑娘的背影,最後還是勾勾唇角走上前去。
看這架勢,怎麽好像還是他的不是了。
沒奈何,他還是乖乖站在小姑娘身側,然後微微側頭去看她。然而他站在左邊,她臉就擺向右邊;他再站到右邊去,她便又把臉轉回左邊。
最後江晏瞧了瞧周遭并沒有人注意這裏,便一只手去勾住葉蔓的手腕,借力将人往自己懷裏帶。
葉蔓神色慌忙地也朝旁邊看了好幾眼,然後滿臉通紅撥開江晏的手,一雙漆黑的眼眸帶着一點兇意看向他。
“還委屈呢?”江晏輕聲開口,他聲音略低但并不沉悶,似乎帶着幾分哄人的耐心。
葉蔓板着臉道:“我不委屈,他們不是沖我。”
要說委屈,這些年來寄居在江家的江晏才委屈。她早先只知道他父母不在身邊,從沒想過他借住在親伯父家也能挨這麽多欺負,剛剛聽孟蘭霄那麽一說,她都有些後悔當年在學堂的時候給江晏找那麽多麻煩事了。
江晏敏銳地聽出了小姑娘那點微酸的鼻音,卻不甚明白:“那你在想什麽?”
葉蔓擡頭,明亮的眼睛直接看向他眼底,她性子一向直接,就算暗地裏發小脾氣也堅持不了太久,江晏若是不問,她也很快就會追上去自己吐露:“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你小時候的事,你雨天生病的事,你在伯父伯母家的事,為什麽孟蘭霄知道的那麽清楚,我卻毫不知情?”
小姑娘語速很快,但卻沒有咄咄逼人的感覺,一句一句落在江晏耳中,聽得他唇角微揚:“你是在吃孟蘭霄的醋嗎?”
江晏笑得有些明顯,葉蔓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這才讓他收斂了幾分,然後便聽他堅定地說道:“那我以後有事都先跟阿蔓說,絕對不讓別人知道半分。可以嗎?”
葉蔓卻不領情,只白他一眼,又看向長安湖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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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輕笑一聲,側頭看着葉蔓的神色,靜靜看着她的側顏良久,然後才道:“阿蔓不是吃醋,阿蔓是心疼我。”
葉蔓故意不去看他,卻因為被說中了心事而微微有些臉熱。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阿蔓不必再為我憂心。”江晏語調溫和,和以往大不相同。
葉蔓微微轉過身再次看向他,別扭着開口:“……那時候我要是知道你兩個哥哥那麽欺負你,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她那時确實和江晏不對付,但卻有着身為孩子王固有的正義感,見誰挨了欺負一定會帶人出面幫忙,天真幼稚,但也耿直善良。
江晏微微笑了笑,動作和緩牽起葉蔓的手,安撫地放在自己掌心:“我知道。”
随即,在看到葉蔓手腕上那串七彩斑斓的小石頭時,他笑意更甚道:“況且阿蔓很早就已經替我出過頭了。”
葉蔓有些疑惑,把手腕擡起來,仔細端詳那條簡單質樸的石頭串。
這石頭串是前段時日江晏去蒼蘭雅集赴家宴那次,讓範奇交給她的。她當時就覺得眼熟,卻一直想不起來哪裏見過。
江晏瞧着小姑娘眉頭緊鎖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知道她大概率是不記得了,便只是淡淡開口道:“十多年前的事了,記不起也是應當的。”
葉蔓狐疑擡頭看向他,“你我才認識不過六七年,哪裏來的十多年。”
江晏靜靜看着她,半晌道:“你認識我是六年前。”
後半句他沒說葉蔓也明白了,他認識她,卻要早得多。
那時候葉蔓八|九歲的樣子,不記得是去參加詩節還是宴會,大人們在前廳說話,小孩子跑到後花園亂跑。
葉蔓帶着當時還是個小豆丁的雲瑤,在池邊找了一串七彩石串了起來,玩累了就順便在旁邊的樹下竹席上歇着納涼,然後就聽到有小孩在吵架。
當時小小年紀的葉蔓脾氣卻比後來還要兇猛,循着聲音便找了過去。
吵架的有三個人,一個小男孩和兩個比他大一點的孩子。現在想來,應該是江晏和江家兩兄弟。
江家兩兄弟搶了江晏的玉吊墜,江晏不願,兩兄弟就叽叽喳喳。江晏那會兒年紀小,年紀稍長的兩兄弟在體格上有絕對優勢。
葉蔓本來歇得正惬意,被人吵了好不煩心,拎着裙邊繞過去喊他們:“聒噪!你們在這裏大喊大叫什麽,擾了本姑娘清閑!”
江宏晖說,“這小子拿了我們的東西,我們拿回來罷了,不關你事。”
“那本就是我的。”江晏聲音不大但堅定。
葉蔓看了看個子稍小的那個,男孩小臉白白,眼眶紅紅,一看就是挨欺負了。但是她也沒起什麽憐憫之心,只是被吵到了不開心,順帶對那兩兄弟印象不太好,索性站到了江晏這邊。
個子最高的江宏馳說:“這是我爹的,那天我去書房請安的時候看到了,你在說謊!”
江晏聲音略低,卻不甘示弱,“那是我娘留給我的。”
兩兄弟譏笑,“什麽你娘留給你的,你娘在哪呢,你根本就沒娘,你也沒有爹,你沒人要!澤安堂住着的是我們的娘,不是你娘!”
葉蔓聽了頓時蹙眉,火氣也上來了幾分,當即怼了上去,“住口。好難聽的話,你們倆有娘親的就學到了這麽一身咄咄逼人的本事嗎,讓人聽了都替你們娘親臉熱,你們有娘親又怎樣,就這樣在外面丢她的人嗎,荒唐可笑!”
兩兄弟完全不把這個半路裏殺出來的小丫頭當回事,一邊還嘴,一邊把玉吊墜拿出來晃來晃去。
葉蔓眼疾手快,一把搶了過來,然後吓唬兩兄弟道,“走開,不然我叫你家大人過來,就說你欺負我們,把你們說的話原封不動告訴他們。”
兩兄弟嘴上說着“告狀小鬼沒出息”,但一想到江偉彥那張怒意深深的臉,也就慫了。他們知道江晏肯定不會告狀的,但這個張牙舞爪的小丫頭片子看起來确實不太好惹。
兩兄弟走了之後,葉蔓把玉吊墜給江晏,拍拍手轉身就走,江晏小聲說了句“多謝”。
他聲音還是低落的,想來是聽了那些話肯定心裏不好受。葉蔓又轉身,把剛才在池邊串起來的小石頭遞到他面前,“喏,七彩石,保平安喜樂,我辛辛苦苦串的,你拿着玩去罷。”
然後走了。
站在酒樓欄杆邊的葉蔓瞧着自己手腕上這一串花哨和樸素并存的石頭串,總算知道為什麽覺得這東西雖然奇怪,但莫名符合自己審美,原來本就是她自己親手串的。
“這麽個小玩意你留十年。”葉蔓有些喃喃。
“只是一直收着,上次在孟府見你替我說話,便想着拿出來給你的。”江晏聲音淡淡。
葉蔓記起來,上次受孟蘭霄邀約去孟府玩,正好撞見江宏晖在那裏說江晏的壞話,葉蔓當場便和江宏晖嗆了幾句。事後江晏好像提過一句,“葉姑娘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我兩位哥哥面前維護我……”
只是當時葉蔓被旁的事情牽住了注意力,沒做細想。
葉蔓記憶回現,心底也有什麽情緒密密麻麻地泛濫開來。靜默良久,葉蔓将石頭串從手腕上摘下來,鄭重放到江晏手掌心:“以後我還會護着你的。”
一副“我罩你”的模樣。弄得江晏哭笑不得。
葉蔓說完這話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酒樓,生怕再遲片刻心裏胡亂碰撞的小鹿就會竄出來。
回到江府,雲瑤把今天在游湖會遇到的事情繪聲繪色向竹君描述了一番。
“雖然游湖會最終的節目表演沒看上,但我還是心情舒爽。”雲瑤一邊興奮說着,一邊一雙眼睛偷偷去瞥葉蔓,然後悄悄跟竹姐道,“小姐這回是栽了,什麽時候見過她這麽六神無主的樣兒。”
竹君笑笑,擡頭輕輕彈了彈小丫頭的額頭:“你又懂了。”
小丫頭嘿嘿一笑,渾不在意。
游湖會那日過去之後,沒過幾天便傳來了江宏晖南下的消息,動作可算神速。要知道葉延的調令一早便下來,還要等全部準備好,過幾日才會上任的。
江宏晖的妻兒被留在望京,替他孝順父母,全了孝心,也免了苦楚。
這一切葉蔓其實不甚在意,但聽了消息也是舒暢的。
又過幾日,葉蔓在外為善學堂之事奔走的時候偶然聽得,近來皇帝好像對秦青山秦将軍不滿,連帶着看秦帥手底下的人也不順眼。
“聽說那位新貴,江知肆大人,也被波及了。”
“有這事?”
“千真萬确。秦将軍和文千秋文大人在前線戰事方面觀點不一,一個主戰,一個主和。秦将軍惱甚,說文大人是‘投降派’。”
“對。皇帝當場發怒,責備秦将軍言辭不當,連帶江、孟、司空幾位大人一并罰俸禁出,這幾日便在執行呢。”
這幾日善學堂正在往新址搬遷,葉蔓沒顧得上關注江晏這邊。
葉蔓心跳如鼓點,當即放下手中的事情,便趕回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