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對話,數據,開始了

第27章 對話,數據,開始了

“确實是很美好的宏願藍圖,但是真的會實現嗎?”第二天傍晚,在阿爾文填寫看守筆記的那十分鐘內,安琪針對他說起的西約姆語錄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當時安琪把椅子搬到了透明牆附近,面對阿爾文坐着,看起來很是從容。

反而帶給人一些壓迫感。

阿爾文只是低頭書寫,沒有看她:“可能會,可能不會。但如果沒人相信着,那麽那一天就永遠不會到來。”

安琪饒有興致地盤起腿來:“那如果你們選擇的道路是錯誤的呢?”

阿爾文的腦袋似乎又向一旁偏了一點點:“首先我相信那是正确的。經濟複蘇、無輻區開辟、鎖水劑研發——在首腦的指導下s盟已經做到了太多‘不可能’的事,我們願意追随他。當然,如果我們失敗也不要緊,那不過是s星複蘇道路上的一次嘗試,我們的目标只有一個——為了全人類。在這樣的目标下,我們不可能做出任何有辱于這身軍裝、有辱于自身人格的事情,我們會持續探索,哪怕步履蹒跚。”

安琪把肘部抵在膝蓋上,大手撐住自己小小的臉龐:“你是真的很不自覺,你不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已經足夠有辱人格了嗎?你幫助一群瘋狂科學家把一個女孩子囚|禁在這裏,讓她配合各種人體實驗,你真的覺得這是人做的事嗎?”

阿爾文逐漸不知道自己正在寫些什麽:“這是一種配合。為了多數放棄少數,為了正常放棄非正常,人類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而你必須配合。”

安琪看起來相當有耐心:“怎麽講?”

阿爾文說:“你或許會覺得不甘心、不公平,但實際上最好的結果就是這樣——或許并不是每個變異人都有罪,但你不得不承認剝削壓迫工人的變異人老板占大多數。你們這個群體占有了太多資源和財産,而且你們絕不可能主動地将其貢獻出來,那麽将你們統一起來集中管理,用硬性手段将你們的財産再分配就是有意義的。同樣的,你既然是……這樣的特殊體質,那麽對你進行研究就可以讓我們的科技大大進步,或許可以解決許多前沿問題,甚至有可能控制變異趨勢,讓更多夫妻可以生下健康的孩子。”

安琪問他:“那如果擁有特殊體質的是你,你願意配合各種實驗嗎?”

“我當然願意。”阿爾文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我甚至很希望那個人是我,那樣我将完全自願地付出我的血肉,只要是為了新世界的到來,哪怕獻上我的生命。”

安琪漸漸知道,他們軍隊內部将s星複蘇的美好願景,稱作新世界。

倒是個很有煽動性的詞,是她本人聽了都會有些惆悵的地步。

安琪聳聳肩:“你看,你還是站在‘人’的立場上在進行設想。但是在你們的視角裏我其實已經不是‘人’了。在那些所謂的科研人員對待我的态度中,你有看到一絲一毫的尊敬嗎?你覺得他們會感謝我為科研事業做出的貢獻嗎?他們對我有哪怕一丁點的憐憫心嗎?在日後的解剖中,他們會想方設法降低我不必要的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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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自問自答:“沒有。他們只會擔心我不配合,只會擔心我逃跑。在你們眼中我是‘人類’的一份子嗎?不是的,我現在并不是這個集體中的‘人’,正相反,我是你們的敵人,是你們要消滅的對象,是你們仇之入骨,恨之入髓。如果是你處在這樣的境遇下,你還是願意為他們獻身嗎?”

阿爾文看起來很認真地在記錄着什麽,依然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但是沒有答話。

安琪看着他:“如果我并不是‘人類’,那我為什麽要為人類的存亡負起責任呢?那我應當巴不得世界上全是變異人,全是我的同類,你憑什麽認為我該在這場生存游戲中配合出局呢?”

安琪的話音剛落,難挨的十分鐘總算過去,阿爾文聽到耳麥中奧汀的指令:“可以了,年輕的士兵先生。我看你還是趕緊離開吧。”

于是阿爾文合起筆記,放回到指定位置,起身便要走。

安琪最後對他說道:“但我卻并不希望那樣的世界很快到來。我否定你們幾乎所有的理論,唯有你們口中那個郁郁蔥蔥的‘新世界’,也同樣是我所渴望的,因為我依然是個人。”

那之後阿爾文再次被叫去了監控室,可見與安琪聊完之後再到奧汀那裏彙報工作,将成為他的常态。

不過與昨天不同的是,這次監控室中并不只有奧汀一個人,還有另外幾個穿着實驗服、戴着口罩的人。

當然,這裏是實驗室,進進出出的研究人員多很正常。

所以阿爾文進來後之所以會有片刻怔住,是因為他們的眼神不太對。

阿爾文本身不是個對他人的表情神态很敏感的人,但是十二年軍校生涯中他做過不少這方面的特訓,毫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他本能地想要拔槍,只不過理智讓他控制住了自己的雙手。

奧汀的聲音依舊溫和,緩解了他的些許緊張:“放松點,文森特準尉。我知道這陣仗有些大,但我們總不可能傷害聯盟的士兵。只是因為你與了我們重要的實驗過程,所以我們不得不對你的各項身體數據進行監測,這對你的身體不會有什麽影響。”

“各項身體數據?”阿爾文筆直地站在原處,不自覺地重複。

“是的,”奧汀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比如激素分泌情況、腦電波波動狀況、心跳頻率這些。”

阿爾文神色嚴肅:“可這些難道不屬于我的隐私嗎?”

“你不是已經決定要為s盟付出一切了嗎?”奧汀反問。

阿爾文怔了怔,沒有應聲。

見他不反駁,奧汀便伸手揭開了實驗臺上的防塵罩,阿爾文看到實驗臺的四角挂着各種冰冷的拘束用具,他才意識到他曾親眼看着安琪被鎖在這樣的實驗臺上,被盜走各項私密的身體數據。

奧汀一邊戴起橡膠手套一邊解釋:“安琪在試圖控制你的思維,所以你的心理變化狀況也成了重要的實驗數據。解開衣服躺到實驗臺上來吧,我認為聯盟的士兵都是英勇無畏的。”

阿爾文看着那張實驗臺,他依然覺得這事情很荒唐,同時他終于找到了一點正當理由:“士兵的身體數據同樣也是軍方機密,我願意配合,但是是在我直系長官的命令下。”

“哦,當然,這是我疏忽了。”奧汀說着從實驗服口袋摸出一張紙,遞給阿爾文,“你看看吧,文森特準尉。這是紐曼中尉的簽批文件,現在你可以躺上來了嗎?恕我直言,安琪那天也沒有像你這麽扭捏。”

一旁的一個研究員似乎是被這話逗到,忍不住嗤笑出聲,又在旁人的提醒下抿住嘴辛苦憋笑。

而阿爾文不得不在這樣的氛圍下,将手探向了自己領口的第一顆紐扣。

雖然有些勉強,但阿爾文确實如他所承諾的那樣,選擇了服從與配合。

那些科研人員并沒有把他拷起來,只是在他□□的上身貼滿電線和磁片,然後很快便拔除,告訴他他可以走了。

整個過程中沒有痛苦,可以說和平時的體檢區別并不大,但當阿爾文從實驗臺上坐起來給自己扣紐扣時,他還是感覺到一種異樣的尴尬。

尤其是當有個年輕的女研究員看着顯示屏上的數據,笑嘻嘻和同事讨論說“心跳好快啊”的時候。

老實說,如果他能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那他可能也不會這麽抵觸這樣的數據索取,但是就在片刻之前,當他看見安琪盤腿坐在椅子上、膝蓋以上的一截大腿露出時,他的視線确實在刻意躲避。

如果說今天的心思都還藏在他自己的肚子裏,那麽明天這一切都将公之于衆,在明知自己的思維在被人窺視時,各種感官只會更加敏感,更加無限放大。

單是這麽想着,阿爾文就已經不能維持平靜了。

回到寝室,戰友們依然嘻嘻哈哈地起哄他:“老寡婦到底跟你說什麽了?都連着兩天了,你再說你們什麽都沒做可沒人會信。”

阿爾文重重把門帶上,絕對的身高優勢帶出一種可怕的威壓:“我說了,什麽也沒幹。”

寝室內霎時噤聲,就連他進來之前的話題一時間也有些進展不下去。

這裏的士兵經過精心挑選,大多畢業服役一到兩年,正是身體素質最好的時候,甚至還有比阿爾文服役期更長的前輩。可饒是如此,一般也沒人敢去挑戰傳說中各項體能滿分的人的權威。

何況還是個能生擒變異怪物的人,誰也不會想去試探他的武力上限。

一片寂靜中,阿爾文蹲下去,從床下紙箱裏摸出一件防護服,三下五除二地套在軍裝外面,順手捎帶上了門禁卡。

此時也就他上鋪那個好事兒的小夥子還有膽子和他搭話:“你幹嘛去?”

阿爾文應道:“出去走走。”

無輻區實驗室的看守士兵在不當班時到實驗室外走走不是什麽稀罕事,畢竟這巴掌大的地方,連着幾天悶在裏頭也不容易。

于是阿爾文穿過走廊,刷了幾次卡,越過幾道門禁,終于走出實驗室,來到夜空下。

所以說自由确實是有氣味的——就是冷空氣的味道。

這裏距離鎖水劑試驗田也很遠,目力所及只有黑暗和荒漠,因為太冷,阿爾文打開了防護服裏的供暖設備。

沙地柔軟,他不能走得太遠——雖然實驗室周圍已被證實是安全的,但如果走到了不熟悉的地方,難保還能不能找得回來、會不會陷入流沙。

真是狹小的活動範圍啊——阿爾文想着。

這世界真是太久沒發生過什麽好事了。

與此同時,有什麽很龐大的東西從他背後的高空呼嘯而過,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他面前的視線範圍內,空留下警報聲一樣的長久餘響。

由于速度過快,常人必然看不清那是什麽,但是作為正規軍的阿爾文卻明白,那是大量的軍用飛行器,自北向南,有計劃、有組織、有秩序地飛去。

他久久地立在一片黑暗的荒漠中,仰頭看去。

他知道這樣大範圍的出兵意味着什麽。

戰争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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