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少年

少年

不多時,綁匪重新回來,這次來了四人,把車上的17人逐一解綁帶走。

他們的腳終于自由了些,但手仍是被牢牢束縛在背後。

之前在言語中表現得很冷靜成熟的女孩以及另一個憤憤不平的少年被單獨帶了出去,剩餘14人則被關在一間漆黑的倉庫。

“要撒尿的踹門,想拉屎的給我憋着。沒事別吵吵,不然老子弄死你們!”一個禿頭的、腦門上有一道疤的中年男人罵罵咧咧道,“操他娘的狗東西,居然讓老子幹這種爛活……”

門被轟的一聲關上,禿頭疤痕男的聲音大部分被阻隔在了門外。但他粗鄙而兇悍的語言,還時不時地傳入衆人的耳朵裏,大家沉默着,瑟縮在角落裏,不敢吭聲。

如果他們17人算是一個團隊的話,如今這個剛成型不久的團隊已經失去了靈魂。

作為團隊中智囊的女孩沒了,善于煽動衆人激憤情緒、能帶領大家反抗的少年也沒了。

這屋子中的剩餘15人,不過是烏合之衆,待宰的羔羊。

想必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絕望。

但季凡笙知道,這只是表象罷了。

其他人或許指望不上,但他和紅校服少年合作的話,說不定能搏出一線生機。

季凡笙想了想,在禿頭疤痕男還未歇火的罵聲中,輕輕踹了一腳門。

罵聲停了,但門外也沒有響起腳步聲。

季凡笙便又小心翼翼地踹了幾腳,那力道之虛,宛如心驚膽戰的兔子。

但事實上,他卻耳朵貼門秉神傾聽。一步、兩步、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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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鎖聲響起的瞬間,季凡笙稍稍後退一步。

他數清楚了,禿頭疤痕男走了7步。

成年男子每一跨步大概在0.7米左右的距離,禿頭疤痕男所休息的位置距離門最多五米。

門被猛然打開,禿頭疤痕男健壯的身軀幾乎遮擋住整個門框,與他相比,季凡笙瘦小的就像是個小雞崽子。

“媽的,踢門的是你?”禿頭疤痕男面色不善地掃向季凡笙,季凡笙低垂着腦袋點點頭,怯怯地,像是不敢擡頭看人。

禿頭疤痕男不爽地踢了一腳季凡笙,季凡笙表現得很害怕,想躲又不敢躲,硬生生挨下了這一腳。他聲音甚至帶了一點嗚咽的哭腔:“對不起,但我真的……忍不住了,對不起。”

“娘們唧唧的。”禿頭疤痕男不屑地辱罵了一句,又踹了季凡笙一腳,将人從屋內踹到了外面。

門再度被鎖上,季凡笙踉跄幾步站穩身子,低眉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周圍的景象。

果然門外五米處,較之他們一行人進來前,多了兩個藤椅和一個木桌子。除了禿頭疤痕男外,還有一人坐在椅子上,他穿着黑色的夾克,沉默着不說一句,存在感極低。

“你陪他去茅坑。”禿頭疤痕男氣不順地指使着那沉默的黑夾克男子,嘴裏不幹不淨地嘟囔着,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黑夾克沒吭聲,順從地站了起來。但臨走前,他卻重重踢了一腳桌子。“咚”的一聲,聲音極響,激地禿頭疤痕男又大聲地口吐芬芳起來。

“低頭看地上,眼睛別亂瞟。”黑夾克“啐”了一口,話雖少,但語氣極其狠厲。

季凡笙聽話的低下頭,但餘光還是大膽地觀察着周圍的布設。

他身高還未抽條,本就比黑夾克這樣的成年男人矮一頭,稍微動腦子想想也知道,自己眼珠子往哪兒轉,黑夾克根本看不見,自己又何必被他的一句威脅吓破膽?

去廁所的路上,季凡笙注意到這裏應當是個廢棄的工廠,走到某段小路時,有此起彼伏的狗吠聲傳來。

足足過了四分鐘,季凡笙才終于抵達廁所。廁所衛生極其糟糕,離老遠就能聞見異味。

黑夾克幫季凡笙脫了褲子,季凡笙忍住羞恥,在綁匪面前解決完生理問題,還低聲朝對方說了句“謝謝”。

黑夾克嗤笑一聲,像是在罵他“蠢貨”。他依舊沒和季凡笙說話,公事公辦地又把人原路帶了回去。

一路上,季凡笙都很乖巧。臨到最後,黑夾克要把他重新關回小黑屋,他才壯着膽子懦懦問了句:“請問……有吃的嗎,水也行。”

“沒有。”黑夾克冷冷地說着,把人推進屋去,鎖上了門。

進屋的一瞬間,季凡笙看清紅校服少年的位置。

而後,他慢吞吞地朝那個方向挪動過去,坐到紅校服少年身旁。

“門外有兩個人看守我們。如果有人去廁所,看守的人就會變成一人,但他們應該都有槍……”季凡笙低聲詳細地訴說着他的發現,聲音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人質不會有充足的水和食物,呆的越久,越難逃脫。”

話說完,季凡笙也不再吭聲。

過了兩秒。

少年清冽的聲音在季凡笙耳邊響起,輕輕的,像是羽毛拂過一般:“你想不想多救些人出去?”

“什麽?”季凡笙猛地一怔,“……泥菩薩過河而已,我自己都不一定能逃得掉。”

“想嗎?”

“想,可是……”

“那就按我說的做吧。”少年悄悄靠近季凡笙,“我先教你怎麽解開繩子。”

季凡笙震驚瞪大雙眼,這人吹牛的吧?

他回過頭,黑暗中只能隐隐看見紅校服少年的輪廓。少年輕輕笑了一聲:“別不信啊。我知道你穿的鞋上有鞋帶,你把左腳的鞋脫了,鞋帶取出一半來,另一端在鞋上打個死結,固定住。”

雖然不是很相信,但只要有一線生機,季凡笙還是願意嘗試的。

他開始按照少年所說的去做,一片漆黑中,手被反剪綁在身後,僅僅是取鞋帶這個動作,就耗費了他十幾分鐘。

“把解開的鞋帶繞到兩手中間。繞過去後,将這根鞋帶和右腳上的鞋帶系在一起,多打幾個結。……好了嗎?左腳的鞋穿好,左右腳來回用力蹬,讓鞋帶摩擦麻繩。”少年有條不紊地說,“綁着我們的麻繩雖然結實,但借着摩擦力的相互作用,繩子可以被割斷。繩鋸木斷的原理,也是如此。”

季凡笙做好了奮戰一夜的準備,但事實上,十幾分鐘後,繩子便被掙斷了。

他的手腕上只多了一些擦傷,恢複自由竟比想象中的還要快上許多。

經此一役,紅校服少年在季凡笙心裏的形象瞬間變得偉岸起來。

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誠不我欺。

“後半夜,我會敲門讓綁匪帶我去廁所。趁着這個時候,你幫其他人解繩子。”少年道,“你看清楚了,到時候先救穿藍衣服的小胖子,從始至終,他表現得還算鎮定,應該能成為你的助力……我走以後,你安排兩人發生争執,發出踹門聲,引另外一個綁匪進屋。你自己拿好硬物,蟄伏在有利位置,用盡全身力氣拍綁匪後腦勺——想活命就不要心慈手軟。”

“一旦偷襲成功,記得把他的槍順走,自己留着。此後全員四散奔逃,千萬不要聚在一起。如果你們看到工廠發生了火災或爆炸,注意隐藏自己的位置,等待救援。”

“在卡車上時,我所處的位置能偶爾透過一角看到外面的景象。這廢棄工廠坐落在老工業園區內,周圍都是其它廠子。這也就意味着,附近一定有除了綁匪以外的值班人。如果這裏發生爆炸或火災,必然會有其他人報火警。”

“在混亂中,這群綁匪會自亂陣腳,一旦意識到救火無望,他們會第一時刻帶着人質轉移……而如果他們發現人質丢了。他們不會花過多時間搜索,反而會選擇棄卒保車,率先撤退。”

“等我15分鐘,我會盡全力制造爆炸或火災。但15分鐘一過,若廠區仍是一片寂靜。”少年頓了頓,“不要猶豫,你自己想辦法翻出廠區,聯系外界報警。”

季凡笙攥緊拳頭,沒有廢話,只點頭“嗯”了一聲。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摸黑給少年解開了繩子。因為少年去廁所期間需要營造出仍被綁住的假象,所以繩子解開後,季凡笙又給他重新綁上了,只不過這次繩子打的是活結。

這間屋子15個人,竊竊私語的不在少數。季凡笙這邊的角落裏窸窸窣窣的,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閑下來後,季凡笙問他,“我叫季凡笙,如果我們能活着逃出去……”

“李……”少年只說了一個字就停了下來,“算了,沒必要互報姓名,別人問你名字你也不要說。別輕易相信陌生人。”

季凡笙沉默下來,心裏突然有些難受。

但這個李姓的少年說的是對的,一個人盡可以存好心,行善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就像現在,哪怕他們計劃救上其他人,在行動未開始實施前,也不打算告訴衆人,省的有人心懷叵測壞了事。

“睡覺吧,養足精神好逃命。”少年告訴他,“等我準備行動時,會把你喊醒。”

經歷這種事,季凡笙本以為自己會心驚膽戰,陷入失眠狀态,但意識再次清醒時,他卻聽到少年的笑聲:“心理素質那麽好?睡的好熟,我肩膀都給你壓麻了……小孩,該起來幹活了。”

少年按計劃踹門,被禿頭疤痕男罵罵咧咧帶走。

門開的一瞬間,季凡笙隐隐看到少年衣服背部印的七個字——“蘭寧市第一中學”。

光線晦暗中,少年側過臉,朝他笑了一下。他鼻梁高挺,下颌線緊繃,五官大多看不清晰,但眉眼間的笑意張揚又溫和。

這個側顏,季凡笙揉進骨血裏,記了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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