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最後的結局
最後的結局
初秋九月,冷清空曠的兜壇宮殿內,皎潔銀淡的月光透過窗口滲了進來,籠罩在偌大而精致的床上。床上沉睡的少女衣衫半解,孱弱嬌小的胴體在輕紗帷幔的阻隔下若隐若現,微弱的呼吸帶動着胸口緩慢的起伏,身子的元氣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消耗殆盡,仿佛只剩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窗外一陣涼風拂過,撩起紗幔的一角,輕輕挲刮在她的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就這樣,她被翩跹卷起的紗蔓驚醒,驀然的睜開了一雙水眸,纖細的睫毛微弱地顫動着。
失去了行動上的自由,她如同一具帶有體溫的玩偶,就這樣被鎖在這清冷空曠的坤位殿龍床上,一躺便是兩個月。手心兒輕輕撫摩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算一算日子,腹中的孩子再過幾天就足八個月了。可是她的心裏卻莫名的冉起一絲焦躁,只因為懷胎八個月以來,腹中的這個孩子實在是太過于安靜,乖巧的有些不正常,她甚至有種錯覺,它是否還活着……
“她還是不肯吃東西麽。”殿外傳來一陣低沉凝重的嗓音,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回禀王上……公主從昨晚開始,就把吃下的食物全部都吐了出來……”伺候她寝食的宮婢俯聲音顫抖的俯首道。
宮女的回答顯然讓停留在殿外的男子很是不悅,随即眉頭一皺,俊顏驟然變得陰寒可怕起來。“去把禦醫給我請來!”他嘶啞的嗓音低吼了一聲,回蕩在殿內,吓得面前的宮婢面色發白,行完禮立刻退出了坤位殿。
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他束手無策,只能親眼看着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難道果真是應驗了梓真說過的那句話嗎……這個孩子有可能會要了她的性命?
他邁着沉重的步子,緩緩走近她的床邊,輕輕掀起紗幔,無意中發現她已睜開了眼睛,暗淡無神的瞳眸在燭火的映染下,宛如冰雪中的即将枯萎的花朵,盡顯那凋零前的極致美好。
“睡醒了?”他低聲詢問道,平靜的眸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迷茫。“口渴麽,坐起來喝點水吧。”他淡淡的吩咐道,即使是面對這副嬌憐憔悴的小臉,依然還是面無表情,刻意的冷漠。她在床上無聲無息的消耗着僅存的體力,的确是有些缺水,她聽從了他的話,想靠手臂的力量支撐起自己沉重的身子,可惜試了幾次都未成功,最後還是決定放棄了。
看着她那副虛弱無力的樣子,他不禁皺眉,心裏莫名的煩躁,很想将她直接從床上抱起來,卻又不敢随意亂動她,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傷到她。
“就這樣躺着吧,我喂你。”
輕淡的語氣言道,在離開前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被她弄亂的被衾,在撩起的那一瞬間,突然間從裏面掉出來什麽東西,直接落到地面上。他俯身拾起,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包手工縫制的香囊。
“這是什麽東西?竟然能讓你随身都帶着?”他狐疑的問道,從表面上看,那只是一件普通女孩子的飾物。
“還給我……把它還給我……”雲衣見香囊落到他的手裏,頓時大驚失色的哀求道,她吃力的向他伸出手,心裏只想着要把它奪回來。
“這東西對你這麽重要麽?”楚雲塵面上突然沉了下來,目光緊緊鎖在她那張驚慌失措,吓得慘白的臉上。
“沒有……這只是一包海棠花的香囊而已。”意識到自己剛才過激的情緒,她立即收回手臂,冷靜下來向他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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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是誰送給你的。”他試探性的問道,俊顏上挂着輕諷的冷笑,任何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開他的視線,見她遲遲不肯開口,眼眸眯起,陰森的看她:“不肯說麽,該不會是澹臺巽然送的?”
“是他送的……你說的沒有錯。”她咬牙向他坦白道,眸底竟然而流露出淡淡的絕望之色。
這個時候,除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還能怎麽辦呢……
坤位殿內驟然靜得像一潭死水。
楚雲塵嘴角淡淡勾起,帶一絲痛楚的笑意,淡淡道:“這樣看來……我只有再送他最後一程,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呢。”他冷笑一聲,幽暗的眸子透着幾分詭異。
他的聲音陰寒,盡管壓抑起來顯得輕柔細語,卻仍然能讓她冷到毛骨悚然。聽出了他話中的殺意,她心底陡然一顫,立刻驚聲哭喊道:“不要!……不要殺他!……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殺他……”
床上的少女苦苦哀求道,她像抓到一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纏住了他的右臂,而眼前的男子絲毫不顧她的哀求,依然無情的甩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的向殿外而去。
“父王……不要……”她情急之下想要追随着他,卻在關鍵時刻忘記了自己被鎖住的雙腿,剎那間,整個失去了重心的身子順着床邊滾了下去!猝不及防……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伴随着血肉擠壓的的聲音,頓時回響在兜壇宮殿上空,久久不散……倒在地上的少女痛苦的捂住了腹部,額角析出細密的冷汗,恐懼由內心深處不斷的向上蔓延着,那張被抽幹血色的臉頰越發的慘不忍睹。
“救我……父王……”“我的肚子好痛……啊……”
一遍又一遍的哀嚎,身子下意識的蜷成一團,小腹接連着墜痛,像是什麽東西在身體裏面撕扯着。下身大股大股湧出的暖流,浸濕了她雪白的裙底……
欲死還休折磨,反複淩虐着她虛弱不堪的身子,最後卻因體力耗盡而昏死過去。
在殿外就能聽到她痛苦的慘叫,他的心被活生生的撕裂開來,極近電閃雷鳴般的速度返回她所在的地方,入眼便是倒在血泊中昏死過去的少女。
兜壇宮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死寂的氛圍中,暗淡的夜色無疑給它更添一份哀婉凄涼。
禦醫從寝殿內取出一盆帶血的異物,面色沉重,小心謹慎的走到男子的面前,并将手裏的東西呈現于他。
“王上……孩子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你……什麽意思……”男子的嘴唇蠕蠕顫動,用極度悲鳴的嗓音問道,一雙紅的滲血的眸子不知凝視着何處,他已經飽受了一整夜的折磨,胸口不斷受到身體內部兩股互相抵觸的力量的侵蝕,排出的暗紅色毒血,從他的細長的指尖溢出,滴在光潔的地面上。
只是短短的一夜時間,他就消耗了自身一大半,用以抑制魂魄擴散的玄陽真氣,若是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是撐不到化魂的那一日了。
“公主懷的……是一個死胎。”禦醫如實禀道,手裏的血盆似乎在顫抖。
楚雲塵看了一眼盆中之物,胸口一陣窒息的抽痛,他強忍着撕心的扯痛感,閉上了雙眼,偏過頭去。
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拿走吧。”
那是一個沒有發育完全血肉模糊的死胎,先天畸形。
早知道會有今日這種結果,又何必當初呢……他明明就是一個将死之人,卻還要自私的将她留在身邊,甚至不能容忍她的背叛……哪知最終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心魔,可笑又可悲。
“王上,臣已經給公主服下了‘鐘山雪乳蓮’,估計要不了多久,公主就會醒來了。”
“知道了,下去吧。”
傳說中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鐘山雪乳蓮’,是他事先就托梓真從遙遠的極北之地尋求而來的,這也許是他能為她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算來算去,他已經在這個渾濁的世界活了将近十八年。十六歲那年魂穿而來,面對的是一個充滿算計與殺戮的生存環境,卻是她的出現締造了讓他活下去的希望與寄托,他愛她,親情與愛情交織成他那霸道與獨占的愛的方式。為什麽直到這一刻,他才這麽的舍不得,舍不得放棄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幸福。
散魂之後,他的魂魄又會去了哪裏呢……
雲兒,我的寶貝女兒,父王真的很舍不得離開你……
看着床上只剩下半條命虛弱的少女,冰涼凍骨的淚一滴滴劃落,滴在她蒼白的臉頰上,錐心刻骨的疼痛幾乎讓他快要昏厥。
她睜開倦意的雙眸,看到了那痛心的一幕,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地淌下,她痛苦的伸手輕輕摸着他的臉,虛弱道:“父王……我不怪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一切磨難都已過去了,孩子沒有了,她可以義無反顧的走了。
這樣的結局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他輕輕的抹去她的眼淚,溫柔的眼神凝望着她,掩藏了眸中深沉刻骨的痛意。就這樣過了許久,虛弱的嗓音對着一旁的侍從淡淡吩咐道:“去把商侯祭器取來。”
“父王……你想要做什麽……”不好的預感向她襲來,她下意識的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生怕他會突然從眼前消失不見。
“沒事的雲兒,父王送你回家,好不好?”他面色不同以往的平靜,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長發,像是哄一個孩子般的語氣安慰道。
“這就是我的家……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哪也不要去……”她哭着求他,她不是傻瓜,怎麽會聽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你想一個人離開是不是……你想把我丢下是不是……”她不死心的纏着他問道,握住他手掌的小手更不願放開,淚水決堤一般的湧出,她真的好害怕他會就這樣離去。
“父王……你不要雲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