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露玖告訴露娜結婚消息的那一天已經是月底，距離她說的下個月結婚日期，只有十天的時間。
露娜陷入了比小時候被他人心聲包圍還要可怕的恐慌。
當天晚上，露娜晚飯都沒吃，一直縮在房間裏不出來。
香克斯左看看羅傑右看看露玖，見這兩人都沒有動的意思，只好飛快把晚飯扒進嘴裏，留下一句碗我晚上再來洗就擱碗跑回房間。
波特卡斯家的房子是個普通的二層小樓，露娜和香克斯的房間都在二樓。香克斯推開自己房間的窗戶，單手撐在窗框上一跳，就蹦到了隔壁露娜窗前，踩着窗框熟門熟路地推開窗戶，跳進一片黑暗的房間。
“哇真是好大的雨，露娜你能借我條毛巾擦一下嗎？我的草帽和袖子被淋濕了。”
意料之中沒得到回答，香克斯也不介意，摘下草帽朝窗外抖了抖，抖去大部分水珠。
“……把窗戶關上，雨都要落進來了。”
“哈哈，露娜你終于說話了。”
見坐在床尾的人手腕一翻，露出半截閃着寒光的匕首，香克斯連忙把窗戶關上，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讓水滴落在窗邊嬌豔欲滴的紅色海宴花上。
“安心，我知道你一直在等這盆海魇花花開，剛剛特意站在風口，沒讓雨水落在上面。”
明明還在和露玖小姐鬧變扭，卻還是這麽在乎露玖小姐十年前送的花，這對姐妹真的是……
收拾好自己複雜的心情，香克斯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盤腿坐在露娜床腳旁的地板上，看着窗邊熱烈綻放的紅色重瓣花朵，早就組織好的話到了嗓子口，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記起了第一次看到這盆花時，露娜滿臉驕傲向他介紹時說過的話。
——我小時候因為天生見聞色霸氣害怕和人相處，甚至有些厭惡人類。姐姐察覺到後送了我這盆花，和我約定，這盆海宴花的伴生花海魇花盛開的之前，她一定會替我找到解決辦法，所以我不要急着讨厭人類，不要把自己封閉起來。
——不可思議的是，連霸氣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姐姐，真的在海魇花盛開之前找到了羅傑，遵守了和我的約定。
——啊對了，香克斯你還不知道，海魇花其實是很小的花朵，只有拇指大，花瓣也只有五瓣，綻放時像是星星一樣拉出尖角，和普通的紅色櫻花沒什麽區別，只是花瓣特別薄。
——那天我恰好把花盆擺在窗口，一擡頭，就看到了陽光透過海魇花花瓣，将一半花朵染成金橘色的風景。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這奇跡景色下聽到姐姐喊我名字的心情。
對露娜來說，露玖小姐是她過去十五年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大概就是對他來說羅傑海賊團那樣重要的存在。
想到海賊團解散時的大腦一片空白除了哭什麽都做不到的自己，香克斯覺得自己準備的話都太過蒼白了。
有的痛苦，不是言語能夠安慰的。
嘩啦的雨聲中，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閃電在窗外一閃而過，白色的慘白電光中，露娜先開口問道：
“香克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過喜歡我吧？”
“喜歡，是看到漂亮的外表，就能說出口的話嗎？”
露娜的聲音很輕，幾乎淹沒在轟響的雷鳴聲中。
香克斯背對着床，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從未聽過她用這種不确定的茫然語氣說話。
“當然不是。”
香克斯右手撐地轉了半圈，面朝床柱，仰頭看着坐在床沿的金發少女，聲音不大很平靜，陳述事實一般認真地反駁：
“我當時是會那樣說，是因為露娜你看着露玖小姐笑的樣子太可愛了。”
“仿佛全世界的色彩都集中在露玖小姐身上，除了她，世上再沒有重要的東西。”
“我想被你用比那更專注熱烈的眼神看着。”
雷雲遮住了星星月亮，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黑暗，紅發少年明亮的眼眸微微上挑，眼底深紅中倒映出她呆愣的正臉。
比看姐姐更專注熱烈的眼神？這家夥還真敢說。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吧？”
露娜擡起右手，對着她不喜歡的草帽用力猛按，帽檐下滑，擋住了香克斯的眼睛。
“我們現在才十五歲呢！誰知道以後——”
香克斯抗議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為帶着淡淡花香的柔軟身體從他身後抱住了他。
癢癢的呼吸灑在他頸窩，有金色發絲從他肩頭劃過，落到他視野範圍內的胸口上。
“香克斯，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可能因為臉埋在他頸側，露娜的聲音像是被雨水浸過一樣悶悶的。
“姐姐的話聽起來像是要我想好未來的路，但我總覺得她是在和我告別。”
“你是不是想多了？”香克斯僵着上半身一動不動，努力維持話語平靜，“露玖小姐應該就是覺得露娜你長大了，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再圍着她打轉了而已。”
“說起來，露娜你要不要上我的船和我一起冒險？這樣露玖小姐也能放心了。”
“……香克斯你還真是執着。”
貼着後背的柔軟身體離開，香克斯松了口氣，又隐隐有些遺憾。
也因為這一時的胡思亂想，他沒抓住這寶貴的暧昧時機，被露娜推着後背直接從大門趕了出去。
第二天，露娜恢複了正常，甚至面帶笑容地和羅傑道早安，吓得羅傑手中面包掉到湯碗裏，濺了自己和旁邊的香克斯一身。
更讓這兩人吃驚的是，露娜看到羅傑這等醜樣也沒有冷嘲熱諷，甚至把桌上的紙巾往他們二人的方向推了推。
對此變化，唯一真心實意開心的或許就只有露玖了。
“我就知道露娜其實不讨厭羅傑，只不過是因為他搶走了我的注意力不高興而已，現在放下成見就能好好相處了。”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早知道我們就早點舉辦婚禮了。”
香克斯：羅傑船長你不要再刺激露娜了啊！你沒看到她已經把手裏的勺子捏彎了嗎！
露玖和羅傑的婚禮很簡單。
露玖沒有邀請鎮上的任何人，甚至沒有告訴他們自己要結婚的消息，只是穿着漂亮的白色長裙，在露娜和香克斯兩人的見證下，在海宴花田中和羅傑交換了戒指。
讓香克斯稍感意外的是，露娜對此接受良好。
“人是為自己活的，自己開心就好，沒必要證明給別人看。”戴着拇指大小花朵編成花環的金發少女站在紅色花海中，看着遠處在擁吻在一起的兩人，聲音久違地輕快起來，“而且姐姐也就和愛麗絲鎮長關系不錯，可惜她最近已經察覺到了不對，還是不邀請比較好。”
“已經察覺到了？露娜你用見聞色聽到的？！”
忽然聽到這麽個重大消息，香克斯猛地轉頭看向露娜，大腦飛速運轉思考對策。
愛麗絲鎮長是個重視島嶼安全的人，海上有名海賊的臉都記得，羅傑船長除了剃掉胡子外就沒什麽僞裝，只是因為世人對海賊王的負面濾鏡才一直沒被認出來，如果要消除她的懷疑，也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你那是什麽表情？和你一點都不相稱。”
看着香克斯皺眉思考的苦瓜臉，露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別擔心，我都已經想好了。”
愛麗絲是個優秀敏銳的鎮長，之前有建圍牆的事讓她分心還好，現在圍牆即将建成，她察覺羅傑身份是遲早的事情。
雖然有些舍不得，他們得計劃離開這座島了。
為了不破壞姐姐新婚的喜悅，露娜準備等到第二天再和另外三人詳細說自己的計劃。然而第二天早上，羅傑和露玖兩人搶在她前面，一人宣布了一個重大消息。
“……露玖姐你懷孕了，羅傑你要離開去自首？”
“露娜你冷靜一點——”
“開什麽玩笑！”
香克斯辛苦做的一桌早飯誰也沒吃成，露娜和羅傑直奔後山幹架的時候，香克斯在廚房搜刮搗鼓，總算湊出了一份還算豐盛的早飯端給露玖。
露娜就算了，羅傑船長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和小姑娘一起打架掀桌子，露玖小姐現在可是孕婦，早飯沒東西吃怎麽行！
“露娜是相信你會留下來收拾殘局，才放心地對羅傑出手的。”
身處風暴眼的露玖看着滿臉藏不住擔心的香克斯，笑着拍了拍他頭頂的草帽。
“那孩子只是不擅長表達，其實非常相信你的。”
“之後就拜托你多照顧露娜了，香克斯。”
“露玖小姐，是要出什麽事了嗎？”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香克斯擡起草帽帽檐，看向面前笑容溫柔的金色長發女子，“我現在實力還比不上羅傑船長，但無論面對怎樣的敵人，我都不會後退。”
是海軍還是海賊？或者是世界政府那邊的人？
想到過去作為羅傑海賊團一員迎戰過的敵人，香克斯精神緊繃，用牙齒咬着下唇讓自己集中注意思考對策。
沒事的，這不是一定要分出個輸贏的戰鬥，只要保證露玖小姐和露娜的安全就好，他可以做到。
但露玖拒絕了香克斯。
“很感謝你這份心意，但是現在的話，香克斯你還是和羅傑一起離開比較好。”
“馬上，政府就會開始嚴查羅傑的痕跡。”
“你的身份，會給我們帶來遠大于保護的危險。”
紅發少年低下了頭，草帽的陰影擋住了他小半張臉，只能看到被咬得發白的唇瓣。搭在腰側劍柄的左手暴起青筋，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過去一直呆在歐羅·傑克遜號，和強大的同伴并肩作戰，無論面對多麽強大的敵人，香克斯都不會感到害怕。
但是現在，羅傑海賊團已經解散了，他一個人的話，連陪在喜歡的人身邊，陪她度過人生最艱難時刻都做不到。
香克斯心沉谷底的同時，露娜的心被憤怒火焰包裹着燃燒，嗓子口的腥甜味道，讓她恨不得吐出口血水，讓面前這個披着鬼皮的妖怪顯出原形。
開什麽玩笑，現在這個時候了才說自己活不久了，而且生命的最後時刻還要去海軍自首？這是人類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憤怒到極致，露娜的大腦反而冷靜了下來，一到森林就和羅傑拉開距離，準備尋找合适的地點搭弓射擊。
但她還沒跑出兩步遠，那個強大到讓森林所有野獸都縮起利爪的可怕氣息，就出現在了她身後。
露娜若有所感，想要回頭的瞬間肩膀被擊中，像是被狂風卷席的紙鳶一樣從數米高的大樹枝幹上掉落，轟地一聲，把松軟的草地砸出個大坑。
右邊肩骨碎了，肋骨也斷了幾根，下次被擊中至少要在落地前換個方向，不然右肋骨會把她的肺給戳破。
第一次受這樣的重傷，露娜卻比過去任何一次戰鬥都要冷靜。
她知道自己打不過哥爾·D·羅傑，但是至少——
‘至少要在我身上留一道傷口？露娜你果然是當海賊的料。’
熟悉的聲音，以久違的方式直接在腦海中響起，露娜撐着身體坐起來，滿臉殺氣地盯着面前人。
面前男人看到她的慘況後，反而皺着眉頭後退了一步，有些苦惱地撓了撓剛長出來的青色胡樁。
“你這丫頭的能力真麻煩，剛剛被你影響下手重了點，之後得注意了。”
見男人一副心虛不知道怎麽向她姐姐交代的苦惱模樣，露娜只覺心頭怒火越燒越旺，忍不住出言諷刺：
“呵，我倒不知道我還有什麽能影響海賊王的偉大能力。”
不過是露出海賊本性罷了！找什麽借口！
“唔，露娜你不記得了嗎？小時候教你見聞色的時候我應該說過，天生的高級見聞色，運用得當能影響周圍人的情緒，是股了不起的力量。”
“連我都被你失控的力量影響到，只要你好好練習，肯定能成為和我一樣強大的人。”
被大海王者誇獎，露娜卻感受不到半點高興，搖搖晃晃地直起身，丢下弓箭拔出腰間雙刀，銀光直指面前男人心髒。
“開什麽玩笑。誰要成為和你一樣的垃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