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舟車勞頓,不過一路上聊聊天倒算是解了悶兒。

估摸着一兩個時辰後,金炎便在轎上睡着了。

“平日裏也看不出他話竟這樣多,不時還帶上動作、手舞足蹈的。”

沈翯把備好的軟墊靠在他頸後,為他披上件大氅,正正好把整個人都蓋住了。

夏交接秋之際,雖外面還是悶熱,但怕就怕沒留心着了涼。

這天兒,有時候陰晴不定的,着了涼、發了熱可就麻煩了。

待安頓好後,沈翯也披上毯子拔開簾子,目視街景。

與百姓而言,日子過得樸素而充實。

早起照顧好孩子後上街買菜,做做飯再幹一下午活兒,便至傍晚。

晚上若有清閑功夫,就和街坊聊聊天、唠唠家長裏短的。

像是什麽你家孩子又調皮了、那府上的大少爺又怎麽樣了、哪家小姐又尋得佳婿了、哪位老爺又娶了美姨娘......

人們對于這種話題樂此不疲,對于府院裏靡奢的生活嫉妒又向往。

一切化作言語,于交流中透露出自己的內心。

(因為沈翯聽的雲裏霧裏,那廢虛無就好心為他翻譯下)

“聽說前陣子的那位将軍,是原先沈大将軍的小兒子。哎呀呀,那可是一表人才了,我那從伯媳婦家的弟兄的姐夫遠遠見過一面,好似弱冠剛出頭。”

“哦喲,那可不得了啦!年紀輕輕立下這麽多戰功,這以後可還了得!”

“那可不!前面那家侯府的嫡大小姐成天想着當将軍夫人呢,也不看自己夠不夠格。”

“嘿呀!要我說,那位小将軍即便當了驸馬爺我也不帶吃驚的。”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姑娘能這樣走運啦。”

忽聞市井偶語,沈翯略有些驚奇。

“原來是這樣說我的,哈哈哈哈。”

竟然落了個好名聲!

可不是,如此年紀就能把大舉進犯的那圖蘇部收回來,說句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沈翯心情沒理由的好,嘴角悄悄翹起。

他想到方才那位老婦人說的“誰家的姑娘能得此夫婿”時,眼神不由得向熟睡的金炎看去。

“姑娘可入不了我的眼,若是位公子,那就說不準了。到底是哪家公子能得此夫君呢?”

沈翯心想,笑得愈發燦爛。

這一笑,膽子也大了起來。

沈翯悄悄向金炎身側挪了挪。再三确定他睡過後,沈翯将身上的毯子披到金炎身上,而炎身上的那件大氅被自己拉了些過來。

現在兩人共披一件大氅、一件毯子。

沈翯紅着臉,與身邊之人共享這份溫暖。

不過沈翯只是偷摸着笑,不敢看向金炎。

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時候,金炎動了動,轉了個身子。

這一動,身上披的可就蓋不住了。

沈翯小心翼翼地再為他披上,不過披上後不久又莫名其妙的掉了下來。

他彎腰去撿,擡頭時卻看到金炎偷偷憋笑。

“你醒了?才睡了不到半個鐘頭。”

金炎搖搖頭,表示自己沒醒:

“你繼續,我已經睡着了。”

沈翯看着那人睜着眼睛說瞎話,自己也配合着他。

“這位小郎君可真是奇怪,竟然睜着眼睛睡覺。”

沈翯換作了吳語腔調,将臉湊近了這位小郎君,細細的觀察着。

“這雙眸子可真是好看呀,如一汪清泉,無悲無喜的,就是不知笑起來是何樣的咯。”

金炎眯起眼睛笑笑,引的沈翯大呼:

“哎呀,不得了啦!這一笑可謂是把我的魂兒都勾走了,小郎君可是要負責啊。”

金炎挑起眉看着他,眼如明鏡辨着真假。

“要我負責作甚,誰叫你看我的。”

金炎也不裝睡了,微微仰起脖子比劃道。

“那這可如何是好呢,不如我負責吧!這位小郎君,覺得在下如何啊?”

“不好,太頑皮、太吓人了。”

沈翯聽此擺擺手,說道:

“有什麽吓人的?金小郎君怕說的是俊朗的吓人吧。”

“你這人自買自誇,臉皮這樣厚的嗎?”

金炎撇撇嘴,嫌棄道。

“我臉皮才不厚呢,要不你摸摸?”

金炎眨眼,迅速伸出只手就扯起沈翯的臉來。

扯完後又扯了扯自己的。

“其實咱倆臉皮差不多厚......”

沈翯哈哈大笑,金炎也笑了開來。

趕馬的車夫聽到轎子後面傳來一陣笑聲,心道這兩人感情可真好。

......

“這處就是你所說的舊府?”

金炎看到一座坐落于小山丘山麓地帶的含有南方韻味的獨戶小府,心中重新衡量“舊府”一詞之概念。

“不,這是我剛置的,買下來不過破費了些而已。”

......

進了府,穿堂處就是一條引流而來的小河,呈碧綠色泛青。

其中魚約莫着十幾頭,皆空游無所依。或怡然不動,或倏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自娛自樂。

沈翯領着他走過架鑲金白玉石橋,渡了河。穿過綠頂抱廈後再從廊院掠過正廳。

下了臺階又過了垂花門,相連的便是一段穿山游廊。沈翯領着他下了檐廊,再徑直走入正房前的小院中。

小院一角種了些蒲公英,沈翯沒做停留,帶着他進了內房。

“以後有的是機會看,先看看屋裏面。”

繞過镂金穿花彩鳳碧紗櫥後,便是大紅酸枝雕花床。其周身镂着龍鳳呈祥,床頭系着兩只香囊,大紅色繡有金絲鴛鴦點翠。

床邊是大紅酸枝棐幾與花幾,還有獨板二人椅。

金炎從進府後就不帶歇眼的,盯盯那個瞅瞅這個。

“我自己瞎設計的,覺得有趣便叫人又修修建建。如今見了着實不錯,到時候那邊也可以修修。”

這裏的建築與沈府不同,院落小巧別致,不似那邊的軒峻壯麗,且院中随處之樹木山石皆在。

無繁華尊貴之物明擺着,院中多是些木雕花草之屬。

若是識貨的就知道,擺的這些木雕反而比繁華之物更貴重。

可是真真的突出了奢華內斂一詞。

抛開府中布置不說,這裏單是風水便是一絕。

此處風景獨佳,府前是引來的小河,府後連着一排青丘。

幾裏之地只有零星分布的幾家院落,清靜的很。

“原先的府主人因為夫人去世,便把這處賣了,說是不願勾起傷心回憶。前幾日我托人問着,還真巧,趕上人家忙着出手,我這便買下來了。”

“枯山應垂淚,落黃沾銀絲。”

金炎走出內房,目光穿過屋頂看着不遠處的小山,一筆一劃慢慢寫道。

“等入了秋,便能看到此景了。”

沈翯走到金炎身旁,輕輕開口。

金炎遙望遠方,片刻後便不做停留,随着沈翯一同到剛騰出來的廳房用飯去了。

......

“聽你說昌南鎮是做瓷器的,就是不知是如何做出來的。看上去怪麻煩,不知做起來會不會如此。”

金炎飯後在院中信步閑逛。

他走到一件瓷瓶旁觀察了起來,随口“自言自語”寫道,然後好好将絹紙收藏起來。

沈翯尋思着 叫來小厮低語安排些什麽。

遣散走小厮後,沈翯走到金炎身旁,道:

“我看你對它甚是好奇,不如明天自己做件瓷器試試?”

“我手笨,不擅長做這些物件,也就想想算了。”

金炎嘆口氣,又說道:

“母親很擅長女紅什麽的,手很巧,想來讓她去做,成品應會不錯的。”

“不要妄自菲薄嘛,明天試試看。”

金炎也沒當真,想來去工坊做瓷器也不是能輕易辦到的事。

“明天就做一件試試”,哪像說的這麽容易,也就自己想想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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