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訪書院
1.初訪書院
小巷無比蕭條，黃昏尚未徹底消逝，商鋪卻早早地關了門，冰冷的鐵将外來者拒之門外，塵土迷失了來往旅者的雙眼，街上沒有閑散的行人，唯一的那道便成了焦點。
少年神采英拔，翩若驚鴻，年紀尚輕武功卻顯然不輕，眉宇間自帶一股少年意氣，五官還沒完全長開，已能從挺拔的身姿中預見以後會如何英姿飒爽。
作為街道中唯一的行人，司雲亦目的明确，只想快點通過這條蕭瑟無趣的街，趕緊到街巷盡頭的高山那處去。
可惜小巷不會如他所願。
這裏分明沒有行人，商業也不繁華，巷口卻不知何時冒出個老乞丐。乞丐多出沒于繁鬧地段，那兒的人們才有閑錢閑心從指縫中漏出半縷給乞人，老乞丐在這，怕是只能讨到半碗風沙。
司雲亦輕輕瞥他一眼，本想略過，可那老乞丐偏偏堵住了他前行的路。
破爛衣衫下伸出只骨瘦如柴的手，不容拒絕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司雲亦掃視過那只絕稱不上幹淨的手，念及目的地将近，沒有掙開他的手，反而溫聲問道。
“老人家，有什麽事嗎？”
老乞丐空着的手在随身攜帶的布袋裏掏了又掏，司雲亦本以為這乞丐非要捧出個碗才能乞讨，手都已經放上錢袋的系帶，準備當作破財免災了。
從布袋中掏出的，卻是幾本破書。
裝訂的線脫落了小半，紙張上還有暈開的墨漬，勉強完好的書皮上寫的居然還都是些名聲在外的武功秘籍，諸如《易容術》、《缈靈劍法》、《龍泉七步》之類。
老乞丐得意洋洋地對他展開這幾本粗制濫造的武功秘籍，以炫耀無上至寶的語氣，壓低嗓音道：“小兄弟，你可識得這是什麽？”
“這……”司雲亦卻沒如老乞丐料想那般露出欣喜若狂之色，反而頗為為難地開口道，“老人家，您這些是從哪得來的？恐怕……”
“怎麽？”老乞丐把書冊往懷裏一藏，瞪大眼睛，“你休想搶我的生意！”
這些功法由各門派所獨創，雖說都是些基礎功法，不至于捂得死死的不讓人看，但也不是能讓外人輕易拿到記載功法書冊的。更別提一個老乞丐了。
流傳在外的，不過都是民間編寫的版本罷了。
司雲亦卻沒接着拆穿真相，轉而問道：“您要出售嗎？一本多少錢？”
老乞丐這才露出欣喜的笑容，搓了搓指尖，比了個數：“小兄弟，我可是真正的物美價廉，謝絕還價啊！”
他比出的價格對司雲亦來講的确低廉，大約是連想都沒法想到更高的數了。司雲亦幹脆利落地從錢袋中拿出對應數目的銅板，交給老乞丐，換了本破舊的《龍泉七步》。
老乞丐嬉笑着收好銅錢，重新回到巷子深處。
買都買下了，司雲亦姑且翻開看了一眼。跳過對他無用的內力功法，直接來到教授招式的部分。
這一看，再擡頭已是月上枝頭。
司雲亦回味了一番剛學會的招式。手冊上記載的內容出乎意料地精練可行，一招一式穩健又不失強勁。以他的武學眼光看來，是一本不錯的入門功法。
……倒不像是本假書了。
他合上書，向四下提高嗓音道：“別躲躲藏藏的，都出來吧！”
原本寂靜的小巷忽然改變了氣氛，伴随着濃郁的殺氣徒然暴漲，一道黑影飛撲而來。
司雲亦本要變掌為爪直取來者面門，瞬息之間卻變了念頭，轉而側身避開刺來的劍鋒，前邁一步單手握拳，鐵棍般直直敲上來人的手臂。
來者手臂軟綿綿地顫抖，長劍發出一聲嗡鳴，應聲落地。
司雲亦沒有停歇，接連往前邁了三步。腳步剛緩，側方的巷口長刀豎劈而下，司雲亦卻已站至面前，如同游龍引水、沖雲破霧，卸下刀柄處的力度，加重奉還，承受不住的刀客後仰倒地。
原先司雲亦站的位置，一枚暗镖閃爍出金屬亮光。
他向側前方閃身兩步，有道人影從屋檐上輕巧跳下，正正好用腹部接住了司雲亦揮出的拳頭。他強撐着後撤一步，紛飛的衣物下暗器明明地閃着光。
司雲亦神情未變，緊随着前邁一步氣勢如虹地出拳，那人悶哼一聲，徹底昏倒過去。
至此，龍泉七步走完，敵手無一不落敗。
巷口卷起的風沙中，獨留身着勁裝的司雲亦一人伫立，夜風吹起他頰邊的長發，半遮半掩住回首時眼中冷冽的鋒芒。
巷子深處，那老乞丐早不見了蹤跡。
……
踏上思忖山的餘途再無阻攔，司雲亦略一思索，便明白自己是闖過了上山前設置的考驗。
若是心性上乘，從老乞丐手中買下功法，想必無論哪本都會正好克制攻來的幾人。若是并無對他人的同情心，但本身的武功強到足夠擊敗同時發難的幾人，同樣算作通過考驗。
思忖山面對街巷的正前方有一條白磚階梯，每日都會有山上弟子一節節清掃過臺階，讓它不染塵埃，白淨得連月光都從上面滑過，仿若登臨仙界。
若是沒有熟知者告知，怕是沒人能想到拜訪四方書院的唯一正途居然藏在如此荒涼的小鎮盡頭。
司雲亦只在臺階上走了幾步，又一次忍不住回頭看自己有沒有留下灰塵後，他毅然地選擇了旁邊的山路。
他越走越深，離那條白磚階梯反而愈發地遙遠。夜深了，他在山林裏短暫休憩過後，将更多的時間用來了趕路。
天光乍現，司雲亦終于繞了個大圈，沒正兒八經地走正門拜訪，反而來到了四方書院的後方。
和莊嚴肅穆的正門不同，後方是書院學生進行學習的地方。司雲亦本想着清晨這個點，學堂應當是空空蕩蕩的。不曾想朗朗書聲已經明快地隔着一層白牆壁傳入耳中。
他在樹叢中隐密地變換着方位，挑了個能瞧見窗戶的位置。
窗內的确呈出道身影。
墨色長發絲絲縷縷地披垂而下，濃烈地點畫在素白衣物間，萦繞出好似仙人下凡的超脫氣質。那人玉器般白皙剔透的右手執毛筆，于紙張上書寫下利落澄淨的字跡。
他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擡眼向外看來時，司雲亦心頭仿佛被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
那是雙淺淡的、未受過塵世紛擾之苦的，卻又如堅冰般決然而易化的眼眸。
“那邊躲着的小友，過來吧。”
來不及去想自己的躲藏是否存在疏漏，司雲亦跟個偷看被抓現行的毛頭小子般，慌亂地從樹叢中走出。
一夜的奔波讓他衣襟淩亂，腿邊還挂着剛蹭上的落葉，模樣狼狽，雙眼卻從疲倦中煥發出年輕的向往。他向窗邊走近，不敢直視眼前人般，低頭無措地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灰塵。
“我，我是……我想進入書院學習，但我……”司雲亦聲音越來越小，“我沒什麽能支付的。”
察覺到面前少年明顯的緊繃，那人沒過多地打量他，安撫般淺淺笑道：“既然能上山，便是得到了書院的同意，不需要額外付出什麽。”
“師兄，又來了新學生嗎？”那人對面的桌前，同樣坐着位衣着白衣的青年，好奇地朝發聲源頭張望。他五官俊秀，眼睛的位置卻蒙着一塊月牙色的帶子。
“是。”被稱作師兄的人作了答，又對司雲亦道：“門在另一邊，進來随意尋處座位便行。”
司雲亦自知自己大概率被當成了附近城鎮的一心向學的貧苦少年，但也正符合他想飾演的角色，便順着話道：“好！”
他連忙跑到正門處，進入屋內。裏面學生規矩地坐着，但那師兄身邊坐着的學生比其他的位置滿當得多，司雲亦只能選了略遠的一處坐下，戳了戳隔壁桌的女孩：“那人是誰呀？為何大家都圍着他？”
“師兄當然就是師兄啊！”十歲出頭的女孩似乎對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略有不滿，但看見張俊朗又面生的臉後，寬容地放緩了語氣。
“那是我們的大師兄，若是學習過程中遇到了什麽問題，都可以向師兄請教，所以大家都喜歡湊近他坐。你要是也想問問題，明日可要早點來學堂。”
“什麽問題都可以嗎？”司雲亦道。
女孩驕傲地點頭：“是呀，學業上，練武上，或者平日生活裏想不明白的都可以問師兄！”她逐漸着迷地誇獎起來，“你是不是第一眼也以為師兄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才不是，師兄可溫柔了。”
“所以，師兄叫什麽名字？”司雲亦追問道。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皺着臉回憶起來。奈何書院裏幾乎所有學生都喊他師兄，不願承認自己不夠了解的女孩支支吾吾道：“我記得，師兄姓溫……”
啊，是他啊。
司雲亦托着臉想着。
那女孩還在冥思苦想，司雲亦的思緒卻早飄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
沒拜入任何門派卻依然于正道名聲在外，四方書院首座門下的關門弟子，傳聞品行如落雪般清澈無瑕的溫雪嶼。
如果能讓他墜入魔道……
豈不正說明正道衆人所謂堅守道心的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