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練劍不倦

3.練劍不倦

書院的日常大抵上相似且枯燥,上午讀書,下午習武,一日又一日地重複。

司雲亦會從午飯時間就主動糾纏上溫雪嶼,他比書院學生某方面上的心理素質要強太多,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對着溫雪嶼要麽青要麽白的飯食,不帶任何負擔地自顧自地吃飯。

吃過飯後,溫雪嶼會一對一指導他劍法。聽起來很令人羨慕,實際上只能讓司雲亦愈發認清溫雪嶼的教學天賦爛得令人發指。

每次溫雪嶼示範完一遍,司雲亦完全沒辦法對着那雙沉默卻托付着隐隐期待的眼眸說出“做不到”之類的話語。所幸他先前的武學涉獵廣泛,閑時翻閱的幾本劍譜足夠讓他裝出看懂了的模樣,再一點點假裝進步。

不知是他演技太好,還是溫雪嶼的确對劍道以外的事一竅不通,這虛假的教學情誼還真在司雲亦的努力下保持了短暫時日。

他們二人一人使劍太過熟練,一人使劍太過生疏,造成的破壞性倒是不相上下的大,為了不打擾其他學生的正常修煉,溫雪嶼主動帶司雲亦去了偏僻的後山。

後山除了打理植株的人以外鮮有人跡,此時正值花季,滿山綻放的洋紅桃樹幾乎迷花了來人的雙眼

司雲亦邊聽着溫雪嶼的介紹,随手摘了朵桃花,嬌嫩花瓣在指間的搓揉中無知無覺地化作了粉塵。他保持着溫良的微笑,忍住了将“興許會有不少少年少女偷偷在此約會”說出口的欲望。

書院各人太過正經,恐怕聽不得這種玩笑。

溫雪嶼教他的劍法名為《缈靈劍法》,是書院多數學生最先掌握的基礎劍法。

可當溫雪嶼使劍展示時,與那些一招一式按部就班的學生們完全不同,粗苯的木劍在他手中也變成了一縷輕絲,劍光飄渺而無形。若是站在劍的前方,恐怕連痛覺都無法反應便會失了項上人頭。

實在是……

司雲亦坐在一旁,目光專注地将溫雪嶼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連飄飛的衣擺都印進了眼底。

賞心悅目。

他如同褒獎戲臺上的戲子般,輕蔑地将手裏不知何時又摘下的一朵桃花向溫雪嶼抛去。溫雪嶼正巧将劍法中最後一式展示完畢,力道柔和地收回,卻還是将那朵無辜湊近的桃花利落地分成了幾瓣。

司雲亦無視了溫雪嶼追随着飄落花瓣的視線,腳步輕快地上前:“師兄的劍法,果真與其他人天淵之別。”

溫雪嶼對他甜膩的誇獎無甚反應,只淡淡嗯了一聲。

好在司雲亦也對他的态度不甚在意,繼續道:“若是我能學會這套劍法,師兄會給我什麽獎勵嗎?”

“獎勵?”溫雪嶼從未想過這種說法,詢問道。

司雲亦握上溫雪嶼手中的木劍劍柄,溫雪嶼在兩者皮膚接觸前松開了手,讓司雲亦輕松奪走了劍的主權,只殘留了劍柄處未徹底消散的餘溫。

“若是知道完成能得到獎勵,想必過程中也會增添些許期盼,練劍也能更努力些。”

“……原來如此。”

師父從沒對他提及過獎勵,每次都是定下目标接着要求他期限內達成。而練劍本身對溫雪嶼來講便是一種樂趣,倒也未考慮過這些。只是今日聽司雲亦一言,似乎稍作嘗試也不錯。

“你想要何種獎勵?”溫雪嶼道。

聽出他言下的應許之意,司雲亦揚起笑容:“我想要師兄答應我三件事。”

“好。”溫雪嶼沒有多問,如同滿足讨要零嘴的後輩般從容地應了下來,“只要我力所能及,只要不傷害他人。”

如此輕易許下承諾,可要小心有一天悔恨不已。司雲亦仍披着一層良善的皮,轉動手腕向空無一物處揮劍,劍尖指向地面。

“師兄,起手姿勢是這樣嗎?”

到了那天,你是會迫于修養不情不願地答應要求,還是打破長久以來的原則違背約定呢?

無論哪邊都令我期待。

視線裏的溫雪嶼點了點頭,司雲亦從他眼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仍然是一個受到認可的好學生。

……

司雲亦适當地調整着學劍的速度,在天賦優越而不過于離奇的範圍內,十幾日間已經将《缈靈劍法》學得像模像樣,甚至超過了不少學生的水平。

今日的午飯出人意料地提供了蝦蟹,思忖山本就距離海邊甚遠,書院地勢又高,鮮少能吃到新鮮的海鮮。學生們對此格外珍惜,一時食堂裏滿是拆解蟹殼的細碎響聲。

司雲亦同樣沒怎麽吃過螃蟹,但對着堅硬又脆弱的蟹殼打一開始就沒想過給予耐心,雙手稍一使勁,肉粉的蟹殼上立刻随之遍布裂紋,七零八落地碎在桌上。

他挑了條露出大半白肉的蟹腿放進嘴裏,目光在溫雪嶼一如既往清淡的水煮白菜和蒸蛋羹上晃了一圈,齒間咬下蟹肉,随口問道:“師兄連海鮮也不吃嗎?”

問完司雲亦自己都覺得多餘一問,反正他想象不來溫雪嶼這種人卷起寬大的袖子,用那雙握慣了劍的手去剝螃蟹的模樣。

溫雪嶼卻道:“偶爾會吃。”

司雲亦微微睜大眼睛,聽着溫雪嶼接着道:“不過稍後有別的計劃,今日便算了。”

司雲亦意義不明地長哼了一身,沒有繼續追問。

食堂再度只剩下剝螃蟹的咔邦聲。司雲亦粗略地吃完螃蟹,順便又剝了幾只蝦吃。待溫雪嶼吃完了他那份飯食,他擦了擦手:“去後山嗎?”

午飯後慢慢散步去後山,再練一下午的劍,已經成了司雲亦這段時間的習慣。

溫雪嶼向門外望去:“稍微等一會兒。”

這份等待在司雲亦意識到自己皺眉前就很快結束。一道略顯熟悉的身影從溫雪嶼望着的方向輕盈地走來,譚允清拎着個小包裹,目标明顯指向溫雪嶼。

這人雖說雙眼蒙布,卻沒有絲毫影響日常生活,連找人都無比精準,穩穩地将小包裹放在溫雪嶼面前的桌上。

“今天晚了點。那采購食材的學徒不知怎麽回事,沒待在廚房打下手,反而獨自一人坐在山邊看風景。找他可費了我一番工夫。”

“不過你要的東西平穩送達,我特地交代了他去常去的那家店,保證新鮮出爐。”

溫雪嶼輕輕點頭致謝,将小包裹捧進手心。譚允清此趟似乎就是專門來送個東西,确認他收好,轉身揮揮手告別後便離開了。

司雲亦困惑地目送他來了又走,扭頭回來時,包裹一角的系帶已經被抽開,露出紙質的包裝。溫雪嶼接着挑開層疊的紙包,其下整整齊齊地碼着一排潔白柔軟的雲片糕。

……雲片糕?

與糕點有着相似潔白無瑕的手指撚起一片放入嘴中,溫雪嶼讓甜味在口中融化完畢,才仿佛無事發生般再度看向司雲亦:“走吧,我們去後山。”

兩人走出了食堂,司雲亦終于開口道:“原來師兄會吃零嘴啊。”

“這家店用料簡單,味道把握得剛剛好,甜味淡香。”誇贊完糕點店的口味,溫雪嶼道,“譚師弟知道我不常下山,所以時不時會拜托每日采購食材的廚房學徒順路幫我帶一份糕點。”

興許是剛吃過喜愛的食物,他向來平淡的腔調也多出了些許欣悅。

司雲亦還從沒見過溫雪嶼這幅神态,新奇之餘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快。

這股悶氣被他化解進劍技的練習中。溫雪嶼示範完了《缈靈劍法》的最後一章,放任司雲亦自己琢磨練習。往日這個時段他會靜靜地對着桃樹發呆,今天卻挑了個空地坐下,鄭重地捧着裝有雲片糕的紙包,一片片地品嘗。

司雲亦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回憶着溫雪嶼做出的動作,大致重複了幾遍,已經能複現出基本的招式。

但是不對,還有哪裏不足夠。

司雲亦亂揮了幾下劍,發出飒飒的破空聲。他本就不專精于劍道,興趣和耐心都很有限,能堅持到今天一是為了潛入,二是這劍法确實有值得探究的獨到之處。

與大多門派只為強身健體或是打下基礎的入門功法不同,這本劍法暗中隐藏的變化極為豐富,若是有心,完全能在實戰中出其不意地傷人于無形之中。

可這又與劍法中要輕要柔才能恰當施展的招式有所矛盾……司雲亦又施展了遍終章的招式,愈發覺得只知其形,不知其意。

“你學會了?”旁邊的溫雪嶼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後,不知默默看了多久。

這種程度能算會了嗎?司雲亦一回頭與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對上,什麽脾氣也沒了。

算了,反正書院最好的學生頂多也就學到這個地步。他閑得發慌才跟正道劍法過不去。司雲亦打算放過自己,正要笑着跟溫雪嶼提出兌現約好的要求。

“師兄!溫師兄——”

後山的來路迸發出少女尖細的聲音,随後跌跌撞撞地出現在視野中。溫雪嶼第一時間趕到了她的身前,按住她不斷顫抖的肩膀安撫道:“我在這裏。發生什麽事情了?”

司雲亦認出了那張臉,他曾在教室裏見過她無憂無慮地與同學談笑的臉龐,此時因為恐懼皺成了一團,冷汗不受控制地從額角流下。

她磕磕絆絆地說。

“死人……書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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