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疑案追兇
4.疑案追兇
聽完女孩傳遞的消息,司雲亦表情扭曲了一下。
只是相處了不足一月的同窗,他倒不至于生出同情心。只是四方書院平穩地開辦了這麽多年,如今他一來就生出這種事端……
有點麻煩啊。司雲亦恢複了平時的表情。
溫雪嶼的神情則迅速變得嚴肅,為了不讓女孩陷入更深的恐慌,他沒表現出任何焦急,聲線如冰般令人清醒:“死者是誰?師父知道了嗎?”
“陳,陳松……”女孩說出了個司雲亦沒聽過的學生姓名,抹了把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冷汗的液體,“梅先生知道,我們最先通知的就是他老人家……”
“做的很好。帶我去師父那裏。”
聽到前半的誇獎,女孩又冷靜了一點,抓着溫雪嶼的袖子給他帶路。司雲亦自覺地跟在後面,三人快速趕到了議事堂,尚未見到書院首座梅夕顏先生的真容,先聽到了他中氣十足的嗓門。
“……立刻封鎖書院所有的出入口,不允許任何人下山。允清,你再去仔細檢查一遍陳松的遺體。”提起遺體二字時他咬字很輕,仿佛想略過這一慘痛的事實。但下一句,壓抑着的怒火重新席卷而來。
“一定要找出兇手!”
語句重重砸在了議事堂的地面上。譚允清低着頭站在梅夕顏身前,不見往日的眉飛色舞,嘴角繃緊成一條直線,短促有力地回了句“是”。
“還有阿嶼。”梅夕顏頭沒向門口轉動一點,卻在溫雪嶼踏進議事堂的第一步就喊出了他的名字。“你協助允清,和他一起行動。”
溫雪嶼流利地行了個禮,同樣鄭重地回答道:“弟子領命。”
果然是正派人士,這種時候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無聊。躲在溫雪嶼身後的司雲亦試着學他們板起臉,只感覺五官哪哪都不對,很快放棄了。
室內的譚允清向外快步走出,與溫雪嶼擦肩而過時低聲說了句“走吧”。帶路的女孩擡頭看看他,又扭頭看看梅夕顏,松開了抓着袖子的手,噠噠跑遠了。
見師父不打算再多交代些什麽,溫雪嶼收回腳步,跟着譚允清走了出去。
司雲亦緊接着腳尖一轉,緊緊跟在溫雪嶼身後。他鐵了心地要當個貼身的挂件,以最佳席位看完一整場的熱鬧。
“你來之前看過陳松的狀況嗎?”譚允清前行速度不減,沒看向溫雪嶼,目視前方地發問。
“沒有,我直接來了這裏。”溫雪嶼緩緩閉了下眼,斂去了眼底的悲傷,“他……具體情況如何?”
“胸口處被利器貫穿,臉色發青,血流得到處都是。那些見過的學生是這麽形容的。”譚允清苦笑了下,“如此凄慘的模樣。”
溫雪嶼輕聲道:“昨日他才問我練劍能不能長高,覺得自己若是更挺拔些,外表會更加好看。”
“這孩子。”譚允清失笑,“罷了,畢竟才十四五歲的年紀,惦記這些也正常。”
短暫回憶過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回到了沉默的現實。
路途走了小半,司雲亦猛然發現這條路與他們平日去後山的方向相差無幾,他轉頭看到溫雪嶼似乎也有所發覺,神情逐漸變得凝重。
等到真的踏入後山林中,到了與練劍地點僅僅相距數百米的目的地,溫雪嶼眼底明顯地浮現出自責。
陳松,那個因死亡才首次成為衆人焦點的學生,臉上透出青紫色血管的輪廓,雙眼失焦無神地大大睜開,凝望着空無一物之處。他的胸口殘留着被貫穿的深洞,血液流過了每一寸尚且完好的皮膚,将一切染上深紅。
溫雪嶼靜靜地将他的狀況盡收眼底,蹲下後,伸出手掌合上了陳松的眼睛。
譚允清蹲在陳松的另一側,手指沾了點血嗅了嗅,随後從暗袋裏掏出幾樣草藥瓶罐,自顧自搗鼓半天,随後宣布:“他中過毒。”
溫雪嶼道:“是致命的毒?”
“不是,應該只會讓人行動遲緩,意識遲鈍。”譚允清答完,問道,“胸口傷勢如何?”
“是劍傷。”溫雪嶼望着那黑黢黢的血洞,一字一句道,“刺完一劍後立刻拔了出來,只有重劍才能形成這樣的傷口,兇手的力氣很大。”
仍然站着的司雲亦好奇地探頭觀望,瞥見那道平且深的劍傷時,一道靈光突然擊中了他。
“書院裏有人使重劍嗎?我從未見過。”司雲亦道。
譚允清解釋道:“的确很少。書院是梅先生一手操辦的,最初只是給孩子們提供個讀書的地方,武學是後來才加上的課程。梅先生自始至終都沒打算讓江湖人士加入書院,請的幾位老師都是俗世的武學家,更多的只能讓學生自學或是自己向前輩請教。因此只有三個學生在學重劍劍法。但是……”
溫雪嶼自然地接過話頭:“但是,都遠遠達不到能造成這種傷勢的水平。”
司雲亦了然道:“既然如此,兇手便是書院外的人了。”
譚允清贊同了他的說法:“我也這麽認為。學生們沒這種心思,也沒這種膽量與實力。”
知曉學生們不會被設立為第一懷疑對象,譚允清看起來放松了些。溫雪嶼神情卻未改變:“沒有及時發現外來者闖入,依然是我們的責任。”
譚允清說:“好歹我們不用再擔心,信賴的學生裏是否有心懷不軌之人。”
溫雪嶼眼神柔和了些,算作默認。
外來者兼心懷不軌之人的司雲亦忍住了對此産生的任何反應。
檢查完屍體的狀況,溫雪嶼又四下調查了一番,除了草地上留下了幾處被踩踏的痕跡以外,再無有關兇手信息的收獲。
他踩上其中一處痕跡,細微地調整好身體重心,向剩下幾處的方向接連踏步,腳尖次次都精準地與原痕跡重合。走到最後一步,溫雪嶼雙手猛地虛握往前一突,仿佛握着一把重劍正送往對面的胸口。
構想完兇手的行動軌跡,溫雪嶼神情沒有絲毫松懈:“那人輕功不俗,步法不像我知曉的任何一種。而且以我推斷,他是從正面接近陳松的。”
譚允清一驚:“正面?!他不怕暴露身份,還是說……”
“他有把握一擊致命,不讓陳松有傳遞情報的機會。”溫雪嶼垂下眼眸,沒讓情緒流露出來,“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麽?”
譚允清拔了幾朵地面長着的黃色小花,握在手裏直起身,沉思道:“關于毒的來源,我有所猜測。跟我來。”
跟上他們的背影之前,司雲亦扭頭看了一眼譚允清采取花的地面,那處距離陳松垂在身側的右手只有幾寸,一旁半攏的手掌中落着幾朵凋零的黃色花瓣。
譚允清一路将他們帶到了廚房,此時離晚飯時間還有一段時間,裏面空無一人。
他直接推開木門,熟門熟路地走入內裏,翻箱倒櫃開始尋找。跟在後面的兩人一時沒法和譚允清一樣不拘小節,站着見他快翻完了一個櫃子還沒找到想要的東西,溫雪嶼問道:“你要找什麽?”
“食材。”譚允清手上動作沒停,“最好是學生們三天內飯食的原料。”
你要那個作何用處?司雲亦望着重回專心狀态的譚允清,自覺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幹脆閉嘴了。
溫雪嶼仿佛看出了他臉上的疑惑,小聲解釋道:“譚師弟的職位是督學,往往與老師們一同用餐。”
司雲亦了然,同樣小聲回複道:“那你怎麽一直和我們一起吃飯?”
溫雪嶼的理由很簡單:“我不習慣教師們私下的氛圍。”
說罷,便不再多言。
司雲亦只好将注意力轉回譚允清,提高音量喊了句:“譚兄,我還記得近幾日的夥食。要我說與你聽嗎?”
譚允清單憑眉毛和嘴角就同時表達出了“你怎麽不早說”和“記憶可靠嗎”兩種重疊的情緒,最終只冷靜道:“說我聽聽。”
“今天中午有蘆筍、螃蟹……”
“就是它!”譚允清猛地站起身,司雲亦連忙後退幾步給他騰出空間。
譚允清張開手掌,先前幾朵黃色小花呈在他的手心:“這花名為蟹粉花,聽起來與蟹類關系相親,實際上若是食用完蟹類再嗅到它的氣味,便會意識模糊,從而難以控制身體……與我先前推測的症狀一致。”
溫雪嶼思索片刻,提問道:“司雲亦中午也吃過螃蟹,為何無事?”
司雲亦心頭一緊,好在譚允清在他之前給出了合理的解釋:“蟹粉花的氣味很淡,如果不是湊近了聞恐怕是嗅不到的。如何,你們這個距離是不是就聞不到花香了?”
“的确如此……那便有第二個問題了,陳松為何會聞到花香?”
譚允清無奈地聳聳肩,苦笑道:“我也不明白這一點,總不能是兇手逼迫他聞的。”
司雲亦說:“那有沒有可能,是他主動去摘花時聞到的?”
譚允清說:“陳松可不像對采花感興趣的人。”
司雲亦說:“我知道,但若是送給別人的呢?他手心裏還有散落的花瓣,又是孤身一人來到後山,再加上開始在意練劍能不能長高,不是很像有了心儀的女孩之後開始追求對方時做出的舉動嗎?”
“手中的花香讓他想起喜歡的女孩,連思考逐漸減緩都沒意識到,連來人的靠近都沒察覺到,一把劍已然沒入了胸口。”
聽他說完這番話,苦澀又開始在空氣中蔓延。譚允清先開了口:“很合理的推測,雖然我們沒有證據能證明。”
溫雪嶼說:“真假不重要。找到兇手才是當務之急。”
司雲亦笑了笑:“只是一個猜測而已。說起來,廚房怎麽這麽半天都沒來人?”
譚允清愣了下,随即自語道:“對……廚房怎麽沒人?不對,那學徒我來找十次有九次是在的,說不定今日正巧碰上他回房休息的一次。但是采購了食材清單外的螃蟹的正是他……不過不知道陳松會去采花的話,也沒法判斷是否有意下毒……”
溫雪嶼說:“去找他吧。”
“只要當面詢問,許多事一定會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