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日探鎮

9.白日探鎮

回到房間,溫雪嶼腦中再度浮現出記下的地圖。

思忖山地處中原,前往正道各門派都路途便捷,濟世門就位于以東兩三日路程的地方,再往北去,則是有“吞骨之城”名號的秋水城。

門口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除了旅店老板,溫雪嶼想不出還有誰會在這時來找他,但看老板那情緒不穩定的樣子,也不像還能記得禮貌地敲門。

他打開了門,門後站着兩位伛偻的、互相依偎的老夫婦,他們的眼神膽怯而軟弱,老大爺卻鼓起勇氣坦白道:“我們住在三樓的房間,剛剛聽到你們的對話,你是那個,叫什麽學武地方的孩子嗎?”

他的聲音裏藏也藏不住代表希望的期盼,身旁的老婦人也擡起頭,用那雙仍年輕的澄澈眼眸哀切地瞧着他。

老大爺的用詞雖然不大準确,卻也沒錯。溫雪嶼便順勢承認了:“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太好了,太好了……”老夫婦彼此對視慶幸道,又怕溫雪嶼等久了不耐煩,老大爺緊接着道。

“我們有個十幾歲的兒子,前段時間出走了……唉,那孩子,總說想出門看看……雖然出門時沒打招呼,但昨天他乖乖回了家,我們倆夫妻吊起的心終于放下來還不過一日,他又不見了蹤影……”

說到最後,老大爺的聲音裏已經掩不住哀傷,老婦人掩住面龐,輕輕啜泣起來。

“能不能拜托你,找一找他,找一找我的兒子究竟去了哪裏……”

“老先生,別難過了。”溫雪嶼幾乎是瞬間答應下來,\"您兒子長何模樣?有何特征?我去幫忙找他。\"

“他大約十七八歲,身高不矮,”老大爺比劃了個比溫雪嶼矮大半個頭的高度,“模樣和大多孩子都差不離,要說特征……啊,他身上應該帶着我們家代代相傳的靈芝玉佩。”

老婦人抹去眼淚,輕聲補充道:“我兒名為司雲。你若是在鎮內聽到這個名字,便一定是他。”

“好,我記住了。”溫雪嶼回答得果斷,卻想起了他同樣失蹤的師弟。

司雲與司雲亦,只一字之差,是巧合嗎?

目送這對老夫婦回了樓下的房間,清晨第一縷曙光透過窗戶照進旅店的走廊,帶來恐慌的今夜瀕臨結尾,溫雪嶼看見街上的行人大多回了各自的居處,少數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醒過神來發現自己又犯了夜游的毛病。

白日的小鎮一片祥和,與夜晚簡直判然兩地。

溫雪嶼回到大堂,收拾幹淨的老板笑着客客氣氣地和他道了早安,完全不見昨晚的陰霾。

門外便是賣早餐的小販,溫雪嶼在小販熱情的吆喝聲中不慎熟練地數出兩枚銅板,換來一只油紙包着的肉包子。

他嘗試咬了一口,汁水充沛的肉餡滋出油乎乎的肉汁。溫雪嶼不由凝起眉頭,端端正正地捧着那個只咬了一小口的肉包,不知該拿它如何是好。

最終溫雪嶼只好拿住尚且幹淨的部分油紙,帶着這個占據了一只手的“累贅”繼續前行。

既然說是失蹤,司雲大概率不會出現在一目了然的大街上,時間又尚短,他應該沒有跑遠。

如果他出行時正好撞上鎮民夜游,很可能會被吓得選擇躲藏,比起不熟悉的鎮外,更可能優先躲進熟悉的街道小巷。

确立了首要的搜查方針,溫雪嶼越來越往人煙稀少的偏巷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手上那個近乎完整的肉包子的錯,幾只流浪狗從巷子深處跑出來追着他轉圈圈,溫雪嶼幾乎無從下腳。

正當他進退兩難之時,一道清亮的嗓音趕來叫停了那群流浪狗:“停下!”

土黃的流浪狗又走了幾步,才不甘心地原地坐下了。溫雪嶼望向幫他解圍的少年,卻瞧見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師兄!”

來者情緒比他更加激動,倏地撲進了他的懷裏。溫雪嶼下意識将人接住,入了滿懷的暖和體溫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卻也沒忘避開那只還拿着肉包的手。

他深思熟慮,又不太熟練地用空出來的手摸了摸死死抱着他的司雲亦的頭頂,權當安慰:“我在這裏。”

他沒找見被拜托尋找的少年,卻找到了自己的師弟。

“師兄……”司雲亦埋在他的頸窩不肯松手,像只離家幾日受盡了委屈的小狗。他蹭了蹭,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溫雪嶼的腰,滿眼期盼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溫雪嶼誠實道:“不是。我來找一對夫妻的兒子,名叫司雲。”

“司雲?”司雲亦若有所思,從袋中掏出一塊玉佩遞給溫雪嶼。

“那對夫妻是不是提過這枚玉佩?”

溫潤剔透的白玉上雕刻着活靈活現浮雲般的靈芝,溫雪嶼眼中一亮,伸手接了過來,仔細端詳便覺與老夫婦的形容分毫不差:“它怎麽在你手上?”

司雲亦早在溫雪嶼沒雙手回抱他時,就看他手上的肉包不爽了。他裝模作樣地碰了下外面的油紙試溫度,接着巧妙地奪了過來,随手丢在地面,不等溫雪嶼做出拒絕的反應,推着他往小巷外面走:“這都冷了。師兄,你吃不慣這些東西,早上肯定沒吃什麽。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

流浪狗湊近嗅了嗅那只肉包子,興高采烈地吃了起來。

街道兩側的店鋪,若是擺在外面的還好,沒有招牌又收在裏面的店面溫雪嶼分辨不出是做什麽的,就沒走近一探究竟。司雲亦卻是直接忽略了街邊小店,直沖裝潢最精致的幾棟小樓之一。

上了茶樓二樓的包廂,店小二給他們沏了茶,殷勤地接過司雲亦勾選好的菜單,下樓通知後廚去了。

司雲亦将盛茶的小青花瓷杯推到溫雪嶼面前:“試試看,羅漢果花茶。”

溫雪嶼捧杯抿了一口,羅漢果特有的甜香在口中蔓延。他放下杯子,心神不免松弛道:“很好喝。”

“是嗎?我喝不太慣這味兒。”司雲亦同樣喝了口茶,露出微妙的表情。他接着賣乖道:“但想着師兄喜好甜口,說不定會喜歡。”

溫雪嶼輕輕嗯了一聲,朝他笑了笑。

幾句話間,店小二端着堆疊的餐盤又上來了,他邊上菜邊介紹道:“兩屜水晶蒸餃,一份蔥油餅,還有咱家招牌陽春面!哎,你看這桂花糕……”

他在司雲亦壓迫性的眼神下将那盤桂花糕放在溫雪嶼面前,吞下了所有想說的話,打個哈哈将包廂還給了他們二人。

司雲亦動了幾筷子,才緩緩述說道:“那天起火,我想找到你一起撤離。結果走得太深入,被蔓延的火勢逼得一路下山,回過神來已經下了半山腰。”

溫雪嶼沒擺出特別的神情,雙眸卻認真而專注,讓人知道他有将聽到的每個字都記在心裏。

“本來我只要換個方向再上山就好了,可那正好是深夜,典石鎮的居民瘋了似的傾巢而出。我一路且擋且退,還是被逼到了他們鎮裏。”

司雲亦撩起衣袖,裸露的小臂上留有幾道泛紅的抓痕。

溫雪嶼握住他的手腕,眼底淺淺流露出憐惜,沒去嘗試觸碰傷口。

“沒事,皮外傷而已。”司雲亦倒是寬容地笑了下,退了一步,仿佛刻意展示傷口的不是自己般放下衣袖,收回了手臂。

“後來我躲進了一戶人家的小院,正是那對老夫婦的家。他們大概年紀大了,又承受不住兒子失蹤已久的傷痛,聽我名字和他們兒子相似就把我當成了他,還硬塞給我了那個玉佩。”

司雲亦露出苦惱又擔憂的表情:“師兄,你可要幫我好好澄清一下。”

“晚點我把玉佩還給他們,再解釋解釋。”溫雪嶼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枚靈芝玉佩,“你說,他家真正的孩子……”

“大約早死了吧。”司雲亦直直看向溫雪嶼,注意着他臉上每一分表情變化,“盡早吧,只要太陽一落山,鎮民們就換了副面孔。師兄,你清楚原因嗎?”

溫雪嶼沒再追究那個陌生孩子的事,與他說了昨晚和譚允清推斷出的猜想,順帶交代了譚允清的去向。

司雲亦了然地點點頭:“那我們沒什麽要做的事了……”

他渾然不提還能去尋找背後操縱蠱蟲之人一事,突然換了個話題:“對了,你覺得這家店味道怎麽樣?”

溫雪嶼也不覺話題變化太快:“面湯味道簡單而不失鮮美,桂花糕香氣自然,入口軟糯。味道都很好。”

“你喜歡嗎?”司雲亦撐着頭笑道。

溫雪嶼渾然不覺這個問題有什麽,幹脆道:“喜歡。”

司雲亦笑意更深,随口應和道:“那就好。師兄現在住在哪裏?”

“旅店。要回去一趟的話,正好可以把玉佩還給他們。”

司雲亦像還沒反應過來:“旅店?他們?為什麽?”

溫雪嶼道:“那對老夫婦,昨晚正巧住在旅店三樓聽見了我和譚師弟談話,所以才上門拜托我尋人。”

“……啊。”司雲亦得知了意料外的情報,不由得露出有點後知後覺,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他沒什麽責備意味,單單陳述道:“師兄,你被騙了。”

溫雪嶼困惑地與他對視,等待解釋。

司雲亦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似乎想點點他沒常識的師兄的腦門,又因為實在不合禮數而放棄了。

他道:“師兄,本地人哪有住旅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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