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至濟世門

13.至濟世門

出了于由鎮，離濟世門就不遠了。

濟世門主張避世，不喜與外界交流，門中弟子的醫術卻是江湖中頂尖的一批。常有江湖人士上門懇求治病，結果如何，卻只看他所求弟子當日的心情。

溫雪嶼先前之所以敢篤定地讓譚允清前來求助，一是濟世門對待被牽連的凡人總是會多幾分寬容，二是因為，譚允清本就是濟世門的一員。

沿着斜坡一路下行，踏過遍野的雜草，濟世弟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裏面可能有師兄師姐種的藥草，不要踩到了。”

司雲亦随口問道：“怎麽種在外面？”

濟世弟子面露糾結，半天才道：“以前人們來求救時總是随意踐踏門口的草地，後來有位師兄聲稱草地裏種了珍貴的藥草，如果踩折了，他就不給那人治病了。如此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莫名其妙的。”譚允清低低罵了聲，補充道，“當然，實際的情況是內門弟子霸占了門派內所有的田地，外門弟子沒有法子，想自己鑽研草藥就只能種在門外，承擔着随時可能被偷采、被踩壞的風險。”

濟世弟子不大贊同：“師兄，你怎麽能這麽說師門。”

譚允清不欲與他争辯，扭頭朝向一旁。

說話間，四人已經來到濟世門門口，朱紅的大門緊閉，連門環都沒有，兩側沒有站人，耳邊也聽不見門後任何有人的動靜，簡直是一扇空門。

濟世弟子眼巴巴地看向譚允清，期盼他開門。

譚允清只能無奈地上前，拂去了朱門上的一片紅色，後面竟是用紅砂填充塞滿的一小塊隐蔽的空間，紅砂沉落後，他從中拉出一道小巧的圓環，往外拉動，朱門便應聲打開了。

溫雪嶼一貫地對萬物都波瀾不驚，司雲亦倒是心裏稱奇，沒想到正道也會玩這套閉門謝客的機關，更沒料到濟世門為了阻止外人入內，能做到這種地步。

“太好了，我還擔心師兄太久沒回來，會忘了師門的機關呢。”濟世弟子欣慰道。

“我倒是要忘了，怎麽會有這麽多人一齊想進濟世門？”

陌生的清亮女聲響起，一道衣着藍色調門派服的身影氣勢洶洶地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她朝濟世弟子勾勾手指，濟世弟子便向其餘三人投來一個抱歉的眼神，怯生生地小跑到了她的身後。

宋易鶴鋒銳的目光逐一掃過剩下的三位男性，準備一一盤問，先對準了最熟悉的那位：“譚允清，原來你還記得自己是濟世門的人？”

譚允清逃避地後退到溫雪嶼身後，蹲低身體，試圖讓溫雪嶼替他作出回答。

司雲亦不懂他在指望溫雪嶼能說出什麽天花亂墜的借口，正打算上前替溫雪嶼解決這一事端，溫雪嶼卻從懷中拿出了一件玻璃小瓶。

瓶中白蒙蒙的，裝滿了絲狀的霧氣。

宋易鶴的視線被瓶內的現象吸引了，喃喃道：“白面蟲……”

溫雪嶼道：“譚允清此番前來，正是為了此事。”

對面名正言順的大師姐在此，溫雪嶼便不再稱呼譚允清為師弟。

溫雪嶼三言兩語講述了典石鎮發生的事情，并解釋手中小瓶的來歷：“這是那個女人逃跑後，我捉到的幾只蠱蟲。”

宋易鶴已經完全忘了生氣這回事了，滿眼只有稀少的白面蟲樣品，想盡快從溫雪嶼手中拿到小瓶回去研究。她不情不願地喊譚允清進來，又叫溫雪嶼跟上，最後注意到一直沒機會開口的司雲亦：“這又是哪位？”

溫雪嶼道：“這是與我一起的師弟。”

宋易鶴卻蹙起眉頭，不通人情地搖搖頭：“進入濟世門的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理由，不存在跟着某個人就能進來的情況。”

溫雪嶼擔憂地望了一眼司雲亦，司雲亦卻朝他露出個放松的淺笑，來到宋易鶴身前：“如果你想研究白面蟲，讓我同去絕對是更加有效的選擇。”

宋易鶴看不慣他過分自信的模樣，但考慮到敢出此言的背後自信心，認真地打量起司雲亦的面龐。

司雲亦暗暗催動體內多年浸染的蠱毒，不出所料聽見宋易鶴作出了判斷：“你也中了蠱。”

“不過，”她說，“我要怎麽知道你中的是白面蠱，而不是其他亂七八糟的常見蠱毒呢？”

司雲亦笑了笑，自然不帶一絲親切的好意。這個女人，心裏的想法簡直昭然若揭了。

他伸出手腕，将五指攤開在宋易鶴面前，任憑她處置：“弄一個傷口出來，不就能判斷出來了嗎？”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宋易鶴眨眼間就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随時準備下手，卻被比她更快一步的溫雪嶼拉開了司雲亦的手腕。

溫雪嶼分明表情還是沒太大的變化，司雲亦卻覺得他正滿臉不贊成地譴責着自己。

“沒事的，師兄。”他沒被抓住的另一只手覆上溫雪嶼握住他的手。

體溫交疊在一處，司雲亦心中說不出地平靜。

“我是醫師，不是殺人犯。”宋易鶴不得不打斷他們彼此情深的畫面，強橫地說明解釋道，“動刀範圍不會超過小拇指的指甲蓋的，你們能放手了嗎？”

那只玉潤的手離開了司雲亦的手腕，懷抱着輕微的失落，司雲亦在溫雪嶼關切的目光下任宋易鶴在指尖劃開一刀，滲出的卻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白茫的細細霧氣。

司雲亦自幼開始學習煉化蠱蟲，身體早是某種程度上的百毒不侵。而柳雙兒持有的蠱蟲，他怎麽可能不會操控？

宋易鶴面對這個結果說不上太驚訝，她用小刀刮去了指尖上的白霧，毫不浪費地裝進了随身攜帶的小瓶中，态度稍微好了一些：“行了，你也跟着進來吧。”

說罷，她轉身走進了門派深處。

濟世門內過路的弟子只有寥寥數人，對新鮮的面孔也毫不在意，各自只在乎自己正忙碌的事，不再分神給他人。宋易鶴也沒和他們打招呼的意思，自顧自地在前面帶路。

司雲亦壓低聲音與溫雪嶼說道：“正道門派氛圍都是這樣的嗎？”

話一出口，他才想起問錯了人。果然從未離開過四方書院的溫雪嶼只能給他一個誠懇的答案：“我不知道。”

上了坡道，來到一處與其他房屋相隔甚遠的獨棟小屋，宋易鶴放好收集着白面蟲及其吐絲的小瓶，坐在藤編椅上，邊觀察樣本邊絮叨道。

“白面蟲通過呼吸傳播，蠱蟲進入體內的初期症狀是使人變得性情暴躁，情緒容易波動，等幾日後蠱蟲徹底遍布全身，就能通過母蟲獲得操縱人體的能力……”

從她的解說裏，溫雪嶼不知想起了什麽，将譚允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詢問道：“宋小姐，你能再看看他體內是否留有白面蟲嗎？”

“嗯？”宋易鶴沒想到他指出的對象會是譚允清，這才認真觀察起自己久時未見的同門師弟的臉色。

仔細端詳一番，她恨鐵不成鋼地開口，“譚允清，你一個醫師，怎麽能自己中蠱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解？”

譚允清試圖辯解：“我本來就不如師姐專精于蠱蟲……”

“夠了，給我坐好，先拿你開刀。”宋易鶴把他按在隔壁的椅子上，從多格的抽屜裏找出幾味藥材。她翻看了一下剩餘的庫存，回頭對溫雪嶼道。

“我配藥要個一兩日，這段時間反正你們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幫我采點藥草。地點和種類都寫在這裏了。

她不由分說地塞過來一本線裝小冊子，指出了其中的幾頁，接着把人推出門外，砰地一聲關起了門。

被關在門外的兩人面面相觑，溫雪嶼低頭翻閱了一會兒手中堪稱藥草圖鑒的小冊子，司雲亦湊到他身邊，抵着肩膀确認了要去的幾處地點。

等溫雪嶼合上冊子，想與他一同出發。司雲亦突然道：“我一人就能搞定這些了，師兄要不趁此機會随處逛逛好了。”

溫雪嶼自然不是将責任盡數推給別人的類型，搖搖頭道：“兩人一起更快些。”

“那我們各負責一半。”司雲亦的本來目的也不是那個，很快退讓，不由分說地做出了分頭行動的計劃，“師兄，你負責左邊區域還是右邊區域？”

溫雪嶼道：“左邊區域。”

“好，冊子你帶着吧，我都記下了。”司雲亦朝他露出一個意義頗深的笑容，輕快地與他道別，相約再會。

“師兄，晚上見。”

溫雪嶼循着小冊子上的簡易地圖，繞過四通八達的道路，花了些時間将沿路上所需的藥草采了個七七八八。

太陽尚未西沉，他便準備再走一段路，晚些回程。

前方正是一道長廊，朱紅的柱子圍繞着前行的路，端莊地呈現出美景。欄杆上坐着個随性又身姿颀長的身影，悠閑地晃蕩着小腿，似乎正在享受獨處時光。

溫雪嶼本只想從旁路過，卻在經過那人時腰帶忽然一緊，不得不駐足回頭。

一看，竟是被那人的手指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