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缈靈劍法

22.缈靈劍法

溫雪嶼平靜得叫人讀不懂臉上的真實想法,他毫無異常,當真如司雲亦交代的那般閑适地于街道散起了步。

因為要出門,他披了件司雲亦沒怎麽穿過的墨藍色外衣,在清一色的沉暗色調中也不算突兀。

從他身邊跑過一道人影,差點撞上溫雪嶼後又直直沖向街邊某個擺攤的年輕人,撞了個人仰馬翻,趁攤主還沒從地上爬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撈起一件攤位上的古玩,拔腿就跑。

溫雪嶼下意識前邁一步,卻又忽然想起所處之地是秋水城。猶豫的這幾秒內,攤主已經翻身而起,毫不留情地摸起一件自己的商品,邊吐出一連串髒話邊發狠朝他扔去。

木質的名牌砸中了小偷的背部,小偷踉跄幾下,逃跑速度卻絲毫不慢,一溜煙便沒了蹤影。

溫雪嶼撿起那塊名牌,走到攤主身旁遞還給他。

走到身側後,溫雪嶼嗅到攤主身上散發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脂粉味香氣。

他想起方才撞到自己的小偷身上似乎也帶着相同的香味,不知是在去過的哪個地方沾上的。

攤主嘴裏還不幹不淨地詛咒了幾句小偷的全家,頭也不回地奪過溫雪嶼手裏的木牌,突然不懷好意地蹦出一句:“他剛剛是不是也撞到你了?檢查一下身上的東西吧,小心也被偷走了。”

溫雪嶼所有的所屬物早就被沒收了,此時身上除了衣物外并無其他物品。可他低頭一看,本來系着外衣的衣帶不知何時被摸走了。

這整套衣服從選料到工藝算下來的确造價高昂,連一小塊衣帶的布料都無比稀少而高昂。小偷見他身上別無他物,盜走衣帶也不失一個不虧的選擇。

……這算賊不走空嗎?

攤主事不關己地準備回攤位,溫雪嶼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打算放他離開。

溫雪嶼淡淡道:“衣帶。不還給我嗎?”

如果這不是司雲亦的衣服,他興許也不會這麽執着地想将它要回來。

攤主瞪大眼睛辯解道:“你在說什麽……”

罵人的詞還沒來得及說出,溫雪嶼手上使了點巧勁,将攤主整個人轉了個圈,一條衣帶飄飄然地從攤主的衣袖裏落了出來,被溫雪嶼接住了。

證據确鑿,人贓俱獲,瞪着眼的攤主也想不出狡辯的借口了。

溫雪嶼重新系好衣帶,沒打算繼續追究,攤主反倒對他開口了。

“哎,先前沒見你這麽好身手的啊?你是負責哪項任務的?”

溫雪嶼道:“任務?”

“教主吩咐的一統武林的任務啊!”攤主看他滿臉寫着很容易被騙,動了點不該有的心思多嘴道,“既然你不知道要幹啥,要不要幹脆跟我幹得了?”

橫豎秋水城也不會有正道人士能夠闖入,攤主只當溫雪嶼是多日閉門不出的本地居民,多和他解釋了幾句。

“今時不同往日,萬毒門已經投靠了魔教,人人得而誅之。萬毒門自然不會躺着等死,門派上下殊死反抗也殺死了不少名聲在外的正道強者……這其中,當然少不了我們的推波助瀾。”

“僞裝成追殺萬毒門的正道,扮演成反抗正道的萬毒門,用盡一切手段挑起雙方的憎恨與怒火。攪亂江湖上的局勢,決定出真正的武林之主!”

攤主越說越激昂,仿佛整個江湖走勢都取決于他的手中,要幹的事卻是無比務實:“等我今天擺完攤,就出城找幾個附近的小門派,一把火把他們燒了!局勢這麽亂,不會被人抓到的。”

溫雪嶼的目光卻漸漸沉了下來。

攤主見他似乎專心地聽自己講話,手臂悄悄往上擡了一點,想從袖中飛出毒镖瞄準了溫雪嶼的腰側。

先讓人失去行動能力,之後要如何壓榨可就都是他一人說的算了。

溫雪嶼若無其事地輕微側身,讓攤主原本瞄準好的軌跡失去了效力,他接着幾步走到攤主身後,借着短暫被遮擋住的空隙,如同一抹存在過的幻影便不見了身形。

數米外,本來從溫雪嶼走出禧火居的那一刻就開始尾随的兩位侍從,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失去了跟蹤目标的行蹤。

他們面面相觑,不敢想象報告時會遭到怎樣的嚴懲。

溫雪嶼無聲無息地越過了嚴守的城牆,方才落地,身後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他早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卻沒料到他們會追上來得這麽快。溫雪嶼做了迎戰的準備轉身,卻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

“師兄!”

奔來的譚允清連布帶都沒纏上,露出了溫雪嶼許久未見的重瞳。宋易鶴分毫不落後地跟在他身邊,還順手幫他把布條系上了。

譚允清來到溫雪嶼身前,卻發覺他周身的氣質與先前有些微的不同,就連衣物都不是慣常的風格。千言萬語堵在他的喉口不知該說什麽,卻先聽見溫雪嶼果斷地下了決斷。

“帶我去見師父。”

……

梅夕顏早年發誓不插手江湖之事,如今又急又悔,案頭堆滿了各方傳遞的信件,除了受到魔道侵害而發來求助的老友來信,便是搜尋他唯一的親傳弟子的彙報。

今日,也渺無音信。

他急得簡直想親自闖進秋水城,卻又不能毀壞在心中重若千鈞的誓約,只能坐立不安地等候。

門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梅夕顏覺得敲門的聲音有點耳熟,卻也沒有多想,直接喊了聲進來。

等他看清如往日般平常走進來的人究竟是誰時,幾乎震驚到失語。

溫雪嶼并不像他想象得那般外表狼狽,反而像被精心照料過,沉色的衣衫并不使人顯得沉悶,更多的是襯得他的臉龐多添了些許墜入世間的明朗。

“你,你這些時日,過得還好嗎……”梅夕顏最後,只能問出最關心的問題。

溫雪嶼點了頭,直接點明了此行前來的目的:“師父,我見到魔教教主了。”

這句話來得太過重磅,梅夕顏立刻改變了追問的方向:“是誰?你殺了他嗎?”

溫雪嶼視線虛飄了一瞬,似乎是尚未認清自己的內心:“魔教教主是司雲亦……”

雖然司雲亦并未直接對他講出這句話,但在禧火居裏的所作所行皆是在無聲地承認,魔教中正是由他掌握着最高話語權。

梅夕顏也為之一驚,回憶過司雲亦上山時的表現。

他的确是看他年紀不大卻武學天賦驚人才放開了書院的大門,後來司雲亦在書院裏常常跟在溫雪嶼身邊,從未做出過什麽出格舉動,他從未想過魔教教主竟會如此平常地潛伏在身邊,還無人發現。

“是我識人不清……”

這麽多年來,梅夕顏首次嘆息着說出這句話。他本對上山的每個學生都有自信他們是正道之材,卻偏偏疏漏了最危險的那一個。

他走到儲物櫃前,從最底下一層拿出一樣包裹着羅緞的物件,鄭重地捧着。

“我明白書院裏混入了不懷好意的學生,你心裏也很難過。”梅夕顏緊接着話鋒一轉,透出凜冽的殺意,“但消滅魔教比一己私欲更為重要。你也看見了,正魔兩道近日紛争不斷,苦的是其中的每一個人。”

“而這一切,都是魔教教主作出的指示。”

“唯有殺死魔教教主,才能還江湖一個清淨。”

梅夕顏掀開外面那一層覆蓋其上的綢緞,內裏透出落雪般輕靈的輝光,溫雪嶼仍垂着眼眸,第一次沒有完全認同師父所述的觀點。

梅夕顏雙手捧着那物,那是一把纖細而別具風致的長劍,剔透的劍尖營造出一種近乎輕柔的假象,如同經歷過萬千風雪依然不染塵埃,劍柄上刻着精心定下的劍名:

缈靈。

那是溫雪嶼的本命佩劍。

梅夕顏道:“阿嶼,我之前交給你的課題,你有了答案嗎?你不佩劍時,心裏在想什麽?”

溫雪嶼近乎懷念地接過缈靈劍,找回了自己的一部分般輕撫它冰涼的劍身,徐徐回答着這個切身體會了數月的難題。

“雖說許多事單憑劍氣便能解決,但我總會念想,若此時我手中持着缈靈劍……所能做到的,興許會更多。”

梅夕顏見他仍如從前一樣珍視佩劍,柔和了眼神淳淳教導道:“習劍之人,最初總是要手中握着劍,将劍當作身體的一部分般去親近去習慣它,慢慢學會了如何将劍當作一門好用的武器。”

“大多數人止步于此。而更高一重的,哪怕手中沒有執劍,也仿佛劍就在手上,萬物皆可成為他的劍。到了這個境界,無劍也勝過有劍。”

“而我現在将本命佩劍交還給你,是認為你已經足以觸碰到最後一重的境界了。”

梅夕顏語重心長道:“既然有劍,又為何不去使用它呢?既然用劍能使你的武功更上一層樓,又為何非要為了證明自己而抛下它呢?”

溫雪嶼若有所思地撫過缈靈劍劍柄上的劍名,聽見梅夕顏結束教導,說出了最後的期盼。

“我還記得當年你是如何寫下屬于自己的劍法,又如何将那個名字賜予了重要的劍……阿嶼,切莫遺忘你寫出缈靈劍法時的心境。”

飄渺無形,無束無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