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這天可真是熱的不行,一點兒風沒有。”林二柱嘴裏念叨着,手上利索的在小桌上将西瓜切開,露出紅豔豔的瓤,一看水分就足。
他樂的不行,又下了幾刀分成小瓣,拿了其中一瓣遞給旁邊的人,對方卻半天沒接。
疑惑的看過去,發現他松哥也不知在發什麽呆,一點反應沒有,他用手肘碰碰對方胳膊,“松哥,吃瓜了,幹嘛呢?”
周松被他一碰回神,沉默着把西瓜接到手裏。
林二柱滿意的收回手,自己也拿了瓣西瓜咬了一大口,滿足的贊嘆,“不愧是我親自去老劉頭地裏摘的瓜,甜!”
他摘了倆瓜,一個送回家裏,抱着另一個就來找他松哥嘗嘗,當真是沒讓他失望。
等他吃了兩口擡頭的時候,卻看見周松手裏拿着的瓜一口都沒動,還是剛才那副魂游九天的樣子。
他伸手在人跟前晃一晃,等人回魂擡起頭,道:“松哥,你今兒咋老發呆啊,想啥呢?”
周松對上他好奇的視線,側開視線沒有回答,低頭咬了一口西瓜,水分足,又甜,他卻有些食之無味。
林二柱打量他的臉,突的眉毛一豎,嚷道:“是不是你昨兒回去,那家子又說不好聽的了?!”
周松被他吵的耳朵疼,皺了皺眉,“沒。”
林二柱有點不信,要不是那些人又叨叨些有的沒的,他松哥今兒咋會這般奇怪,總是呆愣愣的。
看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信,周松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覺得如今我能被他們欺負?”
林二柱豎起的眉毛一松,也是,雖然那家子時不時的蹦噠出來煩人,但他松哥壓根兒就不搭理他們,不管說啥都進不了心。
可這就更奇怪了,“那你咋了,總是跟沒魂兒一樣。”
周松頓了頓,搖頭,“大概是天太熱了。”
因為太熱了,所以人有些發懵而已。
他在心裏又強調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林二柱這回贊同的點點頭,“這天确實熱的人腦袋昏,晚上都熱的睡不着。”
他說着話,還拍了把脖子,拍死了一只咬人的蚊子,也不怎麽講究的蹭在衣服上,嘟囔道:“蚊子也跟着煩人。”
周松順着他的動作看了眼他被咬的脖頸,紅紅的一小點在黝黑的皮膚上不怎麽明顯。
他想,若是更白一些,這抹紅怕是一眼就能看見,如同那個人,雪一般的肌膚上染了紅,定然如同冬日的紅梅般醒目。
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周松微愣,抿了抿唇,低頭咬了一口西瓜。
“哎,松哥,你知不知道,咱村裏來人了。”
周松擡眼,“什麽人?”
“我聽俺娘說的,就離咱這兒不遠的那處荒屋,好像之後就要住這兒呢,”說到這兒他停了停,壓着身子湊近他,小聲道:“聽俺娘跟村裏嬸子聊天說,總共倆人,其中一個是坤澤呢,長得跟仙人似的,離近了還能從人身上聞到花香味兒。”
周松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天見到的那人,他握着西瓜的手略收緊,“她們怎的知道?”
“那嬸子就住在人隔壁啊。”難得他松哥樂意跟他聊這些雜事,林二柱很有興致的道:“說是昨兒去幫人收拾屋子了,跟那坤澤還說上話了,眉飛色舞的跟俺娘說,人家說話文文氣氣的,那風度,像有錢人家的少爺。”
周松回憶起昨日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心中贊同,确實像位翩翩公子。
林二柱啃一口瓜,“就是好像身子骨不大好。”
周松心中一緊,“為何?”
林二柱搖頭,“不清楚,只聽那嬸子說,那坤澤總咳嗽,臉色也有點白。”
他一個漢子,也不好去打聽人家坤澤的事兒,只是在旁邊聽了一耳朵。
周松垂眸回想昨日的了了幾眼,确實能看出對方身子不好,那種白本就是透着些許病态的,只不知是本就如此,還是因趕路疲累。
林二柱沒看出他的異樣,三兩口吃掉手裏的瓜,又從桌上拿了一瓣,“松哥,你說他要真是個大少爺的話,為啥會來我們這窮鄉僻壤,莫不是家裏出了事?”
周松悶聲道:“不曉得,你也莫要非議他人。”
“我曉得的,這不是跟你嘛,旁人我哪兒會多說這些。”林二柱憨憨一笑,又正色道:“放心,要真是家裏出了事,我肯定不能亂說戳人家痛處的。”
周松點頭,他知道對方,雖然平日裏嬉皮笑臉的,但不是那種到處亂議論人的。
他低頭把瓜肉吃幹淨,餘下的瓜皮丢到小桌上,站起身。
林二柱順着他的動作仰起頭,嘴裏還含着口瓜,腮幫子鼓鼓的,“幹嘛呀?”
周松回身往堂屋外走,邊道:“缸裏快沒水了,我去打點水。”
“打水?”林二柱茫然的跟着站起來,追到堂屋門口,看對方進竈房去拿桶,揚聲道:“我跟你一道去啊?”
“不用。”周松提着桶出來,也沒看他,徑自出門去了。
“大晌午頭的提水……”林二柱茫然的看看熾烈的太陽,而且他松哥平時都是直接拿兩個桶去的,今天咋就提了一個?
東村的水井離周松家不算太遠,中途正好能路過那處原先荒廢無人住的屋子。
他停了停腳,發現那院子雖然因為年久失修還有些破敗,但一些雜草什麽的都清理幹淨了,籬笆院牆也簡單修整過,有那麽點樣子。
可這樣的房子簡單湊合還行,長久住肯定是不成的,漏雨又漏風,得尋人修繕修繕才可。
周松心裏想着事兒,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才提着桶往水井的方向去。
大晌午的,村裏人都在家裏休息,外面沒什麽人走動,他也沒想過這時候會有人跟他一樣出來打水。
遠遠的看見正在吃力絞水的婦人他就覺着眼熟,走近了就一眼認出來,對方正是那日趕車的人。
看着對方握着轉杆停在那兒歇氣,周松大步走過去,一只手按在了杆上。
歇了口氣正準備動作的吳蘭淑被吓了一跳,擡頭便看見一個面生的漢子,模樣倒是挺俊,就是沒什麽表情有些吓人。
見她被自己吓到了,周松緩了緩臉色,沉聲道:“我幫你。”
原是要幫忙的,吳蘭淑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多謝這位公子。”
頭一回被這般稱呼的周松頓了下,倒是沒說什麽,等對方退開,三兩下就把一桶水絞上來,從木勾上提出來放到地上,又接着把自己的桶放下去。
吳蘭淑看着他利索的動作,嘆聲道:“到底是上年紀了,也有些年沒做這些重活,力氣都使不上。”
周松絞動着水,聞言搖了搖頭,“這些本來就是漢子該做的活兒。”
吳蘭淑笑了笑,準備歇口氣就提水回去,沒成想跟前這漢子打完水也沒直接走,順帶把她的水桶也提起來,一手一個,看着一點兒不費力氣。
“您家在哪兒,我送您回去。”對上她詫異的眼神,周松解釋。
“哎呀,這可太麻煩你了。”吳蘭淑沒想到他看着面冷,倒是怪熱心的,看他把水桶都提着了,也沒再拒絕,“我家就在那邊,我給你領路。”
周松提着水,沉默的跟在她身後。
“怎麽稱呼你啊?”吳蘭淑轉頭看了看他,開口搭話。
周松擡眼,“我叫周松。”
吳蘭淑把他的名字默念了一遍,笑道:“那我就叫你一句周小子了,我姓吳,你可以叫我吳嬸。”
覺着對方是個不錯的,怪好相處,她說話也沒那般生分了,“你估摸着沒見過我,我是才搬來村裏的,以後就住下了,少不得來往。”
周松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點了點頭。
看出他只是話少,沒不搭理她的意思,吳蘭淑又道:“不過我小時候也是住在栖山村的,這裏也是我的家鄉。”
聞言,周松看她,張了張嘴想問她後來為什麽搬走,但不知會不會戳到人家的什麽隐處,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
雖然他不多回應,但聽的總是很認真,吳蘭淑也樂意跟他多說兩句。
只是周松聽了半天,她說的都是自己的事,關于那個人的卻是一個字也沒多說。
直到了對方住的院子跟前,他還是連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很是多謝你了周小子,要不進屋喝口水?”吳蘭淑習慣性的客氣一句,只是話一出口便反應過來,現下可是不方便。
周松也沒有要進去,他微頓了頓,把水桶放在地上,連進院子的意思都沒有,只隐晦的瞥了眼屋子那邊,直起身道:“不了,不合适。”
吳蘭淑微愣,會意對方大概也是聽過他們的事,知道家裏有位坤澤在,一位外男進去,怕會傳出什麽風言風語。
這麽一思索,吳蘭淑看着他的目光便更柔和了,雖是個鄉下小子,倒是很知禮數,“成,那嬸子就不請你進來坐了,你快些回去吧,外頭熱。”
周松點點頭,提着自己的水桶轉身離開。
吳蘭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遠,彎腰去提水,心道這周小子可真是個好的。
手握上桶把的時候她突然後知後覺,對方那身形氣勢,還有方才靠近時隐隐傳來如同山間松柏般的味道,莫不是個乾元吧?!
她擡頭詫異的看着對方離開的方向,心道未曾想這小小的村中竟還能有乾元。
那他方才說什麽不合适豈不是因為……
吳蘭淑扭頭看向身後的屋子,有些後怕,幸虧是個好的,她是真沒想到這村裏竟有乾元在。
而此時此刻走在回家路上的周松,感覺那股蘭花香仿佛還萦繞在鼻間,他擡手按了按自己有些躁動的後頸,那種味道太過吸引人,若不是他走得快,或許便要被勾出信期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又看了眼來時的方向。
那個人不是單純生病了,而是正值雨露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