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為了不讓對方等太久,周松回到家裏也沒把水往缸裏倒,直接放在門口就打算出去。

只是腳剛邁出去又頓住,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臉,一手的汗,又擡起胳膊聞一聞,總覺着有汗臭味。

腳收了回來,進去舀水洗臉,還難得的用了洗臉時從來都不愛用的皂角。

如若不是不想讓人等,他其實還想換身衣裳來着,早知道晨起那會兒就不收拾院子了,忙得一身臭汗。

洗臉的時候摸到自己有些刺刺的下巴,他微擰起眉,輕啧一聲,今日好像不曾剃臉。

在對自己的諸多挑剔跟不滿意中,周松還是簡單的拾掇了下,出了門就腳步匆匆的往那處走。

走到人家門前時又緩下來,平了平呼吸,檢查下衣服有沒有哪處散亂,撫平了衣襟袖口,他才擡起手敲了敲門,力道輕的仿佛怕驚擾了對方。

所幸沈清竹就在院子裏,一有響動便聽見了,走過去将門打開一些,看見是他才徹底拉開。

周松看着他邁步出來,往後退了半步,垂下眼,“走吧。”

沈清竹返身關上院門,聞言點點頭,“麻煩你了。”

“不麻煩。”周松輕聲回他。

已是第二次聽他這般說,沈清竹笑了笑,沒再說什麽客套話。

兩人并排往前走,中間隔着一人的距離,是周松主動拉開的,避免離得太近給對方招惹是非。

沈清竹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側眸看一眼面冷的漢子,心中對他的觀感又稍微好了那麽一些。

不像京裏那些臭乾元,表面端的一副君子做派,言行舉止卻無一不彰顯着想要親近的意思,惹人厭煩。

他主動開口道:“我看這村子周圍環山,平日裏村人常去嗎?”

硬邦邦走在他身邊的周松聽見他說話,微側了側頭,卻沒敢完全對上他的視線,“嗯,除了忙着田地之事,也會進山去尋些野物,賣了換錢補貼家用。”

進山的不一定都如他這般是打獵的,山上也有諸多山菌藥材,采了來除了自己吃用,還可以賣掉。

只不過在外山上的都是些常見之物,真正珍貴的都在深山,那裏野獸頻出,少有人敢去。

“沒有虎狼一類的野獸嗎?”沈清竹問道。

“有,所以村人一般都在外山走動。”言罷,周松猶豫了下,不知出自何種心思,又補了一句,“我可以去深山。”

沈清竹果真被他吸引了注意,好奇道:“那不是很危險嗎?”

“我會打獵。”被他這樣看着,周松下意識挺直了腰板,“野豬跟狼我都殺過。”

“一個人?”沈清竹揚眉,目光下意識在他身上打量。

京裏的那些乾元也經常組織什麽狩獵活動,但那些養尊處優的,大多都是烏合之衆,仆從護衛跟一大堆,圍了獵物任主子射上一箭,能把人吹到天上去。

對方的視線仿若有實質一般,每看過一處,周松的身體就僵硬上一分,他有些不自在的蜷了蜷指尖,“嗯。”

“那你當真是厲害。”沈清竹真心贊嘆了句。

雖說乾元的身體天生比中庸要好,五感也是如此,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敢一個人去深山裏打獵的。

周松被他誇贊,嘴角抿出了微小的弧度,下意識想說帶他去山上轉轉。

還好在張口前頭腦清醒了過來,他們一個乾元一個坤澤,在村子裏轉轉還成,兩個人單獨跑到山上去可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沈清竹随着他在村裏走,對方與他介紹哪處院子是誰家,哪家可以相處,哪家盡量避着,都一一與他說了。

他聽的新奇,本還以為周松這人看着不愛與人打交道,平日裏少跟村人走動,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事,沒成想知道的還怪清楚。

也是,畢竟是在村裏長大的。

而此時正在與他說話的周松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定然會告訴他,他猜的一點沒錯。

周松平日裏跟村人走動的确實不多,親近的就周邊幾家,之所以知道的這麽清楚,全靠林二柱整日在他耳邊叨叨。

他話多而且愛四處亂蹿,什麽雞毛蒜皮的事都曉得,完了就跑到周松身邊啰裏八嗦的自言自語,也不管人聽沒聽。

先前周松只覺着他吵,現下卻是對他無比感謝,不然自己可能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沈清竹專注的聽他說,偶爾會回話,問上一句什麽,也算是相談甚歡。

他們在村子裏走,難免的會遇上村人,大多人對于沈清竹本人的好奇心大過他倆為啥走在一處,目光多是落在對方身上的。

畢竟他從入村以來就沒出過門,村裏人聽到的都只是傳言,現下見着本人,難免的多瞧,眼中皆是驚豔之色。

乖乖的,這模樣氣度,真真跟那仙人似的,到底曾是高門大戶的少爺,與他們這些鄉下泥腿子就是不一樣。

在這般看稀罕的情況下,走在一邊的周松幾乎成了個透明人。

放在平時,他這個全村唯一的乾元才是旁人重點關注的對象。

不過,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剛與他們打過招呼走開的兩個嬸子,沒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他們的背影,其中一個道:“稀奇呀,先前周小子都不與村裏姑娘來往的,今兒竟然跟個坤澤走在一處。”

“興許是覺着雖是坤澤,但到底也是男子吧。”另一個婦人猜測。

他們這種偏僻地方,滿村的中庸,唯一知道的坤澤還是隔壁村李員外家的閨女,再有的就是鎮上有些,但到底去的少,平日裏去買了東西匆匆便走,也不會多關注。

周松這人又獨來獨往的,或許便覺得對方是男子,便真将他當尋常男人看,畢竟這人啊,在感情一事上那是從不開竅。

“你說的也有理。”那婦人點頭,又拍拍她,“不過這倆這般看着,倒是還有些般配呢。”

“啧,莫瞎說,”另一個婦人橫她一眼,拽着人走,“我們倆議論議論就算了,別壞了人家坤澤名聲。”

“這我哪兒能不曉得,不會亂說的。”

她們倆小聲說着話走遠了,另一邊,兩個人一起走到了河邊。

栖山村地方雖然偏僻,但是有山有水的,景色着實不錯,這水流也清澈透亮,看着幹淨。

周松帶着他走到河邊一處有樹蔭的地方,迎面撲來清涼水汽,讓走了半晌有些熱的沈清竹輕舒了口氣。

他擡手摸了下有細密汗珠的額角,放下手将袖口挽了兩道,露出纖細的手腕,腕骨圓潤,透着秀氣。

周松只看了一眼便将視線撇開,心口又跳了跳。

沈清竹蹲下身,将手放進沁涼的水中,先洗了手,之後又矮下上身,掬水洗臉。

垂在身後的馬尾随着他的動作向前滑落,眼看便要落入河中。

周松來不及多想,一步邁過去,伸手便抓住了那下落的長發,入手一片柔滑,如同他曾在布店裏碰過的上好絲綢。

沈清竹詫異的回頭看他,臉上還沾着晶瑩的水珠,順着臉頰一路滑到下巴,又重新落入到河水中。

美人濕面,如同剛出水的芙蓉,一雙清淩淩的桃花眼微微睜大看着他。

周松覺着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之後是更加瘋狂地跳動,他嘴唇顫了顫,“我……”

“多謝。”沈清竹先一步開口,面上詫異已淡去,淺淺一笑,又低頭去洗臉了,未曾讓他放開自己的頭發。

往日在京裏,他身邊是有專門的人伺候的,挽發穿衣都已經習慣了,一時也未覺什麽不妥。

周松僵硬的半矮着身握着他的頭發,緊張的連指尖都不敢亂動。

這會兒離得近,他甚至都嗅到了對方身上淺淡的蘭花香。

那是他信香的味道,周松的喉結上下動了動,視線不自在的四下飄動,突的又頓住。

對方的頭發被他握在手裏,又低着頭,衣領後滑,後頸毫無保留的暴露出來,泛着微粉的色澤。

周松的眼睫一顫,連忙狼狽的側開臉,壓抑的呼吸了兩口。

沈清竹洗過臉,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擦幹淨,起身的時候發絲便從對方虛握的手中滑落。

看着高大的漢子迅速的退開兩步,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對方不是曾經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小坤澤,而是一個實打實的乾元。

是能直接一口咬在他的後頸上,與他結契,讓他自此無法逃離的乾元。

沈清竹下意識擡手按住後頸,擡眼看着狼狽避開他視線的周松,突然意識到空氣中飄動的淡淡松柏味不是那些樹木散發出來的,而是對方信香的味道。

知道他可能察覺到了,周松心中頓感挫敗,聲音沉沉的開口,“對不住。”

沈清竹微揚眉,乾元會被坤澤的信香與腺體所惑,一時失态也是正常的,說到底,這次是他自己心大了。

主要也是因為周松這個人太知進退,懂分寸,相處時從未讓他覺得不适,與他之前接觸的那些乾元不太一樣,以至于他有些忽略了對方的身份。

現下出現這般的狀況,也不算是對方的錯處,他也不必如此……

沈清竹的心中不知為何突然一動,視線掃過對方略帶無措的神色,以及泛紅的耳根,忽然間,領悟到了什麽,微微眯起眼睛。

他不說話,周松心中的忐忑越盛,小心的擡眼想去看對方神情,又有些退縮,猶豫了半晌,還是又道:“對不住。”

頭一回正經會面,好像被他給搞砸了。

雖然他只是垂眼站着,身板依舊挺得直直的,但沈清竹就是莫名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垂頭喪氣的懊惱。

就像他父親之前養的那只大狼狗,每次做錯了事都耷拉着耳朵,老老實實的蹲在那裏不敢動。

他突的覺得有些想笑,擡手掩了掩唇,微正了臉色,“無妨,我曉得你是無意。”

聽到他這般說,周松才敢擡眼去看他,見他面上帶着薄笑,确實沒有半分生氣的意思,覺得悶窒的空氣都舒暢了,緊繃的身體總算放松了些。

觀察他的沈清竹這次很清晰的覺出了他的這些變化,桃花眼又彎了彎,他覺着對方若是跟那只大狼狗一般有尾巴的話,或許這會兒已是搖起來了。

方才察覺到他心思時下意識想要遠離的想法淡了些,罷了,不過是個質樸的農家子,見的坤澤少,一時的情動而已,這般的年歲,總會有那麽幾回朦胧的心思,也不必太過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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