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栖山村說大不算大,但說小也不小,走走停停的把東村各處轉了一圈,也花費了一個多時辰。
沈清竹以前到底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出行皆是馬車代步,他本來身子骨也算不上好,此時已是覺着有些疲累。
周松瞧出來了,提出今日便先到這裏,西村那邊待他日有空了再去看,反正不在那邊居住的話也不急着熟悉環境。
他一路将人送到家門口,停在幾步遠的位置沒有湊過去。
沈清竹一人在家,也不好請人進去坐坐喝口水,站在門邊與人道謝,“周松,今日麻煩你了,多謝。”
周松搖搖頭,怎會是麻煩,于他而言是欣喜之事。
他看着對方朝他颌首一笑,輕輕合上了院門。
周松舒嘆出一口氣,擡手按上自己幾乎一刻也未平靜過的心口,突的勾起唇角,露出抹笑,冷硬的面容有了那麽幾分柔和。
帶着還未散去的愉悅心情,他轉身回家,腳步都比往日裏要輕快。
路過一處農院,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煙,心道竟是都已經到了做晌午飯的時辰了,他也該回家……
周松站住腳,突然回過頭看向來路。
吳嬸不在家,住在隔壁的王嬸一家也去了鎮上看兒子,沈清竹那模樣看着便不像會做飯的,他晌午吃什麽?
他面上閃過幾分猶豫,或許吳嬸都安排好了,她連人斷幾日雞蛋都不願意,怎麽也不會讓對方挨餓才是。
可萬一呢?
萬一她一時沒想到,沈清竹豈不是沒有午飯吃了……
不如,喊他來自己家?
不行不行,周松搖搖頭,他一個乾元,請人家一個坤澤單獨來家裏吃飯,不成樣子。
他抿了抿唇,扭頭加快了腳步往家走。
一進門就先去了竈房,翻了幾個放糧食的陶罐,找出小半罐平時很少吃的純白面。
鄉下的吃食大多粗糙,這般精細的東西應當還能讓對方入口。
捧着罐子想了想,又摸出昨兒上山帶回來的兩顆野雞蛋,還有他自己鹵的野兔肉。
如此,應該能像個樣子了。
周松把東西都放在竈臺上,舀水洗了手,回來就開始忙活起來。
他一個人住,平日裏都是自己做飯,動作麻利的很。
不多時,便做了一碗湯面出來,熱氣騰騰的裝了一大碗,就是個魁梧的漢子都能吃飽了。
他特意找出一個嶄新的,沒有用過的竹編籃子用來裝面,又用一塊幹幹淨淨的布巾蓋上,提着出了門。
晌午正是熱的時候,他在竈房待了那麽久,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此時也顧不得了,随手用袖子抹去。
為了防止面涼或者坨掉,他走的很快,到了人家門前的時候掀開布巾看了下,面還冒着熱氣。
他松了口氣,擡手叩了叩門。
“是誰?”
聽到門裏傳出對方清越的聲音,周松不知為何突然有點緊張,下意識便将籃子放下,自己轉身匆匆走了。
沈清竹将門拉開,看到門口空空蕩蕩的有些疑惑,四下掃了幾眼也沒發現人,結果一低頭,瞅見了孤零零放在那裏的籃子。
他彎腰提起來,掀開白布。
裏面放着一碗還冒熱氣的湯面,精細白面做的,上面卧了兩個蛋,鋪着半圈切成片的鹵肉,還能看見綠油油的菜。
味道聞起來很香,應該是滴了香油,可見做的人用心。
沈清竹不知為何,一下就猜出了是誰送過來的。
他拎着布巾放在鼻下輕嗅了嗅,确實有殘餘的些許松柏木味道。
他看着那碗面,說心中毫無觸動是不可能的。
于他而言,只是一碗算不上如何精細,普普通通的湯面,但于這村裏人而言,卻是十分珍貴的東西。
這樣的白面,恐怕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除此之外,對方能想到他一人不好吃飯,也可見其細心。
其實吳嬸先前走的時候給他準備好了飯食,昨日特意在村裏買的雞炖的雞湯,還在火上煨着呢。
還有各種點心酥果,怎麽也不會餓着他。
只是這份來自旁人的關心,卻又有所不同。
罷了,便領了這份好意也罷。
沈清竹輕笑了笑,提着籃子回了院子。
不遠處躲起來的周松看着他将門合上,才敢露出身形。
見他将東西拿進去了,淺淺松了口氣,很怕他會不喜歡,還好。
周松抹去滑到下巴的汗珠,滿心輕松的轉身離去,背後的衣裳都被汗透濕了一小片。
但他卻絲毫不覺着辛苦,一想到沈清竹會吃他親手做的面,心中便只有滿足。
回了家,他先在竈房的缸裏舀了瓢水灌幾口,這才去做自己要吃的東西。
這回他便随意了許多,炒了盤野菜,切了碟鹵肉,就着昨日剩下的雜糧饅頭吃。
吃完飯,沒忘了到後院去把雞喂了。
長了這麽小半個月,這些雞已經不是先前那般毛絨絨的樣子,有半大了,被他養的圓滾滾,叽叽喳喳的。
若是之前,周松肯定覺着這聲音吵人。
這會兒聽着,滿心想的卻是待得它們長大,就可以下蛋了。
“砰砰砰”。
周松捋着袖子剛回到前院,便聽到他回來時順手插上的院門被拍的震天響,皺了皺眉,走過去開門。
“大侄子,我家小富呢?這都晌午了也沒見回去吃飯。”門一開,站在外面的胡蘭不等他開口,先張嘴一通詢問,說話的時候還往他身後的院子裏張望。
周松很是莫名,“他去了何處,你問我做甚?”
胡蘭皺起眉,“早些時候他說要來尋你帶他上山去打獵,這會兒了都還沒回來,我不問你問誰?”
他兒子平日裏吃飯最準點兒了,不管跑到哪裏去,吃飯的時候都要回來的。
周松了然,解釋道:“他沒來找我。”
也可能來了,但他先前不在家,對方或許撲了個空。
“啥?”胡蘭一愣,神色着急起來,“他不會是自己跑山上去了吧?!”
今早晌他奶念叨了他幾句,說他整日好吃懶做的不成樣子,将他念叨的煩了,耍脾氣說要來找周松帶他上山。
胡蘭想着她這大侄子在山上是有本事的,護住他應該不成問題,也便沒在意,放她兒子出去散散心也好。
“哎呀,你快些上去尋他,小富平日也沒去過幾回山上,再迷路了遇上野獸可怎的是好!”
她着急,語氣算不上好,周松這會兒也沒與她計較這些,問道:“你确定他上山了,相熟的人家有沒有問過?”
“他肯定上山了!”胡蘭急的不行,“他這孩子可倔了,又好面子,肯定想着上山抓只野雞野兔什麽的回來給他奶看!”
說完看周松還在沉思什麽,惱的有些口無遮攔,“周松,你莫不是想讓我兒子跟你爹一樣死在深山裏,安的什麽心?!”
周松擡眼看她,目光有些發沉。
胡蘭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有些不自在的避開視線,陪笑道:“大侄子,是嬸子太着急了,你別往心裏去,你可千萬要去把你堂兄帶回來啊,他可是我跟你大伯的命根子,還有你奶奶,你不想看老人家難過吧?”
周松盯着她看了會兒,沒再說什麽,回去拿了弓箭與砍刀出來。
看對方急切的跟着他要走,站住腳,“你回去等着吧,我自己去。”
胡蘭想了想,對方要是去深山的話恐怕危險,只得停下,卻沒忘了叮囑他,“你可一定要把小富帶回來,不能讓他傷着!”
周松沒再理她,提着弓走了。
挨着栖山村的一片山林其實沒什麽危險的,動物只有兔子野雞這些,平日裏村裏人都會去。
危險的是少有人跡的深山,那裏不止山勢陡峭路難走容易迷路,還有大型野獸,山貓走獸的,普通人遇上了或許要丢命。
平日裏除了周松跟一些經驗豐富的老獵手,沒什麽人敢往深處走。
周小富那樣好吃懶做,走幾步路就喘的人要是真跑進去了,恐怕只有給獸類做口糧的份兒。
周松跟他們關系算不上親近,但好歹是條人命,總不能不管,今日便是其他村人求到他這裏,他也是會幫着去看看的。
他一路上了山,先在外圍尋了一圈,沒見到周小富的影子。
将腰間砍刀抽出來握在手裏,他還是往山林更深處去了。
周松平日裏上山也不是回回都往深山區的,他雖然有本事,卻也是血肉之軀,去的多了難保不會碰上什麽意外。
他今日也不打算往最深的地方去,就周小富的那點兒本事,走不到那裏去,最多就是在外緣打轉,要麽,就是命喪狼口了。
山林之廣,說起來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實打實的去走,便是以周松的腳程也要很久。
找人更是一件費功夫的事,不起眼的角角落落他都尋了一遍。
眼看着日頭漸落,馬上便要天黑了,周松也不敢多留,夜晚的深山危險是成倍的,若是不打算找地方留宿,最好趕在天黑之前下山去。
其實他尋了這麽半天,既沒見到周小富的人,也沒看見他的屍體,基本已經可以确認對方不在山上了。
如此他便是再轉悠,也不過是白費功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