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周松今日起了個大早,吃過飯後,先去後院喂了雞整理了菜地,又将院子打掃了一遍。
擡頭看看天色,心中的緊張之意還是未曾消退。
今晌午要去沈清竹家裏吃飯了,他昨晚睡的就不太好,翻來覆去的快明了才眯了一會兒。
将家裏要幹的活都幹完,看着時辰差不多了,他回屋裏去打理自己。
這次仔仔細細的剃了面,用皂角将手臉又洗了一遍。
翻了翻衣櫃,發現裏面的衣裳大多是陳舊的粗布短衫,顏色本就灰撲撲的不說,也都有些年頭了。
他許久沒有做新衣裳了。
以前不覺得有什麽,反正他整日的都是在地裏在山上,穿太好的衣裳不适合幹活,他對這些也不怎麽在意。
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為了穿什麽而發愁。
可對這些衣裳再怎的不滿意,他也得從裏面挑一件換上,總不能光着出去。
趕明兒得去鎮上做兩身新衣裳了,不然……以後再去誰家的宴席也不好看。
他這般告訴自己,卻全然忘了先前在村裏吃席,都是一身粗布衣裳便去了,很多時候還是在地裏剛忙完,也沒想着先回家收拾收拾。
最後,周松還是在自己寥寥幾件衣裳裏挑了身相對嶄新些的墨藍色短衫換上,邊邊角角都整理平整。
頭發重新梳了一遍,這回沒像往日那樣圖方便全挽上去盤成發髻,而是束成了馬尾。
“砰砰砰”。
“松哥,走不走?”
跟算好了時辰一般,周松剛收拾好,林二柱便在外面叫人了。
他又拽了拽衣擺,整理下領口,擡腳出了屋子。
拉開院門跟林二柱打了個照臉,對方一愣,瞪着眼睛将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
“松哥,你今日咋有點不一樣呢?”
周松不自在的又整理下衣裳,将滑至身前的發絲放回身後,“哪裏奇怪嗎?”
“奇怪啥啊,松哥你今兒格外俊!”林二柱稀奇的将他又打量一遍。
他松哥可從不在意這些,有時候衣裳都破了也不知道,還是他娘看見幫他拿去縫一縫。
今日從頭到腳都打理的整整齊齊,連頭發都梳的一絲不茍。
林二柱啧啧兩聲,這人長得好就是不一樣,随便整理整理,看着都比往常更英俊招人。
他挑挑眉,笑嘻嘻的湊近道:“哥,你今日出去晃一圈,估摸着上門說親的媒婆又要變多了,這門檻可保不住啊。”
周松斜他一眼,擡手将他的臉推開,自己也邁出門來,“莫要胡說。”
林二柱嘿嘿一笑,退遠了等着對方鎖門。
扣上鎖,周松轉過身,看看他,狀似不經意的道:“看起來……當真俊嗎?”
林二柱一愣,“噔噔”往後退開兩步,擡手指着他,“你是誰?我松哥才不會說這種話!”
周松不想理他了,扭頭便走。
“哎,松哥等等我,我這不是太驚奇了說句玩笑話嗎,松哥你可俊了,我們栖山村第一俊!”被他撇下的林二柱趕忙快步追上去。
周松這才又看他一眼,“嬸子她們呢?”
“她跟俺媳婦兒先過去了,讓我來叫上你。”林二柱走在他身邊,還是壓不住心裏的好奇,“松哥,你平常去吃大席都未曾特意收拾過,今兒不過是幾家坐一塊兒吃個飯而已,咋的還打扮呢?”
周松沒回他。
林二柱突的恍然,一拍手,“人家裏不是有個坤澤嗎,松哥你不會……”
周松扭頭看他,道:“待會兒我得跟弟媳好好說道說道,你這開口坤澤閉口坤澤的……”
“哥!你是我哥!你是我親哥!我錯了!”林二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可莫在我媳婦兒面前亂說,她懷孕之後性子躁,本來就每日的看我不順眼,你要再說這些,我估摸着三天都進不了屋!”
看他不再啰嗦那些事,周松才滿意,甩開他的手,撫平袖子上被他拽出的褶子。
林二柱讨好的幫他撫了撫,“松哥,你可千萬別亂說。”
周松當然不會真的說,不過就是想拿他媳婦兒壓壓他罷了,免得又叨叨個沒完。
但他嘴上沒應對方,“看心情。”
結果這一路上,他特意收拾的事情就被林二柱抛到了腦後,只顧着纏他莫在媳婦兒跟前編排他。
他們到的時候,看見院門直接是敞開的,想來是為了方便迎客。
裏面應是已經有不少人,傳出來熱熱鬧鬧的說話聲。
這次只是修葺房屋,算不上重蓋,也沒有必要大擺宴席。
吳蘭淑借着由頭請吃飯,不過也是想感謝下入村以來幫過她的人家,順便也算是跟他們交好。
畢竟熱心的人,品性總不會太差,往後也可多走動。
因此,這回來的人除了林二柱一家跟周松,便只有住在他們隔壁的王嬸一家跟裏長一家了,他們入村來,對方行了不少方便。
林二柱他娘跟媳婦兒顯然也是在他們之前剛到,正站在屋門口跟吳蘭淑說話。
堂屋的門也是敞着的,能看見裏長他們在裏面,對方的小孫子偎在他身邊不知道在說什麽。
“呀,周小子跟林小子來了,快過來,就差你倆了。”吳蘭淑扭頭看見他們,招招手。
兩人一道過去,對方請他們帶着另外兩人去堂屋先坐,她去竈房看看菜,這會兒王嬸兒幫她盯着呢,她怪不好意思的。
聽她說要去忙,錢嬸袖子一挽便要一道,今日人多,怕是忙不過來。
“這怎麽好意思,你們可是客人。”吳蘭淑推拒,王嬸住在隔壁,跟她還相熟些,大早上便過來幫忙了,她都不太好意思,怎麽好再勞煩人家。
“嗨,村裏人哪兒有這些規矩,誰家有事不都是要幫忙的。”錢嬸這人的性子很灑脫,擺擺手讓她別在意這些虛的,拽着她便一道去了竈房。
林二柱先扶着媳婦兒去堂屋了,裏面地方還算大,家什挪上一挪,能擺個兩三張桌子,足夠這些人坐下。
桌上擺着點心茶水招待客人,裏長家的小孫子已經吃的滿嘴碎屑了。
周松沒急着進去,因為他打眼一掃沒看見沈清竹,将院子看了一圈,也沒見着人影,不知是不是因為是未出閣的坤澤,不大好見這麽些人。
他垂了垂眼,準備跟着進屋。
竈房裏正在此時走出一個人來,擡眼一看,不是沈清竹是誰。
對方看見他站在屋門口,也愣了下,随後眉眼一彎,“怎的不進去坐?”
應當是剛從竈房出來,他臉頰微泛紅,額角挂着汗,幾縷微微濕潤的發絲挂在臉側。
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見絲毫狼狽,反倒豔麗的讓人不敢直視。
周松垂下目光,見他手上抱着一摞碗筷,蔥白的手指搭在粗糙的陶制碗壁上,讓人都要憂心會不會被蹭破,這顯然不是一雙适合幹活兒的手。
他快步走過去将那些碗接過來,還挺沉,掃一眼對方白嫩的手掌,他道:“你在竈房幫忙?”
被他拿走了碗手裏只剩一把筷子的沈清竹愣了愣,聽見他的問話下意識道:“我能幫什麽忙,不過是沖沖碗筷洗洗菜罷了,這不,嬸子們一來還将我趕出來了。”
聽到他沒碰火啊刀啊這些,周松放了心,抱着那摞碗轉身回堂屋,“這些我幫你拿進去。”
沈清竹又是一愣,人都已經将碗抱走了他也不好說什麽,只好握着筷子跟上去。
他們一道邁進堂屋,說話的人都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就都有些愣。
一是因為沈清竹面容着實出衆,白嫩俊秀的一看便不是村裏人,他這半個月來養身體出門少,在座的除了王嬸一家,都算是頭一回見他,連裏長在他們入村的時候都沒直接打照面,事情皆是吳蘭淑在處理。
第二個原因,便是這兩人一道進來,站在一處,莫名的看着有些……登對。
只是心裏這般想着,嘴上卻是不敢亂說的,對人家坤澤名聲不好。
周松不知道他們為何突然安靜了,只以為是被沈清竹的面容氣度所驚,沉默的走到一張桌邊将碗放下。
輕輕地一聲“叩”,讓衆人回過神來。
沈清竹上前去幫着分發碗筷,笑道:“諸位餓了吧,菜馬上便好。”
“沒有沒有,這麽些點心放在這兒,哪裏會餓。”裏長家婆娘是個熱情性子,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擺上碗筷,目光落在他臉上,誇贊道:“沈小郎這模樣真是長得好,瞅着跟那仙人似的。”
沈清竹自小便聽慣了這樣的誇贊話,也沒覺着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道謝。
裏長家的小孫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也盯着他看,手裏的點心好像都不香了,“我要娶哥哥做夫郎!”
孩童稚語,引得一衆大人哄堂大笑。
周松不鹹不淡的瞥了這小豆丁一眼。
“你這小娃娃倒是眼光好。”裏長婆娘伸手戳戳他的腦門。
笑鬧了幾句,沈清竹被王嬸家的女兒叫去同坐了,他先前在人家裏住過一段時間,對方很喜歡他這個好看哥哥。
她今年十四歲,明年都能說親了,人看着都還稚氣,先前王嬸說不想讓她那般早嫁人,舍不得。
她性子內向,平日裏沒什麽親近朋友,倒是依賴沈清竹。
主要是對方文質彬彬的,舉止有度,言語有禮,光是聽他說話便覺着舒适。
周松看了眼他,去了林二柱旁邊給他留的位置。
對方湊到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這位沈家小郎比村裏人傳的還要好看呢,一點兒不誇張。”
周松涼涼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又擡眼看了看另一桌的劉芳。
林二柱一激靈,雙手合十對他拜了拜,不敢再多議論。
他們坐下沒多久,竈房那邊就陸續的有菜端過來了。
雖然算不上正經的席面,菜色卻是半點不差的,有肉有菜不說,每桌還有一條整魚,是吳蘭淑托村裏會撈魚的人幫忙抓的,給了些銀錢,對方抓的都又肥又大。
她在京裏住的久,做飯不像村裏人那樣舍不得放油鹽,料給的足,味道自是不一樣,光是聞着便噴香,讓一衆平日裏少油水的人直咽口水。
最後一盆雞湯放在桌上,裏面裝的也是整只的雞,都是從村人手裏買的,人家還給殺好了,處理的幹淨,省了不少麻煩。
吳蘭淑看着菜上齊了,趕緊請王嬸跟錢嬸都坐下,自己又拿了小壇酒放到漢子們那桌,“諸位今日可都吃好喝好,千萬莫要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