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三張桌子,十二張條凳,純靠搬的話估計得跑好幾趟。

不過王嬸家裏有板車,趙小鈴帶着周松回去拉了過來。

板車算不上大,桌凳好好歸置歸置勉強算是全裝了上去,找了根繩子捆一捆固定。

吳蘭淑有心想自己跟着周松去,但竈房那邊還沒有收拾完,她總不能放兩位嬸子在這裏做活。

所以最後還是沈清竹随他一道去了。

周松拉着車,他随在旁邊幫着扶一下桌凳,因為離得近,繩子捆的不算緊。

“你不用扶,掉不了的。”桌椅粗糙,周松擔心他劃傷了手。

見他總是分心看過來,沈清竹幹脆放開手,上前一步跟他并行,但隔着些距離。

他看一眼總算專心拉車的漢子,一時興起,突的道:“周松,員外家的女兒都要與你說親,你為何不應?我聽說她還是坤澤呢。”

周松猛的停下腳,轉頭看他,“你怎的知道?”

他先前不是……

“你跟小鈴去拿車的時候,我問錢嬸的啊。”沈清竹将手背在身後,“她說不只是員外家的,村裏好多姑娘跟你說親呢,你都沒同意,說話時語氣憂愁,看來對你遲遲不成婚的事頗為擔憂。”

周松無話可說,轉頭繼續往前走。

沈清竹覺着他多半是不想跟自己談論這個話題了,壓下那點想逗弄他的心思,不再追問。

誰知過了好一會兒,身旁的漢子突然悶悶的開口,“不喜歡。”

沈清竹又轉回頭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那麽多都沒有喜歡的?”

周松看着前面的路,抿了下唇,“嗯”了一聲。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沈清竹笑看着他。

周松沉默下來,這次一直到了還桌子那家門前,也沒再開口。

他低垂着視線,不敢直視那雙明亮的眼睛,害怕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被對方發現,從此之後再不讓他近身。

更何況……如他這般風光霁月的坤澤,應當配這世上最好的乾元才是,而不是像他這般的鄉下泥腿子。

還了桌凳,那家的嬸嬸還熱情的邀他們回家去坐坐,這大熱天的得回去喝口水。

沈清竹以家裏還有事沒忙完婉拒了,将來時吳蘭淑交給他的一包點心塞給對方,讓人收着給家裏孩子吃。

那嬸子直道他太客氣,臉上的笑模樣卻是止不住,誰不喜歡這般懂禮數知道來往的人呢。

兩人拉着空車回去,比來時更沉默。

周松時不時的瞥他一眼,總覺得這般氣氛是自己方才的回避造成的,他不是有意不說話,只是有些見不得光的擔憂而已。

殊不知,沈清竹只是到了午後這會兒有些犯困了,他平日裏都是要歇晌的,今日忙着待客,也不好鑽回房間裏去睡覺。

周松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麽彌補先前的錯處,結果看見他擡手掩住唇打了個哈欠。

他一頓,下意識道:“困了?”

話一出口覺着不對,好像問的有些過于親昵了。

沈清竹倒是半點沒在意,聽見他問就點了點頭,“平日裏會午憩一會兒。”

看他又揉了揉眼睛,周松站住腳,道:“要不……你坐到車上來,可以閉上眼睛緩緩神。”

這個時辰大多數人家都會午休,村子裏也沒什麽人。

沈清竹還沒有坐過這樣的板車呢,心裏真有點好奇是什麽感覺,不過還是客氣了一句,“我坐上去會不會重?”

“不會。”周松搖搖頭,就對方這樣的身板,他一手就能拎起來,更別說是用車拉着他了。

他既然這麽說,沈清竹也不扭捏,準備體驗一下這種板車坐起來是什麽感覺。

“等等。”

他手剛扶上車沿便被叫停,疑惑地看過去。

周松放開把手,走到車邊,扯了扯袖子,将他要坐的地方仔細的擦幹淨,順道用手試了下,沒感覺到什麽毛刺才退開,“坐吧。”

沈清竹在旁邊看着他動作,眸光微閃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倒是沒說話,只等人退開便走過去坐上車。

看了眼他到前面去拉車的背影,又輕輕笑了。

鄉下人平時主要用來拉東西的板車自然是比不上馬車舒适的,屁股底下硬邦邦不說,也沒個地方能靠一靠。

不過對于沈清竹而言,總比走路自在,他将胳膊撐在旁邊的擋板上,在這種微微晃蕩的節奏中,輕合上困倦的眼睛養神。

周松聽不到他開口說話,轉過頭瞥過去,看見坤澤已經閉上了眼,陽光落在他臉上,顯得整個人沉靜又神聖。

他收回視線,放緩了腳步,讓板車行的更穩。

炎炎烈日下,周松卻再也感覺不到熱燥跟想快些回到家裏的急切,他甚至想讓到對方家裏的這條路能更長一些。

不過雖是這般想,他也不曾拖拉着不走,太陽太大了,他怕沈清竹曬壞。

回到家裏的時候,嬸子們應當是都收拾完了,吳蘭淑跟錢嬸站在門口說話,沒看到王嬸跟趙小鈴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回家去了。

“呀,這咋還坐車上了?”吳蘭淑轉頭看見他們,有些擔憂的迎上去,憂心是她家少爺哪裏不舒服了。

只是閉目養神的沈清竹睜開眼,“無事,就是有些困了養養神。”

吳蘭淑這才放下心,伸手扶着他跳下車,沒忘了扭頭跟周松道謝,“麻煩了周小子。”

周松看着沈清竹站穩才松開板車的握把,“沒事。”

一旁的錢嬸看着這般的架勢,神情卻是微頓了頓,但是沒開口說什麽。

“我将車還回去,你們回去休息吧。”周松看了看神情還帶着困倦的人,如此道。

吳蘭淑忙擺擺手,“我與王妹子說了,先放在我家吧,她跟小鈴回去估計也要午睡了。”

如此,周松便也不說什麽了,幫着将車放進院裏。

走之前,他又看了眼沈清竹,不過對方正好低頭掩唇打了個哈欠,沒有注意到。

等着他回去的錢嬸卻是看見了,不動聲色的兩邊看了幾眼。

跟人道過別,兩人一道往家走。

周松心不在焉地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錢嬸時不時的看他一眼,想問他什麽,又覺得不好開口。

這麽猶猶豫豫的,都到了家門口她也沒張開嘴,看着人跟她分別回家,也只好先就此作罷,回頭有機會再說。

推開院門進去,正好瞅見自家兒子從竈房出來,她一愣,“你咋沒陪着阿芳睡會兒。”

林二柱示意了下竈房,“她口幹,我出來給她燒點水喝。”

錢嬸恍然地點點頭,擡腳想回屋去,卻又實在按耐不住心下的猜測,看了眼自家兒子,伸手拽着他去了堂屋。

林二柱莫名其妙被她拽走,“咋了娘?”

錢嬸拖了張凳子給他,“先坐。”

看她一副還要長談的架勢,林二柱更迷惑了,只得先照着她的意思坐下,“啥事啊?”

錢嬸斟酌了下怎麽開口,畢竟目前只是自己的猜測,也不好瞎議論,想了想,她先試探道:“周小子最近……有跟你說啥嗎?”

“說啥呀?”林二柱不懂。

看着他迷茫的臉,錢嬸啧了聲,“就是他有沒有心悅誰啊一類的?”

林二柱聞言一笑,“咋的娘,你還對松哥找媳婦兒的事不死心呢?”

“誰跟你說這個了,我是想問……”錢嬸止住話頭,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咋說。

林二柱露出高深莫測的眼神,擡手環在胸前,“娘,你其實是想問他跟沈小郎吧?”

錢嬸一愣,接着急急的道:“咋,他跟你說了?!”

“松哥那個悶葫蘆,咋會跟我說這些。”林二柱放下胳膊,“我是自己看出來的。”

他跟周松從小一起長大,對方什麽脾氣性格再清楚不過,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

就沖他今兒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人家裏吃飯,已是很不對勁了,更別說,他還湊過去幫人家拿碗盤,時不時的便要往人家那桌看。

人沈小郎說一句敬酒,平日裏最不喜歡酒的松哥直接幹了一杯,比他這個多年的兄弟說話都好使。

“松哥平日裏跟村裏的姑娘們避嫌,恨不得離八丈遠,我可聽說了,他前兩日還帶着人沈小郎熟悉村子呢。”

村裏其他人覺着沒什麽,只認為是周松熱心,平日裏大家有點什麽忙,他能幫的大多會幫一把。

可林二柱不是別人,早就練就了他松哥一個眼神就能明白他想表達什麽的本事,他這般反常的舉動,能看不出來?

聽罷他的話,錢嬸覺着自己的猜測果真是沒錯的,但她還是猶豫道:“今日他們一道去送桌椅,周小子讓人家沈小郎坐車上給拉回來的,不像他會辦的事,可是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沈小郎雖是坤澤,但也是個男子,周小子把人當弟弟照顧了?”

林二柱冷笑,“娘,我也是他弟弟,你看他平時對我有這般體貼嗎?”

錢嬸嫌棄的掃他一眼,“你個糙小子能跟人家沈小郎一樣嘛。”

“對啊,”林二柱聳肩,“你都覺着我們不一樣,松哥怎麽會覺着我們一樣呢。”

他這話說的有道理,錢嬸反駁不了。

林二柱感慨道:“我說我松哥先前怎的對成親之事無動于衷,原來是眼光高,只能看上人家沈小郎這般的坤澤。”

“那你說沈小郎對周小子是何心思呢?”錢嬸止不住的憂心,人家實在是太懂禮數了,對誰都親切,他們對人也不了解,實在瞧不出什麽。

林二柱搖搖頭,說不知道。

但他心裏估摸着,人家對他松哥應該沒什麽想法,最起碼現在沒有。

畢竟人家是從大地方來的,什麽樣的乾元沒見過,他松哥放在這十裏八村的那是頂優秀,可要跟那些富家子弟比,先不說家世,單單才氣見識上便先輸一籌。

“娘,這事兒呢我們也先別摻合,更別到松哥跟前去說,權當不知道。”林二柱覺着,人家既然在村裏住了,有些事也不必急于一時,到時候再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錢嬸哪兒能不知道輕重,再怎麽親近,她也不是周松的親娘,不好去多管人家的私事。

若他與沈小郎當真有緣分能走到一起,她自是樂見其成,若是不能……唉,那也是他們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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