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咯吱”一聲,木門被人推開。

沈清竹擡腳邁進去,院中因為無人,一片漆黑。

“清竹且等等,莫要摔了。”吳蘭淑從他身後跟進來,手中捧着剛點燃的蠟燭,是先前未用完的那支。

她加快腳步走在前面,帶着人直接去了他屋裏,順手便将蠟燭按在桌上,房間被昏黃的燭火照亮。

沈清竹擡手揉了揉額角,在外奔波一天,牛車又颠簸得很,有些疲累。

“我去打盆水來你洗一洗,今日便早些睡吧。”吳蘭淑轉身出了屋。

緩解了幾分倦意,沈清竹坐直身體,從懷中抽出那封無名的信封。

撕開封口,從中掏出兩張紙頁,猶豫了一瞬,才将那紙頁展開。

吳蘭淑端着水盆回來時,他還在就着昏黃的燭火看那封信,“要看東西怎的也不說一聲,我再給你點支……”

話說到一半,目光瞥見桌上的空信封,頓了頓。

沈清竹擡眼看向她,将早已看完的信放到桌子上,“溫大人說,他還在尋找證據。”

吳蘭淑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若當真能有進展,也是好的。”

聞言,沈清竹勾了勾嘴角,是帶着幾分冷意與自嘲的笑容,“他們都已經去了,還有什麽意義呢,徒留我……”

“少爺。”吳蘭淑喚他一聲,眼眶有些泛紅,“你也該,想想小姐才是,顧好自己,你們或許有一日還能重聚。”

沈清竹神情微頓,他閉上眼,呢喃般的道:“是,還有阿姊……”

再睜開眼時,某種情緒盡數隐去,他露出笑容,“吳嬸,你也早些去歇吧,今日這般多事想必也累了。”

他不願再說,吳蘭淑也配合的将此事揭過,應了一聲,又觀察了下他的神色,心情複雜的出去了。

屋裏只餘下了沈清竹一人,他轉眸看着跳躍的燭火,良久才垂下眸,“你們既要我好好的活,我也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

周松睜開眼,晨時的光線從窗外灑進來,他愣了下,看時辰已經是不早了,今日竟然醒的這般遲。

下意識想撐着床坐起身,腕間的疼痛讓他一收手,人又躺回去,這才回想起來昨日手傷了。

連帶着憶起的,還有被蘭花香撲了滿懷的感覺。

他擡起手,看着已經不怎麽腫脹的手腕,回憶坤澤輕輕落在上面的碰觸,眸光逐漸柔和,沒忍住揚了揚唇角。

手放下來搭在眼睛上,耳根微微的泛起薄紅,原來那一切并不是夢。

“咚咚咚”。

院外傳來了敲門聲,這一大清早的,也不知道是誰。

周松坐起身穿鞋下床,随意撥了撥睡得有些淩亂的頭發,扯了下領口,出了屋子去開院門。

他估摸着這時候會來打擾他的,多半是林二柱。

可等門一拉開,他直接定在原地,眼神有點呆。

莫非他現下其實還未睡醒?

沈清竹眨了下眼睛,視線從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道:“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周松這一瞬間其實很想把門關上,打理好了自己之後再來迎接對方。

但他怎麽舍得将人關在門外,讓他吃閉門羹。

周松心中的懊惱将他淹沒,神色卻依舊很冷靜,“沒有,我已經起來了。”

他從來不睡懶覺,只這麽一次,沒想到便被撞了個正着。

大狗的耳朵好像又垂了下來,像丢了肉骨頭一樣,沈清竹眼睛裏流露出笑意,擡了擡手中的籃子,“想着你的手或許不方便,來送些吃的。”

周松擡頭,頭頂看不見的耳朵好像又豎了起來,“給我的?”

“嗯。”沈清竹點頭,将籃子遞出去,“應該還熱,你快拿回去吃吧。”

周松伸手去接籃子,目光掃到他身後時一頓,要握籃子的手轉而握住坤澤的小臂,一把将人拽進了門裏。

“砰”。

院門被關起來,莫名置身院中的沈清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周松關好門松了口氣,一回頭便對上他的視線,愣了下,低頭看看自己拽着人家的手,猛地松開,“我不是……”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有點慌亂。

沈清竹已是回過了神,看見他這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的樣子笑了笑,“無妨,怎麽了?”

他沒生氣,也沒誤會,周松放心了些,解釋道:“方才看見了一位嬸子,她比較……愛說話,我怕她看見你在我門前,亂說什麽,不是要……”

圖謀不軌。

沈清竹了然,那位嬸子愛說的怕是閑話吧,他點頭,“我明白,你的手呢,沒事嗎?”

方才乾元下意識伸出去接東西的是右手,還沒等他出聲提醒,便被人直接拽了進來,手上的那只手還是吃了力。

周松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擡起手看了一眼,是有些疼,但是沒什麽妨礙。

目光頓了頓,他心中一動,若是他此時說疼,對方還會像昨日那般,拉着他的手查看嗎?

這種想法在周松心中停留了一瞬,很快被他驅逐開,輕搖了搖頭,“沒事,我恢複的快,已是不怎麽疼了。”

無論以何種理由輕薄對方,都是下作之人所為。

沈清竹跟着看了眼他的手腕,确實已經消了腫,沒昨日那般的駭人,“如此便好,我也能安心些。”

周松“嗯”了一聲便不知該說什麽了,氣氛一時有些沉寂,他竟然開始羨慕起林二柱的能說會道。

不會聊天,他只好轉身去門前,從門縫向外張望了一眼,見那嬸子還在方才的位置,正跟兩個村人說話,那唾沫橫飛的樣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會走。

看他的神色便知人還在外面,沈清竹又将籃子遞過去,“要不你先用飯?”

周松這次記得用左手接了東西,“你呢?”

“我吃過了。”沈清竹拍拍肚子。

“那……”

“砰砰砰”

周松讓人先坐的話都沒說完,院門又被人拍響。

兩人下意識對視了一眼。

“松哥,開開門!”

是林二柱。

沈清竹挪了兩步,退到右側門後,示意周松開門。

周松接到他的眼神,将左側那半扇門打開,下意識先往遠處看了眼,正看見那嬸子轉身跟人結伴走了。

“松哥,看哪兒呢?”被忽略的林二柱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周松的視線這才落在他身上,“你來做什麽?”

林二柱莫名從這句話裏聽到些不善,嘶,他松哥一大早火氣這般大?

他舉起手裏的籃子,“來給你送早晌飯啊,你手不是傷了不方便嗎。”

說話時他下意識掃了眼對方的手,結果發現對方竟然提着個籃子,“誰竟然趕在我前頭給你送吃的了?”

周松聞言下意識側了側臉,門後的沈清竹擡眼與他對上視線,他垂眸躲開。

“啊,是吳嬸吧。”林二柱沒等他回便給了自己答案,再怎麽說他松哥也是為了救沈小郎受的傷,理應關心,“沒事,受了傷該多吃點,你兩份都吃了。”

他說着話便想進門,卻發現對方站在門口紋絲不動,“松哥你幹啥?咱進去啊。”

周松還是沒有動,“我自己吃就行,你先回去吧。”

“什麽就自己吃了,你右手不方便,我好歹能幫你夾個菜洗個……”他不讓路,林二柱一把推開關着的那半扇門,結果愣在了原地。

周松沒想到他會直接推門,沒攔住,場面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唯有門後露出的沈清竹一派淡定,他甚至笑了笑,“林家小哥。”

林二柱推門的手還僵在半空中,被他的聲音喚回神,第一反應竟然是将門又拉了回來,轉身就走,“我突然想起來娘還讓我回去幹活呢,松哥我就先……嗷!”

他脖子一疼,被人扯着後領拽了回去。

“周松,小心手!”

沈清竹見他直接上了右手将人拽進來,立馬出聲提醒。

周松聽話的松開林二柱,用腳将門踢上,甩了甩手腕,用力了還是有些疼的。

沈清竹上前,将他的手腕托起來查看。

周松又變成了一塊石頭。

“咳咳……”林二柱捂着脖子咳喘了兩聲,擡頭控訴,“松哥你下手也太……”

沒說完的話因為眼前的一幕又咽了回去。

沒有外傷的手腕也看不出什麽門道,沈清竹用指尖輕碰了碰,只覺得對方的皮膚很熱,“疼嗎?”

周松僵硬的搖頭,“不疼。”

他這般仿若被人點了穴的模樣,讓沈清竹想起什麽,他将人的手放下去,道:“受了傷,還是小心些好。”

周松除了點頭說不出什麽話來,他覺得自己的心口又開始發燙了。

沈清竹轉頭看向一副想溜走模樣的林二柱,向他點了點頭,“那我便先走了。”

“我送你。”周松脫口而出,完了又微微抿唇。

沈清竹沒有拒絕,讓他将自己送到門外,臨走前又想起什麽,道:“吳嬸在家裏給你炖骨頭湯,晌午便能喝了,你等着便是。”

周松張了張嘴,想說不必麻煩,但又不忍心拒絕,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好。”

沈清竹見他老實應了,這才笑了笑,轉身離開。

“松哥……”

林二柱剛一出聲,周松便轉過頭來看他,直盯的他面露忐忑,才沉聲道:“出去別亂說。”

林二柱連連點頭,他哪裏敢反駁。

知道對方平時雖然愛唠叨,喜歡聊點村裏雞毛蒜皮的閑話,但還算有分寸,不該說的從來不多說,周松也比較放心。

他走到院子裏的小桌邊坐下,将手中的籃子放上去,掀開蓋着的布巾。

裏面放着一碗清湯面,精細白面做的,點綴着青菜肉丁還有蔥花,聞着便很香。

周松想起上次自己送給對方的那碗面,眼神柔和了些。

除此之外旁邊還有一個小碗,裝着嫩黃的蛋羹,另外是一個小陶罐,打開聞了下,是藥酒。

林二柱挪到他旁邊的凳子上坐下,故作酸氣的把自己帶來的籃子也放到桌子上,“松哥,別光看人家的,也看看我的呗。”

周松壓根沒有搭理他,起身去打水洗簌。

林二柱的視線跟着他,能感覺出他渾身上下洋溢出的雀躍,笑了笑,随後卻又收斂起來。

他松哥能有個心上人是好事,最起碼不像之前那般萬事不放在心上,死氣沉沉的。

可看着他越陷越深,林二柱又免不了生出跟他娘一般的擔憂。

那沈小郎方才對他松哥雖然也是關心,可态度未免太過坦蕩,看着對方的眼神也十分清明,這可不是心中有意的樣子。

若到最後,不過是松哥的單相思,又該如何是好呢……

“發什麽呆?”周松洗漱完回來,看見他一臉呆滞的樣子,拍了下他的腦門。

林二柱捂着被打的地方,誇張的控訴,“哥,我這正傷心難過你不在意我呢,你還打我!”

清楚他秉性的周松才不管他,伸手将籃子裏的面捧出來,左手拿了筷子卷着大口吃起來。

吳嬸的手藝上回去吃飯的時候就嘗過了,自然是好吃的。

更何況,還是由沈清竹親自送來,于他而言,更是無可替代的美味佳肴。

林二柱看着他吃飯,很想問問他,對沈小郎究竟是如何想的,真的便非他不可嗎?

但看着他眉眼中流露出的喜悅,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罷了,他倒也不必早早的将此事下個定論,興許,便是個好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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