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到山腳下的時候,天色也不過才蒙蒙亮,閑暇的秋季中旬村裏沒什麽人起這般早,整個村子裏顯得很安靜,只有偶爾的兩聲雞鳴。
一路走下來,下過雨的山道皆是泥濘,坑坑窪窪的且濕滑,本就不大好走,更別說周松還背着個人。
期間沈清竹有說過自己下來走,但他沒同意,除了對方身體不适,他也不想讓人走這種泥地,衣裳弄髒了事小,不小心摔了才事大。
故而,他便一直背着人下了山。
直到了山腳,沈清竹堅持讓乾元放他下地,他這人随性,但也要臉,總不好到村子裏了還讓人背他。
村中的路平整好走,周松也沒再跟他争,他也擔心當真遇上了哪個早起的,屆時不好解釋,平白壞了坤澤名聲。
随在人身後,一路将其送到家門口。
他不打算跟人進去了,取下身上的東西,靠放在門邊,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道:“沈清竹。”
漢子頭回語氣這般正經的喚他名字,讓沈清竹揚了揚眉,“怎的?”
“我……”周松垂下眼,沉默了半刻,再擡起時堅定了許多,“過兩日,我托媒婆來與你說親。”
醞釀了一路的話說出口,好像也沒那麽難了,他只擔心,會冒犯到對方,或許人家昨夜那般舉動只是情急之選,即便說了那樣的話,也可能只是不想讓他有心理負擔。
但他,當真會想與自己成親嗎?
周松并不确定,但不管他确不确定,身為一個漢子,有些話必定是要他主動提的,不能将昨夜占了人家坤澤便宜的事當沒發生過。
即便是被人給拒了,他也得讓人知道,他未曾看輕了對方。
沈清竹不曾想過他會在此時與自己說這個,略有着詫異,看對方臉色如常的盯着他,垂在身側的手卻攥的緊緊的,可見其心中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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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唇一笑,他颌首,“我等你。”
三個字,讓周松徹底放下了提着的一顆心,他跟着揚了揚唇,笑意讓冷硬的面容變得柔和,五官更顯得英俊。
沈清竹側頭,盯着他打量,心道他合該多笑笑。
“那……我先回了,你這兩日先休息,将身體養好了再說。”在山間湊合一夜,又趕上雨露期,周松曉得他此時定是疲憊,盡管心中不舍,也不再與他多說了。
不必急于一時,只從對方身上感受到自己細微的信香味,便足以能讓他感到安心。
沈清竹等他走遠才收回目光,感覺到身體上的無力感,不再急着考慮其它,擡手叩了叩門。
吳蘭淑因為擔憂,一夜都沒睡,腦子裏各種亂七八糟不好的猜想,這會兒一聽見敲門聲便快步走了出來。
一看見他,連忙便迎了上去,眼眶都泛紅,“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
沈清竹曉得她心中擔憂,但不好在門外說話拉扯,擡手示意她先進去再說,他身上此時乏的很,久了便有些站不住。
吳蘭淑注意到了他蒼白的臉色跟泥濘的衣裳,也是顧不得其它,趕忙将人扶回屋子裏,自己急匆匆去了竈房燒熱水給他洗漱。
待沈清竹泡了個熱水澡,換了幹淨的裏衣躺靠在床上時,外面的天光已是大亮,隐約還能聽見隔壁鄰裏早起操持家事的聲響。
知曉吳蘭淑有諸多事想詢問,他未曾直接睡去,披着外衫靠在床頭,擡眼道:“有何想問的便問吧。”
守在他床邊的吳蘭淑微愣,她倒确實有想問的,比如他昨夜如何,比如他身體可還難受,又比如……他頸後的齒痕……
方才伺候人梳發時她便看見了,當時心中一跳,唯恐人昨夜裏吃了大虧,可瞧着她家少爺神色又沒惱恨之色,想來不曾被強迫什麽。
可一個坤澤,被乾元給咬了,總要有個什麽說處啊,她有心想問,可又覺得不大好開口。
興許只是突然趕上雨露期,不得已下的權宜之計,她若非要點破,豈不是有些太過沒有眼色,徒增尴尬。
她這般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樣被沈清竹看在眼裏,自是知道她在想着什麽,也不讓她為難,自己先開了口,“雨露期難熬,讓周松幫了個忙。”
他這般直白的說出來,吳蘭淑反倒安心了幾分,少爺不是被欺負便好,“我猜便是……”
“過些時日他來提親。”
吳蘭淑餘下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裏,她瞪大了眼睛,被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清竹倒是一派淡定,纖白的手指理了理垂在胸前的發絲,道:“提前與你說好,免得屆時人上門了,你再受到驚吓。”
此時她受到的驚吓也不小!
吳蘭淑回過了神來,急急的道:“終身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沈清竹擡眼看她,“周松可有哪裏不好?”
吳蘭淑一愣,“那倒沒有……”
沈清竹又道:“那在這村中,可還有其他男子的相貌品性更勝于他?”
“那也不曾……”吳蘭淑喃喃道。
“既如此,那此事又有何草率之處?”沈清竹擡手支在臉側,懶懶的問她。
吳蘭淑沒有說話,她倒不是對周松有什麽成見,只是此事太過突然,她擔心少爺只是一時興起,将來會後悔。
“吳嬸,我并不是一時興起,”她心中擔憂被沈清竹一眼看透,“我是曾說過在村裏尋一處依靠,可也不代表我便要随意找個人将自己嫁了,如此糟踐自己之事我不會做,不會讓故去的父親跟母親傷心……”
說到此,他頓了頓,不知想起什麽,微微勾唇,“周松此人,也算相處幾回,他待我如何,想必吳嬸也看得出來,如今我對他,也不算完全無意,事已至此,我與他成親,又有何不好呢?”
一番話聽的吳蘭淑微微發愣,心中不知為何有些酸澀,只覺得曾經肆意又灑脫的小少爺似乎成長了許多。
反倒是她自己,好似還總活在過去中。
擡手按了按濕潤的眼角,她壓下萬般的心緒,溫聲道:“清竹若是樂意,我也無甚意見了。”
聽她如此說,沈清竹淺淺一笑,轉頭看向透進天光的窗邊,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不是嗎。
——
在山間一夜,未曾休息好,按理說回到家第一件事應該是去睡個回籠覺。
但周松卻全無睡意,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精神頭十分的好。
只要一想到沈清竹答應了他求親之事,便恨不能出去圍着村子跑上幾圈,才能發洩出心中的興奮之意。
為了抑制這種沖動,他連滿是泥濘的髒衣服都沒換下來,拿着掃把開始掃院子了。
若不是顧及着沈清竹的雨露期,他真想現下就去尋個媒婆,下晌便去人家裏提親,早早的看個日子将人娶回來。
當然,想是這般想,事兒肯定不是這麽般的。
求親之事規矩很多,漏了什麽便是不重視對方,他定然是不能讓人受這種委屈的,就是沒有雨露期之事,他也不能操之過急。
掃幹淨了院子,天已經亮了起來,周松是完全不想去睡了,幹脆又去後院将雞給喂了,圈裏也打掃了一遍。
忙完這些,他才去打水準備洗漱一番,看見水盆中自己狼狽的倒影心中很是懊惱,他竟是頂着這副模樣與人說的求親之事,可真是……
幸好沈清竹當真是應了他。
他想到此又是忍不住興奮上頭,連忙彎腰掬了捧水潑在臉上,涼意瞬間讓他清醒了許多。
洗漱完換了身衣裳,去竈房給自己弄了點吃的填飽肚子,收拾了一番,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去翻了個籃子出來。
家裏攢的雞蛋放了十來枚進去,又拿了一塊臘肉,看了看感覺還有些不夠,又放了一小罐自己煉的葷油,這才提着出了門。
他爹娘去的早,那時年齡還小,也未曾指點過他婚嫁之事,他對這些實在是不懂,只能去問問錢嬸子,麻煩人幫着操持操持,
免得自己失了禮數。
到了人家門口拍了拍門,很快響起林二柱詢問的聲音,想來就在院子裏呢,周松開口應了一聲。
門裏的腳步聲加快,緊閉的門板被人一把拉開,“松哥,你咋這時候來?”
“有點事。”周松從他讓開的位置邁進門。
“那你應該再早點來,剛好能趕上吃飯,我們這剛吃完。”話說完,林二柱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拎着籃子,“你這來就來了,咋還帶着東西呢!”
周松沒回他這話,只問道:“錢嬸在嗎?”
林二柱點頭,“在,竈房裏洗碗呢。”
想來是聽見了他們說話的動靜,他話音剛落下,錢嬸就在圍裙上擦着手走出來,笑道:“松,來了。”
“嬸子。”周松喚了她一聲,将手中拎着的東西遞過去。
錢嬸看他拿了這麽些東西過來,連忙往回推,“你這孩子,來串個門怎麽還拿東西,快拿回去,家裏不缺吃的,自家的雞蛋都還吃不完呢。”
他們平日裏走得近,偶爾給對方拿幾口吃的倒也是常事,可這無緣無故滿滿登登的裝了一籃子過來,她哪裏能要。
周松卻是往她手裏一塞,沒等她再說話,直接道:“嬸子,我今日來是請你幫忙的,你要不收我也不好開口了。”
“你這有事兒跟嬸子說一聲就是了,哪裏還用帶着東西過來,跟嬸子見外不是。”他這般一說,錢嬸更是虎着臉。
林二柱也在旁邊接腔,“就是啊松哥,你這突然正兒八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我娘去幫你說親呢。”
他本意是說句笑言,哪成想話一出口,他松哥神情一僵,平日裏冷硬的面容還透出幾分不好意思來。
他心中一動,稀奇的瞪大眼睛,“松哥,你不是吧?!”
錢嬸這會兒也回過味來,顧不上與他推拒東西了,“周小子?”
本來就是來說這事兒的,但被他們先看出來了,周松還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難得露出幾分少年人的羞澀,又有些忍不住想分享喜悅,“我與沈清竹說好了,過幾日去他家求親……”
“啪”的一聲,林二柱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可見用的力氣很大,他滿臉驚喜的跟自己求親成了似的,“松哥,啥情況?!你這悶不吭聲的咋就辦了件大事兒?!”
他還以為就他松哥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的性子,這事兒還有的磨呢!
錢嬸也是喜的不行,這下也沒再念叨他見外不見外了,接過東西先放在一邊,拽着他的胳膊詢問,“松,你快跟嬸子說說,這咋突然便要求親了?”
先前眼看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咋的突然一捺都要寫出來了。
昨晚上的事兒關乎沈清竹的名節,便是對這兩個與他親近的人,周松也是不好說的,他也便沒多提,只說是昨日大雨沈清竹被困在了山上,他去将人救了下來,經歷了心上人遇險,按耐不住便将心意與人說了。
“然後沈小郎便就答應了?”林二柱有些狐疑,他咋就有些不信呢,總覺得這裏面還有事兒,他松哥沒說實話。
周松才不管他信不信,“嗯”了一聲就不再多說了。
“行了,不管過程如何,有個好結果就成。”見兒子還想再問,錢嬸給了他一下,讓他帶人先去堂屋裏坐,她将餘下兩個碗刷了就去。
看周小子神色便知定然是有不好跟人說的事兒,估摸着跟人家沈小郎有關,他一個漢子追着問多不好,再把他松哥惹惱了,好些時日不搭理他,看他急不急。
林二柱倒是也沒想刨根問底,只是他松哥突然下手這般快,耐不住有些好奇,這下聽了娘親吩咐就不多問了,拽着人先去堂屋,全然忘了自己本來是要去劈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