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回到了家,早就聽見鑼鼓聲準備好的漢子們又點起了炮竹,噼裏啪啦的響徹起來。
跑出來看熱鬧的孩子們捂住耳朵,驚叫着躲進大人的懷裏,随後卻又開心的笑起來,踮着腳要看新夫郎。
大紅的花轎停在門口,早已等着的喜婆說了一溜的吉祥話,周松在這樣喜慶的氛圍裏,探身進轎子将沈清竹抱出來。
對方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指尖不小心蹭過後頸,敏感的位置被碰到,周松略僵了下,不自覺溢散出更多的信香。
鼻息間嗅到的松柏木味更濃了,沈清竹擡眼去看乾元,與之垂落的視線對上,多了些很微妙的感覺。
“哎呦,新郎官要看自己的新夫郎,日後有的是機會看,這會兒還是先把堂拜了吧!”他們這般的對視被喜婆調笑,聽了她的話,周圍看熱鬧的村人也哄笑出聲。
被這麽多人看着,便是沈清竹也不免生出些羞意,他垂下眼,往周松的胸前靠了靠。
周松就更不用說了,從脖子到臉都熱了,抱着人往上掂了下,轉身大跨步進了門。
來的客人多,院裏也是擺了不少桌,但天氣太冷了,所以擺了不少火盆,每張桌子旁邊都有。
周松進來的時候随意掃了眼,發現他大伯一家坐在靠裏的一張桌邊,看着倒是挺安分的,就連慣常會鬧騰的周小富都老老實實坐着,想必也是為了顧及那點面子才來。
周家奶奶倒是沒看見,她也是個好面子的,周松覺得她不會不來,沒在院裏,多半是被錢嬸安排進屋裏了。
倒不是她有多敬老,只不過是顧及着周松的名聲,再怎麽說也是長輩,私下如何相處是私下的事,這大喜的日子不能讓人說閑話壞了心情。
抱着人進了堂屋,果然在主桌旁看見了周奶奶,周松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他們心裏對自己服不服,周松不在乎,只要他們不惹事,他也懶得理會他們。
周奶奶如今年歲大了,早已不如前些年那般強勢,如今對她這個高大又不好拿捏的外孫,也只有服軟的份,莫要想着對他指手畫腳,他或許還能給她留幾分顏面。
周松将沈清竹抱到蒲團前才輕輕的放下,接過喜婆遞來的紅綢帶,遞了一端給他,他們兩人握着,中間的綢花微微下墜。
兩人跟前便是喜桌,兩側的椅子上沒有人,只在桌子上擺着兩個牌位。
是周松爹娘的,他們今日要拜的高堂。
沈清竹側頭去看周松,對方也正轉頭看他,眼底有兩分忐忑,似乎是怕他覺得這般不合适。
沈清竹卻是笑笑,什麽都沒說,只轉身站到蒲團另一側,面向堂屋門外。
周松微愣,也連忙跟着站過去,心中随着升起一陣暖流,不是誰都能接受,大喜的日子對着兩個牌位拜堂的。
裏長看着他們已站好,揚聲道:“一拜天地!”
二人撩衣跪下,叩了三叩。
“二拜高堂!”
喜婆将沈清竹扶起,兩人轉身又面向牌位跪下,叩下三叩。
周松的額頭貼着蒲團邊緣,心道,爹,娘,兒子娶了心悅之人回來,不再是孤單一人,你們可以放心了。
“夫妻對拜!”
沈清竹與周松面向彼此跪下,叩首前他們看向對方,不覺的都露出笑,彎身拜下。
“送入洞房!”
裏長這一聲話音未落,屋裏全是起哄的聲音,屬林二柱帶頭的那群漢子聲音最是嘹亮,興奮的像是自己要洞房似的。
周松遠遠的瞪他一眼,對方今日卻完全沒在怕的,就是曉得他心情好,定不會當真去尋他的麻煩。
将人抱起來,在一衆起哄調笑聲中,周松紅着耳根快步離開。
進了主屋,笑鬧的聲音總算遠去了,他将人輕輕的放在床上。
知道坤澤身體嬌貴,周松先前特意讓嬸子們鋪了好幾層褥子,他自己還試了試,很軟,很舒适。
沈清竹坐下時感覺到的也是被褥的軟和,曉得是對方的用心。
“我還得招待客人,等下會有嬸子來給你送吃的,吃完飯你若是覺得累了盡管躺下休息,沒事的。”周松在他跟前蹲下身,擡頭叮囑他,
他一出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過來。
沈清竹點頭,“我知道,你去吧。”
周松應了聲,人卻是沒動,他有點舍不得,想在這裏陪着對方,但又不能丢下外面的賓客們不管。
最後只好在沈清竹帶着笑意的眼神中,伸手握了下他搭在腿上的手,紅着臉站起身大步出去了。
到了屋外一經涼,周松才覺得臉上的熱意退了些,而後連忙轉身将屋門關上,以免涼氣進去。
“松哥,安置好哥夫郎了吧。”林二柱就等着他出來了,一看見人就湊了上來。
周松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淡聲問道:“嬸子呢?”
“她回去給我媳婦兒送些吃的,等下就回來,”林二柱回了他的話,伸手将人一把拽住,“少扯開話題啊,兄弟們都等着呢。”
周松平日裏不怎麽喝酒,說什麽都不好使,不管去誰家吃席,他都是清醒到最後幫着送大家回去那個。
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總不好再拒絕他們了吧。
這麽想的顯然不止是他一個,一衆漢子都等着呢,以往大家喝的爛醉如泥,幹了不少丢人事兒,就周松這小子,人模人樣的坐在那兒,這回啊,非得讓他也喝趴下。
林二柱拉着人在年輕漢子那桌坐下,倒也沒急着讓人喝酒,吃些菜墊墊肚子再說,鬧歸鬧,也不能拿身體開玩笑不是。
竈房那邊陸陸續續開始上菜了,幫忙的都是相熟的一些村人,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端上桌,肉比菜都多,每桌都還有盤野兔肉,一看就知道是周松自己去打回來的。
這桌子菜可是半點都不敷衍,這周小子不止有本事,人也大方,誰家喜宴能舍得上這麽些葷菜,衆人都歡歡喜喜的動起了筷子。
“年輕人就是不會過日子,都便宜了外人。”胡蘭看見這桌子菜,習慣性的便抱怨了兩句。
“多吃菜少說話。”周大山瞪了她一眼。
胡蘭不敢說話了,上回周松走後,她因着對方偷偷藏銀錢那事兒與他鬧了兩句,結果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當時都被打懵了,周大山往日裏兇歸兇,可從來沒對她動過手,當時她看着漢子紅着眼睛的兇狠模樣,卻是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
一旁的周小富埋頭吃菜,也是沒吭聲,他傷剛好那會兒也是不服的,想讓爹娘給他做主去尋周松的麻煩。
但破天荒的,不止爹不管,連一貫護着他的娘親都讓他別再提這事兒了。
他鬧的狠了,他爹直接将他踹倒在地上,讓他願意去就去,看這回周松會不會打死他。
周小富就是個窩裏橫,爹娘不幫他做主,他自己哪裏敢去找周松麻煩,對方上回瘋了一樣揍他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再來一次,他可是受不住的,之後總算是老實了。
這段時日他總覺得家裏的氣氛變了,爹的脾氣喜怒無常,還對娘動過幾次手,娘也總是默默的哭,跟她以前那種故意示弱不一樣,是真的難過。
而奶奶,很多時候眼神都很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竟然也沒再念叨着讓周松來看她了。
他總覺得跟周松上次回家的事有關,但不敢去問他,怕再被揍一次。
周小富想着,狠狠往嘴裏塞了口肉,不過就是仗着乾元的身份罷了,有什麽好得意的!
但他不管在心裏有多少的不忿,也都只能憋着了。
他們這邊如何,沒有人關心,堂屋裏的周松已經被灌了不少酒下肚,他今日心情好,幾乎是來者不拒。
一衆漢子們也難得的暢快,推杯換盞的,又是猜枚又是比賽,熱鬧的很。
旁桌的長輩們都笑着搖頭,也不去管他們,年輕人嘛,有活力是好事,難得高興,随他們去玩兒。
喝到最後,漢子們個個都面紅耳赤的,反倒是被他們挨個灌酒的周松還是那副樣子,一點醉态都沒有,若不是他身上确實有酒氣,還當他喝的是水呢。
其他人不服,鬧着非要将人喝趴不行,還就不信了,他們一群人喝不過他一個。
錢嬸回過家一趟就過來吃飯,看林二柱已經上了臉也懶得管他,這些日子他一直照顧劉芳跟孩子也算盡心,如此也算放松放松。
他們那樣估計還有得鬧,周松也被拉着不放,等到其他客人吃的差不多了,她便張羅着跟其他幾個管事的人一道送客,還收拾了沒吃完的菜給人帶走。
竈房裏剩下的也還有很多,那些就分出一部分給這兩天跟着幫忙的人,餘下的就留着周松他們自家吃了,天氣冷也放不壞。
錢嬸帶着幫忙的婦人們将桌上的碗筷都給慢慢收拾到竈房,各自分工洗刷幹淨,還有幾個叔伯漢子,幫着将桌子板凳歸置了下,搬到院子旁邊不礙事的地方,這些東西有許多都是借的,整理好回頭還要給人還回去呢。
挺簡單的活兒,但架不住東西多,宴席散後本來就不算早了,冬日裏又黑的早,等她們忙活的差不多時天色都有些暗了。
“辛苦嬸子們了。”周松從外面進來,他喝了不少酒,看着卻還很清醒。
“那邊完事兒了?”錢嬸正找了油燈出來點上,看見他迎了上去,“那群小子們,太能胡鬧了。”
“難得開心。”周松倒是不介意的搖搖頭,對還在收拾碗筷的婦人們道:“吃食還有不少,嬸子們等下走的時候多帶些,這兩日多虧你們幫忙。”
“周小子說的哪裏話,鄉裏鄉親的,都是些小事。”
“可不是嘛,我們也正好沾沾喜氣。”
“以前家裏辦宴席,周小子也沒少幫着忙裏忙外,如今可也莫說這般的外道話。”
能應了來幫忙的,都是村裏關系不錯的人家,也是自小看着他長大的,自是不在意出把子力氣的事。
再者說,周松也不是那般小家子氣的,這兩天沒少送她們吃食,這忙幫的也是心裏舒暢。
看着他們客氣了兩句,錢嬸方才拉了周松手臂,道:“清竹那邊可還要吃些什麽,趁這會兒功夫,我給他做些。”
周松搖搖頭,“不用嬸子,忙完你們就快些回去吧,我顧着他呢。”
“成。”錢嬸也沒與他再說,又道:“二柱那小子醉倒了嗎?”
“沒呢,人還清醒着,就是酒勁上來了坐會兒醒酒。”周松往外看了眼,能看見對方坐在堂屋外的檐下。
林二柱還是有些分寸,劉芳生産沒多久,她跟孩子都還需要照顧,總不能醉的不省人事回去。
喝酒的幾個漢子大多沒有真的醉倒,都還算清醒,能自己回家,只有兩個徹底喝醉的被他們架了起來,捎帶回去。
錢嬸跟婦人們将他們這兩桌收拾了,林二柱随周松一起将桌凳擡到院外,與其他的放在一起。
忙活完這會兒,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幾個人捎上周松給的吃食結伴出門回家。
臨走前,錢嬸叮囑他鍋裏還有熱着的雞湯,喝一碗醒醒酒,周松應了,将兩人送出了門。
關上院門,熱鬧了一整天的院子安靜了下來,仿佛又回到了他曾經一個人的時候。
但周松知道不是的,他轉頭看向透着燭光的主屋,心裏又開始砰砰跳起來,擡手按了按,腳下一轉,卻先去了竈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