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特權
第5章 特權
“哥,你餓嗎?”
聽到妹妹局促的提醒,李識宜才想起現在是飯點。他從外套裏翻出四十塊錢,讓妹妹去隔壁小餐館買兩份蓋飯,跟昨天的一樣就行。
接過錢,妹妹目光猶豫地看向不遠處:“那個,哥,要給你同學買嗎。”
李識宜:“不用。”
聽上去約等于他不配。妹妹覺得古怪,摸摸鼻尖“喔”了一聲。
現在正值飯點,店裏其他人也都在三三兩兩點外賣。他回到操作間,見譚承正坐在車裏打電話。
工作狀态的譚承倒是收起了那些不穩重的作風,皺着眉頭發號施令的派頭十足,乍一看還真具有迷惑性,像個青年才俊。
回想剛才他暴跳如雷的表現,李識宜實在很難跟眼前的人挂上鈎,也很難想象他能管好一間大公司。
不過他具體是個什麽樣的人跟自己也沒關系。李識宜思維不再發散,全神貫注幹起手裏的活,直到譚承打完電話。
“你想怎麽改,預算多少。”
“都行。”這車譚承早玩膩了,乏味地說,“你看着改吧,排氣可以動一動,包圍換個樣式,整體別拖性能的後腿,也別往花裏胡哨弄。”
李識宜不置可否。
他心裏已經有大致的方案,不過他性格務實話又少,不會什麽都沒做就吹得天花亂墜。
“這個月內給你改好,總價盡量控制在二十萬以內。”
譚承覺得他大概對自己的身家有所誤解,不涼不熱地掃了他一眼。
這時周禮為忽然過來,手裏拎着三大袋外賣:“譚老弟,這些是不是你叫的?送餐的說是譚總定的,是你沒錯吧,哎招待不周,應該早點兒給你安排午飯。你看你想在哪吃,在會議室還是貴賓接待室。”
“在哪吃都行,”譚承撩起眼皮,“你問問李識宜。”
周禮為愣了一下,看向自己店裏平時不聲不響的技工,一萬個沒想到他們倆關系居然這麽鐵。李識宜當然也沒想到,皺眉看向譚承。
周禮為到底是人精,馬上反應過來:“哈哈,原來是點了跟老同學一起吃的,我說怎麽這麽多。那行,李識宜你負責把客戶陪好,争取讓譚老弟以後多想着點兒咱們,他手裏頭可多的是資源。來,我給你們拎貴賓休息室去,那兒的沙發坐着聊天舒服。”
老板都這麽說了,李識宜沒有推辭的理由,何況只是一頓飯,既來之則安之。
進了休息室,譚承問起他妹妹的名字。
李識宜從冰箱裏拿了罐啤酒:“祝炀炀。”
姓祝不算特別常見,譚承記憶深處有點兒印象,仿佛以前認識什麽人也姓祝,但他懶得去深究,只随口問她是李識宜什麽人,李識宜說是堂妹。
炀炀一進來都驚呆了。她張了張嘴,沒好意思問這是什麽情況。
“哥,我把蓋飯買回來了。”
“放冰箱裏,下午再吃。”
她點點頭,也沒抱怨白跑一趟,轉身就往冰箱那邊走去。
譚承跟親弟弟關系很淡,甚至從小他弟還跟他較着勁,所以看到祝炀炀這麽懂事聽話,他覺得挺稀奇,挑眉問:“她多大了?”
“下學期讀高三。”李識宜換了種方式回答。
一共五個菜,色香味俱全,餐廳還給緊急送過來,面子大得上天。
看着眼前這些,不知道為什麽,李識宜胃口不佳,對譚承的态度也冷了許多。祝炀炀可能随李識宜,也是個謹慎寡言的性格,甚至要更內向一些,所以當着譚承的面她也不愛吭聲。
但譚承不知怎麽的,總覺得祝炀炀這張臉似曾相識。而且她右眼下方有顆很淺的淚痣,哪怕不做表情也像有心事,整個人有着與歲數不符的文靜氣質,這種氣質比這張臉更似曾相識。
李識宜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炀炀,明天學校路線查好了沒有。”
“查好了,哥,明天我自己去就行了。”
李識宜淡聲:“我陪你。”
祝炀炀埋頭吃飯,輕聲說:“不用了,我打電話問過,他們不願意接收外地學生。再說你昨天就沒休息好,今天又要上一天班,我自己去試試吧。”
李識宜筷子頓了頓,轉過頭撞上譚承的目光。譚承似是笑了下:“你妹沒學籍?”
“嗯。”李識宜不懂他這麽問什麽意思,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譚承盯着他吞咽時滑動的喉結,看着他喝完拿手背抹了把嘴唇,明明是個很糙的人,但嘴唇通紅、濕潤,眼神還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真是難以形容的反差和吸引。
“算你走運。”譚承別有深意地睨着他,“我認識教育局說得上話的,可以幫你活動活動。”
李識宜靜了一瞬,蹙眉與他對視。
祝炀炀也錯愕地望向他。
譚承低下頭撥弄幾下手機,不一會兒,就聽見嗡的一聲震動,有人回消息了。
對方表示如果只是上個學,那這事好辦得很,而且學校随便挑。如果想在北京高考,那可能有難度,需要某某某出面再運作運作。
「知道了,你先聯系着。」
回完消息,譚承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他知道李識宜這回該求着自己了,因為自己有權力有關系,能辦成對方辦不成的事,而且很輕易。李識宜再怎麽是根硬骨頭,在這種現實利益面前也必須低頭,想不放低姿态都不可能。
“怎麽說。”譚承道,“要不要我幫忙。”
李識宜靜止片刻,沒回答他,只是把殘羹收了,垃圾扔進垃圾桶,然後拍了拍妹妹:“炀炀,做作業去。”
祝炀炀一言不發地離開。
“飲料不喝我扔了。”李識宜走到譚承面前。
譚承掀起眼看向他,只見他神情如常,完全沒個求人辦事的态度。他伸手去收飲料,結果譚承比他先按住易拉罐。
李識宜把視線轉移到譚承臉上。
他的瞳仁很靜很黑,像一池深潭,盯着一個人看時,給人深不見底的感覺。
譚承直直和他對視:“給你辦事我還有錯了?”
“好意心領了,不過不勞費心。”
譚承氣得牙癢。
老子閑得發慌了管他的事,還眼巴巴點這麽一大堆吃的,上趕着丢人現眼?去你媽的。
他嘩一下摔開易拉罐,冷眼直視了李識宜一會兒,起身走人。
從改裝店出來譚承肝火極旺,接到邢天羽叫他去喝酒的電話,想都沒想直接去了。
一見面,見他臉黑得跟包公似的,邢天羽直樂:“跟誰上這麽大火,瞧把你給氣的。”
譚承朝酒保要了杯烈性威士忌,徑直端起來一飲而盡,杯底砸到吧臺上,咣當一聲特沉悶。
邢天羽快笑死了:“不會是李識宜吧,你他媽要逗死我,連他都搞不定,好意思?”
“去你媽的。”譚承低罵。
“別去我媽呀,去他媽,又不是我惹你。我說你也太次了,想玩他直接操呗,說好幾回了,還跟他拐彎抹角的,你丫來真的啊?”
“別把我說的跟發情的畜生一樣。”
“我看你就是。你丫敢說見到他沒兩眼放光?沒意淫他脫光了讓你上?”
一句話直接把他心思點得透透的。譚承不屑于承認,但剛才喝下去那杯酒落進胃裏,刺激得他喉嚨發緊,眼神發暗。
“找個機會,上了他,操服了就聽話了。”邢天羽搭着他的肩,“這事我來安排,正好于霆想托你找找銀行的人,借點兒過橋貸款。”
譚承攥緊酒杯,沉着一張臉沒言語,邢天羽心裏就明白了,自己哥們兒是忍到頭了,暴脾氣說上來就上來,不會再跟李識宜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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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住處,祝炀炀像每次來的時候一樣,主動拖地擦窗打掃衛生,盡可能給李識宜減輕生活負擔。
她看似平靜,但李識宜知道她心裏不好受。
在老家她無依無靠,親媽死後親爹又另結了婚,不僅沒人疼愛,連洗衣做飯都全靠自己。李識宜想就地給她找個學校,前後找了幾個月,始終卡在學籍問題上。
等她洗漱完,李識宜叫她出來一下。
她穿的襪子還是高一那年買的,前面頂破了一個洞。平時李識宜想不到這麽細,全靠她提醒,但她又從來不開口。
“哥,有什麽事嗎。”她知道李識宜上班很累,一般不會找她聊天。
“想跟你說學校的事。”
祝炀炀猶豫了一下,坐到他旁邊。
李識宜說:“今天我同學說可以幫你找學校,哥拒絕了,哥對不起你。”
祝炀炀立刻用力搖頭。
李識宜說:“我們再想辦法。”
“好。”祝炀炀眼圈紅紅的,但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哥,你是不是跟他有過節啊?”
沒有。
恰恰相反,譚承曾經是唯一給過他尊嚴的人。
在他被于霆他們扒光了扔在廁所,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神志不清的時候,是譚承把他送到醫務室,臨走時還給他扔了件衣服。
想到那個畫面,又想到今天自己把譚承給氣跑了,李識宜幾不可查地皺了皺鼻梁,态度有些軟化。
“我跟他沒過節,但我們也不方便欠他人情。”
“我知道。”祝炀炀比李識宜還急于替李識宜解釋,“我們不欠他人情,免得以後還不上,日子過得也不踏實。”
“嗯。”李識宜沒有再說下去。
等祝炀炀回了房間,他靜靜地躺在沙發上。
其實連李識宜自己都說不清,今天為什麽會對譚承那種态度。他的确對譚承的種種特權行徑感到厭惡,但他內心并不完全抵觸譚承,也不抵觸譚承的幫助。只要對方別老把二世祖那套搬出來,動不動就興師問罪大發雷霆。
但話都說出去了,李識宜不覺得有什麽後悔的必要,任何時候他都習慣自己想出路。
夜色沉沉。
老舊的廉價沙發一動就響。
李識宜閉上眼盡量不動,不多時手機突然震了震。他拿來一看,是陌生號碼,內容出人意料——
某學校的名稱和聯系老師。
他神經微顫,不由自主想到黑名單裏的那個人。
譚承這是什麽意思?不是怒氣沖沖地走了嗎,被自己得罪了個徹底。
短信內容複制到微信,他簡潔地問:「是你?」
發完以後他起身坐在沙發上,手指搓了幾下屏幕,點開常玩的單機小游戲。他清峻的短發低低垂散,睫毛遮住半截眼睛,像是在等待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等,純粹消磨時間。
不一會兒,手機嗡地一震。
他斂眸,只見譚承發來不冷不熱的一句:「你說呢,老同學。」
他想了想,沒矯情。
「多謝,我聯絡後再回複你。」
譚承秒回:「當不起」
嗯?
盯着對話框,李識宜眉心微微一皺,感覺這三個字怎麽神氣活現的……并且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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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胃菜終于寫完了,接下去就是正餐。我可真夠不着急的。(以後盡量固定在晚9點更,然後明後天不上班,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