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咬鈎
第6章 咬鈎
幾天後李識宜帶祝炀炀去辦了入學手續,順便也辦了住校。不過祝炀炀沒戶口,後年高考還是得回原籍。
“回去以後把東西收拾收拾,不用帶太多衣服,來了再買。”
看着眼前窗明幾淨的校區,還有穿着靓麗校服來來去去的同齡人,祝炀炀難掩激動,眼底都泛起了潮濕。她小聲說:“哥,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能來北京上學,我媽在天之靈肯定會很欣慰的。”
想到已經不在人世的祝老師,李識宜靜默片刻,摸了摸她的頭。
回到店裏,技工紮堆在聊天。其中一個把手機給其他人看,語氣很憤慨:“我老鄉給他打了三個月的工,家裏娃娃還等着錢上學,結果他說不給就不給,橫得很!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這年頭有錢人全是敗類,連農民工的工資都拖欠。”
“就沒人能管管?”
“怎麽管?!上訪還沒到政府門口就被抓了,關起來打得頭破血流,到現在還在住院。”
“這不是有電視臺報出來了嗎,現在總得有人管了吧。”
“誰說得準,農民工的命賤。”
正罵着,有只手拍了拍拿手機那人的肩。對方一回頭,只見平時沉默寡言的李識宜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身後。
“宜哥,咋啦。”
“讓我看看新聞。”
他把手機遞過去,李識宜蹙眉,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于霆。
這篇報道顯然沒有引起什麽波瀾,下面的評論寥寥無幾。有人不痛不癢地罵幾句,有人好奇于霆背後靠山是誰,更多的卻是對這種事的司空見慣。
其他人的讨伐還在繼續。李識宜沒有參與,他還回手機,進操作間幹活。
對于于霆這種人,跟他講理沒用,唯一的辦法是以惡制惡。這點李識宜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領悟,因為他受過教訓。
半個月後邢天羽找到一處度假溫泉酒店,新開業不久,在西山,環境相當不錯,高檔住房還是獨門獨棟,露天的溫泉池泡起來別提多舒服。
大堂遇上于霆,見他是單槍匹馬來的,邢天羽調侃道:“沒帶個妞?不像你作風啊。”
“老子被工地的事搞得焦頭爛額,這幾天見人就想打,你他媽別來擠兌我。”
邢天羽呵呵一笑:“你丫打我一個試試,當老子是李識宜呢。”
于霆奇怪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幹嘛提起這人。
邢天羽捧着手湊他耳邊:“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譚哥看上他了。”
“什麽?”
“千真萬确,別說是我說的啊,譚承這厮好面子。”
“我操。”想起當年那張冷冰冰讨人嫌的臉,于霆禁不住低罵,“譚承什麽眼光,老子以前看見李識宜只想抽他。”
“那是以前,”邢天羽邪氣地笑了笑,“現在的李識宜确實不大一樣了,那臉……嘶,我不會形容,一會兒讓譚承把他叫來,你瞧瞧就知道了,譚承看上他那也是情有可原。”
于霆心裏一陣惡寒,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
“對了,耿維呢?”
“去海南出差了。”
“去海南還能是出差?”邢天羽一臉不信。
于霆鄙夷:“你懂個屁,他最近看上那邊一塊地,打算盤下來開發度假村。這兩個月都去好幾回了,據說是在活動關系,想拿個最低價。”
“我看他是想白嫖吧。這小子,從小就數他心眼兒最多,平時蔫兒了巴唧的,出起主意來壞得連我都害怕。”
兩人聊了老半天,譚承才姍姍來遲。
遠遠一看見他進旋轉門,邢天羽就樂,拍拍于霆說:“你看這厮臉綠的,保準又是在家裏受了老爺子的訓。”
于霆問:“老爺子還那麽偏心?”
“那可不,你什麽時候見老爺子打過小的,皮帶回回都是往譚承身上招呼。”
今天譚承外表倒是特別挺拔有型,穿的戴的也都沒話說,而且頭發還特意抓過,顯得風流倜傥,就是臉色确實不大好看。
“怎麽了這是?”于霆給他讓了個位。
譚承煩躁地敞開外套,什麽話都沒說。但不一會兒,他後媽就一個電話打過來,問他跟那位世家千金見得怎麽樣。他敷衍了幾句,懶得應付。
挂了電話,另外兩人已經明白了,臉上挂着看好戲的表情:“原來太子今天是被逼去相親了啊,難怪臉色這麽黑。哎,可憐的太後,還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兒子對女人完全沒興趣。”
譚承掃了邢天羽一眼,邢天羽識趣地閉嘴,笑了笑說:“房都開好了,先去喝一杯?這兒的酒吧還不錯,環境也清靜,沒什麽閑雜人等。”
三人轉移過去,的确如邢天羽所說,酒吧只有貴賓能進,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于霆今天本就是帶着目的來的,喝完一兩杯酒就直奔主題,托譚承給他找找地方銀行的熟人,讓他能空手套白狼,先支個兩千萬出來應應急。
“這回你可一定得幫我,你要不幫我我就得臭大街了。”
邢天羽來一句:“錯,你丫已經臭大街了。”
“滾。”
譚承蔑然道:“幫你可以,別把我裝進去。”
“那肯定啊,咱從小到大多少年的交情,你們還不知道我?我坑誰也不坑哥們兒。”
這話倒沒摻假。過去五年譚承在國外打拼,難免有周轉不過來或者需要有人在國內跑跑關系的時候,只要他開口,于霆等人基本都義不容辭,從沒推卸過。現在于霆眼看要倒,譚承也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譚承出去打了幾個電話,幫他約了兩個熟人改天見面詳談,而且對方一聽是譚家的面子,都說問題應該不大,只要于霆把事态控制好,別讓它在網上繼續發酵。
這下于霆才算放了心:“成,夠意思譚承。哎,這幾天我都沒睡好覺,就怕這窟窿填不上,銀行真逼我立馬還錢,到時候我就只有跟那個傻逼農民工一樣跳樓了。”
邢天羽:“出息,兩千萬就把你難住了,出去別說是我哥們兒。行了行了,現在路子譚承也幫你找好了,今天咱們別想這些煩心事,好好泡溫泉放松放松。”
幾個大老爺兒坐一起喝酒,确實也沒什麽勁。于霆想着今晚反正要在這過夜,當即微信聯系新看上的嫩模,讓對方晚上過來陪自己。
他這邊正發着,吧臺上另一部手機震了。
邢天羽撩了一眼,咧開嘴,看向譚承,“你的。”
是李識宜。
譚承面無表情地接起,手機裏傳來對方微涼的嗓音:“譚承?”
“幹什麽。”
“車修好了,随時可以來取。”
完全公事公辦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譚承輕嗤。
李識宜:“還有,學校的事也辦好了,我妹托我謝謝你。”
在譚承心目中,他單方面認為這段時間李識宜在晾着他。不過李識宜其實什麽也沒幹,只是沒有聯系他而已。譚承本就心頭火起,又是當着朋友的面,語氣更加不善:“你妹謝我,你呢。”
李識宜沒接這茬。
譚承冷哼:“你在店裏?”
“嗯。”
“把車給我開過來,我在西山溫泉。”
從東三環過來近四十公裏路,旁邊的邢天羽扯了扯嘴角,知道他在故意折騰人。
李識宜說:“我還要上班,你叫個代駕吧。”
“上什麽上,別上了,正好我這兒有多餘的溫泉票。”譚承不耐煩地說完,看到好友揶揄的目光,轉過臉繼續逼迫,“我跟你老板說一聲,你直接開我的車過來,油費我給你報銷。”
李識宜頓了片刻,嗓音轉淡,并且略帶一點疲憊地說:“你又想幹什麽?”
譚承面色一凝。
李識宜:“我不知道你這麽做是什麽目的,但我沒時間跟你兜圈子,咱們開門見山吧譚承。”
譚承臉跟被人扇過似的,腦中滋一下竄起猛烈的火花,“這麽說你是不肯過來了?”
這時,于霆見狀,壓了壓譚承的肩:“消消氣消消氣,丫不識擡舉,咱犯不上給他好臉,改天找人修理他一頓就結了。”
譚承目光掃過去,危險地看了于霆一眼。邢天羽說:“于霆你丫也別沖動,剛惹完事還嫌不夠是吧。”
電話裏忽然靜默下來。
雖然剛才李識宜也沒說話,但跟這會兒的安靜不同。剛才的靜是純粹沒話說,這會兒的靜卻很突兀,仿佛電話那頭的人突然發現某種事,使他聚起全部注意力。
譚承啪地就把電話給撂了。
邢天羽跟于霆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有點兒哭笑不得。看見自己哥們兒吃癟固然可樂,問題是這閻王脾氣一上來就不容易壓下去,今天大家是來找樂子的,誰願意不痛快?
邢天羽低聲對于霆說:“得,本來我還準備了助興的,現在看來也用不上了,便宜你吧。”
于霆鄙視:“偉哥?”
“放你媽的屁,不是給你吃的,是給下面那個吃的。一會兒我拿給你,你擱酒裏讓你家嫩模喝吧,喝完保準她柔情如水,一晚上纏着你要個沒夠。”
譚承臉上還是陰得能滴出水。
他掏出打火機想抽煙,誰知打火機沒火了,試了幾下都沒打燃。他低聲罵了句髒話,想把吧臺給掀了,那臉色,吓得酒保都不敢過來服務。
可就在這時,手機又震了起來。
低頭一看,還是李識宜。譚承微微緊起眉,真他媽不想接,又真他媽想接,自己都覺得自己真不至于。
邢天羽跟于霆正在熱火朝天地聊生意。譚承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小點兒聲,然後接起來喂了一聲,表情相當煩躁。
李識宜語氣平靜地說:“不好意思,剛才信號斷了。”
總算他還知道識實務,譚承不鹹不淡地應道:“是嗎。”
“嗯。”
隔着一道電流,李識宜的嗓音清潤悅耳,哪怕只是簡簡單單一個音節也聽得人很舒服。
譚承背向後靠,朝酒保打了個響指,點點自己的空酒杯,酒保立馬過來倒酒。然後他微微扯了扯嘴角,直覺李識宜會繼續往下說。
果然,李識宜說:“今天店裏确實很忙,改天請你吃飯算是答謝,你看怎麽樣。”
“改天是哪天。”
“我都行,時間你定。”
“要我說就是今天。”譚承口氣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威風,“就看你誠意。”
邢天羽和于霆在旁邊捂着肚子,笑得都趴桌上了。
電話出現一段空白,李識宜似乎才聽到其他人的聲音,做了一個确認:“你那兒有朋友?”
“天羽和于霆。”譚承撩了他們倆一眼,手刀威脅他們安靜,“都是老同學。”
“那我是不是不方便過去。”
譚承冷嗤:“你今天怎麽扭扭捏捏的,他們能把你吃了?再說有我在,瞎緊張什麽。”
“那好,”李識宜說,“我現在出發。”
他一挂電話,邢天羽跟于霆就模仿他的口氣說:“有我在,瞎緊張什麽呀?”
譚承讓他們滾,撇開臉還是擡了擡嘴角,心想今天這李識宜倒挺上道。
雖然他确實喜歡李識宜那股子清冷勁兒,但冷過了頭就讓他反感。還是剛剛那樣好,欲拒還迎,半推半就,激發起他躍躍欲試的狩獵本性,令他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