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沐浴露餘留淡淡檸檬香,室內光影微晃,似乎有安神的功效。
長發撩起散在身側,沈囿陷進柔軟的被褥裏,櫻唇輕輕往上一移,貼在他喉結上輕輕一吻。
濕漉漉眼底染上欲,也有羞赫的溫柔,她喜歡他的眼睛,喜歡抽煙時滾動的喉結,喜歡扯領帶修長指骨用力而陷進的微微凸起。
他的紋身,疤痕,混不吝的時候丢煙來吻她,一如的時候,貼她耳邊,嗓音低淡的說話。
那些話他平常永遠不會說,但是興致起來的時候,随便一句都仿佛能拉人沉淪。
耳廓緋紅,額發被汗水打濕,眼睫垂下,愉悅繞過指尖,多巴胺分泌,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沈囿具體記不清那晚多久,只記得後面太困了,趴在他堅硬的胸膛上,閉着眼,喃喃道:“哥哥。”
十指輕抓被褥,溫熱的觸覺,那晚她還稀裏糊塗的說了許多話。
祁禹時單手撐着床,微垂着眼看她。
膚白明淨,肩線筆直白皙,鎖骨上方有一尾痣,還側過身來抱他,一直喊他名字,哥哥也不叫,“祁禹時,祁禹時。”
“嗯?”他低頭,想聽清她說什麽。
沈囿小貓一樣蜷縮他懷裏,嘟嘟囔囔道,“別太晚了呀,我明天還要工作。”
“?”
…
約莫昨晚鬧得實在是晚,沈囿一大早醒來腳剛動一下,就一陣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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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床鋪的位置已經空了,玻璃杯裏有保姆準備的溫水和幹淨的裙子。
是一件淺藍色掐腰連衣裙,後背的蝴蝶系法很繁複,絲帶纏繞,皙背微露,纖細漂亮。
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不看不知道,一看手機又多了條轉賬通知。
銀行卡餘額:+2,000,000,轉賬人是林恪,林特助。
還有柏翊一發的短信,通知她的戲份今天下午拍。
松了口氣,沈囿回複了好,
斟酌猶豫着,沈囿忍着酸痛出門走了一圈,看見梁津斜靠走廊抽煙,他擡了點眸,眼底有欣賞的目光,主動打招呼,“沈妹妹。”
一手扶着圍欄,長發垂在頸側,沈囿問:“祁禹時呢?”
“走了。”他望向樓下一片湖,水面波光粼粼的,今天是陰天,約莫是霾太重。
“你失落嗎?”他問。
說沒有是不可能的,沈囿平靜回,“他忙,我也要走的。”
“方哲還沒起,等會一起吃個飯?”梁津友好問。
沈囿禮貌推掉,“你女朋友不在?”
“她算什麽女朋友。”梁津神色裏是漠然,他只覺得好玩,松散笑了下,“安妮說在給我做愛心早餐,要留下來看看?”
“不了。”沈囿回房間收拾好衣物,出別墅區,讓司機送她回伽藍園。
靠在車窗邊,看着手機裏的轉賬,又有點迷茫,昨晚她說什麽了,怎麽每次結束都給她打錢。
絞盡腦汁想了二十分鐘也沒想起來,最後才猶豫再三的給他發了條消息。
溺:【哥哥,我昨晚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了嗎?】
兩分鐘後。
qys:【?】
忐忑着,沈囿手指微曲,咬着唇角,想繼續裝乖裝無辜回,
【好像錢色交易】打完删掉
【好像給多了】删掉
【好像多了】發出。
下一秒,他直接打電話過來。
沈囿忐忑接起,輕輕開口,“喂,祁禹時。”
“什麽多了?”翻開合同細則,他握着鋼筆在末端簽名。
沈囿聲音細弱,“你又給我錢。”
“做完就給。”她這句話聲音更小了。
“不好?”他嗓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扣了扣指甲,沈囿望天,“我錢夠用的,哥哥。”
哪怕給一個早安吻,她也會高興很久的。
“嗯。”他沒什麽耐心再在這個問題上問下去,“你在工作?”
沈囿心底有些忐忑緊張,她試探問:“哥哥,你知道了嗎?誰說的呀?”
“你說夢話。”滑了下打火機,他點了支煙。
耳朵熱起來,沈囿支支吾吾,“噢,哦,那我丢臉了啊,還說了什麽呀?”
“想聽?”散漫一截,他嗓音浸了點煙質。
想起昨晚,沈囿耳朵發燙,嗫嗫嚅嚅回:“……不了。”
“挂了。”低淡一聲,長指壓鋼筆,他道。
“哥哥”,沈囿還想聽他嗓音,眷戀起那種溫柔,“我們下次什麽時候見面?”
“再說。”通話掐斷,回歸平靜。
沈囿低頭看了眼通話記錄,又忍不住彎唇笑了笑。
—
下午開機,拍攝的鏡頭是小愁醒來後發現自己被扔到亂葬崗,周圍全是殘肢斷體的屍體,血液凝結,腐肉外翻,周遭彌漫着一股腥臭味。
月黑風高,不遠處還有幾條夾着尾巴的狼狗在啃食腐屍。
渾身酸痛,疲累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第一眼是一張被腐爛得掉了一顆眼珠子的中年男人的臉,不過兩三厘米的距離,眼球外翻,還有屍水在往下滴落,貼在臉上粘稠得要死。
那一眼,小愁吓得魂都要飛出來,尖叫着伸手擋臉,不擋不要緊,一擋揮手時稍不用力就打飛了一只斷手,血淋淋的,還散發着腥臭。
瞳孔聚焦,沈囿在人堆上摸爬打滾,手上身上全是血和腐肉,拖着快斷了的瘸腿往旁邊跑,剛跑幾步,就撞見那幾條剛剛吞咽屍體的惡犬,在漆黑夜色裏,眼睛熒熒着幽光,虎視眈眈的盯着她。
恐懼壓到嗓子裏,沈囿蹲下身,死死咬着手臂不發出一點聲音。
頭發亂糟糟,臉上是幹掉的灰和血,唇色蒼白,因長期缺水而幹裂。
鏡頭前,沈囿眼神裏的恐懼變化表現得淋漓盡致,瞳孔聚焦,咬手臂都咬出了血痕。
而那兩條狼狗似乎嗅到什麽氣息,正夾着尾巴往那邊走。
空氣裏是那兩條惡犬吐着舌頭,嘶喇嘶喇,對食物渴求的聲音。
——五米,四米,三米。
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流出,小愁已經預見自己被野狗分食的場面,幾乎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一柄銀光閃爍的劍橫亘而來,一劍刺瞎了其中一條狗的眼睛。
嗚咽着聲音,那兩天狗發瘋一樣的吠叫。
男主和主角團出現,輕而易舉的把狗解決。
小愁蹲在屍山血海堆裏,擡頭仰望一襲白衣,腰間佩劍,高束發冠的少年,恣意清朗,滿身俠氣。
眼眸裏的情緒由恐懼到釋然,放松到仰慕,到最後的自卑低頭,如凝望月亮一般,高不可攀。
鏡頭前,柏翊一看着那眼神也跟着心被顫動了下。
“——咔,分鏡二十三結束。”
沈囿被人扶着從地上起來,衣服破破爛爛的,頭發亂糟糟,剛哭過的眼睛還泛紅。
柏翊一站在攝像機後面看她,他緩了會情緒,低低開口:“沈枝,你真的很有天賦。”
沈囿接過楊玥遞來的水,在暗中看不清什麽情緒,只輕輕回:“謝謝柏導。”
她剛出道那會兒,就有很多導演對她說過這句話,她的演技很渾然天成,特別自然,在情緒細微處還能表現得很觸動人,不自覺就能把觀衆帶入到劇情中,真切的為故事裏的人物悲喜。
很有靈氣,那時沈囿走哪都是誇贊聲,也曾自負的以為,她會讓自己的名字成為一個烙印,印在每一個人心底。
出演了一部小衆文藝片女主,小範圍的火了,口碑和商業成績都不錯,後面更是在一項國際賽事上拿到了影後的桂冠。
那時候開始有流量朝她傾斜,跑商演拍廣告,至少半個月的行程的排滿了。
行走在各個名利場,有公司想簽她,營銷年齡演技和漂亮,那時候熱搜還不普遍,貼吧裏關于她的讨論特別多,其中提及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天賦。
她好像天生就适合演員這個職業。
可後面,扇總導演的那一巴掌,直接把她扇醒了,冰冷的拍在地上,她随意一個動作都被解讀成別有心機,上位博資源。
連靠她試鏡得來的那部電影女主戲也被人造謠說是跟制片人的床上關系便利。
一夜之間,輿論風向全變了,她成為全民抵制的人,甚至後面那部電影也被下架。
謾罵無休止般如潮水襲來,十七歲的沈囿從沒有承受過世界上那麽多的惡意,讓她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在那些肮髒的語言描述下,似乎她也成了肮髒的人。
直到,遇見祁禹時,一切才慢慢好起來。
算來快六年了,她幾乎都快忘記在自己曾經在鏡頭前是怎樣驕傲肆意的模樣了。
楊玥扶她到旁邊休息,不吝誇獎,“姐姐,你演得真的很好,我都想去鏡頭前抱抱小愁。”
沈囿低頭看劇本,“嗯,她是很讓人心疼的女孩子。”
月色靜谧,回伽藍園的路似乎格外漫長。
接下來四五天都是這樣度過,白天拍戲,晚上讀書,沈囿還是會忍不住想他,可她能克制,她不主動去打擾他。
周末拍殺青戲,是一場滾泥漿的戲。
小愁瘸着腿去魔醫那兒為籠罩村莊的瘟疫求解藥。
小愁被魔醫的內力幾乎震碎心肺,一邊吐血一邊從九十九根梅花樁上爬過去。
魔醫的嗓音帶着妖異,“潤之,在亂葬崗救了你。”
“你有什麽,值得他救呢?”她笑起來,聲音尖利,“醜陋的臉,滿是疤痕的身軀,還是殘破跛足的腳,抑或是你這條可憐卻不值一文的生命。”
一道內力襲來,小愁如飄絮般的身軀頓時從木樁上滾落,砸到泥漿裏。
自從亂葬崗被主角潤之救了之後,分不清敵友,對周圍一切都抗拒敵意,小愁裝了一段時間瘋,還戴上面紗,不讓他們看見自己的相貌。
可縱使這樣,心地善良的主角團還是悉心照顧她,讓她不要自卑,要多笑呀,多去看看這江湖風光。
取掉面紗的那天,是汜城的中元節,萬盞明燈,千燈齊放,小愁穿着灰藍色的長褂,站在潤之身後看他。
清朗少年,如風光霁月。
而她半陷入黑暗裏,眼底的光似明星爍爍,愛慕更甚于愛慕。
魔醫冰冷的嗓音響起,“你喜歡他?”
“卑賤的你也配喜歡?”
被掐住脖子,小愁呼吸不過來,一雙眼睛裏藏着平靜的痛苦,她搖頭,“……疼。”
“哼”,魔醫笑了下,手裏變出一粒藥丸,“好啊,既然你喜歡,邊吃掉這刻噬心丸,它可以幫你重塑絕世容顏,但是卻會一點一點腐蝕你的內髒,而延緩毒性發作的解藥只有我有。”
“我要你,勾引潤之,讓他愛上你,玩弄他的劍,廢掉他的武功,扔他進萬丈深淵,然後抛棄他。”
藥丸塞過來,小愁用盡全力咬合着牙齒,鮮血淋漓也不吞下那顆藥丸。
額角脖頸因用力而橫亘起青筋,痛苦的感知遍布渾身的每一處。
小愁用生命維護他,凋零前一刻,偷下瘟疫解藥藏于袖中。
瞳孔漸漸渙散,無力掙紮,身上都是泥漿,因缺氧而痙攣,脹紅的臉頰,眼睑下的肌肉意識抽搐,漸漸的,小愁失了生機,死在魔醫手中。
屍體懸于十方碑下,風吹日曬數十日不竭。
“——咔。”
一遍過,結束後,沈囿幾乎還沉浸在那種情緒中,她渾身泥漿和血,呆呆的坐着。
楊玥抹着眼淚跑過去,她抱住沈囿,“姐姐,結束了。”
似乎有雨點在滴落,沈囿後知後覺抹了抹眼睛,原來是淚。
柏翊一不放心,過來提醒,“楊玥,你多陪陪她,這場戲情緒消耗太嚴重,讓她走出來。”
“沈枝,晚會兒,你別走。”說完這句話,柏翊一就轉身離開,繼續掌機拍下一場戲。
天空似乎在飄雨點,沈囿渾身冰冷,感受不到一點劇組的吵鬧。
遠遠的,她似乎聽見有人吆喝。
——“《穿梭時空的愛戀》劇組集合啦,女三號江南意小姐請大家吃日料!”
大概柏翊一與那邊導演認識,有人特地送了瓶清酒過來。
柏翊一示意,讓人拿給沈囿。
男一號扮演者吳旭沛看見了,開了個玩笑,“柏導,這麽喜歡我們小愁呀。”
有人調侃回,“小愁在劇裏被你虐成那樣了,那麽喜歡你,結果你卻從始至終不知道她的心意。”
“今天該請沈老師喝酒的人應該是你吧。”
吳旭沛也好說話,是個開朗的性子,“請,一定請,就是不知道沈老師給不給我這個面子。”
沈囿很累,彎腰蜷縮在長椅上,閉上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楊玥有些歉疚道:“不好意思呀,我們枝枝今天太累了。”
吳旭沛也好說話,“成,下次聊。”
約莫在片場睡了半個小時,卸掉妝發後,劇組都差不多下班了。
柏翊一開車過來,似乎是為了怕她難堪,還随行帶了位助理,“沈枝,一起吃頓晚飯,我有朋友介紹你認識。”
猶豫了下,沈囿回,“好。”
…
明月酒樓頂層。
兩人并排而走,柏翊一沉吟了會開口,“我有個朋友,他劇裏有個女配位置空缺,等會帶你去見他,沈枝,你可以的。”
沈囿彎唇向他笑了笑,“我會加油的,謝謝柏導。”
走到走廊尾間,柏翊一停頓了會,擡手敲門。
——房門打開,琴聲洩落,房間格局布置得古色古香,一盞屏風隔開喧嚣,假山池水,池中游魚嬉游。
目光溫漣,遠山融化在暮色裏。
江南意一襲旗袍,玉簪盤發,彎坐在藤椅裏,她彎腰伸出手朝池子裏丢魚食。
黛眉淺淡,笑意如綿山,她十分順手的接過身旁男人遞來的餌料,熟稔親密,仿佛相識已久。
而男人背對這邊,只露出一個背影,西裝襯衫,西褲下包裹着一雙修長的腿。
江南意瞧見魚兒争食,輕笑着開口:“看這兒。”
手掌一片寒涼,沈囿偏過身去,只覺得幾乎快要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