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男人嗓音低醇, 如釀米酒回甘,凜冽處又有溫柔,很好聽, 也很熟悉。

是在戲中入魔後廢斷她全身筋脈骨髓冰冷偏執地說, “你終究不是我的月白。”的魔修謝琮。

她演的角色叫李月白。

詫異, 驚愕, 沈囿擡眸正對上男人那雙溫柔的偏棕色眼眸,微含笑意,像對她的反應很感興趣,覺得好玩一樣。

往後退了兩步, 沈囿眼底有慌亂, 否認:“聞影帝, 您叫誰?”

“沈囿啊。”他說,“十六歲拿金麟獎影後的天才女演員, 沈囿。”

那雙淺棕色眸子好像能一眼看穿她, 戲谑與謙讓的溫柔,他低眸一直盯着她眼睛看。

仿佛看誰都深情, 讓人無法招架。

沈囿移開眼睛掩住情緒,冷冷回:“您認錯人了。”

她轉身往外走。

“剛剛吳卓,挺人渣的,他商量要去嫖的地點在人間歡, 三環外。”聞獻淡淡開口。

“與我無關。”沈囿不做停留。

國慶放了兩天假,沈囿待房間裏給他轉了最後一筆賬,銀行卡餘額也所剩無幾, 她捧着買的三明治啃, 不自覺就想到他,還是很想很想很想, 雨季來臨前飛鳥栖進遮雨屋檐圍築溫暖巢穴般。

明明想和他挽手過百年,老了還能一起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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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難過,沈囿克制不住,在微信聊天框打字,删删改改。

【我種的海棠花照顧的還好嗎,修剪的玫瑰和薔薇能度過這個冬天嗎,伽藍園有些大學老師要用的實驗試劑殘餘,氫/氟/酸不會腐蝕塑料,當然只有濃度很小一瓶,貓糧逗貓棒都買好了你還沒讓我養貓,我最近看了一部電影《傲慢與偏見》傲慢使我無法接受你,偏見讓我無法愛上別人,你會這樣嗎祁禹時。

我在租住的房間外看見了壁虎,問了奶奶說這是會有好運氣的象征,淋浴噴頭壞了好幾次,你一定不會想象居住在這樣的房間裏吧,買壁紙的時候店家送了我一張哈喽凱蒂的,我貼在床頭,每天出工之前看着這面粉嫩嫩的牆都會心情好一點,對了就是你說過的很弱智的蠢貓,你對電影沒什麽興趣,我看了上次和你最後一起看的那部電影,殺死比爾二,很血腥很暴力美學,很爽,我想到你在雲南邊境的兩年是怎樣過的,身上留那麽多疤,我無法想象,一如無法想象你深愛着別人,我們不會見面了嗎哥哥,陰雨天沒完沒了的,骨縫裏的疼痛都令我想到在你懷中的安穩。

為什麽要認識你呢,不對等關系,最苦最難只有我一個人生活的日子,劇組生活除了演戲之外只剩下枯燥,每天似乎都很難受,我好像暗巷裏的人永遠觸及不到你。

今天中午吃西紅柿雞蛋面條,我自己學會煮了,說這麽多是不是好煩啊,我是說我想你了,祁禹時。】

打完發出去又需要莫大勇氣,沈囿轉載到電子日記裏,又把聊天框裏的删掉。

看着界面發呆的時候收到林恪的電話。

猶豫了下接起。

“喂。”沈囿輕輕開口。

“是沈小姐嗎?”他問。

“我是。”

“先生讓我轉告你,這些存款不必要轉過來,當分手費。”林恪聲音冷漠,聽不出絲毫感情,他握着鋼筆簽支票,“晚會我會将你這些天彙來的款項,盡數轉為大額支票寄給你,麻煩去銀行簽署一下。”

指尖用力,一瞬間沈囿眼眶就紅了,他是真的生氣了,他們沒有未來了,克制着哽咽,沈囿回:“是他說的分手嗎,我們談過嗎,他還有沒有說什麽?”

停下簽字的動作,林恪詢問似的望向身前的男人,薄情桃花眼微斂,指骨輕敲,摩挲着指間一枚銀戒。

眼底沒情緒,冷淡如化一池的雪水。

林恪拿起電話繼續道:“先生說,把沈小姐你當妹妹,祝沈小姐以後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眼淚掉落,沈囿低頭看着手機上的字都是模糊的重影,看不清楚,她一邊抹淚一邊回,“這些錢我不會要,這些年我很感激他。”

“等以後結婚,我再請哥哥吧。”

指骨用力,取下銀戒,祁禹時直接把戒指掰變形。

而沈囿是真的很認真很傷心的在告別,“祝他卧高臺而不淋霜雪。”

心底沉悶着疼,喉嚨發苦,他大抵這輩子也不會愛人,他們的距離是雲泥,是無法跨越,是不可觸及。

挂掉電話,沈囿不想再哭了,可就是忍不住,抱膝靠在牆邊,頭埋進膝蓋裏去。

怎麽就這樣了,也是,依他的性子,他不可能永遠等她,沒有江南意也會有其他人,沒有聯姻對象也總有其他結婚對象,前仆後繼的,不會斷絕。

兩天看了一部電影,一部電視劇,暮光之城和吸血鬼日記。

等祝寧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沈囿抱着玩偶帶哭腔說,“怎麽辦寧寧,我覺得他比吸血鬼還帥,可是我沒勇氣再去見他了。”

“你沒救了。”祝寧嘆氣,“自信一點囿囿,你可是影後,大學也不差,我上次好像在M影城看見個吊威亞的仙女很像你,是不是你哦,還是我眼花了。”

沈囿慫,轉移話題:“我還想他怎麽辦,就是忘不掉,放假這兩天比平時想的頻率高多了,我是不是生病了寧寧。”

“是啊,相思病,沒祁禹時不能活的那種。”祝寧認真思考了下回:“想他就回去找他吧,至少目前為止祁禹時沒做任何過分的事,他送你出去留學也是為你好,可能沒有和你溝通,沒有征求你的意見,江南意那邊我打聽了一下,圈內人都知道的是,她是被祁斯憶捧着。”

“祁斯憶?”怔了下,沈囿問。

“他哥哥。”祝寧嘆氣,“我問我男朋友他說的,他哥今年剛出獄,六年前因為故意殺人進去的,據說當時就是殺的猥亵江南意的男人。”

眼睫顫了顫,沈囿有點發懵,原來這麽久的祁總是祁斯憶,是他哥哥,與他無關,她誤會他這麽久。

咬了咬唇角,眼睛有點發酸,沈囿回:“好,我考慮下,謝謝你寧寧。”

此後兩個月,沈囿依舊兢兢業業早出晚歸拍戲,只是又恢複寫日記習慣,記錄在劇組遇見的瑣碎和小多肉的生長情況,她又開始為養貓做打算了,她想過年和祁禹時一起看初雪,去郊外放煙花,截下長明燈許願,拍戲播出的喜悅想與他分享,縱使這幾乎不可能。

膝蓋上的淤痕,下雨天而隐隐作痛的關節炎,難忍難以熬過的日子她都可以忍受,只是想要更早一點,更有底氣一點站在他身前。

關于劇組的流言蜚語她不去理會,上次與聞獻相撞後也當沒這事發生,一直維持着疏離克制的距離。

她在劇中哭泣,悲怄。李月白為救人剜掉自己的眼睛,隐匿自己相貌成為凡人妖女,最後在與棄惡從善的正道魁首謝琮相見後不複相認,他一劍穿過她的心,風霜高潔寧雲峰大師姐生命碾落成泥跪倒在血泊中。

而謝琮只是擦了擦劍上血珠,像殺掉任何一個平凡作惡的凡人修士一樣簡單,劍穗随風散,他低低道:“你終究不是,我的月白。”

瞎掉的眼睛裏流出了血,李月白跪在地上,一手捂住插在胸口的劍,鮮血涓涓流動,心髒遲緩跳動,頸邊青色血管繃起,枯瘦蒼白手指無力的抓過一縷他白衣衣角掠過的空氣,聲音破碎至幾乎沒有生息,“你的月白,那我又是什麽呢。”

謝琮,你終此一生,注定飛升成神,注定萬年孤苦。

血淚碾碎在泥土裏,白衣染血,初見清風霁月的少年少女,終于不辨面貌。

至此月白謝琮,女二男一篇徹底be。

拍完這場戲,沈囿沉浸在情緒裏半個小時沒出來,一直在哭。

周圍好多工作人員也看得落淚了,感性的人還在不停抹眼淚,跟着細細的啜泣。

易航也看紅了眼眶,讓人拿紙和衣服過去。

聞獻低頭看了她很久,最後彎腰把毛衣外套輕輕披在她身上,第一次關心,第一次那麽溫柔:“沈枝,你作為李月白的一生已經結束了,謝琮會記得她。”

“起來了,不哭,乖。”

陸靈靈捧了捧鮮花來,感動得眼裏淚水直打轉,“沈枝姐姐,殺青快樂。”

“殺青快樂!”

“殺青快樂!”

沈囿用衣袖抹眼淚,擋着臉往回走,她怎麽哭這麽厲害,是為李月白,還是為自己。

已經好久好久,沒聽見他的消息了啊。

沈囿坐在木凳上,擡頭怔怔望向天空。

飄起了雨,細雨變成雨滴,滴打在臉上,冰涼而冷。

聞獻和陸靈靈站在一旁保姆車下,有人為他撐傘,他卻開口,“去看看沈枝吧。”

沈囿低頭,縮着有點凍僵的手指,三個月以來,第一次給祁禹時發了條消息:

【你還好嗎。】

劇組暗地裏流言更勝,十二月月底的最後一場聚會是在影視劇招商宴會上。

易航有意帶她出席,想推她到更高處。

圈內大佬和資方以及播出方平臺都在,包下三層游輪,從維多利亞港駛發去沿海駁岸,航行時間為一整夜。

沈囿飛香港那天,降溫了很多,她穿着毛線衣裙外面又裹了一件紅格子毛呢大衣,到酒店時,易航特地發消息告訴她,放輕松,衣裙穿得體些,要适合酒會的妝容。

意思是別那麽素。

坐在化妝鏡前,沈囿脫下外套,看了眼手機,消息石沉大海,他兩天沒有回應。

拿卷發棒耐心卷頭發,沈囿給祝寧撥了個電話,言語旁敲側擊都在詢問祁禹時。

祝寧躺家裏啃薯片,“我逃出深山劇組了,囿囿你什麽時候和我約會?”

“唉,男人蒙蔽了你的雙眼,祁家聽說最近有點事吧,江南意不是個讓人省心的貨色,貪婪懂嗎,應該是她撺掇的吧,祁斯憶在祁家鬧,西城酒店都被他敗壞虧損負債,他不甘心,想讓祁家司令和他爸把手上霆越的股份轉給他,他想回霆越集團辦事,要求的職位還不低,要總經理往上。”

“祁禹時懶得理他吧,他是個野心家,家裏鬧起來,一直輾轉外地開拓業務,滿世界飛吧,最近在京嶺沒聽說他的消息。”

“不過祁斯憶真像個公主,還是草包公主,你知道我男朋友跟我說他的趣事嗎,江南意喜歡吃揚州菜,他入獄前天天圍她身邊找師傅學做菜,立志一定學會揚州菜,結果不但沒學會還把鍋炸了,江南意直接當衆人面前評價他做的菜狗都不吃,笑死,祁斯憶後面巴巴的悄悄賣了公司一支幹股籌錢去給她開了家揚州菜飯館,取名叫憶江南。”

“據說祁紹章為此罰他在京城四合院祖屋外面跪了兩天,憶江南斷斷續續開着,沒什麽人喜歡吃,倒閉邊緣又被他救回來,他入獄後,更是招牌掉了砸到地上,而江南意一次都沒去吃過。”

“現在據說也關門了,他真是我見過最離譜的京圈子弟。”

癡情用錯人,敗壞家風。

“總之,祁家是絕對不會允許江南意進門,她真的很怪,聽說她爸也是個殺人犯,被判了無期,現在還在獄裏沒出來,好像跟她挨得近的人都容易坐牢。”

塗完口紅,鏡子裏的女人明豔昳麗,膚白唇紅,美豔得不可方物。

挂斷電話,沈囿起身換了禮裙,孔雀綠的收腰魚尾裙,鎖骨肩線露出,白皙瘦致,她戴了自己收集的人造珍珠,易航借用的流蘇耳釘她戴上,随便拿一個角度都是風情萬種。

游輪離岸,沈囿上船時怕冷,裏三層外三層還抱了羽絨服和毛衣外套。

去客卧船廂坐好,易航微信叮囑她,“stick to your heart.”

沈囿沒理解她話裏的深意,雲裏霧裏,回了個好。

八點晚宴正式開始,婀娜多姿風情萬種的女明星游走在男人之間,那些人事業有成,西裝下也蓋不住啤酒肚。

每個人的名頭似乎都要吓死人,投資合同白花花的白紙一樣撒下來。

約定俗成,暗號般,一個女明星被看中,就會嬌羞的牽着他的手去後面。

船廂裝潢奢華無度,靡靡燈光紅酒晃蕩,管弦樂一曲接一曲到最高潮,宴會上男男女女靠光彩衣裳裝扮,卻又靠最低級手段最原始渴望贏得資源金錢,工具,砝碼,交易一樣被人抛來抛去,自願為名利獻身。

沈囿看了眼,捏着酒杯就立刻回到自己的客艙,她抖着手給易航發消息:[這就是投資商晚會?]

易航過了會才回:[和他們談條件,學習游刃有餘,得利益而不損失自身。]

[如果是別人,她攀上這裏的任何一位,後半輩子吃喝不愁。]

然後呢?被包/養,當情婦嗎?

易航:[我當然不認為你會豁得出去,但露臉了,并且這是進入這個圈子的必修課。]

[怎麽在這種渾濁的環境保護好自己,也很重要。]

[出去吧,別悶艙裏,喝杯幹邑葡萄酒,都好。]

游輪形式沒多久,似乎泊岸了一會,艙內有人議論,個個不敢怠慢的模樣,管弦樂隊甚至換了個曲目,都高雅很多。

似乎來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

沈囿在艙尾打開半扇窗戶,看向外面漆黑一旁的海面,海岸兩邊是璀璨繁華的香港夜景,高樓大廈,燈火輝煌,紙醉金迷。

風聲很細,沈囿嘆了口氣,後面隐隐約約聽見道熟悉的聲音。

“我靠,你上了迷幻之夜的香江號豪華游輪。”

“僞裝個邀請函就混進來了,老子聰明絕頂。”

“瞧平時那些女明星高貴不可攀折的樣子,這會還不是甘願成為玩物。”

“你說我們組啊,最漂亮那個是最/騷的,最能裝的,平時在劇組穿件白衣演白月光,動不動掉眼淚,脫了那層衣是最騷,前凸後翹絕了。”

“叫沈枝,沒啥作品新演員,這會也被帶上這艘船了,靠睡的吧,早不是處了,你賭個屁。”

吳卓捏手機在一旁甲板上,言語惡俗談得正歡。

胸口郁結着氣,沈囿氣死了,外套都沒披就追出去,她想踢他一腳把他踢海裏算了。

明暗燈光漸次明滅,人來人往太多了,誤入宴會主場時,沈囿還沒找到吳卓,就被人盯上。

中年男人穿着名貴西裝,發型有點地中海,眼鏡下的雙眼無恥且下流,色眯眯的盯着沈囿,他遞了張名片過來,某種暗示一樣,“新演員?給你兩百萬投個電影演不?”

沈囿踩着高跟後退一步,眼底抗拒。

中年男人卻直接按耐不住,伸出鹹豬手來摸她,笑眯眯的,“後面有房,叫爸爸,滿足你。”

反胃得只想嘔吐,沈囿一掌拍開他手。

清冷狐貍眼底冷得徹底,“滾。”

男人皮膚松弛的手上很快起了個紅印,他變本加厲,罵她,“臭/婊/子,裝什麽裝!”

咖啡香槟打亂一地,管弦樂隊之下。

身着黑西裝矜冷英俊的男人慢條斯理整頓腕表,銀絲眼鏡下一雙桃花眼單薄冷得沒一絲情緒。

周圍人的奉承他只淡笑而過,興致缺缺看彈奏肖邦幻想協奏曲第五章的管弦樂隊。

璀璨燈光,流光溢彩,奢靡無度,肮髒卑劣的名利場裏,他一眼看見站在酒杯碎片中,魚尾裙裹住玲珑有致身材,卷發紅唇,膚白至一絲紅血絲都能清晰看見的女人。

漂亮貧窮,自甘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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