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一整天, 墜機帶來的恐慌和悲傷情緒持續蔓延,電視臺記者持續不間斷報道,有受害者家屬前往殘骸餘留最多的地方悲傷哭泣, 有人面對報道描述殘骸, 飛機碎片, 甚至人的殘肢, 掉落砸落在自己庭院裏,泳池裏,汽車旁,花園旁, 他們親眼目睹, 身心都經受莫大恐懼悲傷, 并沉溺在其中。

街區和城市氛圍都很壓抑低沉,娛樂活動取消, 學校暫停開學, 每天街上有不同的人游行集會,呼求正義和真相。

州長, 國務卿甚至首相都過來視察默哀,說一定會調查清楚此次事,還民衆真相。

搜救在持續,二十四小時過去, 卻沒有發現一位生還者。

家裏氛圍低沉,付南岸提着水壺給竹園旁栽種的花草澆水,曲文徵撫着胸口, 賬單和報紙擺在一旁, 銀絲盤着,旗袍環扣扣上, 頸上的玉潤的白珍珠換成了小檀佛串。

撥通電話,戴着藍牙耳機,祁禹時吩咐林恪訂回國的機票。

付允不知道在哪聽牆角聽到這個消息跑出來,去給曲文徵說了,“表哥他還是想回國。”

那晚曲文徵和付南岸少見的發了脾氣,她把一疊報道墜機的報紙丢他面前,冷聲斥:“外面的人現在還屍骨未寒!”

付南岸也收斂起和藹笑容,“現在那架型號的飛機安全性很低,一直被質疑,危險性很高,調查結果還沒出來,你不能走。”

付允:“表哥,你知道我今天去海岸邊那片墜機地看到的景象嗎?小孩沒有父母,妻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兒子,現場一片硝煙狼藉,而這次事故人為還是機械故障甚至都沒有一個論斷。”

“你非得這麽快就走?你有想過我和爺爺奶奶嗎?”

指間銀戒微微反光,揉了揉眉心,他嗓音低沉,冷靜道:“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我的決定不會改變。”

“就算從紐約調你的私人飛機我也不同意。”曲文徵冷冷道。

窗戶半開,吊蘭葉片青翠,葉間綴着露水,風微涼,空氣中有泥土和草芽的氣息。

木質藤椅上雕有鷹羽,光線半明半暗,襯衫西褲,左臂還纏了圈繃帶,隐隐有血跡,眼睫半垂,祁禹時低低道:“私人飛機申請航線來不及,我搭乘國際航班,明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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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曲文徵氣得捂住胸口坐下,“你要是出這門,以後進來,我和你外公一起攆你走。”

“表哥,你就不能留下嗎?”付允問。

付南岸看了眼他,嘆了口氣,給曲文徵倒了杯熱茶,“你這反骨,是想把我和你外婆氣到醫院才甘心。”

“這麽急着回去,是為誰?”曲文徵問。

左臂傷口隐隐有痛感,長睫在眼窩裏打出一圈陰影,長指冰冷,祁禹時望向窗外陰沉天空。

沉默良久,扯了扯唇角,他低笑了下,淡淡回:

“沒誰。”

離開西雅圖那天,機場只有零星幾個人,空曠無比,早場下了一場雨,跑道還是濕的。

上飛機前開完最後一個視頻會議,祁禹時讓林恪向曲文徵報平安。

說完這些,他仍沒挂電話。

頓了會,林恪繼續開口:“她是和聞獻一起回去的。”

過了很久,他問,嗓音冷得冰一樣:“他們什麽關系?”

林恪不确定,“他或許在追沈小姐。”

電話挂斷,飛機起飛,城市建築漸漸縮為一個小點,直再也看不見。

《低吟》連續入圍幾個重要的國際影視獎項,頒獎典禮定在兩個月後的法國,網上掀起熱烈讨論,都在猜想沈囿能不能靠這部作品摘下CNNES最佳女主角獎項。

柏翊一也第一次以一名優秀的青年導演身份進入大衆的視野,有人去把他讀書時期拍的文藝電影短片翻出來,發現他的才華,有影評人給予了他很高的評價,說他會成為下一個李安。

飛機落地上海,沈囿回來得低調,獨自在浦東區找了處公寓平層,電影宣傳她沒有出席過,網上對于她的讨論卻只增不減。

這次電影裏的亮相,打破她溫柔幹淨白月光的固有印象,她演了一個堕落的女人,紅唇黑發,明豔漂亮到妩媚,與她之前的熒屏形象反差很大。

加之和之前熱議的被編撰醜聞退圈的事相結合,都在猜這是不是她的回應反擊。

熱度有了,新聯系找上門的本子都是風情萬種明豔大美人一挂,千篇一律的劇本,沈囿看第一頁就pass。

在家慢慢修養,聞獻偶爾會來找她,他在附近劇組客串,帶着陸靈靈一起給她送吃的。

沈囿情緒一直冷淡,看見陸靈靈黏他,也沒什麽感覺,陸靈靈好奇一遍又一遍問他們在美遭受恐怖襲擊的細節。

聞獻不厭其煩回了很多次,放下瓷杯擡頭看她,“不回京嶺了?”

“有什麽回去的必要?”泡了杯咖啡,沒有加糖,沈囿穿着簡單的碎花裙,長發用抓夾抓上,利落而帶冷感的漂亮。

她回這句話的時候,眼底一點波動也看不見。

聞獻若有所思,接過陸靈靈遞的柚子,“一念天地或許有望播出。”

兩年前這部劇熱度最盛的時候卡在審核環節,後來沈囿離開,報備重審的進度卻也一直拖着,短短半年時間,審核從工作人員敷衍回複幾句劇情不行到了再也沒有工作人員審這劇。

于是播出時間一延再延,直到現在都積壓着。

這部劇聞獻也參與了投資,導演到制片人到投資人,這兩年都受到了莫大壓力。

“如果真的播出不了這對你影響不好,以後外面提起你,說你演的劇不能播,圈內人不樂意用這樣的。”他淡淡回。

陸靈靈也懵,“不知道這部劇惹到誰了,哎,運氣不好。”

“虧我們辛辛苦苦拍那麽久。”她有點氣餒。

銀色調匙攪動着咖啡,沈囿淡淡回:“我和他早沒關系了,他沒必要盯着這部劇。”

“對啊,所以說是誤會,症結在你。”聞獻翻了翻本子,“要解釋清楚這件事。”

“讓我去找他?”沈囿淡淡看他。

“不是。”聞獻開口,“和光點那邊吃頓飯,和審核人員說開,他們信了,這件事就簡單了。”

歸根結底,是現在那位權勢太盛,沒人敢惹,才将他幾年吩咐的事執行得也滴水不漏,不敢懈怠。

“我不會去。”沒猶豫,沈囿點開手機把銀行卡裏的一筆錢轉給他,“這些虧損,我先墊一部分,剩下的我以後轉你。”

聞獻看着手機裏的轉賬消息,有點無奈,“我沒這個意思,只是我喜歡這個劇,想它有個好結果。”

“囿囿,你太敏感了。”

“兩年了……”

“我不會回頭。”沈囿打斷他,淡淡回,眼底窺不見一絲波瀾。

走後,聞獻給她發了條消息:【靈靈是我表妹。】

看了眼消息,沈囿沒回。

聞獻把錢退回,她直接打給易航。

翻出電腦裏的邀約劇本,沈囿耐着性子繼續讀下去。

三日後,有媒體拍到在大衆視線消失隐匿兩年的沈囿出入片場,說沈囿回國已經開始拍戲。

一周多時間,沈囿客串了小成本劇的配角,都是沒什麽存在感單純靠美貌刷印象的小角色。

網上又開始評論說她降咖,自毀前途去演這些低成本的劇。

沈囿沒理,繼續專心試戲試鏡,奔波在不同片場中。

祝寧找到她的時候,她剛定完妝,在打光板下拍攝一組宣傳照。

戲服的制作很低劣,衣服上的銀飾金飾都有些剝落脫漆,但穿在她身上,也硬是穿出了高級感,在打光燈下,皮膚白得好像透明,發梢微卷,一只銀釵別着發,白色茶花點綴,清冷昳麗。

祝寧沒帶助理,這劇導演見到她也立刻友好的過來問好,讓人送飲料和吃的,問她來這裏是為什麽事。

一手中指戴了枚鑽石銀戒,祝寧望向沈囿,兩年,她變了很多,從容自信,眼底有光了,不再執念于某一件事物或某一個人,整個人精神狀态也好很多。

“我等我朋友,導演你去忙吧。”撕了顆水果糖,祝寧忍不住點開手機給她拍照,随便加個濾鏡就美得不行。

拍拍修修,大部分是修劇組其他人,祝寧就這麽玩了半小時。

結束拍攝任務,沈囿放下道具過來,取下笨重的頭飾,直接坐她身邊,靠她肩靠了會兒。

祝寧把剛拍好的圖片都發給她,“喏,發你了,微博營業一下啊。”

“嗯。”眨了眨眼,沈囿從她手裏挑了顆荔枝糖,指腹輕輕揉彩色的糖紙。

“一年多沒見了,不想你閨蜜我啊。”祝寧捧起她手腕細細看蝴蝶紋身。

沈囿笑了下,“電視上天天見你呢。”

“能一樣嗎?”祝寧問,“這下面是不是有疤痕?紋身下面?”

“怎麽弄的?”

“摔了一跤。”她胡謅。

頓了會,沈囿開口:“給我找家公司吧,我要簽約。”

“為什麽突然想簽公司?”

“接業務活動反黑宣傳,管理粉絲都挺好的。”揉了揉手心,她繼續開口:“關鍵還能幫發微博。”

“懶得你。”祝寧嘴上這樣說,也還是推薦了,“天逸吧,他不坑你。”

“他敢簽嗎?”沈囿淡淡開口。

滞了下,祝寧開口:“他們很久沒聯系了。”

“梁津收性了很多,他爸把天逸交給他管,沒那麽玩世不恭。”

“你們感情穩定。”沈囿平靜敘述。

祝寧笑了下,眉眼彎彎,把中指戒指給她看,“很穩定,這是他情人節送我的。”

“恭喜。”荔枝糖放進嘴裏,果汁在舌尖散開,很甜。

沈囿慢慢把彩色糖紙鋪平,光線落在上面,晃一晃,好似流光。

“你呢,囿囿?”祝寧彎腰,注視着她眼睛,很漂亮的狐貍眼,瞳眸黑白分明,眼尾偏紅,妝容有啞光,一閃一閃的,小星星一樣。

就是眼底的情緒始終很淡,窺不清楚。

似乎比之前更冷清,淡泊。

“聞獻他一直陪着你。”祝寧認真問:“你有想過他嗎?”

“我們是朋友。”眼神都沒變一下,沈囿回得自然。

“寺廟生活怎麽樣?那裏的經歷好像改變了你。”她問。

“愛人前,先愛自己。”沈囿說給她聽,也希望她能真正聽進去。

垂了下頭,祝寧轉了轉中指戒指,若有所思,“我知道。”

“《低吟》有很大可能性會拿獎。”她握着她手心,“雙影後,還是最佳女主角,囿囿,你以後的路會是坦途,這些沒有口碑的小成本爛劇不要接。”

沈囿倒是無所謂,咬碎荔枝糖,“演龍套也沒事,演配角更沒關系,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

而且這些劇,她也看過劇本,輕松或有趣,總占一樣,不像一些大制作,拍一半改劇本還插人進來,故事最基本的完成度和邏輯走向正常都不能保證。

“以後什麽打算?”她問。

“在準備試鏡,有部戲我比較喜歡。”

“好,對你呢,事業我就放心了。”祝寧拉她起來,“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影視城一條街小吃攤兩人吃了個遍,吃完了祝寧捂着肚子後悔,“我可是女明星啊,我要減肥,等會我回去跑十公裏。”

“真的啊?”沈囿不信。

祝寧心虛,“我意念跑不行嗎?我還沒進組。”

“嗯,行行行。”路過花店,沈囿買了捧栀子花,用絲帶紮着,有淡淡的清香,很好聞。

祝寧到一邊去接了個電話,沒多久回來後,挽住沈囿。

她有些心事重重。

沈囿問:“怎麽了?”

“梁津攢局讓我去。”她停頓了下,有些遲疑:“他回來了。”

眼睫半垂,沈囿問:“誰?”

“祁禹時。”祝寧小心翼翼觀察她的神色。

撥弄栀子花瓣,把多餘的殘葉掐掉,沈囿眼底沒什麽情緒。

“他撕毀了婚約。”輕輕一聲,祝寧靜靜敘述,“這兩年他一直在紐約,很少回來。”

回來了,不僅是霆越掌權人,也是家裏絕對的話語人。

“他還沒結婚,囿囿你……”

“與我無關。”潔白花瓣壓碎了點,手指尖有淡淡栀香,沈囿擡步往前走,沒回頭,皓腕雪膚,戲服下左腳腕上有條紅繩系的平安扣。

花店外蹲了只小狗,沈囿彎腰順便摸了摸它頭。

她不在乎了。

五月底,沈囿面試上民國解密諜戰戲《破譯》,緊接着進組,收拾東西,做準備工作,在家就把劇本背熟,翻爛了,她又打印了一本新的。

到劇組那天沒睡好覺,酒店很潮濕,附近總有工地施工的聲音,大半夜的弄的動靜也大,擾人清淨。

沈囿連夜下單了耳塞和降噪耳機,第二天一大早惺忪着睡眼,忍着睡衣就去拍攝場地熟悉環境。

祝寧打電話來告訴她天逸派的經紀人今天會來,讓她下午去和經紀人見下面,交接一下商務,順便熟悉熟悉。

她安排的周全,地點在離拍攝地點不遠的一家酒樓。

沈囿坐在椅子上,手撐着下巴打瞌睡,迷迷糊糊回了聲好。

陽光偏移,日光灑落到臉上,沈囿也沒察覺,而是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支了把傘提她擋住陽光。

空氣中有汽水的味道,氣泡炸開,滋啦滋啦聲響,有橘子氣味。

傘是最普通的款式,藍色格子,很大,擋一部分日光。

眨了眨眼,沈囿試音了下光線,想起身去找導演,就聽見清朗一聲,“你醒啦?”

“影哥,她醒了。”那男生轉身叫人。

沈囿頭還有點昏,缺血一樣,她坐着安靜地看着手指尖。

拍攝設備好像移走了,這塊場地現在什麽人。

過了會,有人過來。

一道影子投下,他伸手遞了瓶冰鎮橘子汽水。

“渴嗎?喝這個。”清晰又略磁性的一道男聲,聽聲音就覺得很年輕,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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