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清醒了會, 沈囿擡頭看向他。
一張陌生而又好看的臉,很年輕,約莫還在讀大學的模樣, 一件深藍色T恤和長褲, 腳上踩着一雙運動鞋, 發茬有點沒理順, 在與她對視的那一瞬間,耳朵飛快紅了。
身旁人起哄,“影哥害羞了啊。”
他笑了下,“我叫裴影。”
“謝謝。”沈囿接過他的水放在桌上也并不急着喝, “這是?”
“這是我們訓練場地。”他注意到, 轉身讓人拿瓶不冰的來。
“你們劇組搬那邊去了。”他指了指右邊, “剛剛我和導演交涉的,我們要準備比賽。”
沈囿環顧四周, 才發現這旁邊是一個網球場地, 雖然網有點破,在老街區裏, 周圍都是民國建築物,這塊顯得特突兀,也特破敗。
他身後有人搶答,“姐姐, 我們在準備市排球比賽,以後在體育中心比,贏了有機會進省隊。”
抓起手機和随身挎包起身, 沈囿對他們開口:“祝你們贏。”
“我先走, 謝謝你的傘和飲料。”
她沒拿那瓶橘子汽水。
前期劇本圍讀,沒來幾個主演, 沈囿這次演女一,飾演一個諜戰人員,前期在國/民/黨軍部卧底。
導演一整天帶着人在拍攝建築的後方搗鼓,晚上沈囿出去的時候看見片場邊緣已經支起了一大塊綠布,把排球場位置的方向遮擋完全。
新經紀人沒等沈囿去酒樓就自己來了劇組,利落短發,職場西服套裝,三十歲左右,走路起來都帶風。
Advertisement
她過來時,沈囿正在沙發裏讀劇本,化妝室燈光有些暗,明明閃閃的。
舒曼丢了罐葉黃素到她懷裏,“護眼。”
她審視一樣看她,“有眼袋,沒睡好?過兩天開機了,你這種狀态不行。”
沈囿抓着那罐葉黃素,還懵着。
就看見舒曼過去跟統籌對時間表,各種為她争取,戲份也争,還讓老戲骨多帶帶她。
統籌約莫也沒見過這麽強勢又有理有據的經紀人,最後只得同意她的提議。
擰開藥瓶,沈囿丢了粒葉黃素片在嘴裏,是甜的。
舒曼過來,把她脫的外套披她身上,牽她起來。
高跟換了平底,沈囿就穿着簡單牛仔褲,問:“去哪?”
“有個采訪。”
舒曼做事幹練利落,當天下午沈囿就上了去京嶺的飛機。
沈囿看着這位新經紀人,明明不熟,怎麽莫名有安全感。
有點悶,沈囿扯了扯口罩。
卻被她按住,她讓她別回頭,“有狗仔。”
“拍我?”沈囿問。
舒曼有點恨鐵不成鋼,“不然?低吟紅了,你又是影後,只是之前的作品被封了,現在就差作品,多拍幾部,營銷起來,總能在一線站穩腳跟。”
“電影慶功宴也不去,這宣傳的檔口,你錯過多少流量和機會。”
“哦。”沈囿彎唇笑了下,“那五千萬我要掙多久?”
“七八個A級商務,後續熱度口碑起來,九個月左右。”
“但是公司與你有分成,寧寧的面子,七三分,按我說的做半年就行。”
舒曼随手撕了塊低脂雞胸肉給她,“這麽急,你欠錢了?”
沈囿心裏有底了,忍不住笑了下,“沒有,不想欠人情。”
一念天地的片酬,她加二十倍還給易航。
“采訪在晚上六點,等會你回酒店好好打扮,我讓公司派商務車來接你。”
一路下飛機,舒曼都緊緊抓着她的手,沒讓她回頭。
機場到酒店,路邊風景沒什麽變化,依舊繁華忙碌,但沈囿卻覺得陌生。
似乎以前關于這座城市的記憶已經成了很遙遠的過去。
采訪地在二環內,酒店也在那附近。
口罩墨鏡,沈囿穿着簡單的長袖牛仔褲徑直進去。
洗澡換衣服,到采訪場地已經是下午六點過。
蘇曼又換了一身幹練職業套裝,一米六七身高,踩着高跟鞋一路護沈囿進去。
采訪地點似乎是一個電影院,有路演的人提前出來,被人圍着,保镖開路,也派頭十足。
男人走過,見到他們時停頓了下,取下墨鏡,叫了聲舒曼:“曼姐?”
舒曼看了他一眼,神色沒變,也談不上客氣,只點了點頭。
随後就帶沈囿快速從偏廳進去。
“他是霍雲争。”舒曼冷不丁開口,似乎是解惑。
沈囿知道他,收視冠軍,男頂流,近兩年爆火的男演員。
“他也演電影,以後是你競争對手。”舒曼言簡意赅。
“怎麽是競争,不能合作?”沈囿試探問。
“和他合作的女演員都惹一身腥,不考慮合作。”
思索了下,沈囿回:“好。”
采訪開始前出了個小插曲,話筒麥壞了,工作人員緊急換麥又弄了半小時。
采訪地燈光不好,頂光太強,沈囿站在下面拍出來上鏡不好看。
舒曼一直在旁邊盯着,過了會直接讓人撐了把傘,把頭頂燈光擋住。
這才繼續開始,問的問題都很水。
後面主持人問:“沈小姐有考慮繼續接偶像劇嗎?畢竟你是以演技成名的,也是在很年輕的時候拿了金麟獎影後,而且低吟這個題材的電影裏面的角色也演得這麽出彩,是不是昭示了你以後的路線呢?”
舒曼在後面擱了水杯,臉色很難看。
沈囿也聽出她的弦外之音,模糊回了句,她接戲不分題材,能打動她的故事她都會接。
結束采訪,舒曼走在前面,冷冷開口:“這家娛記是瀾海娛樂那邊的人,以後再也不接。”
“采訪就采訪,還想按死你以後不接偶像劇,樂死她家那些流量小生小花了。”
“演正劇火多難,他們心裏沒點數。”
沈囿倒是平常心,“沒事,我現在的确也對那些偶像劇不感興趣。”
“那也不能把自己路堵死。”舒曼心裏沒好氣,“知道霍雲争怎麽起來的嗎?”
“他剛出道演了個真人乙游,同游戲的男的都塌了,就他公司死命不讓他談戀愛,熬過那兩年小火了一把,後面又立刻跟偶像劇,兩年演了六七部,個個男主人設都好,本子都是小說改編,自帶熱度,劇本也出不了錯,爆了兩部,營銷cp,這才站穩流量頂流位置。”
沈囿看她在氣頭上,也沒反駁,只是有些好奇她怎麽這麽清楚霍雲争的事跡。
“輿論占據高地,流量決定生死。”舒曼坐上商務車副駕駛座,說完這最後一句。
沈囿跟着坐上去,舒曼對司機說了句去榭亭苑。
餘下時間,舒曼就一直在刷微博,果不其然,沒多久出了條熱搜,沈囿耍大牌。
采訪遲到半小時,讓工作人員等她,采訪談吐還被剪得稀碎,說她言之無物,絕望的文盲。
沈囿看了眼,血壓都升高了。
一路舒曼給公司的人打電話,罵他們罵得都喝了半瓶水。
汽車停進榭亭苑酒店停車場,舒曼沒給沈囿拒絕的機會,“禮服給你帶了,等會去洗手間換,這兒有個宴會。”
…
一襲霧藍色抹胸魚尾裙,長卷發發側別着珍珠發夾,胸口有魚鱗般的亮片設計,婀娜漂亮,妝容偏又是素淨婉約那款,這樣更襯得溫柔。
沈囿踩着高跟鞋進宴會場,舒曼接完電話過來,有些心事重重,她給她手裏塞了兩顆解酒藥,“喝之前吃一片,喝完暈得厲害再吃一片。”
“能喝酒嗎?”她問。
“這次是平臺資方辦的酒會,能笑臉別黑臉,他們直接決定作品能不能播,有沒有投資。”
沈囿把解酒藥放手包裏,點了點頭,“能喝一點。”
“走吧。”舒曼走在前面,神色凝重還看了好幾遍手機,但在遇見那些領導和投資人的時候立刻切換笑臉,帶沈囿到他們面前去一一亮了相。
她舉起酒杯就喝,一連喝了三杯。
有人玩笑道:“舒曼,你工作還是這麽拼命,這會兒新簽的藝人?”
舒曼不折不扣,“對董總,這是我的新老板,她演技業務能力都頂尖,以後有什麽戲記得找我們囿囿。”
一圈酒敬下來,舒曼踩着九厘米高跟還能站穩。
沈囿轉身看見,宴會正中場地裏,江南意和霍雲争以及其他一線都在那兒。
蘇思薇坐後面,也不甘心,一直讓助理前去打探。
品酒,應酬,談商業談資本,看上去一切正常,和沈囿以前參加過的宴會沒什麽區別。
宴會過了一半,舒曼看手機的頻率越來越高,似乎很焦急。
沈囿問她:“怎麽了?”
她有些歉疚,“囿囿,我家裏有點事。”
“你先回去吧。”
舒曼離開後,宴會繼續,音樂翩然,有人到舞池跳舞。
蘇思薇最先按捺不住,持着酒杯過來敬這邊的董制片,“盛千影業董總好,早就聽聞您的事跡,您一向眼光好,薇薇對你非常景仰,我先幹為敬。”
深V緊身禮裙,蘇思薇走起路來搖曳多姿,妩媚風情,眉眼間都傳達着柔情。
沈囿站旁邊,抿唇喝着杯中紅酒,淡淡看窗外,酒店內裏是設計極為講究的庭院湖泊,石桌上沒人,彩燈亮着,氛圍幽靜。
董升看着蘇思薇一口幹了酒,他身後有些人鼓掌,這行嘛,就喜歡豁得出去的人。
他繞有興致,“薇薇,出道多少年了?”
蘇思薇彎腰,露出胸前旖旎,她貼他身邊給他倒酒,“我出道早,已經七年了。”
男人笑了下,“那怎麽沒你師姐混得好?”
他點人一樣,“沈囿是你師姐嗎?”
蘇思薇表面笑得跟蜜一樣,立刻挽起沈囿的手,“她是我師姐,師姐天賦很高,我一直向師姐學習,也想讓師姐多教我些東西呢。”
“你這兩年沒作品啊。”他喝酒,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直往沈囿那邊看。
蘇思薇這兩年演了兩部劇都撲了,每天就靠營銷在熱搜上挂着。
她倒酒喝酒,“這不是看董總你嗎?你點點頭,我作品不就來了。”
“懂伺候人嗎。”他聲音說得小,沈囿卻清晰聽見。
蘇思薇立刻挽住董升的手,胸/部蹭他,“當然懂啦,董總~”
“可我更喜歡看你和你師姐玩兒。”
沈囿淡淡看他,眼底清冷,沒情緒。
“這樣”,他讓人上了兩瓶幹邑,“你和你師姐一起比喝酒,誰贏了扇誰耳光,誰贏得多我下部劇就投她。”
沈囿捏着酒杯,不動聲色看他們,忍住把酒潑他臉上去的沖動,淡淡回:“董總,我不會。”
“喝酒總會吧?”他淡淡笑着,“你平臺還壓着部劇,易導都快破産了。”
蘇思薇特別親切,抓她手,“師姐,不會慢慢學嘛,我教你。”
她助興一樣,直接把剩的半杯酒潑身上,玫紅色酒珠從皮膚上往下滑,滑進深v裏,情/色意味極濃。
她傾身倒酒,低喃道:“董總,不僅抽耳光,我還會……”
沈囿倒了杯人頭馬,擡頭直接一飲而盡,酒杯擱桌上,清脆一聲,“董總這杯我罰了,但我受不起您的投資。”
她轉身就走。
其餘在與制作人出品方喝酒的演員或歌手這會兒都看過來,眼底有詫異,也有看笑意味。
仿佛她是另類。
董升臉色沉下來,“沈囿,你以為還和以前一樣,有人為你撐腰嗎?”
心照不宣,這圈子裏流言傳得比誰都快,兩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網/暴熱搜,裏面牽扯出來的一位惹不得那位,結合後面她劇被下,兩年也無法播出,大都能猜到七八。
她是他養的雀兒,是個玩物,玩夠了膩了就踹了她。
至于後面撕毀婚約,那大約也是因為兩家生意版圖重合度,合作産生的摩擦問題,跟她沒什麽幹系。
也就是這樣,她才能去演林吟這樣一個前期又爛又堕落的角色。
她現在空有一個影後虛名,有部票房不錯的電影,手裏的人脈資源少得可憐,她師兄因為她電影虧本賠了幾千萬甚至上億,交好的柏翊一還是新人導演,新作品沒兩年打磨上不了,而唯一與她或許有些關系在圈子裏說得上話的就剩趙彌夫婦。
而他們也老了,最近署名制片的作品也在七八年前,這會兒只是兩個普通大學老師而已。
“不懂迎合,不世故,不犧牲什麽,就想在這個圈子裏混得開,你是不是異想天開?”
董升笑着,眼底卻陰郁危險,“以為,還能像之前那麽好運,攀上像那位那樣金尊玉貴的人?”
別說攀,就說他對一念天地的态度,以後圈子裏導演還敢不敢給她戲都是問題。
她是有流量,有熱度,有演技,有顏值,可作品出來一部不能播,虧損的無以計數,這樣久了,自然熱度低了,網友都愛新鮮,xx代餐,xx流行一出來,她很快就會被取代忘記。
她的演藝路也就到頭了。
“還不滾過來,挨個敬酒?”黑框眼鏡下,一雙眼睛精明又銳利,習慣人阿谀奉承,他的聲音輕蔑,高高在上。
“是不是新進組了?”他玩味着。
脖頸纖細,纖背挺得筆直,沈囿捏着酒杯走近,裙擺拂過腳踝,高跟鞋系着腳踝,皮膚纖細。
不動聲色沈囿把手機錄音壓進包裏,她走他面前去,那一桌人,制片人,出品人,統籌,挨個她各敬了一杯酒。
烈性幹邑,喝到最後暈乎乎的想吐。
董升自然而然伸手想摸她。
蘇思薇見狀,立刻依偎他懷裏去搶先機,把他手放在胸口揉,直接舌/吻,“董總,薇薇滿足不了你嗎。”
約莫男人應對誘惑都沒什麽反抗,他哼唧幾下也就疏忽了對沈囿的為難。
吃了解酒藥還是昏得厲害,沈囿靠牆站着。
後半場就發展到性/,利益,應酬喝酒上,水晶燈光下,宴會亂成一團,接吻的接吻,也分不清是喜歡還上利益往來。
沈囿掐自己手腕讓自己清醒,她發消息給祝寧。
沒過多久,音樂停了。
有侍應生匆匆忙忙下來,到董升還有其他紙片耳邊說了句話。
幾人臉色一變,有的問,“沒想到那位兒在這。”
“她簽的天逸?”
“舊情未了?”
暈乎乎的,沈囿聽不清他們說什麽,躲在窗簾後給祝寧又發了串語音讓她來接他。
董升推開蘇思薇,酒也不喝了,神色嚴肅看了眼窗簾後面的人。
後面沈囿隐隐約約看見江南意過來,她伸手把發絲往她身後拂,總柔和對人笑的人這會兒看她不笑,她像是自嘲又像是不甘,“你真好命。”
解酒藥還沒生效,烈酒度數太高,沈囿臉頰緋紅,看見她,腦海裏只覺得有些熟悉,放下最後一絲清醒,直接暈過去。
宴會提早散場,沈囿隐隐感覺有人給自己換衣服洗澡,上了電梯,最後爛泥一樣倒在一張柔軟寬大的床上,室內點着香薰,前調有絲柑橘香混着果味,中調綿長,尾調又似沉香冷冽。
光線昏暗,腦海裏有聲音告訴自己不要睡,現實裏卻也醒不過來。
能感覺到環境的陌生,直到後面解酒藥慢慢生效,她才漸漸尋回一絲清醒。
翻了個身,手一下子碰倒一個玻璃杯,清脆一聲。
頭腦鈍痛,沈囿掙紮着起身,她聽見腳步聲,嘴裏喃喃道,“我要回家。”
手撐在柔軟被褥上,往下壓得凹陷了。
額間都是冷汗,膚白凝脂如玉,沈囿倚靠在床頭,似乎隐約感受到熟悉的氣息。
等終于清醒時,她擡眸看清了站在門邊的男人。
黑西裝西褲,右臂襯衫袖口解開半挽起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皮膚冷白到能看清青色血管,喉結凸起,滾動了下,他夾着煙在抽。
手腕,脖頸都有紋身,身材挺拔清瘦,碎發短而漆黑,寂冷矜貴,一雙狹長桃花眼微微垂眼,淡淡的看着她,眼底的情緒很深。
她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