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沈囿看清他, 頭頂燈光暈出他寬肩輪廓,沿着綢黑襯衫往下是勁瘦腰身,手腕上綁了條紅繩, 尾端是個陶瓷制的小兔子。
是以前中秋節那天她買的, 情侶紅繩手鏈, 她的早扔了。
十塊錢的小玩意兒, 他戴了兩年。
移開眼,沈囿看着芝麻,它坐在他腳邊,吐着舌頭看她。
“你怎麽在這兒?”冷淡的語氣, 聽出來她并不歡迎他。
楊玥摸了摸背包帶子, 有些尴尬又有些害怕得跟沈囿往裏走, “祁先生,好。”
“樓下的男人是誰?”祁禹時沉着嗓音問, 壓抑着。
“與你無關。”推開門, 沈囿補充,“就算我結婚, 也與你沒什麽關系。”
狐貍眼清冷,她像荊棘裏支出的一支玫瑰,紮人,滿身的刺。
折了折手指骨節, 祁禹時妥協般,“你總要來看看芝麻。”
回頭看了眼他腳邊的狗兒,沈囿有點遲疑, 半晌回, “再說。”
砰的一聲門關上,沈囿放下挎包, 踩着毛絨拖鞋坐在沙發上,她點了支煙,手腕蝴蝶紋身隐沒入暗裏。
打開燈光,楊玥拉開窗簾,倒了杯溫水切水果過來,“囿囿姐,怎麽辦呀,祁總住對面現在。”
吐了口煙,沈囿神色淡然,“他總會回去。”
只是沒想到,芝麻還被他照顧得那樣好,他不是在紐約麽,回來做什麽。
Advertisement
手機屏幕亮起,裴影的消息發過來:【我回去了,囿。】
【明天有聚會,下午來看你。】
他做手工削了個筆筒,用粉色塗料塗好,畫了個小兔圖案,拍給她,【可愛嗎?】
單手敲字,沈囿回:【可愛。】
裴影:【給你做的。】
沈囿彎了下唇角:【謝謝你呀。】
洗漱沐浴,睡前裴影還在發消息和她聊這些天學的課程,他們去實驗室學電焊了,有同學手被燒傷,被送到校醫室去。
沈囿睡得迷迷糊糊,打字回:“用氫氧化鈉塗下,乙醇也可以……”
半夢半醒,她又記起那次恐襲現場,爆炸産生的火焰,灼燒皮膚,聞獻撲她身上,有火藥氣味,還能感受到他心髒跳得很快。
明亮玻璃窗外,恐襲犯罪分子,持槍圍站在黑色面包車周圍,扣下扳機,子彈飛速,七百米每秒,電影鏡頭一般放慢,在眼前不斷逼近。
仿佛下一刻,就要嵌進眉心。
沈囿被驚醒,在黑暗中睜開眼,手旁摸到一個溫熱暖和的軟軟的東西。
東方天空吐露魚肚白,沈囿适應了會光線,看清芝麻坐在地板上,吐着舌頭哈氣,表情像是個笑臉。
它探頭來蹭她,一直陪她身邊。
剛剛是它在舔她手,估計是怕她噩夢吓到了。
一手放在心口,心有餘悸,沈囿緩了回,彎腰抱了抱芝麻,喃喃道:“你還記得我是嗎,怎麽過來的啊,芝麻?”
客廳燈光亮起,楊玥洗漱完,收拾好了東西,做了三明治,這會開房門來看沈囿。
就看見沈囿穿着一件白色睡衣睡褲,蹲在小陽臺從窗戶往外看。
地面柏油路上路燈還沒熄滅,空氣有早晨的朝露,濕潤無比。
他們租住的公寓與隔壁連成一套,陽臺距離也不遠,中間有很窄一段水泥板,上面放了些零零散散的多肉盆栽,甚至還有盆木芙蓉,枝葉青翠,被人照顧得很好。
他那邊窗戶沒關,約莫,芝麻就是跟這條小路過來的。
這裏是五樓,稍有不慎掉下去,芝麻可能沒命的。
沈囿擔心,對那邊房子叫了幾聲,祁禹時。
沒回應,她點開微信,找到上次加那個聯系人給他撥語音電話。
十幾秒後,電話接通,沉默了幾秒。
沈囿率先開口:“你陽臺窗戶怎麽不關?”
長指捏了杯水杯,祁禹時掀開被子站起來,“怎麽了。”
“芝麻都跑我這邊來了,你說怎麽了?”沈囿擔心,“陽臺這麽高,又沒有保護措施,它從那邊跑過來萬一摔下去怎麽辦?”
推開窗戶,祁禹時走到陽臺,一手抓着手機,掀開眼皮看那邊。
米白睡衣睡褲,她蹲在地上,黑發如瀑,散落在腰側,而芝麻正蹲在她腳邊,乖巧的舔她掌心。
“我今天讓人來裝圍欄。”
沈囿想反駁,又找不到理由,最後只得回了句,“行。”
“沈囿。”他嗓音低沉,揉着把晨間的霧,很好聽。
“怎麽了?”沈囿沒好語氣,只顧專心逗身邊狗兒。
“你”,迷茫天色裏,他看見她白淨的臉龐,和小狗一起蹲那,就覺得很安心,“早安。”
沈囿擡眸,瞟了他一眼。
深色長袖睡衣睡褲,人高,搭在圍欄上的手骨骨節凸起,隐隐看得清青筋和疤痕。
黑發短利,剛醒有點炸毛,惺忪慵懶,矜冷間有了絲居家休閑感。
恍惚了一瞬,沈囿挂掉電話沒再回他。
早餐三明治裏的培根和火腿腸都分給芝麻吃了,吃完還意猶未盡的順了楊玥一包小魚幹罐頭。
忍不住揉它頭,陪它一起出門時,沈囿讓芝麻出來。
隔壁的門也開了,祁禹時出門,他換好衣服,襯衣西褲,身形優越,左手手腕除了紅繩外還戴了塊黑色金屬制的機械腕表,與之前的款式都不同。
芝麻看見他搖着尾巴跑過去。
祁禹時瞟了眼它,低低道:“叛徒。”
芝麻像聽懂一樣,立刻又用頭去蹭他腳。
沒有問候,沈囿直接徑直往前走,按了電梯。
不遠不近,他也在等。
楊玥抱着背包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問:“先生,你也要外出嗎?”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沈囿身上,“嗯。”
電梯到樓層,沈囿和楊玥進去,與他相距不過一米。
他低頭看她,長睫在眼窩裏覆下一圈陰影,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沈囿戴上耳機聽歌,完全忽視他。
就剩楊玥在旁邊度日如年,祈求時間過得快一點。
好不容易電梯到了一樓,沈囿單手調着耳機線往外走,楊玥松了一口氣,小碎步跑出去跟着。
“楊玥。”淡淡一聲。
楊玥登時停下腳步,回頭,勉力微笑:“先生,有什麽事嗎?”
沈囿一步都沒停。
“等下。”單手插兜,祁禹時握住打火機,指尖劃了下。
“哦……?”沈囿猶疑不定。
“你等他做什麽?”扯了耳機線,沈囿開口:“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聽囿囿的。”楊玥飛快跟上去。
電梯門阖上。
出了小區門口,剛走沒幾步,楊玥就看見柏油路上一輛黑色路虎,跟着他們開。
車窗半降,男人一身黑,手擱窗戶上,敲了敲,他淡淡開口:“沈囿,上來。”
當沒聽見,沈囿加快步伐往前走。
六點多,天還大部分是黑的,路上只有晨練的老爺爺和老奶奶跑步。
走得快,額頭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而那輛黑色路虎就不遠不近的跟着,他們走快,那車也快,他們慢那車也慢。
祁禹時單手控方向盤,目光一直追随她。
沈囿真希望這是高速公路。
她無動于衷,戴上耳機,播放純音樂。
步行十分鐘,進入劇組,祁禹時的車也沒停,徑直開進去。
沈囿進化妝間準備妝發,他就坐外面,帶了筆記本電腦處理公務,西裝外套半搭在藤椅上,長指敲鍵盤,慵懶矜貴。
晚些時間,霍雲争來了,看見這兒有這麽個人都很驚訝,久居高位養出的氣質,就算最簡單的襯衫長褲也矜貴得仿佛不可攀折。
他從車上下車,有工作人員過來,遞了早餐過來。
他有些驚訝,問身邊燈光師,“這是哪位?”
燈光師努努頭,“不知道,但好像是追沈老師的。”
“他好帥啊,怎麽沒出道啊,比那些電影明星都帥多了。”有人小聲開口,犯花癡。
“氣質矜冷,手上的紋身,好性冷感。”
女孩們推推嚷嚷沒一個敢上前去打招呼要聯系方式。
眉筆勾過眉,眉如遠山,鏡中的女人眉眼明淨漂亮,黑發盤上,一襲绛紫旗袍襯得更膚白如雪。
楊玥提醒,“祁總還在外面。”
手機消息響不停,沈囿情緒一直淡漠,她低頭瞥了眼,章巡發的消息。
【小右,你上次說的事怎麽不作數呢。】
【好多人打聽,這麽個極品,反正你不喜歡,介紹給我們怎麽了。】
沈囿打字:【你們惹得起他?】
章巡:【真愛無界限,惹不惹得起,惹了再說。】
垂了垂眼睫,沈囿打字:【行。】
她把祁禹時微信聯系方式推給章巡。
接下來一上午,拍攝的時候,祁禹時在拍攝場外,時不時掃眼手機,臉色越來越難看。
霍雲争和她拍戲的時候都正經很多,一上午都是拍劇情,沒有感情戲。
結束拍攝後,劇組分發盒飯。
似乎是為了低調,祁禹時也只吃的簡單的盒飯。
他沒什麽胃口,吃幾筷子就扔一邊,導演想去換飯又不敢,只能默默看着。
午餐依然多加了個鴨腿,沈囿啃得歡快,就看見查看手機消息的祁禹時臉色越來越黑。
最後他把一則聊天記錄,準确的是對面男人發/騷的一長串消息擺她面前給她看,“是你把我號碼推他們的?”
沈囿瞥了眼,那人用詞極近裸露直白,能讓直男惡心一輩子。
而且發給他消息的,還不止一人,有零也有一。
“他們想追你。”沈囿平靜敘述。
他忍着怒氣,“沈囿,你他媽,這是你給我介紹的人是吧?”
起先有人來加他,備注的都是沈囿推薦,因為她,他才同意,接過沒過半小時,這群人就開始想方設法約他出去,還給他科普gay片,各種言辭直白表白。
握着水杯喝了口水,沈囿平靜地說出心中所想:“你談戀愛了,應該不會再來纏我。”
“所以你就像踢垃圾一樣把我踢開。”
“行,你牛逼。”捏銀制打火機的手指用力,祁禹時都氣笑了。
手機消息震動不停,祁禹時看也沒看一眼,直接把那群人全删了。
捏保溫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沈囿抿唇不說話,神色依舊冷淡。
祁禹時看了她眼,拎起電腦,轉身直接開上路虎離開。
京A開頭的車牌駛出劇組,陸群正好送黎遷過來。
在路上,隔着玻璃,他看見了一臉陰沉的祁禹時,又看見不遠處淡漠坐着梳理妝發的沈囿。
開進停車場泊停,他給祁禹時打了個電話,被直接挂斷。
一下午的拍攝依舊枯燥,等到晚上下戲,裴影如約而來,說要兌現那頓請他吃飯的承諾。
沈囿和他一起去附近很有名是一家烤魚餐廳。
得着空閑,她問了章巡那群人的事。
章巡有點歉疚,“我讓他們慢慢來,結果估計是看見這麽帥的男的按捺不住了,都把酒吧那套撩/騷的手段拿出來了。”
“我還沒開始撩呢,她好像沒删我,放心小右,我做足功課,一定拿下他,你別擔心。”
眼神閃爍了下,沈囿問:“你認真的?”
“認真的啊。”章巡回味了下與他初見,“他當時掰我手的時候,我摸到他胸肌了,這樣的極品天菜,我肯定把他掰彎,就算我是下面那一個,這輩子也夠味了。”
“剛好也幫你解決一個麻煩了。”章巡信誓旦旦,“我一定讓他愛我愛得無法自拔。”
“囿囿,你不介意吧?”他問。
茶水裏浮了只蒼蠅,忽上忽下,沈囿伸手直接把那杯茶全倒了
石板凹槽裏積攢一灘水,倒映着女兒明淨漂亮的臉頰,她情緒裏看不清波動,只回:“不介意。”
“祝你成功。”
挂斷電話,回到桌前,裴影見她情緒不佳,問:“怎麽了,囿囿?”
服務員上菜,沈囿安靜地剝開面前一瓣橘子,搖搖頭,“沒怎麽。”
“你好像心情不好。”他試探問。
“有嗎?”沈囿笑笑,“解決了一個麻煩,我很開心。”
“那就好。”裴影露出笑容。
烤魚色澤很好,撒上青椒和紅油,誘人無比
裴影不怎麽吃辣,也還是跟着她吃,一頓晚飯邊吃邊喝水,苦荞茶都喝完一大杯。
他臉色微微泛紅,一手半撐着桌角,看這他微微笑,眼底仿佛有光,“你還能拍攝多久?”
停頓了下,沈囿回:“一個月。”
他垂下頭,那瞬間,有點挫敗般,“我們以後會一直這樣嗎?”
少年意氣,還帶着初出社會的青澀氣息,他有點傻氣:“你會喜歡上別人嗎?”
剝橘子殼動作停下,沈囿擡頭看他,心底柔軟的地方好像被突然觸動了下,她彎了彎唇角:“開始擔心這個了嗎?”
許是飲了點酒,裴影有點暈乎乎的可愛,“當然,我每天都在想。”
“霍雲争,他也喜歡你,對吧,沈囿?”
酒精氣息流轉,他手肘撐着桌角,眼底深情似乎要溢出來了。
沈囿搖頭;“沒有,他不喜歡我。”
“他與我經紀人有些淵源。”
“你會等別人嗎?”他無厘頭道。
沈囿捏着水杯喝了口,淡淡道:“曾經會。”
“過好當下就行了。”拿餐巾紙擦了擦手,沈囿叫來服務員,“結賬。”
從影視城那條寂靜的街出來時,路過排球場,沈囿心血來潮,也跟上去投幾個排球。
裴影單手撐着牆壁,清醒了點。
他取出球,給她示範正确的擊打方式和着力點。
半個小時,沈囿揮臂投擲了上百個網球,而裴影始終耐心的守在旁邊,甘願給她當撿球員。
當然也不得不承認,他打球的樣子很帥。
在學校應該是不缺人追的那一類。
額角有薄薄的汗,他靠牆壁邊,仰頭汗水往下滾。
沈囿突然開口:“裴影,下周我去你學校看你比賽吧。”
愣了下,他立刻笑着開口,“真的嗎?沈囿。”
因運動而出了身汗,沈囿随手脫掉外套,撐坐在木椅上,她笑着回:“嗯,真的。”
“好,我讓人給你留票。”他回。
祁禹時是當天下午飛回京嶺的,直奔公司。
沈囿第二天臨時接了個通告,也和楊玥一起飛京嶺,臨走前她特地看了眼芝麻在不在,芝麻不在。
上飛機前,沈囿收到祝寧的消息:【我看見周喬了。】
頓了下,沈囿回:【嗯。】
剛好祁禹時也回去了。
祝寧想起什麽一樣,【霆越現在已經完全握在他手裏,周喬配不上他了。】
外界紛紛都在猜測,他會娶誰,會俯身去愛誰,誰會有這樣好的福氣。
【不過他們這個圈子的事,我們也弄不懂。】
【囿囿,到京嶺告訴我,我來接你。】
【好。】
關掉手機,飛機漂浮在濃霧中,沈囿靠窗緩慢睡着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自己自己從不停止追逐的步伐,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一個人,草稿本上,書本上都是那個人的側臉,她愛慕他很多年,夏日蟬聲不竭時穿着連衣裙,在他房門前一遍一遍走。
他嫌煩,丢掉電腦出來,伸手揉揉了她頭頂,給了她滿滿一捧巧克力。
那些巧克力她放到過期都沒吃。
到最後畫面一變,她在雪中,頭也不遠去,紛飛的大雪染白世界,她一次也沒回頭,而他也沒有再等下去,直到白發蒼蒼,老朽到誰也無法再談愛的時候,她都再也沒有見他一面。
那個圈子很高,如不可逾越的高山,如果他不願意俯身,那他們再無相見的可能。
夢中就是這樣,他們錯過一生,沈囿只知道自己丢了一個哥哥。
醒來時,飛機剛落地。
空姐微笑着送他們下機,楊玥問她,“你怎麽了?囿囿姐。”
沈囿抿了抿唇角,搖搖頭,“沒什麽,只是做了一個預知夢。”
從寬闊的跑道出來,剛出接機駁廊,下機,一路走到大廳,沈囿就看見一群人呼喊着她名字接機。
書信,禮物,那些人伸出手來想要簽名,都是很喜歡她,是她的粉絲。
有人拍攝,很快有照片流出,上了熱搜讨論。
仿佛此刻她被無數人喜歡。
送別粉絲,剛出機場,沈囿坐上舒曼派來接的商務保姆車,就接到來自易航的電話。
“一念天地定檔了。”他聲音裏有難掩的激動。
“後期有望上星播出,兩年的等待沒有白費沈囿。”
熱搜上預告片已經出來,讨論很快爆了。
啊啊啊啊救命!一念天地定檔了,誰懂?兩年多了,終于播出了!
小柚子不甜:【我好愛謝琮,好愛李月白,好愛這劇裏的每一個角色。】
【最美李月白,風霜高潔大師姐,永遠為你折服!影帝影後,絕配!】
【等得花都謝了,終于!剛剛還有沈囿的最新機場路拍,肯定是回京嶺準備宣傳了。】
舒曼在一旁叮囑她等會采訪宣傳需要的注意事項。
很久沒聯系的柏翊一發來了祝賀消息,他說自己已經在準備新電影了。
易航把那些她之前轉給他的錢又重新打回她的卡裏。
微信裏消息不斷,每個都在說恭喜,紅點很快到九十九+
一條一條劃過去,沈囿只是靜靜想,他高擡貴手。
放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