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高平書院開學後不久, 霍幼雲便決定出海,之所以到現在才出發,主要是因為采購貨物花費了很長時間。

有雲煦澤在背後提供資金支持, 霍幼雲準備了數十艘船的貨物, 基本上把陵州各郡能能買到的東西都買了, 其中光是精鹽便裝了一艘船,要知道沙船的容量可是極其驚人的。

差點掏空精鹽工坊的庫房。

裝着貨物的沙船已經提前到南夷島碼頭, 烏白也帶着兩千青壯坐沙船提前去了南夷島。

明日在明面上出海的只有霍幼雲和五百護衛, 而祝雲淩會帶着一百親兵提前進入船艙等待, 不會在人前露面。

在離開前, 霍幼雲特意來和雲煦澤道別:“王爺可還有事吩咐?”

雲煦澤道:“糧食乃是重中之重,五娘子若是遇到高畝産的莊稼, 務必把種子帶回來。”

手握南夷島的大片良田, 若是再加上高畝産的作物,雲煦澤封地的百姓就再也不用為糧食擔憂。

霍幼雲道:“小女子自當謹記。”

“堅石部落族長烏白會帶領兩千青壯随你一同出海,他是個聰明人,五娘子若有事可和他商議,南夷島那邊的首領大石也是心向王府之人,他勇猛善戰,他帶領的青壯皆是英勇之人,有他們保護, 尋常海寇必然不敢招惹你們。”

“王爺考慮周到,小女子必不辜負王爺的期待。”

雲煦澤颔首:“本王便等着五娘子凱旋歸來。”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挺無情的, 竟然派一個女子去執行那麽危險的差事,可轉念又覺得這想法不該有, 霍幼雲渴望證明女子不比男子弱,定然不希望雲煦澤覺得她不适合這個差事。

思緒翻滾, 雲煦澤心情有些複雜,但霍幼雲已經準備就緒,他不可能臨陣換将,只能祈禱他們一切順利。

次日,霍幼雲帶着船隊出發時,碼頭有不少百姓送行,那些人皆是五百護衛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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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霍幼雲明面上和王府沒有聯系,雲煦澤并未出面送行。他們離開時,他正在和章豐钊下棋。

學了這麽久的圍棋,雲煦澤覺得圍棋也有凝神靜氣的功效,一旦開始對弈,他的眼中便只剩下棋子,混亂的思緒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局對弈結束,章豐钊道:“在王爺的帶領下,高平和南夷島皆是一片生機勃勃之像,這放在一年前,恐怕沒人敢相信。”

南夷島還處于封閉狀态,沒有王府的允許,外人不能接近南夷島。

但高平可沒有這個限制,外來的商隊稍微一打聽,便能知道高平在修路,同時還在開發多峰山。

原本貧瘠落後的高平郡開始變得有活力,百姓們臉上已經沒了往日麻木活着的神情,現在百姓們的選擇很多。

可以去南夷島教各部落種地,也能接受王府雇傭去修路,還能去幫官府開采鐵礦。

自從陵越人全都移民到南夷島後,開采鐵礦的事便落到高平百姓身上,頓時解決了幾百百姓的活計。

整個高平境內,只剩下堅石部落那一支陵越人部落,他們在高平已經蓋了房子,還在鹽場有活計,都不願意離開高平。

堅石部落的族人因為在高平待得久,他們向往高平的一切,不自覺地模仿高平百姓的一言一行,如今僅靠外表,已經很難把他們和高平百姓區分。

雲煦澤想要的融合,堅石部落幾乎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也正是因為和高平百姓相處得還算融洽,堅石部落才沒有選擇離開高平。

比起和陵越人在一起,他們更希望成為高平人。

雲煦澤也知道堅石部落的變化,只是堅石部落終究只是陵越人中的異數,這種改變過程不能普及所有陵越人。

“高平能有今日,本王要感謝先生的教導。”

這并非雲煦澤刻意恭維,章豐钊确實給了他很多幫助,他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處理一些事情時手段稚嫩,多虧章豐钊在一旁提點。

章豐钊撫須笑道:“王爺自謙了。”

在他看來,雲煦澤身為藩王,這将近一年的所作所為,已經超越了九成九的藩王,若是給他這一年的行為打分,章豐钊甚至給會他打滿分。

藩王的責任就是發展封地,愛護百姓,雲煦澤已經做到了極點,他甚至還把封地擴大了幾倍,這完全是超額完成了任務。

“南夷島三郡的都尉人選,王爺可有決定?”

按照永昭帝的旨意,南夷島三郡每郡可以有兩千郡兵,一共六千郡兵,雲煦澤打算把六千郡兵招募滿,不能浪費這麽多名額。

而且只有把六千郡兵招募完,關景彰才能帶着王府親兵返回高平,如今壽安坊只有幾百親兵護衛,人數太少了些。

雖然郡兵的軍官由比賽來決定,但都尉肯定是雲煦澤親自任命。

雲煦澤道:“本王有意讓朱隆去南夷島擔任都尉,同時予他節制三郡郡兵之權。”

也就意味着朱隆有資格調動六千郡兵。

朱隆随雲煦澤從洛京來到高平,一直盡忠職守,便是現在名聲大噪的關景彰也是朱隆推薦給雲煦澤的。

哪怕關景彰如今已經是雲煦澤手下威望最高的将領,朱隆也依舊是雲煦澤最信重的心腹。

因為正是有朱隆掌管高平郡兵,才能讓高平保持安穩。

“至于另外兩個都尉,便從親兵軍侯中選擇,此事交給朱隆即可。”

如今擔任軍侯的大多數是跟随雲煦澤來高平的老兵,朱隆對他們很熟悉,肯定知道誰适合擔任都尉。

章豐钊問道:“那高平的都尉呢?”

當初為了把高平郡兵掌握在手中,雲煦澤着實費了一番心思,他當然不可能把高平都尉還給高平家族。

在雲煦澤心裏表兄祝雲淩是最好的接任人選,只可惜他出海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而高平都尉不可能長期空缺。

雲煦澤心中還沒有适合的人選,道:“看朱隆有沒有人推薦。”

高平都尉還是挺重要的,有沒有能力暫且放在一旁,忠心是必須的,且不能被高平家族拉攏。

如此一來,高平都尉最好不要是高平人,那就只能從老兵裏面選了。

雲煦澤突然覺得自己帶來的一百親兵今後可能都不夠用。

章豐钊道:“如果王爺不嫌棄,老夫可以為王爺舉薦一人。”

雲煦澤聽言來了興趣:“能讓先生舉薦的定然非常人。”

章豐钊道:“此人名叫荀沛祯,是老夫好友之孫,同樣是出身寒門,他們祖上是武将,大郎自幼習武,及冠後便去安州參軍,斬殺了數十胡人,也算英勇善戰,只可惜他并非安州人,出身也不好,在軍中并不受重視,上月便心灰意冷回了合昌郡。”

“老夫前幾日收到他的來信,希望老夫舉薦他到合昌郡郡兵中任職,他在合昌郡恐怕也會被世家排擠,不如來高平。”

“老夫對荀大郎了解不多,王爺可先考察他一番,不需要顧忌老夫。”

雲煦澤道:“那本王便先見見他。”

反正目前也沒有都尉人選,先見見荀沛祯也無妨,總歸是個選擇。

章豐钊道:“那老夫便給大郎寫信,讓他盡快來高平拜見王爺。”

章豐钊深知像荀沛祯這樣的寒門子弟想要出頭,在高平的機會要比在合昌郡大,并非是因為他是雲煦澤的先生,只是因為雲煦澤更看重人才,并不在意家世,甚至在雲煦澤這裏,寒門出身還是加分項。

......

雲煦澤不懂武将,考察武将自然由武将考察更好。

在荀沛祯來到王府後,雲煦澤便把朱隆也召來。

雲煦澤先見了朱隆:“朱隆,南夷島已經被朝廷劃給本王當封地,朝廷把南夷島分為零陽,承陽和兆陽三郡,本王有意任命你為零陽郡都尉,節制三郡郡兵。”

朱隆當即拱手道:“卑職領命。”

他本就是寡言之人,雲煦澤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你去南夷島後,高平都尉一職便會空缺,章翁給本王推薦了一人,你幫本王看看他合不合适?”

“諾。”

提前和朱隆說好,雲煦澤才召見了荀沛祯,章豐钊并未在此。

朱隆看到荀沛祯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人是标準的武将。

目光銳利,皮膚黝黑,行走間帶着一絲警惕,手掌時不時劃過腰間原本佩戴武器的位置,這種習慣會讓他在遇到危險時以最快的速度反擊。

朱隆聽雲煦澤說荀沛祯在安州邊郡待過幾年,怪不得會養成這樣的習慣。

雲煦澤本意想讓朱隆和荀沛祯打一場,但朱隆拒絕了:“王爺,荀大郎學的都是殺人技,我們若是打鬥他恐怕控制不住力度。”

雲煦澤聽懂朱隆隐含的意思,驚了:“你打不過他?”

朱隆可是所有親兵中最厲害的一個。

朱隆很坦然地點頭:“卑職确實打不過他。”

同為武将,朱隆能感受到荀沛祯身上的煞氣,朱隆沒有經歷過那麽多磨練,在氣勢上不如荀沛祯。

同樣的,如果是生死決戰,朱隆也沒有那種一往無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這些他都不如荀沛祯。

雲煦澤看向荀沛祯,問道:“章翁舉薦你為高平都尉,你認為都尉的職責是什麽?”

荀沛祯道:“保境安民!”

雲煦澤挑眉:“還有嗎?”

荀沛祯平靜道:“蕩平不公!”

雲煦澤大概明白荀沛祯在安州邊郡郁郁不得志的原因了,這人太正,又或者過于理想主義,世家能容下有能耐的人,卻容不下有能耐又一身正氣的人。

不過雲煦澤恰好需要這樣的人。

等南夷島成為海上貿易的中轉站,高平也會随之繁榮起來,到時候高平來往的世家肯定不少,作為高平郡兵的都尉就要守得住本心,不能畏懼于世家的勢力。

只是雲煦澤需要知道荀沛祯的處事原則和分寸。

“若是遇到不公,你當如何?”

“按律移交官府處置。”

僅這一句話,雲煦澤便決定用荀沛祯,這人心懷正義,但不會意氣用事,這就足夠了。

他就怕荀沛祯看到不平事,直接一劍殺了了事,那樣會增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雲煦澤道:“你是章翁舉薦之人,本王相信章翁的眼光,但高平都尉乃是要職,本王不能交給無能之人。從今日起,你暫代高平都尉一職,考察期三個月,若是合格,本王便正式任命你為高平都尉。”

聽到這話,荀沛祯眼神恍惚一瞬,神情罕見地有了變化:“王爺不再問些其他的?”

“荀大郎覺得本王該問什麽?”

“都尉乃是六百石官職,王爺就這般輕易地任命?”

“本王不是說了有三月考察期?”

荀沛祯一時無言,他沒想到事情就這麽輕易地定下來。

雲煦澤含笑道:“荀大郎在安州的表現,本王已經知曉,本王覺得像荀大郎這般抵禦胡人的有功之人,擔任六百石的都尉綽綽有餘。”

荀沛祯神色舒緩,拱手道:“卑職謝王爺提拔之恩。”

雖然在安州混得并不是多好,但那段經歷确實是他的榮譽。

雲煦澤道:“這位是高平都尉朱隆,你們在這幾日便把公務交接好。朱隆,六千郡兵需要你親自去招募,本王會給你五百親兵協助你訓練郡兵。”

“除去五百親兵外,你可以在高平招募兩千五百郡兵,剩下的去南夷島招募,都尉以下的軍官可以通過比武确定,但另外兩個都尉人選則有本王決定。”

“你回去好好想想哪兩個人比較合适,然後報給本王。”

“諾。”

朱隆和荀沛祯一同應聲,随後便離開了王府。

雲煦澤則去清雲院見章豐钊。

“先生給本王舉薦的人很好,說話很坦率。”

章豐钊嘆氣:“大郎年幼時便失去祖父和父親,只和寡母相依為命,無人教他為人處世,這才會在安州屢屢碰壁。”

不僅是不懂為人處世,還因為那爆棚的正義感。

雲煦澤暗自腹诽,但他對荀沛祯還算滿意,道:“本王讓他擔任代都尉,只要在這三個月內盡忠職守,本王便正式任命他為高平都尉。”

章豐钊對此自然不會有異議:“王爺決定便是。”

雲煦澤問道:“先生覺得本王應不應該把封地這段時間的種種舉措上書告訴父皇?”

永昭帝好歹把南夷島給了他,雲煦澤決定他可能會關心南夷島的發展情況。

章豐钊道:“藩王不需要向皇上禀報封地的情況,可王爺若是不介意,老夫建議王爺告訴皇上。”

至于為什麽?

自然是加深和永昭帝之間的感情。

作為一個小透明,在就藩前,原主和永昭帝幾乎沒什麽感情,目前有數的溫情,都是雲煦澤幾次書信和獻禮換來的。

而和永昭帝聯絡感情的好處,從這次南夷島的歸屬就能看出來。

雲煦澤自然不願意放過和永昭帝拉進感情的機會。

得了章豐钊的建議後,雲煦澤便回書房給永昭帝寫信。

等寫完信後,雲煦澤想到一直沒有進展的水車改良,便想起了章家小郎君。

他了解過大康的水車,就是最初的那種水車,笨重且效率低,而制約水車發展的阻礙就是輪軸。

如果能提前把滑輪組研究出來,那麽水車就将會得到極大的改善,效率也會大大提高。

最重要的是現在水車必須要人力驅動,可一旦用上滑輪組,便能把人力從水車中解放出來,用牲口便能驅動水車。

改良水車的好處多種多樣,與之相對的便是困難重重,陽胥帶着清匠司的工匠研究了這麽久,也沒制作出像樣的滑輪,更別說滑輪組了。

雲煦澤只有理論知識,讓他實踐他也做不出來。

這時候他便想到了章家小郎君,正好要派人給京城送信,不如往章家也送一封,看看章家小郎君能不能把滑輪組做出來,哪怕做不出來,提供點思路也行啊。

他和章家小郎君已經通過一次信,也算是筆友了,不需要再經過章豐钊通信。

雖然他不知道章小郎君的住處,但他知道章小郎君是章豐钊三子的子嗣,只需要告訴送信的親兵這一點,他肯定能找到地方。

如此想着,雲煦澤便把他對水車改良的想法,已經對滑輪的理解,全都在信中寫下來。

等把信寫完,雲煦澤便讓親兵進來,把信交給他道:“章六郎的住處本王不知,但他的父親是章翁三子章華緯,你到了洛京後應該能打聽到,一定要把信送到。”

“卑職遵命。”

親兵小心翼翼地把信放進懷中,便離開了書房,接下來他得快馬加鞭到洛京送信。

此人已經成了洛京的專屬信使,雲煦澤送往洛京的信都是由他來送。

......

随着朱隆離任,高平各家族開始把目光放在新任都尉荀沛祯身上,他剛上任,就有幾個家主想請他喝酒,但都被荀沛祯拒絕,理由是喝酒會影響武将的理智,他從不喝酒。

但高平各家族并不信這句話,只當荀沛祯不給他們面子,說明此人并非可拉攏之人。

這樣一來,各家族就頭疼了。還以為朱隆走了他們能好過一些,現在看來,這位新都尉還不如朱隆呢。

又得知都尉是合昌郡寒門子弟,曾在安州邊郡歷練過幾年,而且祖父和章豐钊有舊,高平各家族頓時明白了,這人他們惹不起。

反正早就躺平了,高平各家族見事不可為,便決定繼續躺平,反正他們的利益并未受損,甚至因為雲煦澤開了鹽場,他們每個家族都得了好處。

就這樣,荀沛祯上任只生了一點小波瀾,然後就平靜了,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什麽。

章豐钊早就告訴過高平歸王府掌管,但荀沛祯當時并不知道王府對高平的掌管程度,但現在知道了。

高平各家族這麽快就接受自己這個新都尉,顯然并非是自己多有能力,而是出于對謹王的敬畏。

荀沛祯想通這一點後,當差更加認真,謹王已經幫他震懾了高平家族,他只有當好這個都尉才能不辜負謹王。

荀沛祯這邊順利,朱隆那邊卻是不順利。

他正在招募去南夷島三郡的郡兵,但報名的人并不多。

三日過去,朱隆只招募到了幾百人,這還是因為雲煦澤在高平的名聲好,百姓們願意為謹王效力。

看到這種情況,朱隆心知在高平是招募不到足夠的郡兵,他決定另辟蹊徑。

“你打算把目前的兩千高平郡兵,轉為南夷島郡兵?”

值得一提的是,現在的高平郡兵早就服役滿一年,按理說該輪換了,但因為當時有一千郡兵在跟着關景彰在南夷島征戰,所以雲煦澤便把他們暫時改為募兵,每月給他們發俸祿。

本來想的是等關景彰回來,便把這群郡兵放回家,換新的役兵來當郡兵。

但現在朱隆在高平招募不到人,便把主意打在這群郡兵身上,

這群郡兵因為服役一年多,各方面素質都超過新兵,有這幫郡兵在,在訓練時也能輕松些。

總得來說好處多多。

朱隆拱手:“請王爺下令。”

雲煦澤道:“募兵一切自願,本王會讓窦郡丞征召新的百姓來服役,至于那兩千老郡兵,由你自己去說服,有多少人願意跟着你,就看你的能力了。”

這群人本就是朱隆的手下,要比其他百姓容易招募,而且這群郡兵當了一年多的兵,也比新兵更适應軍營生活。

而荀沛祯那邊估計也不會有意見,比起用朱隆的手下,他肯定更想有自己的下屬。

如此想過後,雲煦澤放手讓朱隆去折騰。

事實證明,朱隆雖然沉默寡言,但人格魅力不小,郡兵們對他都很信服,朱隆去招募他們,那一千郡兵都同意了跟着朱隆走。

只要等新的役兵就位,這群老兵就會跟着朱隆去南夷島。

而朱隆在說服這一千人後,便帶着新招募的幾百新兵去了南夷島,只要再說服剩下的一千郡兵,招募郡兵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在南夷島招募,而南夷島最不缺的就是青壯,到時候朱隆根本不用擔心人不夠,反而要考慮人太多怎麽辦。

......

數日後,洛京文山坊章家

王府親兵先把雲煦澤給永昭帝的信送到興德宮,然後便在洛京打聽章家,因為路六郎心儀章家小娘子的事傳遍洛京,章華緯的府邸所在很多人都知道。

親兵随意找個百姓打聽便得知章家府邸在文山坊。

章府大門打開,幾個門房站在門口,看到親兵走過來,上前一步道:“你是何人?”

親兵道:“我乃謹王府親兵,奉命給府上六郎送信,勞煩通禀一聲。”

這是雲煦澤的親筆信,他可不敢随意交給門房,要親自交到本人手中才行。

門房都愣了:“給六郎?”

他家六郎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何時和謹王有交情了?

只聽說太爺在教謹王圍棋,難不成太爺和謹王提過六郎?

門房聽得腦子很糊塗,但親兵已經拿出了王府令牌證明身份,門房只得進府去找章六郎。

他們只是下人,想不通的事就不用想,直接去找六郎便是。

章華緯總共有兩子一女,長子已經及冠入朝為官,今日并非休沐日,章華緯和長子都不在府裏,而侯氏也回娘家探望父母。

家中能管住章慕嬈的人一個都不在,她的心思立刻活躍了,想溜出去玩,但這個想法剛起來,就被章六郎堵在門口。

章六郎鐘靈頂秀,讀書極好,雖然才十二歲,學問已是不俗,若他一直能專心鑽研學問,有望成為繼章豐钊之後的又一個大儒。

這也是章華緯為他安排的路。

章六郎板着臉,想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些,道:“阿姐,阿娘不讓你出府。”

侯氏了解章慕嬈的性子,就怕她偷溜出府,特意讓章六郎看着她。

在靠譜這件事,章慕嬈顯然沒有章六郎可靠。

章慕嬈鼓着臉不高興,擡手捏捏章六郎的臉頰:“你不和阿娘說不就行了?”

章六郎搖頭:“君子當言而有信,弟答應了阿娘看着阿姐。”

“你這個小老翁!”

章慕嬈怎麽也沒想到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能這麽古板,說話做事一板一眼的,和他撒嬌耍賴都沒用。

章慕嬈氣不順,又捏了兩下他的臉,只當是出氣了。

正在這時,門房在章六郎的小院沒找到他,又來到章慕嬈的小院,站在屏風後禀報道:“小娘子,六郎,謹王府親兵正在府外,說是謹王有信給六郎。”

章六郎明亮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給我的信?”

他不認識謹王啊。

他正想問是不是弄錯了。

章慕嬈卻是眼睛一亮,道:“你先去下去吧。”

等門房離開,章慕嬈看向章六郎:“六郎,這信應該是阿翁寫給我的,你去幫我拿回來。”

“阿翁給阿姐的信為何會讓謹王府親兵送?”

“這涉及阿翁和我的秘密,我不能告訴你,你只需要知道只要有謹王給你的信,都是給我的,就行了。”

章慕嬈直接以姐姐的身份不讓章六郎多問,讓他趕緊去拿信。

章六郎總覺得這事不對勁,但他想不出什麽所以然,只得先去把信取回來。

取回信後,章六郎盯着章慕嬈道:“阿姐,你說謊,這不是阿翁的字跡。”

章六郎最是仰慕章豐钊,他幼時開始練字,臨摹的第一本字帖便是章豐钊的。

章慕嬈一點也不慌,道:“你難道忘了阿翁會寫左手字?”

章六郎聽言,心中的懷疑散了些:“可阿翁給阿姐寫信,為何還要用左手字遮掩?”

“此事你不需要知道。”

章慕嬈暗自慶幸,幸好阿翁當初為她遮掩時用的是章六郎的名號,六郎還能糊弄過去,若是換另一個人,不把前因後果搞清楚,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章六郎自幼讀書,學的是君子之道,他雖然有好奇心,但他恪守規矩,不會随意打探別人的秘密。

他的任務是看着章慕嬈不讓她出府,現在見章慕嬈沒了要出府的念頭,他便回房繼續讀書。

并未深究信的事。

章六郎沒有深究,章慕嬈的貼身女婢綠兒卻是愁眉苦臉:“小娘子,謹王怎麽直接給您寫信了?這.....于禮不合啊。”

章慕嬈撕開信封,随意道:“謹王以為我是男子,不知者無罪,怎麽算于禮不合?”

綠兒:“可若是被阿郎和夫人知道了怎麽辦?”

“六郎并非亂嚼舌根之人,我和他說了是秘密,他就不會告訴阿爺阿娘。”

章慕嬈對自家弟弟的性格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雲煦澤的信只是在開頭寒暄幾句,便進入正題,章慕嬈看得入了迷。

她自幼長在洛京,沒見過農田裏的水車,但她對雲煦澤提出的滑輪很感興趣。

雲煦澤說幾組滑輪由皮帶組合在一起,便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

章慕嬈很想把滑輪做出來看看是否真像雲煦澤所說。

只是在此之前,她需要了解水車的構造,因為雲煦澤提到滑輪便是由水車上的輪軸發展而來。

章慕嬈的書房中收藏了很多墨學典籍,她放下信去書房中尋找,沒一會兒便找到水車的圖紙。

章慕嬈只看了眼便弄明白水車的動力原理,接下來她要根據雲煦澤提供的思路改良輪軸。

眼看着章慕嬈又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綠兒提醒道:“小娘子,您不是打算親自畫幅畫給劉家小娘子當及笄禮物嗎?”

章慕嬈才過了十四歲生辰,但她有個閨中好友比她大一歲,下個月便要舉辦及笄禮,章慕嬈打算送她自己作的畫。

章慕嬈聽言,頓時頭疼了:“可我現在沒有作畫的心思。”

“但如果趕快畫完,可能就趕不上送禮了。”

章慕嬈要送的畫自然不可能是簡單的水墨畫,是需要時間細細雕琢,一點點完善,得花費不少時間

看看雲煦澤送來的信,章慕嬈最終還是先把信放起來,她答應了劉家小娘子送給她一份特殊的禮物,自然不能失信,滑輪的事只能容後再說。

興德宮

永昭帝剛看完雲煦澤送來的信,他的重點放在雲煦澤提到了的曲轅犁上。

比起雲煦澤在高平的所作所為,永昭帝更在意曲轅犁是不是真那麽有用。

而雲煦澤也知道曲轅犁的重要性,他既然寫信告訴永昭帝,便沒打算藏着掖着,特意讓陽胥便曲轅犁的圖紙畫出來,和雲煦澤寫的信一起送到永昭帝的手上。

只是關于曲轅犁的來歷,雲煦澤把這個全推到了陽胥的身上,表示這都是陽胥的功勞,王府只是提供了研究資金。

對此,永昭帝信了,因為陽胥确實是洛京首屈一指的工匠大師。

永昭帝取出曲轅犁的圖紙,交給黃顯道:“命清匠司按照圖紙把曲轅犁制作出來,看看是否真的比直轅犁好用,若是真的,便讓司農寺在大康各州郡推行曲轅犁。”

吩咐完,他又低頭看向雲煦澤的書信,感嘆道:“十郎不過就藩一年,便給朕帶來諸多驚喜。”

他看着雲煦澤在高平的種種行為,無一不是為了高平發展,尤其是修路這件事,讓永昭帝看到雲煦澤的氣度和遠見。

大康建國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哪個藩王舍得在封地內修路,雲煦澤是第一個。

修路的好處大家都知道,可舍得修路的人寥寥無幾。

黃顯看出永昭帝的感慨,道:“皇上若是思念謹王,不如在今年萬壽節召謹王殿下回京?”

永昭帝有些意動,可想到雲煦澤在信中提到的種種舉措,封地現在還離不開雲煦澤。

“明年再說吧。明年十郎便十八歲,召他回京順便為他定下親事。”

皇室子弟都會在及冠禮後成親,但一般會提前一到兩年定親,魯王等人都是如此,雲煦澤自然也不例外。

黃顯恭維道:“謹王殿下定能明白皇上的愛護之心。”

對于子嗣親事這方面,永昭帝做得卻是很好,幾個公主成親後家庭就很和睦。

當然,要是自己不争氣就沒辦法,比如像魯王和梁王。

永昭帝想到梁王就生氣,沉聲道:“成親十年還沒嫡子,遍觀整個皇室,哪有像他這般。黃顯,去梁王府傳旨,二郎如果在兩年內還沒有嫡子,就去封地就藩,別在洛京礙眼。”

梁王府并非沒有子嗣,梁王有好幾個庶子庶女,但就是沒有嫡子。

因為永昭帝自己是嫡子,所以他是大康歷位君王中最重視嫡子的一位。

永昭帝未登基前,為了要嫡長子,在正妃有孕前不曾碰其他人,只可惜永昭帝運氣不好,元後給他生了兩個嫡女,就是沒有嫡子。

這也是儲君之位一直懸空的原因,若是有嫡子,永昭帝早就立太子了。

永昭帝這算是給梁王下最後通牒,只要梁王還想待在洛京,就得回王府和梁王妃生孩子。

偏偏梁王現在對梁王妃無比抵觸,可想而知這個任務有多艱難。

但永昭帝絲毫不同情梁王,若非對梁王還有幾份疼愛,永昭帝早就被這個寵妾滅妻的混賬趕出洛京。

永昭帝越想越氣:“朕當初真是看走了眼,二郎遠遠不如十郎。”

黃顯沒敢說永昭帝在幾個月前還誇過梁王赤誠。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永昭帝念着雲煦澤的好,道:“朕定要給十郎選個頂好的正妃,許家和何家可有适齡的小娘子?”

一開口就問兩個頂級世家,确實是頂好。

黃顯道:“回皇上,兩家的嫡女早已出嫁。”

适齡的當然有,但都不是嫡女。

這兩家可能并不想和皇室結親,他們的嫡女其實是和吳王年齡正合适,但都在吳王議親前定了親,這未免巧了點。

永昭帝一拍腦門:“朕竟忘了。”

早在吳王議親時,永昭帝便關注過各大世家的嫡女。

永昭帝有些可惜道:“十郎的年紀小了些。”

各大世家的嫡女很多都已經出嫁,三公九卿家的嫡女就沒有沒出閣的。

“等等,朕記得之前路家求娶豐钊家的小娘子來着,她年芳幾何?”

黃顯道:“章小娘子剛過十四生辰。”

十四?

永昭帝眼睛一亮:“這個倒是正合适,先記下,看看還沒有其他合适的。”

永昭帝當然不可能這麽潦草地定下雲煦澤的親事,他會把洛京所有适齡的小娘子都調查一遍,從中選出最适合雲煦澤的。

家世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個人品行。

......

高平,謹王府

雲煦澤還不知道永昭帝正在為他操心正妃的事,進入五月後,便臨近祝雲平的昏期,但祝雲平還在忙修路的事,如今正在修多峰山的路。

從哪裏修到哪裏,哪裏需要繞路?

這些問題都需要祝雲平解決,他忙得連自己昏禮都抽不出時間準備。

還好窦家已經把事情都攬了過去,窦家甚至財大氣粗地送了一處四進的院子給窦娘子當嫁妝,到時候昏禮就在那處院子舉行。

雲煦澤得知後忍不住感嘆:“表兄這岳家,真是選對了。”

窦娘子的嫁妝絕對少不了。

這要是放在後世,就是少奮鬥二十年的典型。

祝雲平卻有些尴尬:“窦家列的賓客名單很長,下官的院子容不下那麽多人。”

這昏禮并非一開始就定在那處四進小院舉行,因為祝雲平家太小,才決定換個地方。

窦家也順勢把那處院子給窦娘子當嫁妝。

雲煦澤恍然:“原來還有這般內情。”

祝雲平道:“成親後,三娘子還是會随我住在壽安坊。”

那處院子太大,他們家加上祝雲平也才三個人,沒必要住那麽多大的院子。

雲煦澤道:“表兄成親後,二表兄不宜再和你們住在一起,本王另給二表兄安排一處院子。”

祝雲平拒絕道:“等雲淩成親後再搬走也不遲,他一個人恐怕照顧不好自己。”

雲煦澤問道:“窦娘子也同意?”

祝雲平道:“此事便是三娘子提的。”

雲煦澤笑了:“未來表嫂挺賢惠的。”

祝雲平雖然沒說什麽,看他的表情便知他很滿意這個娘子。

父母在不分家,只是祝雲平兄弟二人有些不一樣,他們家在洛京,他們在高平不是必須住在一起,一開始是為了有個照應。

如今祝雲平成親,祝雲淩按理說應該搬出去,窦娘子主動提出讓祝雲淩留下,便避免了祝雲平為難。

祝雲平想着即将到來的昏禮,心裏就有些激動,只可惜祝雲淩出海了,無法趕回來看他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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