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節課是語文課,嘯日有點疲憊
第一節 課是語文課,嘯日有點疲憊。 (7)
過也許雅少在他面前從未隐藏過自己的感情,他所隐藏的,只是一個真相而已。而嘯日猋早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對方給予的所有感情并予以回應而無所知。
“小嘯,你不能在跟人結婚之後還妄想和我睡在一張床上。除非和你注冊領證的那個人是我。當然現實就是,我們不可能領證結婚,即使在允許同性戀結婚的地方也不可能。你不能和我在教堂裏得到牧師的祝福,然後生一大串孩子,你我都不能懷孕——但即使是這樣,你還是在想我,對不對?就算我會親吻你、侵犯你,把你弄得很痛,讓你哭得很慘,你還是會想,對不對?
“——可是我累了。追尋你的愛情就像在荊棘叢中跋涉,我覺得我已經碰到了想要的那朵玫瑰,伸手去摘,但那玫瑰的刺卻讓我流幹了最後一滴血。小嘯,如果你要我回來,我現在就可以去機場,就算你真的那麽不清醒要和歡歡結婚,都無所謂。我所存的一點希望已經鎖回潘朵拉的盒子裏面了,只有災難還留在我心裏。”
嘯日猋愣住了。沉默很久,他終於開口道:“……雅少,你變了。”
“你也變了。不是嗎?以前的你不會在植物圖鑒裏夾片幾片楓葉寄過來。這種婉轉的心思,你不會。”
“我不知道你會這樣咄咄逼人。”
“你知道,只是沒體驗過而已。我跟歡歡吵架你只缺席過一兩次。”
“你以前不會這樣專挑難聽的跟我說話。”
“兩個月前你聽到這些話還會發脾氣,現在你很冷靜。”
“雅少……你真的是我的雅少嗎?”
“小嘯,對不起,我真的累了。”
“你要放棄了嗎?”
“對,恭喜你,你贏了。現在只要你說一聲,我就會回來。”
“天冷了,這邊今天下了雪,我和歡歡去了一趟古宮城,現在嗓子有點疼,好像有點感冒了。你記得加衣服。”說完嘯日猋就把電話挂了。
他把被子拉過頭頂,臉埋進枕頭裏,渾身縮成了一團。
雅少說他放棄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踏在他起步時留下的足跡上了,每一個腳印都那麽精準地貼合在一起。正如雅少所說,只有在受盡折磨的時候才能感受到愛存在時帶來的美妙感覺,或者說,愛本身就是折磨。
第二天嘯日猋又跷課了。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了一天,腳都麻了。
在路邊找了家咖啡館買了杯冰激淩,吃了一點點之後便起身回學校。那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搓着手撞進了籃球館。館內開着暖氣,非常溫暖。他和認識的幾個朋友打了招呼,從自己的小櫃子裏取出球服換上之後便聳這肩叮叮咚咚地跑了出來。
熱身之後,大三大四來了幾個人,他們湊足了人數分好隊之後,相約打了一場小小的比賽。但這次比賽并沒有持續多久。
半個小時之後,心情本就郁卒的嘯日猋和大四還沒找到工作同樣焦躁不已的學長起了沖突,兩個人打了起來。他一天沒吃飯,人本來就暈乎乎的,胡亂地踢到了人家尴尬的部位,最後對方怒了,把他的臉按到地上捶的時候,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他印象中,那學長一直被旁邊的人警告着,拉着,說你不是要找工作嗎找他幫忙都來不及打他你就完了快住手啊!
但到最後,他腦中回響的就只剩了“啊啊啊啊——”這樣的聲音了。
那個時候他想的是,雅少你快回來吧如果我死了你都不回來你一定會被我拖下地獄的。
他只想要雅少回來,愛與不愛都不要緊。什麽都不要都沒問題。
雅少十月初的時候和禦不凡見了一面。當他知道面前這個左眼角有淚痣的男人就是漠刀滞留在員工宿舍的原因時,心裏覺得有點不真實。
大哥急於把他抓過來,是想要找繼承人。這點他明白。當時他也在想為何不找漠刀和刀無極,刀無極是想要分家,而漠刀——現在他總算知道了原因。
禦不凡算是個比較厲害的人了。嘴很快,人也很善良,不過有一些略嫌過頭的小計謀。
約見的人是漠刀。他坐在咖啡廳的玻璃窗後面,遠遠就能看見,漠刀牽着那人的手直接穿過馬路走過來。
漠刀在國外長大,在習慣上和他們略有些區別,但禦不凡倒似乎适應得很好。
不知為何,雅少每次見到漠刀都會想起舉着手和嘯日猋玩“蜜蜂飛在花叢中”的游戲的場景,跟着腦子就會“嗡嗡嗡”地響個不停。
“雅少看起來是個有很多心事的人啊,生活過得不快樂嗎?”禦不凡一邊說着,一邊不斷地往自己的卡布奇諾裏加糖和奶精,自己的糖包用完了,又伸手去拿漠刀的。
漠刀不動聲色地看着他,慢慢抿着自己的黑咖啡。
“嗯,有一點。有一點沒有解決、又解決不了的事。”
“有我這麽聰明的人在,世界上就不會有解決不了的事,說來聽聽怎麽樣?”
雅少挑着眉看了漠刀一眼,不确定自己該不該說。他和嘯日猋的事除了黃泉和玉傾歡,周圍沒人很詳細地知道。醉飲黃龍看他天天喝嘯日猋打電話,到現在都還以為兩人感情至今很好,一心還想着嘯日猋畢業之後可以跟雅少回來同他住一起。
雅少叫服務員加了份薯條,一邊吃,一邊靜靜地說。從小時候嘯日猋出生的那一刻起,一直說到今天他早上醒來,睜開眼,眼前浮現的小嘯的臉。
禦不凡開始聽的時候只是小口小口地啄杯裏泡泡,到後來就直接大口大口地吞了。雅少還沒講完,他已經喝了三杯。
漠刀什麽都沒說,只面無表情地不停地跟雅少搶薯條,不小心将被子碰翻了,很快跳開,讓黑色的水漬灑了禦不凡一身。
除卻這些小插曲,雅少艱難地把自己的經歷講完之後,已經是傍晚了。
禦不凡的衣服也幹了,只留下一灘難看的棕色痕跡。
“這個問題很簡單嘛。其實你弟弟也很喜歡你啊。”
“我知道他喜歡我。”
“也?啊,不是這個,我更正一下,其實你弟弟也很愛你嘛。”看雅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禦不凡神秘地笑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所謂旁觀者清啊。人和人的距離其實很有限,聽你的描述,你弟弟雖然很活潑又害怕孤獨,但也不是那種習慣與人很接近的人。但說實話,你和他的距離已經近到不能再近了啊……最重要的是,你們都那啥了,他也沒怪你嘛。他不覺得排斥,不是嗎?光這一點就很致命了。”
“可他也沒覺得高興啊。”雅少忽然覺得有點緊張,放在腿邊的手漸漸握緊了。
“那是你做的時候沒用對方法。”漠刀忽然插嘴到,禦不凡“噗”地一聲将口中的果汁噴了出來——他每次點的飲料都不同。
雅少憑藉當員警的靈敏,往座位上一倒,很輕松地避過了。坐起來的時候,禦不凡正拿紙巾擦嘴,臉紅透了。
雅少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漠刀:“是這樣的,我當時比較急,心情也很糟糕,酒又喝多了……”
“停!”禦不凡把手擡到雅少面前,“別岔開話題,雅少,我們繼續說。”
“好,你說。”雅少往旁邊挪了一點,整個人都靠到了玻璃窗上,讓服務生來把座位上濕掉的地方擦乾淨了。
“我想說的是,其實是你太優柔寡斷了啦。你就怕傷害你弟弟,什麽事都交給他決定,他從小被你慣着,哪裏想得清楚啊。你應該稍微狠心一點才行。”
“傷害他的事,我做不出來。”
“長痛不如短痛!而且結果可以完全不同的!雅少,真的,你考慮一下……”
那次他掙紮了很久,晚上回去收到了嘯日猋寄來的植物圖鑒,翻開看了幾頁,已經幹成深紅色的楓葉就叢中掉了出來。葉子比紙還薄,但停在他指尖,卻比那厚厚的圖鑒重多了。
晚上接到嘯日猋的電話,他在長久的這一個多月來的沉默中開了口,“我收到你的書和楓葉了。”竭力控制住自己激昂的情緒,那平緩的語調就像在談論今天大哥做了藍莓蛋糕,或者窗外落日很美一樣。
他能感受到嘯日猋回答的時候失望的心情,他有些心痛,又有些雀躍。或許禦不凡真的說對了。
所以他将這一點進行到底。但嘯日猋的韌性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到冬天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着急了。在向嘯日猋示意自己可以什麽都接受,只要他願意,立刻就回去之後,嘯日猋卻忽然避開了這個話題。
而就在第二天晚上,他接到了失路的電話,說嘯日猋進醫院了。
聽到這個消息,他愣了一下,手機從掌心滑了下去,他趕忙撿起來,又重新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小嘯現在在醫院,他好像因為沒吃飯又劇烈運動而昏倒了,但當時又在跟人打架……”
雅少打開衣櫃,随便抓了件外衣換上,從床頭櫃上拿了錢包開門就往外沖。
“你說清楚一點,他現在怎樣了?”
“臉被打腫了……右腿骨折,已經打了石膏吊在床上了,也有輸液。現在人已經醒了,護士喂了點稀飯給他吃。昏睡的時候,我本來想找玉傾歡小姐的,但他把我拉住了,說要見雅少。”
雅少把電話挂了,直接開車去了機場。路上跟醉飲黃龍說了聲。也許醉飲黃龍在這之前就有過心理準備了,只讓他記得回來把最後這次的單子談完。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那是雅少因舟車勞頓,頭發毛躁躁的,眼窩深陷,臉色非常難看。但病床上的嘯日猋一點也不比他狀況好,左邊臉頰和右邊眼角都腫起來了,跟含了乒乓球一樣圓鼓鼓的,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聽到有人進來,本來也只是半睡半醒的他艱難地轉過頭來,勉強睜眼朝雅少看過來,驚訝的表情微妙地凝固在他不成形狀的臉上。
雅少失聲笑了出來。緩步走到他床邊,拉凳子來坐下了,打開溫和的床頭燈,笑道:“我以前一直覺得天使就該長成你這樣的,現在我不得不抛棄這個想法了。”
“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嘯日猋別着嘴,含含糊糊地說,發出來的聲音想清晰都不行。
“你幹嘛要這樣自殘?做給我看麽?我都不在這裏。”
“我傻了要這樣自殘?失路跟你說了嘛,這是打架惹上的。”
“那你為什麽不吃飯?”
“不想吃。”嘯日猋扭頭把臉貼在了枕頭上,目光望向窗外。
“不想吃?”
雅少可以在他眼中看到微妙的閃光,那種飽含淚水的模樣讓他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臉轉過來,俯身在他唇上輕輕一點。
“你讨厭這樣嗎?”
嘯日猋搖搖頭,“但我讨厭那樣。”
好像漠刀說的是對的,是他的方法不對。“不,也許你可以不用讨厭的,是我的問題,下次重新來過。”
“沒有下次了!”
“小嘯,我們兩個都是男人,就算感情上沒需要,身體也會有需要的。”
“你不是不想跟我談戀愛了麽?”嘯日猋嘟起嘴,又想哭了。生病的人心靈好像一般都特別脆弱。
“說那話只是想刺激一下你。”雅少伸手去撫嘯日猋的劉海,“頭發這麽長了也不知道剪一下,小心傷眼睛。”
“不想剪。”
雅少笑了笑,“而且,我是真的累了,就算你真的要和歡歡結婚,我也不想像這樣離你那麽遠,畢竟要是你真結婚了,晚上就得陪夫人做運動,連和我煲電話粥的時間都沒有了。我明明有條件不用這樣,幹嘛非得抱着回憶孤獨終老呢。”
“雅少……”
“小嘯,我可以吻你嗎?”
“如果你不嫌我現在臉太難看的話。”
“嘴唇還柔軟就行了。”
雅少再次俯下身去。這次的吻綿長而深沉,舌尖緩慢地交纏,兩人相互觸碰的每一寸地方都變得滾燙起來。
雅少忽然發現,嘯日猋學得挺快的,這不過是第二次深吻,他似乎已經足夠靈活地掌握到一些必要的技巧了。
不過,這也許只是男人的本能而已。
一些關於肉體的念頭在這種時候升騰起來是非常不合時宜的。但雅少的确已經往那個方向想了,他可以在嘯日猋無意識地伸進他外套的手掌間體會到對方也懷有同樣的感受。
不過他不會想要繼續下去的。
所以雅少在擦槍走火之前扶住嘯日猋的肩膀,退開了。對方迷離的眼神讓他忍不住低頭親吻他的睫毛。
“雅少——”
“不用說了,我明白,你先處理歡歡的事,我也得回去幫大哥把最近的工作做完。快年底了,那邊比較忙。”
嘯日猋綻開一個大大的微笑,腫成豬頭的臉忽然變得有點可愛了。
“可是我不想你走。”
“那沒問題,我一點問題也沒有,我從來就沒喜歡過歡歡。你要對她痛快點,我高興還來不及。”
“算了,雅少,你走吧。”嘯日猋閉上眼,“我要睡覺了。”
“也好,你自己好好休息。”雅少說着就站了起來,剛要轉身,又被嘯日猋拉住了衣角。
“等着,等我睡醒了,歡歡來之前再走。我特別讨厭看你們吵架。”
“你有時候真的反複無常。”雅少又坐了回去,趴到了嘯日猋胸前,側臉看着他,“我本來以為你不介意我和她吵架的。”
“怎麽會?我讨厭任何人吵架。我也讨厭你做警察,整天提心吊膽地在家守着,感覺很難受——雖然我不否認當員警還是蠻帥的。”
“你終於說出來了。”
“你早知道?”
“那你幹嘛不轉行——你真的那麽喜歡做警察嗎?”
“算不上喜歡,只是有需要而已,現在已經沒需要了,你不喜歡我可以轉行。”雅少的手被嘯日猋抓住了,“你睡醒之前我都不會走的,放心吧,快睡,你需要休息。”
嘯日猋點點頭閉上了眼,雅少用另一只手将臺燈關了。
那之後,雅少有時候會在周末忽然飛回來陪他一會兒。到第二天又匆匆離開,因為醉飲黃龍那邊的事好像的确很忙。不過,那都是很久之後的事了。這種若即若離的關系一直持續到開春過年的時候。
歡歡在農歷十二月二十六號留書跟嘯日猋分了手。那個時候兩人已經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時候了。但要說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至於嘯日猋,二十九就帶着小金到大哥那邊去了,去的時候還在樓下折了一枝早開的桃花。
過年之後,雅少跟他一塊兒回來,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家。對搬家這件事最為興奮的其實是最終受益者小金。
不過再過了七年,這只狗就年老至死了。
【全文完】
葬禮
嘯日猋大三的時候因為失路的關系和赤子心成了朋友。他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失路的經歷的。
幾年前在家宴上見到失路的時候,他只是一家的安保公司的繼承人,還在讀大學,被赤子心帶進禦天家的宅邸之前都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聚會。
而在那之後的兩個月,家裏的公司因經營不善而破産;禍不單行,與他相依為命的父親也在這時心髒病發去世了。而後公司被禦天家收購,他就成了禦天家的正式員工。
禦天家對他還算照顧,公司在後幾年都由他一手負責,一直到被醉飲黃龍拜托去照顧嘯日猋。
他一直在努力存錢,想要把這家公司重新買回去,所以除了正職之外,空閑的時間裏,他也在做各種兼職與投資。
到嘯日猋及與之同級的赤子心畢業之後,三人便合夥将略城安保公司買了回來。
那之後的兩年是三人記憶中關於彼此的最美好的兩年。這兩年中,發生過各種大大小小的事情,使得三人建立了親密而深厚的友誼。
所以,對於嘯日猋不是赤子心葬禮上被歡迎的人這件事,他既感到悲痛、又感到無奈。
赤子心死於冬天的一個人為地意外,所以下葬的時候也在冬天。
守夜的時候,失路也有在尋找機會放嘯日猋進來看他最後一面。尚未合上的乳白色棺蓋整齊而寂寞地擺在一旁。赤子心躺在那個舒适而狹小的空間裏,雙手輕輕搭在腰際,指尖和身周鋪滿了鮮花,看起來安詳而舒适。
失路頭一次發現,平時總頑劣大笑的赤子心其實擁有一張無比俊美的臉。健康、陽光,令人目眩神迷。
他扶着棺木,竭力控制自己的手指不會将棺木的邊緣抓得變形。那一瞬間,那種仿佛隕石撞擊般毀滅性的沉痛讓他幾乎要失去意識了。
惜夫人就在他的對面,用她柔軟的、帶着母親的味道的手指撫摸那個沾滿脂粉的臉龐——他看起來就如同所有被化妝師精心修飾過的死者一樣,安詳而沉靜地躺着,跟睡着了沒有任何區別——但他不能再感受母親手指的柔軟,不能再聞到母親特有的香味了。
失路只在赤子心面前呆了十分鐘就難以忍受地起身出去了。靈堂之外是茂密的銀杏樹林,嘯日猋就坐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跟小時候一樣低頭抱着膝蓋,雅少在他身旁附在他耳邊說些安慰的話。
見失路來了,嘯日猋趕忙迎過去,卻被失路擡起的手止住了腳步。
“惜夫人……”一出聲就覺得像被哽咽住一樣,發出的聲音實在破碎不堪。失路咳了兩下,無意識地按着嗓子,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惜夫人估計會在那裏守上一夜了,小嘯,要不你先回去吧。”
嘯日猋皺起眉頭,雅少收緊了握住他的手,他無所覺地回頭看了一眼,而後又低下頭去。
“……那好吧。下葬的時候我再來。”
“地點就在……”
“我知道。”說完他就離開了。
已經乾枯的銀杏樹上還挂着零落的棕黑色樹葉。因着靈堂那邊投射過來的耀眼的燈光,錯落的影子灑在了離去的兩人的背影上。兩人平靜而沉緩的步伐讓這些樹影被風吹動的形态清晰地呈現在他們背上。看起來就像經過特殊處理的電影片段,沒有顏色,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在蔓延。
還在回去的路上就下了大雪。
嘯日猋一直看着車窗外的雪花從小小的顆痢☆晶體慢慢飄成大片大片的毛絨絨的鵝毛,打在他臉上的雪讓他的眉毛和頭發都變白了。
“小嘯,我關窗了。”雅少第四次說了這同樣的一句話。前三次都被拒絕了。嘯日猋的頭有一半都伸在窗外,從山道駛到市區,又上了另一條盤山公路,嘯日猋一直不願關窗。
“會着涼的,小嘯,坐進來。”話說完後,嘯日猋一直沒反應。他正想着又被拒絕了,對方卻忽然疲憊地倒進了座位裏面,身子一點一點往下滑,直到安全帶不允許的地步為止。
雅少按了車窗上的按鈕,将刺骨的寒風擋在了車窗外。綿綿不絕的暖氣充滿車內。
一路上沉默無語。把車駛進車庫之後,雅少先下了車,而後繞到另一邊将仍舊窩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盯着車庫灰白色牆壁的嘯日猋撈了出來。
您有足夠的威望或權限浏覽此文章,以下是加密內容:等嘯日猋回過神在車旁站好了,本想将人拉回屋子的雅少忽然停下腳步,轉而伸手去沾那些融化在嘯日猋臉上的殘留的雪水。融化的雪水已經被暖氣烘熱了,打濕了嘯日猋的眉毛、睫毛、以及臉頰,同眼淚一樣的溫熱而晶瑩。
他的眼中混合着各種複雜的神色,悲傷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沒有過類似的經歷的雅少,在此刻覺得自己非常無力。
而正當他嘆了口氣準備帶人回屋子的時候,嘯日猋忽然撲上來,将他壓在了牆壁上,緊緊扣住他的腰,張嘴就激烈地索吻。毫無章法的摩擦和挑弄,讓雅少的身體很快熱起來。
他在用自己的身體尋求安慰嗎?如果是這樣,他可以滿足他。
雅少很快翻過身來,用更重的力道噘住嘯日猋的舌頭,快速交纏的互動以及長久以來對於彼此身體的記憶完全憑本能地讓他們陷入了對彼此敏感點的無情的攻擊中。欲火撩動得太快,當嘯日猋的雙手急切地與他的皮帶作鬥争時,雅少有點猝不及防,精準無比地抓住了那兩只笨拙的手腕。
“要在這裏做嗎?”他從嘯日猋口中退出來,貼着他的臉頰,用低啞顫抖的嗓音說道,那時候嘯日猋正轉頭去咬他的脖子。
聽了雅少的話,嘯日猋愣了一下,忽然像垮掉一樣靠在雅少肩上,“這裏太冷了。”
“如果是夏天就可以了,對吧。”雅少笑了笑,又将人按在牆上親吻了一番。
細密柔軟的啄吻再次變成了相互糾纏的深吻,嘯日猋見勢,立即掌心将他推開,“別,再這樣下去就收不了場了,回房間。”
兩人衣衫不整地跑過被雪覆蓋的花園,粗暴地推開門,暖和的空氣迎面撲來。聽到動靜就守在門口的小金也叮叮咚咚跟着他們跑上樓去了。
家裏面沒有傭人,打掃的工作是請鐘點工來做的。按說,他們要做,在沙發上、在地毯上、甚至在樓梯口都可以。柔軟舒适的地方很多,也不一定非要到樓上的房間裏。但兩人的确很少在房間或浴室以外的地方做,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怕小金打擾。
夏天還好。夏天那只狗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屋外。稍微冷起來,它就不太願意出門了,整天圍着嘯日猋打轉。
雅少無法忍受自己和嘯日猋親熱的時候,那只狗還在旁邊跟着瞎摻和。
所以他在小金紮進來之前關上了房門。
爪子刨門的聲音很快就會識趣地消失了,這是唯一令雅少由衷贊賞這只狗的地方。
關上門還沒回頭,嘯日猋就從身後繞了兩只手過來扯他的皮帶,頭靠在他肩上親吻他的耳背。
“唔……”他被嘯日猋靈動的舌尖刺激到了,即刻轉過身,低頭從下吻咬嘯日猋的下巴、動脈、以及耳垂,輕重合适的力道讓嘯日猋顫抖起來,發出斷斷續續含含糊糊的嗚鳴聲來。
雅少認真而熟練地解着嘯日猋層層疊疊的衣服——嘯日猋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和他一塊兒去買的,關於衣飾的構造,他再熟悉不過了。
明明兩人同時開始解除對方礙事的衣物,但到嘯日猋只剩下襯衣的時候,雅少的西裝還穩固地套在身上。
黑色的西裝和襯衣都是給葬禮準備的。薄薄的兩層,再添加保暖的面料都不會暖和。嘯日猋怕冷,在西裝外面又套了羽絨背心大羊絨毛衣以及羽絨服。将這些東西全都脫下的時候,他的頭發已經亂成一團糟了。
維持着靠門坐在地上的姿勢,他氣喘籲籲地盯着雅少,有些洩氣地扯了雅少的衣服一把。雅少好笑地跪立起來,很快将上身的衣物脫乾淨了。
嘯日猋清秀的臉帶着風卷殘雲一般的淩亂,呼出來的氣都充滿了色欲的感覺。雅少見狀,心裏漏跳了半拍,再也無法自制地重新壓上去,一口氣将嘯日猋的襯衣扯開了,扣子劈劈啪啪掉了一地。
嘯日猋好像有點累了,任雅少伏在他胸前輕咬他的乳尖。左邊是牙齒的觸感,右邊是手指變換着角度的揪和捏,間或又揉一揉。麻癢的感覺之後,接踵而至的是恍如電擊的通暢感,身體的每一根寒毛、每一個毛孔都為之樹立、張大——嘯日猋無意識地扭動着腰際,雙手不斷在雅少背上、肩膀、脖子、頭皮各處游走。
“……雅少!”這一聲無法抑制的喊叫,是因雅少在他胸前的陡然吸吮導致的,其結果則是讓他下身早已擡頭的欲望抽痛得更為厲害了。
“夠、夠了!我不行了!”
“不行也沒辦法啊。”雅少忽然起身,苦笑着将人拉到床上,從床頭櫃裏掏出潤滑劑,擠出一點抹在手上,讓嘯日猋分開雙腿,開始專心致志地對他的後穴進行拓展。
抽動的穴口和濕淋淋的性器在眼前搖搖晃晃,雅少咬着牙,加快了手邊的動作。
自第一次之後,他對這件事就變得相當謹慎了。嘯日猋一開始對性事是有恐懼的,所以他動作再慢都無所謂,而事實上那個時候他自己也對此感到不安。但後來次數多了,嘯日猋早已習慣之後,他依舊像從前那樣一步緊挨着一步慢慢來,先是将穴口塗抹一遍,而後擠進食指,慢慢揉按內壁,直到足夠松弛了,再加上中指,兩根指頭彼此交錯地轉動,最後再加入無名指……
“雅少你快點行不行!”像這樣的催促他已經聽過無數次了。
但這可能是出於某種對前事的陰影,又或者真的帶有其他不良動機,他寧願忍受被欲火燒毀神經的痛楚,也從不肯在這件事上加快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拓展的同時,空出來那只手緩慢地撫摸嘯日猋的腹部和大腿內側。這些敏感的地帶有時候即使不用真的碰上也會讓嘯日猋産生快感——因為他的大腦已經将那種感覺烙印在身體各處了。
“雅少你再這樣我會死的!”
雅少搖頭輕笑,陷在滾燙的內壁中的三根手指換了個方向轉動,而後那較長的中指輕輕擦過了某一處。
“雅少!”
“我不這樣你會血濺當場的。”
“去你的血濺當場,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嘯日猋無法忍受地要坐起來,雅少即刻伸手将他按住,另一只手接着便從他後穴抽了出來。
“唔……!”
“準備好了嗎?”
嘯日猋聞言,放棄似的苦笑着虛脫道:“別問了,快點。”
雅少的性器不算特別大,但也不小,至少那個尺寸對於嘯日猋來說其實是有點勉強的。但這麽多年的經歷,早已讓他習慣了——初進入時,那種令人喘不上氣來的壓迫感,以及在他緩動間,漸漸攀升的幾乎令人焚燒的快感。
每次進入時,那種強烈的吸附與結合感都讓雅少幾近失控。這是一種令人癡迷的快樂着的痛。摩擦抽動的時候,他真的會有兩人天生就該是一體的感覺。
速度漸漸加快,直到抖動的床鋪以驚人的頻率咿呀作響之後,兩具完全失神且緊繃的身體轟然垮塌到一起,被掩埋在蓬松的床單裏。
事後的嘯日猋常常疲憊到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地步,雅少本人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清理的工作常常拖到兩三個小時兩人都睡了一會兒之後了。
那個時候體力又充沛了。就着在浴室的便利,兩人做了同一晚上的第四次。因為床鋪粘膩的關系,做完之後兩人就按例出了房門去了嘯日猋的房間。那個時候已經淩晨三點多了。
早上五點半,雅少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往外面看了一眼。天還是黑沉沉的一片,雪仍在下,沉默無聲地掩蓋着這座城市。遠處市區的燈火都熄滅了,鋼筋水泥搭建的房頂上、間或摻雜在街道中的乾枯的枝桠上、寂靜的馬路上,都是白茫茫的雪。遠至天邊,目之所及的一切地方,全在下雪。窗沿上都是雪。雪色在一片陰暗之中隐隐透亮。
雅少放下窗簾,走到窗邊坐下,慢慢撫順嘯日猋灑落在枕頭上的發絲——那簇發亮的藍色已經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了。
雅少至今還記得這簇頭發沾染上乾掉的血漬的樣子——那不過是幾天前的事而已。
那時的嘯日猋渾身顫抖地撲倒在他懷裏,又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兩人久別重逢的時候。嘯日猋心靈脆弱的時候,總讓他想起那個睜着濕漉漉的眼睛抓住他手指不放的小孩。
其實惜夫人該恨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綁匪并不想惹禦天家的人,畢竟雅少曾經是警察。意在拿赤子心家的錢的綁匪,将嘯日猋帶走完全是個意外。劫案發生前那一晚上,雅少正在醉飲黃龍那邊替他們談把略城安保的事。嘯日猋則因為一個人在家不自在,十點多了忽然又跑到赤子心家去跟他一塊兒打游戲,兩人玩了一個通宵,一大早回公司的時候就被綁匪的車給截了。
當時匪徒看到嘯日猋在車上,也是吃了一驚。
他們知道赤子心有個可以為兒子不顧一切的母親,同樣知道嘯日猋有個可以為弟弟不顧一切的兄長。但兩人處理事情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後來雅少發了瘋似的到處找人,讓剛拿了錢的綁匪知道了,匪賊在他出現之前為拖延時間将庫房燒了,卻将兩個人質留在了庫房裏面。
将兩人救出來之後他才知道,赤子心早在反抗中被人打死了,死狀慘不忍睹,鮮血灑了一地,又被大火烘乾成了黑色。
惜夫人對嘯日猋的恨意源自於一種為何自家兒子死了他卻沒有的心理。但她不知道,若非雅少将人逼急了,赤子心可能并不會死。
嘯日猋在他的撫摸下漸漸清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用力朝他笑了一下。
“累嗎?現在還早,可以多睡一會兒。”
嘯日猋搖搖頭。
“真的不要再休息一會兒?昨天玩到那麽晚。”
昨晚的記憶浮上腦際,嘯日猋的臉微微紅了一點。兩人做這種事都是随性而至,嘯日猋很少會主動要求……而後跟着爬上腦際的還有之前的記憶,他神色随之暗了一下。
“不要了,我想早點準備一下。”
雅少聞言,低首在他額上吻了一下,“那就快起來去洗漱,我去做早餐。”
“嗯。”
雅少起身走了幾步,到床尾的地方又停下來,對着仍趴在窗上望着窗外的嘯日猋道:“小嘯,不要說一聲愛的早安嗎?”
嘯日猋聞言,轉過頭來,跪在床上膝行過來,摟住雅少的脖子,在他唇角點了一下,頭靠在他肩上,悶悶道:“雅少,怎麽辦,我好愛你。好像做什麽都不夠的感覺……怎麽辦?”他覺得有點詞窮。
雅少驚訝得心跳都快停止了。這四五年來,嘯日猋從來沒對他說過類似於這樣的愛語。他本人也很少說。兩人的相處模式、生活狀态,其實和之前并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多了一份間或出現的愛欲糾纏而已。
雅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供回應的話語,人類的語言比起他們所能體會到的情感來說,有時候實在顯得蒼白無力。他說不出此刻的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感動還是其他,他只是讓嘯日猋将他抱着,溫柔的吐息讓他的發絲上下拂動。
他覺得自己可以聽到雪打在窗沿、落在自己心上的聲音。
“……做什麽都沒問題,都合情合理。”
如果是爲了愛的話,大概再不合理的事都說得過去了。
葬禮開始的時候,雪已經停了。茫茫雪原之中,那個孤立的墓碑靜靜伫立在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下。
失路可以看見遠處兩個小小的黑點。他将手中多出來的兩朵百合花放到墓上,退到一旁,靜靜地凝視趴在墓上哭泣的惜夫人,遠遠地朝那兩人點了點頭。
葬禮結束後,他留了下來,在墓旁埋了一棵銀杏的樹種,希望來年樹種生根發芽,在大樹的庇護下成長。再過幾年,他會來遷走這棵樹,讓它到更空曠的地方頂立於風雨中、頑強獨立地成長。
【葬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