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第二天晴空萬裏,植物綠得出油。
只是院子裏飄蕩這一股血腥味,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因衆人反對在室內驗屍,冷吹血、扶白楊、奚琴師三人合力将幾名死者的屍體搬到花園的草地上。玉秋風戴上口罩,有點厭惡地把工具箱打開,開始一個接着一個仔細地檢驗。
醉飲黃龍、玉傾歡、刀無形,這短短幾天之內就死了三人,當然還不包括仍在冰庫的那兩個——因為那場停電,冰庫的門已經徹底燒壞而無法打開了。黃泉本來提議說要砸牆進去,笑劍鈍搖搖頭,告訴他為了隔溫,那牆築得堅實厚重,除非拿小型炸彈來炸,否則一般是挖不開的。因此,從理論上講,因為沒有通風設備,那兩人即使不被凍死也已經悶死了。
玉秋風戴着手套,将手頭三個人的衣服一件一件剪開,三具赤呈的屍體就展開在陽光下,已經有了腐爛的味道,甚至于蛆蟲滋生。
除了醉飲黃龍的屍體是完整的外,其他兩人早已血肉模 看不清本來的面貌了。
“面不改色地進行屍檢,女法醫真是帥氣。”黃泉亦戴着口罩,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致地繞來繞去,“你不怕嗎?”他轉頭對羅喉道。
“當兵的時候,我曾因和隊伍失散,手上中了槍處理不及時還真的生過蛆——如果你說屍體的話,我見過血流成河的景象,很難對這種兩三具的屍體感到害怕吧。”
黃泉皺着眉頭做了個心的表情,又回過頭去看玉秋風,正巧玉秋風擺擺手叫他過去。
“這是什麽?”他看着玉秋風指着的地方。
醉飲黃龍的脖子底下,濃密的白色頭深處,刻着深深的“TF021000”幾個血字。
“這邊也有。”玉秋風翻開玉傾歡的腦後,在同一位置看到了這幾字,唯一不同的是最後一位數,“TF021001”。
“難道刀無形是002?”黃泉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笑得有些勉強。
玉秋風皺着眉點點頭,“你說對了。”
此時,羅喉平靜而謹慎的聲音傳過來︰“TF,Task force,特遣部隊。這是特遣部隊的編號。021就是當年失蹤那個部隊的特屬番號——看來果真不是意外。”
黃泉皺着眉頭站起來,朝後退了幾步,“可惜鑒定組的人還沒上來就被攔在外面了……這下得親自收集證據了。我先去找嘯日把醉飲黃龍的死問清楚好了,他現在狀況好像很不錯。”
“那日我是跟大哥在吵架,我推了他一下,他沒站穩,就跌下去了,然後我很害怕,腦子一片空白,想要逃,于是就跳了窗……”
黃泉現在道很習慣嘯日安安靜靜跟着笑劍鈍的模樣,整一個純良少年,眼神也非常清晰,沒有絲毫精神病患者的傾向。
倒是笑劍鈍本人緊張兮兮的,生怕他被什麽傷害到了。
他砍了笑劍鈍一眼,繼續問道︰“你和醉飲黃龍在吵什麽?”
明亮的房間裏放了許多花盆,這是笑劍鈍的愛好。床頭是一株開了兩朵的紫紅色大麗花。
嘯日把目光游移到花瓣上,不安地挪了挪凳子,“……他知道了一件事……所以逼問我……我不肯說,于是就吵起來了……”
“什麽事?”
笑劍鈍皺了皺眉頭,想要尋機打斷,卻找不到理由開口。他自己也是員警,自然明白個中道理。
“問我是不是知道誰殺了二哥。”
“你看到了?”
“嗯。”
“你為什麽不說?”
嘯日搖搖頭。笑劍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這算是包庇了哦。”黃泉說這話的時候,低着頭看着手中的筆記本,翻到的是前幾頁記着樓上的痕跡的地方,注意力卻在笑劍鈍身上。
“可……”
“沒關系,說吧,小嘯。”笑劍鈍深吸了口氣,撫上嘯日緊緊握着凳子邊緣的手。
黃泉驚訝地看着笑劍鈍,卻無法在他平靜無波的眼中看出什麽訊息來。
沉默持續了很久,嘯日終于開了口︰“是漠刀。”
黃泉的腦子完全亂了,搖搖晃晃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正巧遇着禦不凡雙手舉着走廊上的花瓶朝房間內扔過來。
花瓶砸到房間中央的地毯上,居然還沒碎,咕嚕嚕滾了幾圈就停下了。
“去你的漠刀!嘯日!我們走着瞧!”朝着房間內吼完了他就跑了。
人走了黃泉都還在茫然狀态中。
中午吃飯的時候,玉秋風帶進來的屍體味道讓尚風悅很是不滿,說了幾句兩人就吵了起來。玉秋風把碗一摔就出門去了。
刀無心的病情仍然沒有好轉,曼一直在照顧他。羅喉不忍,挑了曼喜歡的菜夾進碗裏端上去給曼。
雁東雨是黃泉帶來的人,吃完飯就接了命令出去搜集證據了。
桌上飯已不多,黃泉并沒有吃飽,放下筷子便坐在沙發上想休息一會兒。眼楮還沒閉,又聽叮叮咚咚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他回過頭去看,羅喉正拉着君曼的胳膊,君曼背上還背着個完全昏迷的刀無心。
“你真的要去?”
“天不孤醫生已經說了,除非送醫院,他……”曼擡起頭,堅定地朝羅喉點點頭。
羅喉頓了一下,放開手,“那好,我陪你去。”
“羅總你還是留在這兒吧,你的生存經驗比較豐富,也能幫黃警官很大的忙,我和奚琴師跟去就行了。我本來就是少爺的司機,駕車技術還是不錯的。”扶白楊從後面走過來,恭敬地對羅喉道。
“不,我陪他。”
“兄長,扶白楊說得對,這裏比我更需要你。”君曼蹙起眉,擔憂地看着羅喉。
黃泉不知出于何種沖動,忽然走到樓梯下面,朝上面吼了一句,“羅喉,我還有事找你幫忙,你放心讓他們兩個跟去就行了,反正找不到路還不是得回來。”黃泉一向對插手他人家務事沒有興趣,這話說出來讓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羅喉低頭看了黃泉一眼,仿佛也很吃驚的模樣。“據我解,你一般不會在這種時候開口的。”
黃泉尴尬地笑了笑,沒答話。
“好吧。扶白楊奚琴師,好好照顧她,萬事小心。”
他看着幾人離去的背影,有點恍惚的感覺。
過了半刻鐘,羅喉忽然從沙發上跳起來,“不行!我要跟去!”他急急忙忙剛到門口,便見笑劍鈍那輛保時捷直直向一棵粗壯的白桦樹去,樹下還站着玉秋風和雁東雨,而後便是“ ”的一聲,車子一瞬間将那兩人壓在樹上,輪子仍不停地轉動。
見狀,他即刻朝那面奔去,一面大吼︰“曼!快下車!”
“下車!”
不及他走近,只聽“轟隆”一聲,奪目的橘紅色光芒從中綻開,巨大的氣流将他朝遠處飛。他撞到了廊柱上,昏迷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自己的房間了。床頭櫃上是雅少準備的幾安神的薰衣草,味道淡雅甜美。
但他的鼻中只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頭痛欲裂。
坐在床邊的黃泉已經睡着了,頭靠在暗金色的床柱上。月光如昨夜一般明朗。
羅喉愣了一下,慢慢回憶起白天的事來……
“曼!”他乍一驚,從床上彈起來,剛要下床,黃泉立馬醒過來抓住他的肩膀。
“羅喉!冷靜!”
羅喉直直看進黃泉的眼中,“曼呢!”
黃泉頓時語塞,凝視着羅喉鮮紅的眼眸,竟然開不了口。
羅喉忽然喪氣地倒塌到床靠,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自嘲口氣道︰“我明白了。”
“你要不要水?”黃泉試探着問了問。
羅喉搖搖頭。
沉默在靜谧的空間中流動,仿若月光一般。
直到中宵已過,黃泉幾乎以為羅喉睜着眼楮睡着了,卻聽他開口道︰“都死了?”
黃泉“嗯”了一聲。
“曼、無心、秋風、雁東雨、奚琴師、扶白楊,都死了。秋風和雁東雨的身體被車磨成了兩截,其他人都……”
“屍骨無存了?”
“嗯……”
“黃泉。”
“嗯?”
“親我一下,碰一下就好。”
黃泉皺起眉頭,頓了一下,嘆了口氣,微微立身俯到羅喉上方,扶着他的肩膀,輕輕停留在他幹燥的嘴唇上,額頭抵着對方,就此姿勢含 道︰“羅喉……”
羅喉将他的肩膀扶起來,讓他在旁邊坐好,而後慢慢開口︰“黃泉,你知道嗎,我當兵四年,前兩年在訓練,當時的上級就一直說,之後的兩年你們會面臨無數的生死離別,所以,鍛煉好保護自己殺掉敵人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鍛煉好自己的心,讓心變得堅硬,才不會為生死所動。當時我想我本性也算冷酷了,對這種事必然會适應得很快。卻沒想到,第一次看到的,便是這輩子最好的戰友、兄弟被炸成肉塊的景象……他是曼的親大哥。”
黃泉訝異地看着羅喉,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次,我有三天三夜都沒吃過一粒米,合過一次眼。”
“羅喉,現在別給我們節約糧食。”
羅喉帶着苦笑回握住黃泉的手,“鳳卿的死,讓我自覺,曼是我一生的責任……”
黃泉用另一手拉住羅喉的後勁,将人扣到自己懷中,卻沒說話。極悲傷之時,言語往往蒼白無力,還不及一個輕柔的觸碰來得切實。
“黃泉,你是不是已經感覺到會出事,才會想要留住我的?”羅喉悶聲悶氣道。
“我不知道。”
“是嗎?”
“我只想要……所有我在意的人,都平平安安。”他忽然感覺到框住自己腰際的羅喉的手,又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