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乾坤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第五章【乾坤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路明非,英文名Ricardo M. Lu,學號是AI071721,其中AI代表《亞伯拉罕血統契》(Abraham Indenture)。他的等級是S,執行部檔案號071721S,血型A,身高172cm,體重63kg,生日1991年7月17日(巨蟹座),言靈:未知。他被雙S級的父母(也是卡塞爾學院的校友)路麟城和喬薇尼寄養在叔叔嬸嬸家長達六年不聞不問,只是按期寄去生活費。他初中和高中都就讀于仕蘭中學,期間喜歡同班同學、文學社社長陳雯雯,大學出國讀了卡塞爾學院,加入了學生會社團組織部,喜歡上學生會主席恺撒加圖索的未婚妻,社團組織部的部長,評級為A的陳墨瞳(又叫諾諾)。他多次參與秘黨屠殺龍王級別的行動,但在任務報告中都沒有出色表現。
楚子航相信,有關路明非的上述一切消息都是正确的,除了最後一項。
但重點就是最後狗屁不通的那一項。
難得地,三好學生、有語言潔癖的、日常陳述時語氣都不會有半分起伏的、說出來的話能毫無删節地寫進中學理科課本的獅心會會長楚子航爆了粗口。
路明非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六點半了,他匆忙趕回,在推門時震驚地站在了門口。
面癱師兄端着一張禁欲主義的臉躺在他那張淩亂的床上,睡得正香。
他掐了自己一把以确定自己沒在做夢,倒抽一口氣發現真的很疼,然後才輕手輕腳走到了床邊,動作小小地搖了搖楚子航。
“師兄,師兄?”路明非的聲音很小,像是怕吓着他。
這個習慣是在日本的時候養成的,因為楚子航睡着了也會在腦子裏繃着一根弦,如果有人突然靠近他他會在瞬間從熟睡模式進入清醒狀态并且從枕頭底下掏出村雨直逼對方的喉嚨,所以通常恺撒會直接隔空喊他,只有路明非才會锲而不舍地每次都去搖醒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要這麽堅持,據父母不在身邊的某衰仔說這樣被叫醒的人會感覺好一點——但被楚子航這麽驚吓過幾次之後路明非也學會了輕手輕腳。
其實這一次楚子航是醒着的,只是躺倒了在閉目養神兼思考問題。按說看了那個視頻他應該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提高警戒,但當路明非在他身邊輕輕搖晃他時他突然就被這個之前在日本一起每天出生入死時養成的小習慣擊中了。他發現他無法把這個路明非當做什麽危險的血統随時會失控的半爬行類,他的潛意識接納了他靠近自己,他的某個意識層面始終認為這個人就是那個槍法好愛吐槽遇見危險會腿軟的廢柴師弟、在成長起來之前還需要他罩的小衰仔。
于是他像是在日本一起執行任務時那樣睜開眼假裝剛醒來,翻身坐起。“抱歉睡着了。”
“沒事沒事,”路明非擺擺手,很體貼地說,“師兄你剛回來肯定還沒把時差倒過來,是我回來太晚了,校工部那幫龍精虎猛的大哥非要我把那些貨箱一個一個都拆開聞聞,搞得我差點以為自己是條狗,還是緝毒犬……師兄你餓壞了吧,咱們去吃飯?”
“好。”楚子航如往常一般回應,卻微微皺了眉。之前他就覺得不對勁了,校工部讓他先行把所有貨箱打開應該是想用他的血統當絕緣體,以避免一些危險的煉金物品威脅到其他人,這種行為簡直是在拿校長珍貴的S級做肉盾,路明非不會不知道,又為什麽答應?
在看完視頻之後他也暴力關上了路明非的電腦,然後就開始用手機登陸校園賬號,命令諾瑪查詢路明非的出行、上網和消費記錄,又分別給恺撒、芬格爾和零發了消息:“你知道路明非今年暑假沒回家嗎?楚子航”。
A級可以得到的權限有很多,他很快就拿到了放假以來路明非的生活記錄。圖書館、資料室、游泳館、打靶場……楚子航震驚地發現路明非從日本回來之後過上了極其規律而高壓的訓練生活,連三餐都極其規律,夜宵大幅度減少,每天上網都是做日常,除了偶爾在晚上上網打游戲看動漫全無娛樂。極度震驚下他又讓諾瑪調出了路明非之前的記錄,發現看電影看動漫刷論壇打星際才是他廢柴師弟的日常态……
“路明非自己申請作為今年駐校值班的學生會成員,我沒理由不批準,更沒有理由不知道。他不想回家的理由顯而易見,你問這個幹什麽?”這是恺撒的回答。
“知道。”零的回應和她平時的語言一樣簡潔明了。
“會長大人你竟然屈尊給我發消息小的感激不盡!我親愛的廢柴師弟覺得只有一個人的假期宿舍很适合他這種宅男頹廢的調調于是決定把暑假荒廢在學校,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據說芝加哥的7月份比中國涼快很多。不過您老是怎麽想起來關心我親愛的廢柴師弟的?”這麽多廢話一定是芬格爾無遺。
楚子航對此一律回複了兩個字,“謝謝。”
那麽只能說明是日本的什麽事或者什麽人改變了他。
是上杉繪梨衣嗎?楚子航不禁又八婆了起來。想來想去就只有她了吧,那個強到無與倫比的混血種,卻因為極度不可控被蛇岐八家當作武器好好“豢養”着,內心和外表都只是一個不谙世事的未成年少女,與她的英雄一路逃亡到天涯海角。但最後她還是沒能躲過成為祭品的命運。
要說有什麽是楚子航看出來了、并且也因為這件事對路明非放下了心的,那就是他這些看起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強到毀天滅地的狀态,都是被重要的人的死亡所激發的,從來不是為了自己的什麽事。
諾諾,上杉繪梨衣,和……楚子航自己。
前兩者是他喜歡或喜歡他的女孩,後一項……放在一起怎麽有些怪怪的。
他決定暫時還是先觀察一下。雖然一起做了好幾次任務,而且出任務時也都是吃住在一起,但楚子航實在是個很少關注外務的人,他總是默默做好自己的事,默默井井有條。因此當他現在想要找出記憶裏和路明非的日常片段做些對比,回憶起的卻總是上杉繪梨衣愛喝的牛奶和習慣用的衛生棉的品牌……因為是和任務相關而且在日本時總是他去負責采購這些。
所以他一下子想不出路明非之前的狀态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他的存在感總是很低,唯一自己能記起來的日常片段好像就是他們以“各有各的宅法”窩在北京朝陽區的賓館裏,自己問芬格爾路明非一天沒回來是去了哪裏,吃貨芬格爾說那個游戲宅是怕打游戲影響他這個科學宅幹活兒去了網吧。
接下來就是他在跟芬格爾解釋北京城區和周邊的地動數據,并且探讨路明非的楚子航覺得被隐瞞下來一錢不值的感情——芬格爾覺得感情這個東西本來就不是硬通貨,不發瘋的感情沒有價值,恺撒能給諾諾的路明非給不了,還說楚子航這種神經病一旦喜歡上了什麽女孩必然驚天動地,如果她要嫁人,就算花車已經出發他也會一槍轟掉車軸去搶人。
雖然再也沒有對路明非其他日常片段化的記憶了,但他現在真的很想贊同芬格爾的評價,大概上了九年大學的人确實是不同的吧……,芬格爾說他的廢柴師弟“就是那種明知道什麽事情不可能,還非要揣着希望,一直慫一直慫,有時候卻會為這種事熱血上腦,跟瘋子似的,可是該到自己勇一把的時候又怯了……”
現在要他說,路明非為之熱血上腦的事情看起來真的都是要命的事情啊。
楚子航不知道當時路明非是怎麽進入尼伯龍根走到龍王面前的,也不知道他是哪來的勇氣——他那幾天一直在進行建模,從那個終于成功篩濾去了重型卡車、地鐵、施工機械、節日放禮花等無效雜波的數學模型裏分析出以夜裏11點到淩晨6點的地動數據為參數的投影,并發現和地鐵線路圖百分百重合後,就在深夜孤身潛入了東方廣場遇到了那輛邁巴赫和那列地鐵,而他甚至也沒有猶豫一下就選擇了翻身跳上車頂準備開打。
掩飾僞裝不是楚子航的長項,他的神經回路确實如一條筆直的高速公路,完全不帶拐彎的,所以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對路明非隐瞞住他偷看了視頻的事。但他總歸知道自己是個“面癱”,所以短時間內觀察隐瞞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
“走吧,去吃飯。”
于是他們坐在了卡塞爾學院體育館一樣巨大的、足以容納1000人同時就餐的古典高穹頂餐廳裏吃晚飯,這座巴洛克裝飾風格的大廳的花崗岩牆壁上還挂着祝賀大四同學順利畢業的拉丁文字樣,象征卡塞爾學院的巨型世界樹型吊燈挂在穹頂正中央。每一張餐桌都是很值點錢的實木桌子,足有20米長和兩米寬。
夏季學期實際上還有一個星期才開始,學生們大多數都是在最後一天才到校報到,楚子航是因為想要錯開“爸爸”和媽媽的旅游計劃才提前來的,而且暑假期間大家吃飯的時間都不那麽規律,因此現在偌大的食堂裏只有寥寥十幾個人在吃飯。但楚子航是名震全世界混血種的秘黨獅心會會長,平時人緣也是好到爆的那種,所以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都點頭回應。
相襯之下,他身後蔫頭耷腦的路明非就像一個貨真價實的小跟班。
想讓他不蔫頭耷腦也很難,因為作為以其家族財富設立學院的最着名的屠龍家族,卡塞爾是一個德國姓氏,獅心會的第一任領導人梅涅克卡塞爾也是校長昂熱的好朋友,所以在需求不那麽大的暑假期間,學校餐廳只供應德式菜,但是按照芬格爾的話說,德式菜除了烤豬肘子就是熏豬肘子,還有土豆泥和酸菜。所以這個暑假路明非一直在以豬肘子、土豆泥和烤腸混飯——所以現在提起吃飯的時候,路明非真的很難做到不蔫頭耷腦。
所以他在長長的餐桌末端看到那個巨大的奶油生日蛋糕和疑似辣子雞、鹹水鴨、紅燒肉、燒冬筍、番茄炒蛋等一大桌中國菜的時候,突然有種不真實感也是很正常的。他甚至抓住了楚子航的袖口,用來确定自己是在現實中而非路鳴澤弄出來的那個只中看不中吃的幻境。
“師師師師兄……這這這……”他吞着口水開始結巴。
“這個生日蛋糕是學院食堂送的,其他的是我下午讓他們做的,你不是暑假沒回去嗎?我覺得中國菜應該錯不了。”楚子航自以為體貼地拍了拍那只攥着他袖口的手。
“給我的?”路明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理解了這個表達能力匮乏的殺胚的意思,雖說是陳述的語氣但這人其實是在詢問他中國菜是否合口味,但……
“嗯。放心,我是劃的自己的卡。”楚子航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表示是自己出資請客。
“不不不這不是劃誰的卡的問題……我是說師兄他們之前都只做德國菜英國菜印度菜法國菜意大利菜啊為什麽突然會獲得了做中餐的技能?”他覺得自己似乎被坑了兩年,這群廚師不是不會做包括日本料理韓國料理泰國料理在內的任何一種東方菜式的嗎?
“我給他們發了菜譜,是我之前從網上看過的,”楚子航猶豫了一下,想到了自己那愛好報美食班的不靠譜的媽媽,頓了頓,“以他們的水平做出來的應該還可以吃。”路明非知道卡塞爾學院的食堂廚師也都是混血種,所以他們當然都是分分鐘米其林五星級的水平啊,有了楚子航的加班費之後,對照标準菜譜做幾道中國菜當然不會有任何問題。
那邊路明非已經迫不及待拿起了……刀叉。沒辦法,雖然是推行了中文,但卡塞爾學院畢竟是一個德式美國學校,在華裔學生數量有限的情況下實在是沒有筷子這種設定。
“不點蠟燭嗎?”看路明非就要對着蛋糕下刀,楚子航有些詫異地問。作為一直以來被“爸爸”重視的家庭活動,他的生日大餐總是有極其标準的“點蠟燭-唱生日歌-許願-切蛋糕”流程。
“不用不用,也沒什麽願望可許也沒人給我唱生日歌,直接開吃吧,說真的我那不靠譜的爹媽和叔叔嬸嬸都記不起來我的生日,好幾年沒吃到生日蛋糕了……嗯對,有七八年了師兄你還是第一個跟我一起吃生日大餐的人诶,今天簡直賺翻了。”路明非還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兩眼盯着一桌子中國菜吞口水,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給了楚子航多大沖擊。
鬼使神差地,他攔住了路明非切蛋糕的手。“點蠟燭。”
“師兄,不用了……好吧但是我們都不抽煙哪來的火,又不是老大那個雪茄狂人……”在路明非掙紮的時間裏楚子航已經插好了蠟燭。
本想起身去向食堂借個火的楚子航聽他提到恺撒之後想了想,坐在原地沒動,把手指放到了那堆蠟燭尖上。下一秒,蛋糕上的20根蠟燭都點燃了,火苗交相輝映,映襯着相對而坐的二人的臉——暑假期間守夜人向來是懶得開“戒律”的。
路明非:“……”
食堂裏還沒吃完晚飯的圍觀群衆:“……”
原來他們對龍類的理解還是太膚淺了嗎?序列號89的高危言靈君焰,竟然可以用來點蠟燭嗎!?
楚子航在日本回來之後對君焰的掌控能力進一步上升了,在微小的範圍內加熱指定的物品已經可以做得收放自如。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楚子航就開始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他的聲音雖然偏向低沉,但依然處于清越好聽的範圍,作為從小就學習大提琴、在日本又修習了薩克斯的優質帥哥,楚子航唱出來的生日歌也是讓人無法挑出毛病的精準流暢好聽——前提是你不去看他面無表情的臉。如果仕蘭中學的哪個女生能夠在生日時候聽楚子航唱一首生日歌,估計就可以直接說自己死而無憾了。
“師兄,謝謝你……這下真的成全校女生公敵了。”路明非捂臉,心想自己這下仇恨值拉得太大了。
楚子航再次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把這段音頻的文件名改成“楚子航給路明非.mp3”,發送到了路明非的手機上,然後給捂着臉吐槽也沒能掩飾住紅了的眼眶的路明非遞上了幾張面巾紙。
不被人記得的生日,沒有生日大餐,沒有蛋糕、禮物和祝福,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路明非的生活,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路明非的生活裏有如此多的真實的無奈。怪不得他總是看起來知足常樂的樣子,怪不得他不去争取,怪不得他只是暗自拼命卻從來不說。
大概給他一頓像樣的生日大餐唱一首生日歌,就足夠這個衰小孩開心很久了吧。
無論怎麽看,他此刻都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而已。
“吹蠟燭吧。許個願。”無論內心如何感性,外表仍然冷酷面癱的楚子航說。
懂得感恩的衰小孩路明非乖乖地雙手合十,認真地閉上雙眼,想了想,許了一個和面前的人有關的願望,然後睜開眼,努力(雖然他肺活量很好但因為情緒波動有點喘,所以還是在楚子航的協助下)吹滅了所有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