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初至寒夜

(1)初至寒夜

絕望浸入一潭深色的湖水中,似乎不是良夜的配料。

施廈睜開眼,大腦宕機只有一片白的發亮的光暈在瞳孔裏打轉。

空氣中飄着濕氣,像是剛下過一場模糊的小雨,周邊的一切事物都是潮濕的,看不清的,埋沒在黑暗當中的。

他蘇醒在一片尚沒有刻字的空白墳茔,遠處無名的塔樓通體亮銀色,與碑廓旁點點的熒綠色火苗隐隐呼應。

施廈眨眨眼。

在放煙花,好亮。

他扶着身側的石碑站起身來。

那是什麽……什麽夜光的新建築?

他所居住的城市很繁華,有很多奇形怪狀的建築,廣場上經常擺着許多模樣各異的石頭雕塑,有些上面會塗上味道刺鼻的劣質盜版油漆,但很少有這樣高聳入雲的大樓被建成了。

施廈寧願相信這是個花費重金打造的夜光石雕也不相信這是個夜光高塔大樓。

不過看上去……他心裏升上一個念頭。

應該不會很便宜。

燈光閃爍一下刺痛了他望去的好奇眼神,施廈下意識的收回目光,游離不定的眼神落在冰冷的石碑上,手上的溫度似乎一下子低了八度從指尖升起一股刺骨的寒冷,忙不疊手腳并用的向後退。

“打擾了打擾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深吸一口氣,顫顫巍巍的遠離眼前能看到的每一塊兒石碑,最後幹脆直接退到了塔樓的方向,在一片空地中注視着墳墓中的熒綠色光點逐漸一點點的消失,如同在向那邊延伸漫無邊際的石碑中被深邃的黑夜一點一點的吞噬殆盡。

施廈心有餘悸的轉過身去,凝視着眼前直插雲霄的璀璨高樓,心頭升上了荒誕的感覺,手裏還緊攥着剛才慌亂之下高呼先祖保佑的時候随手捉住的一張放在墓碑邊上的紙條,想了想竟然把紙條撚起來,放在眼前晃了晃。

“沒有符咒,沒有寫字。”

施廈長嘆一口氣:“留個紀念。”

留個鬼紀念!

他恍然回過頭來,想把這晦氣的東西扔出去,結果甩了半天手,都會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再次接住。

“你要是有腦子就離我遠點,證明給我看。”

施廈沉默着凝視着陰魂不散的破紙半晌,随後一揮手,不到三秒鐘,只看見它又無所事事的飛回了原地。

白瞎了他的一番好奇心,竟然會對着一張什麽字都沒有寫的破白紙說話,希望一張破紙能給他帶來好運,帶他離開這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鬼地方,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小心翼的從腳邊撿起那張白紙,反複翻轉,用淩厲的目光掃了一次又一次确定上面沒寫任何的字,也沒畫任何的符咒更沒有沾上什麽奇怪的東西之後才收進口袋裏,用手指往裏頭壓了壓以防不會一陣風吹進口袋裏就能再把它吹出來。

映入眼簾的塔樓閃爍着恰到好處的光,相比邊上一圈圍欄,它更像是一扇門,是晦暗永夜中通向光明的通道,神秘到令所有人都向探往,卻在你分毫的不注意間流露出它的危機四伏。

周邊的大環境中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鬼影竄來竄去,施廈站在白色大樓前,感覺自己過于渺小了。

在被光亮籠罩的區域中,他回望過來的那一片黑暗,是荒涼的有些令人生寒。

大樓的最底端直面外圍的那一面有一扇并不同樣顏色的黑色鐵門,雖與周圍的環境相呼應襯托,但卻與這白色的大樓通體顯得格格不入,遠看視角,黑白相映,确實美景,但近看只覺得如墜冰窖,隔着門能聽到的人聲鼎沸,似乎也有些噪耳了。

施廈猶豫了,眼前過于詭谲離奇的畫面,像極了前輩口中所說的神話故事,帶着一種撲朔朦胧的美感,卻多是令人生俱。

黑色的鐵門從裏面被人推開撞在門後的圍牆上,施廈差點就一個躲閃不及,被拍扁在後面了。

躲閃的那一瞬間,他看見門後的畫面是如此的出乎意料,身上穿着黃色道袍的鬼圍了一圈,一下奪過了他剛下意識又拿出來攥緊在手上的白條:“下一個。”

眼前鬼怪這一聲厲喝,把他吓了一跳,施廈退後兩步才遲疑的開口:“您,您說什麽?”

好荒誕,這一切,就像是一場撲朔迷離的夢。

他似乎能看到,從另一側出去的門繞過大樓,穿過圍牆,點點魂靈怨念堆積而成的浪濤。

這些平日裏只會出現在夢裏想象裏的東西。

面目猙獰的紅面鬼看了他一眼,身上黃色的道袍抖了抖:“拿着一張白條就想進輪回路?出門右轉繞着圍牆走半圈,去那小破屋裏把這張條子補齊了再回來,下一個,下一個。”

輪回路,他這樣算是死了嗎?

紅面鬼身後一個長發垂地的鬼從道袍下拿出一把折扇,狠狠的敲在了他頭上:“哪兒有下一個,眼睛不好使。”

施廈剛想笑就被那紅發鬼瞪了一眼,于是只好悻悻的退出了門,順着通體漆黑的圍牆一直向右轉,一邊走還一邊腿腳發抖,感覺自己真是見了鬼了。

檀香木制成的小木屋散發出一股特有的香味兒,遠遠的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隔着半透明的紗,施廈隐約可以看到這是一個不大的屋子,裏頭點着燭火,但卻沒有看到裏面還有一個人影。

“有人嗎?”他小心翼翼的将門拉開一個縫,探頭進去查看。

桌上的蠟燭搖曳了一下。

方遠至抿了一口茶,沒有回話,把進來之後看到人被吓得不輕的施廈拎到了木質的椅子上。

椅子是木質的,有一些凸起的邊角,坐起來不是很舒服,但初來乍到并且什麽都不知道的施廈被自己腦海中的各種想法吓到了,很安靜的縮成一團堆在椅子上。

“膽子這麽小?”

施廈氣不打一出來,一下從座位上彈起來又一下坐進去:“我都問有沒有人了,你這人怎麽不說話?”

方遠至依舊淡定喝茶,一句話都不回。

茶香味一直蔓延到了面前,整個屋子裏早已圍繞着濃郁的香氣,施廈看着對方波瀾不驚的動作,嗅覺被濃濃的茶香所覆蓋,混雜着一絲檀木的特有香氣,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你是人嗎?”

方遠至端着茶杯的動作一頓,水差點灑在身上。

施廈百無聊賴的站起身來,繞着椅子轉了一圈又一圈,起身去端詳牆上的照片,直到聽見對方的回答。

“我說不是,你會信嗎?”

“才不信你呢,”施廈回過頭對他翻了個白眼,“好不容易抓住的希望,怎麽能輕易放跑了!你今天不是也得是。”

對面好歹沒有端着茶杯回話了,而是将茶盞放在桌子上擺正,微垂着眼眸說:“怎麽了就賴上我了。”

施廈戀戀不舍的将眼神從那一面牆的照片上收了回來,腦海中還在回放着剛才看過的一幀又一幀畫面。

墓碑成群的墳場,詭異反常的大樓,向着一望無際黑暗延伸的圍牆。

這些不會在現實中出現的東西。

牆上挂了一排又一排的照片,甚至有的照片疊在另一張的上面,向上一直疊加好幾層的都有,照片多是一個人和兩個人的合照這種,很少會有三人以上,一排又一排的照片中夾雜着幾張空白的膠卷,令人覺得不安。

“我酒喝多了就是容易做夢,就是喜歡賴人。”施廈望着方遠至看向他的眼睛,“我不想在這裏了,你帶我回家吧。”

“我可不行,”方遠至哼笑一聲,“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施廈很老實的點了點頭:“嗯。”

他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照片牆面前的方遠至,心裏升上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方遠至忽然從照片牆上揭下一張空白的照片,在萬千相同的照片中,它挂在照片牆的最底端。

有圖像的照片統一用膠帶貼在了上端,從中間往下,一排很細的白絲将無數多到數間的空白照片串起來,白線的兩端挂在牆兩側的鈎子上,牢固的繞了許多圈。

伴着他側過頭來的動作,施廈發現那張空白照片後面貼着一張紙條,寫着許多密密麻麻模糊的字體。

“那你記得些什麽啊?”方遠至好奇的将照片扔到了他手上,施廈慌忙的伸手接住。

“名字,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小片段,都是不重要的小事情。”

方遠至已經老實的坐回了椅子上,看着他打量照片上那些密集的文字。

“什麽名字?”方遠至将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空白的相片上,漫不經心的發問。

“我的名字,施,廈。”施廈低下頭,将空白面翻轉,“和一個好像很重要,我卻不記得的人。

“我的人生好像過的很糟,可是他好像就像是一道來自雲端的光。”即使他很努力的去辨認照片反面的字,可他們就好像是模糊到永遠捉不住的風一樣,找不到輪廓和蹤跡,輕易的就消失了:“穿過了重重迷障,來到了我身旁。”

“方遠至,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吧?”施廈終于讀懂了後面那一行又一行如同火星文一般的字,不禁的皺起眉頭:“卻也随着必不可免的時光流逝,走的很遠。”

那些挂在牆上的照片,就像是從歲月中剝離出來的,每個人的臉都模糊到看不清樣子,卻又好像真真切切的,在你不知道,從未注視過的地方活過。

每一張空白的照片翻過來,都記錄着一排又一排的文字。

施廈随手抓起一旁那人遞過來的紙和筆,将這張空白照片上的文字謄抄下來,仔細的對了兩遍,也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你就別問我為什麽了,沒來由的靈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方遠至接過那張白紙,沒幾眼遍看完了上面的字。

某年某月,未完成自己的執念,被當前世界中的鬼怪留在了世界線。

施廈已經浏覽過了那上面的字,看對方抓着紙條不肯松手,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什麽東西,反正脫口一問:“沒完成執念是什麽意思?”

他以為自己的這個問題估計會石沉海底,就再一次幼稚的站起身想去打量其他什麽。

方遠至卻趁着施廈還沒走,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拿出一本日記。

“這什麽?”施廈好奇地伸手接過了小本子,端詳了一會兒之後翻開一頁:“我看看?”

這本子上寫的清清楚楚大概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區域的所有作用,來龍去脈交代的清晰明确。

施廈總覺得有一絲違心,但明明一切的走向并沒有任何的不妥。

方遠至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在一旁他看不到的地方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頭。

那字似用鋼筆寫的,施廈來回翻看了兩遍,整理出了一些重點。

【每個人将會有特殊的歸溯,回到自己死前最重要的一到五天,完成自己生時的執念。】

【相同世界線的溯源不可以同時進行但可以組隊結伴,完成一人的執念後進入另一人的執念。】

【其他人無法看到你手中持有的紙條,每個人的紙條上都會刷新和自己未完成執念有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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