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燈塔暮光
(9)燈塔暮光
須彌,熟悉的環境在眼前擴張了一瞬間,随後如同潮水般卷席過來的新場景,将眼前一切覆蓋成空白,然後再緩緩增添上色彩,無數錯亂的編號從空中翻飛而過,如同是蝴蝶一般絢麗奪目。
施廈已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說出了那句告別,好像這個世界知道他已經清楚真相的來龍去脈,一般将他殘忍的拽離了這個世界。
你不要看到死亡,你不用接受現實。
錯亂的,混雜的,如同是病毒一般的痛苦,在這溫潤的光芒的照耀下,慢慢的退出他的全世界。
“正在進入第二條時間回溯,”那個聲音再一次響起,刻在骨子中的恐懼和敬畏,讓他如履薄冰:“時間期限為一天,所有人将進入該線生存一天。”
忽然紅光閃爍,如同霓虹般一般耀眼,全世界只剩下了錯亂。
系統程序運行失敗。
系統程序運行失敗。
正在重連。
「已取得世界線權力,歡迎回來。」
猝不及防的,忽然出現的這排文字降生在空中,如同用恐懼凝聚而成的那般虛幻,令人膽寒,就讓人總有打心底的違背自己本能的,想要上去觸碰,嘗試真實性的危險誘惑。
這是?
身邊的人消失不見,全世界只剩下白光籠罩着光點中心的唯一一個人,随後如同像是關了燈的綠布一樣,周圍一切都變得只剩下深綠色的,如同苔藓垂亡後的那種深色的痕跡,像是在這個黑色的空間裏伸展開來的經脈。
不需要光的滋養,不需要進行任何植物該有的光合作用,甚至不需要生長出葉片來喂它吸收空氣中的水分進行任何與光明有關的運行工作,只需要按照程序裏的本能生長,就能長出茂密的一大片名為恐懼慌張的經脈。
突然黑下來的世界中,倉皇無措的視線中只剩下世界的一端有亮點。
施廈繞過那排虛幻的文字,他忍受着內心那種泛濫而上的固執之後,那排文字在他的眼前消解,如同冰雪在春天的消融一般消失了。
可是令人絕望的時長之下,他觸碰到的是冰冷的鏡面。
此時身體的所有部件像是老化生鏽一般,回頭也是如此艱難的舉措。
但有一雙溫柔的手覆蓋在他的掌心,從後方傳來的溫度和似乎竊竊私語一般的溫柔安撫,讓他的神經瞬間放松,又無可避免的開始懷疑猜忌。
“不要回頭,繞過鏡子向前走。”
原來他追尋了許久的光芒,只是一面反射着光源的鏡子,但為什麽要向前走?
他仿佛在自己沒有邊境的精神世界中的那片黑暗裏漫無目的的巡游,心裏的所有話語都是順從和屈服的軟弱的自己,只有一個角落裏藏匿着危險的預警,卻被人無視。
但是最終警報聲響徹天際的時候,他一直以為愚鈍的神經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繞開了那令人感到溫暖的懷抱,猛然退後一步,似乎是害怕見到那個人有些失落沮喪的臉,所以他開始拼了命的狂奔。
那一刻他離開了自己曾經生活過許久的虛僞的寄生地,外頭的世界漆黑無光,卻只有深邃的黑能隐藏這個世界不想展露的一切。
施廈不會認錯他的聲音,更不會誤解他那種溫柔的動作。
他知道剛才在自己身後溫柔的安撫自己,如同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兔子的那個人是他,是自己朝朝暮暮,許久想念的方遠至,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他遺忘的那部分裏,在那兩個人所有隐瞞的話語中,亦或者,這個世界本來就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這個詞在靈魂中沖撞出了一片純色的天地,将所有的壓抑全部都籠罩在了這裏。
世界如同被倒放的水墨畫,将回歸它最真實原本的面目,一片将所有人籠罩起來的囚籠。
可是時間突然像是被人撥動了,只剩下短短的兩個小時。
方遠至在世界的盡頭對他露出一個纏綿而缱绻的微笑,盡頭處的鐘聲震耳欲聾。
「檢測到玩家與系統重聯,正在規劃溯源路徑。」
「玩家已完成副本:百分之百。」
「玩家所擁護的npc:(論述.謊言的百分百真實性欺詐)浒菸,npc狀況:脫離副本,死亡」
「玩家死亡時間:……未知」
——
是否讀取存檔回憶?
——
在那個燈和憐憫一串的夜晚裏,幾個從外地來游覽的人一口氣爬到了山頂。
一個頂着爆炸了似的的卷毛的黃頭發,把手搭在了另外一個黑發長發的兄弟肩上,語氣中帶着點嬉笑的意味:“喂?第一次跟着小爺來這麽高的山頂吧。”
黑色頭發的男人擡起頭來,一臉鄙夷:“不閉嘴,小心我把你從山上推下去。”
黃頭發的男孩子一邊笑着說不可能,一邊踏上最後兩節樓梯。
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塊被推倒的棺木和吓得暈過去的一個女孩子,繞過這塊單調的棺木,後方是一大片擴展開來的墓地。
施廈已經坐在草地上睜開了眼,身側不遠處是自己念念難忘很久的愛人。
方遠至用複雜的眼神打量着他,随後微笑着勾起了唇角:“你都明白了,你都讀懂了,我給你留的那些信。”
施廈不太愉悅的閉上了眼睛,随後再睜開的時候就看見了兩個爬上山來的男人。
“讓他倆做個夢,把他倆吓吓走。”
方遠至很愉悅的接受了這個提議。
施廈剛從第一個連接副本裏出來,精神狀态差的很。
“下次再騙人就讓你後悔死。”
方遠至回以一個微笑。
“後悔,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
施廈轉身走下了山。
世界中安靜的仿佛只剩下另一個人獨自的嘆息。
“是我小瞧了你這個還沒長大的未成年了。”
施廈好像又回到了往常那段相伴的時間,前一幀一幀跳過去的是他們拍下的照片,最後能看清的只有海邊的那張合照。
“我成年了……”
方遠至不知道什麽時候靈巧的繞過了好幾節凸起的臺階,一直偷摸的溜到他身後來。
“我愛你。”他說。
“我現如今才意識到我有多愛你。”
“施廈。”
施廈睜開眼。
山頂的風伴着鐘聲一同吹過。
——
方遠至和柳巷在一處狹小的空間中睜開眼。
他猛然從木質的長椅上站起身,周圍彌漫過來的惡意有一瞬間變得過分濃稠。
“回到這個熟悉的破地方了,”柳巷哀嘆一聲:“咦,姐我作為比你們先進入系統的人,一定能保護好你們的!”
方遠至環顧四周的動作讓她正在說的話變得僵硬。
“你真的,”柳巷抿起唇:“沒有,騙我。”
“這裏本來就是有我一部分的悲觀意識集成的。”方遠至攏了攏身上的外套,随着他站起身來的一瞬間,柳巷好像就和他隔着一面無形的玻璃,綠色的草地翻卷着變成白色的瓷磚,然後漸漸褪色,翻新,變成了沒有雜質的純玻璃。
“讓一切停下,就都結束吧。”
無邊無際的碑廓坐落在這片望不到盡頭的封閉透明世界裏,幽綠色的一切将柳巷身邊唯一一個人籠罩起來。
「無法退出,無法重置。」
「加載成功。」
因為執念被卷入的那些無辜的人,方遠至無法全部償還給他們,卻可以以身試險。
只要執念的源頭消失,這一切就會結束。
空間一片混沌之中,最終是溯源的系統得到了主權。
為了盡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系統一下子開啓了最高權限,立刻轉移到了另外一個沒有進行過的世界。
方遠至原本燃着火的四周頓時成為一片枯竭荒蕪之地,遍地散開來的潭水中充斥着鮮紅與熾熱,是兩個世界的意志在交織,抗衡卻又無可奈何。
方遠至知道一切都是因為有一個中介元素在起作用。
所以他擡手,将面前一根又細又長的連接着虛空的那根白線掐斷。
很快,施廈周邊的一切環境空間開始崩解碎裂,意識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突然折斷了,帶來一陣觸電一般的觸覺。
“錯誤”
“無法修正。”
“倒計時”
20
19
巨大的指針在虛空中閃爍着,忽而被噴湧而來的潮水吞沒,又忽然燃起熊熊的烈火,藍白色的火光,如此的離奇交織着,給人制造出一種深陷囹圄的幻覺。
“放棄吧!”他如是說,那是來自虛空的意識之一。
“了結這一切的意義,不過是遺忘與傷痛罷了,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呢?”
方遠至緘默。
“因為他愛的是擁有虔誠信仰的我。而不是在一片黑暗中總是迷失方向的。方遠至。”
一聲名字的呼喚中,他第一次回頭。
磅礴的火光沖天,已經蓋住了那人全部的身形,将天空染成火焰的顏色。
玻璃,鏡面,寸寸碎裂,每一片殘缺的碎片都被紮入心間。
“再見。”
靈魂上的最後一根紅線崩裂,選擇了無聲的說出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