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番外·風,七月與未接來電
番外·風,七月與未接來電
“我最害怕的是
所有人都對我表示贊同和理解
可實際上他們看不見”
接到柳巷打來的電話,施廈并沒有拒絕這次煙火晚會的邀請。
最近發生的各種靈異事件讓他已經精疲力竭了,他同樣也知道,這次晚會只是一個噱頭,為的是讓他能在年關将至之前放松自己身上的壓力。
這一切都是因為上個月,施廈總是做不可名狀的夢境,每次醒來都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茫然乏力,什麽都不想做,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某一天。一個還算是糟糕的日子。
施廈做了一個夢,這是他第一次在夢裏能夠回想起自己的現實,也在醒來後能回想起夢裏的一切。
在夢裏,偶爾會飄過不知何處而來的蒲公英和柳絮,很遠的地方,大火缭繞。
一個很低微的聲音悄悄的說:與你不同,我知曉答案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無論是任何人問起他,都只會對那個人回答:“我相信一定有這麽一個存在”
于是從那日開始,他總是感到自己身邊有若有若無的視線,可明明空無一人。施廈越發确定了,這人一定存在,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方遠至靜靜的觀望,有的時候坐在沒關上的窗沿上,有的時候就悄悄跟在他身邊,還有的時候找個地方躲起來偷偷的看,即便沒有一個人能看得見他,他也在這些小細節上費了很多功夫,自娛自樂了很久。
只是遺忘,讓兩人之間的默契變得十分的淡薄。
“來啦!”煙花晚會上沒有幾個人,都是幾個認識的朋友。
施廈沒帶什麽東西,只是懷揣着一張照片。
照片裏,花店的老板送了他一束藍色的蒲公英,但這張照片讓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賀卡是在現實中根本就不存在的,并且他翻遍了相冊,也沒有找到一張蒲公英上別着賀卡的圖片,但只有這張洗出來的照片上有。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這樣就會很少做噩夢了。
這或許是個惡作劇,大家都這麽說。
晚上突然下了一場大雨,空氣潮濕,煙花大會也被迫取消,變成了酒店裏的一頓大餐。
這座酒店坐落在山腳。
朋友們總說,施廈對爬山有一種特殊的興趣,因為他總是在朋友們堅持不住哀嚎的請求下,依舊面色從容堅定的爬到山頂,無論是多高的山峰都阻擋不了。
于是在大家高興聚餐的時候,他一個人默默的登上了門口小山坡最高的臺階,一個人獨自坐着。
記憶中有這麽一個地方,要爬很久很久的山,穿過泥濘的小路才能到達那座山,最高的地方山上有幾座寺廟,也有很多的亂葬崗,所以很少會有人到那裏去。
他曾經在那裏發現過一處墳墓,墳墓上的名字已經被磨損得看不清了,但依稀能辨別出,那肯定不是用機器課程的墓碑,而是一個人手工雕刻而出的,上面還有很多的瑕疵和不完美的地方,甚至缺了一筆少了一畫的。
那座墓碑在很早以前就沒有人來供奉過了,因為最早的時候他登上這座山頂,找到這座墓碑的時候墓碑前還有很多祭品,老的舊的香燭插了遍地,于是他有了一個想法,或許,供奉這座墓碑的人也離開了人世?
他忽然覺得有些悲涼,因為他不敢想象那個供奉者死去之後是否有人為他立碑,會懷念他呢?
更何況,這座墓碑方圓百裏之內都沒有另外的墓碑了。
也就是說,或許兩個人并沒有葬在一起,甚至有可能相隔很遠,更有可能他連墓碑都沒有呢。
記憶想到這裏,他忽然又想起來,自己總是覺得若有若無的視線。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一個人在注視着自己呢?那他是活的還是死的呢?他是否在死去後被人祭奠呢?
他自言自語了很久,直到太陽都完全落下了山區。
空氣中的潮濕再也阻擋不住他打了個寒顫,站起來準備回去,卻看見天邊落下的流星。
施廈愣住了。
那一刻,強烈的被注視的感覺,再一次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可他卻覺得開心了起來。
很久很久沒有人陪他一起看過夜景了,哪怕是在草地上躺着一起數星星都沒有過。
身邊人總是說着理解他,讓他不要多想,然後遠離他。
想柳巷那樣單純的小女孩,即便并不疏遠自己,也總是被別人刻意的看似沒有痕跡的帶走了。
或許是自己總說着肯定有這麽一個人存在,讓別人都覺得他奇怪起來了,都要疏遠他了。
施廈向前伸出手,平原上突然刮起了一陣風,他輕輕的呢喃着,對着虛空而說:“我知道的,你就在這裏”
站在身邊的方遠至:……
他無奈地換了自己的位置,同樣伸出手,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奇跡吧,兩個人的手并沒有握在一起,甚至都沒有接觸到
“傻”方遠志笑說:“我一直在你身邊呢”
施廈聽見了,這句若有似無的嘲笑,像是什麽重磅消息一樣将他擊垮。
風将這個消息連通,這次愣住了的角色,反而是方遠至。
他反複地确認自己的身邊是否有其他人,是否這個世界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是否剛才聽到的話是真的,可眼前卻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其他人的身影,哪怕是細微的變化,草地上也沒有任何其他人留下的腳印。
終于,壓抑了許久的情感的宣洩,突如其來。
他失去了尋找結局的勇氣,因為那是一個虛無缥缈的東西,緊緊依靠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發生的奇跡。
他緊緊擁抱住那張照片,哭了好久才哽咽的擡起頭來,小聲地嘀咕——
我不害怕一切生命的結尾,相信我沒有失去任何,我堅信你在我身邊,我如此憎恨我自己。
方遠至也有些難過了,看着他哭,卻不知所措,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都會結束的,只要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忘記的,重新變回那個快快樂樂的自己。
他從未敢面對過那個現實,即便他也不承認自己真的死去了,以為這樣子就可以永遠永遠留在他身邊
于是,施廈對着一閃而過,已經消失的流星,許了一個心願。
方遠至用手輕輕撫摸那張照片,随後一抹光芒亮了一下。
終于,施廈看到了賀卡上寫的東西。
那是一個日期如果新聞裏那個人叫做……
他慌張的從兜裏把手機掏出來,随後在百度上輸入了那個日期。
彈出來的第一個詞條是,一張明星官宣,他很快劃過了這一條,随即便看到一條新聞:
“無法承擔壓力,自殺在家”
“究竟是同性戀本身給人帶來的心理扭曲,還是父母對孩子人身自由的過度幹涉”
如果新聞裏那個人叫做施廈的話,那他又是誰呢?
方遠至看的心裏也難受,默默的遠離了這裏。
或許自己本來就不應該留下來吧,然後創造那些蛛絲馬跡,以為自己能給對方帶來的溫暖,實際上卻讓對方偏執的想要找到自己真實存在的依據,從而再一次被疏遠,被抛棄。
他沉默着,看着夜空的星星。
想起了之前對方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我如此憎恨我自己,在最愛你的時候堅持死去,我仍然憎恨我自己,創造了這個必須有一方死亡才能獲得的結局”
而他說,他不在乎,死亡或是被遺忘
在漫長的等待中,生命的默數最終還是到了盡頭
“從那一刻開始,我們終于可以放下過往,
應邀如煙火般轉瞬即逝的死亡。
但我不會畏懼,只要有你在身旁。”
只是可惜這一切他都不記得了。
如今的他,只是對着深空想——
我祈求過無數次,直到看見流星落下來才明白,你只是你,星星也只是星星。
被丢棄在一邊的手機上多了一條,根本就不存在過的未接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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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兩人各懷心事與星空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