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正文第二章:交友嘗試

正文第二章:交友嘗試

第二章交友嘗試

第一學期的課程裏,我最喜歡是英語課。英語老師是個可愛的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據說在解體前的蘇聯留過學。有一次,我們的英語課文是一個短短的故事,叫Perfect Match(完美配偶):一個男人去婚姻介紹所征婚,工作人員把他的條件劈裏啪啦輸入到電腦以後,電腦給他匹配了一個完美符合他期待的妻子,而他也完美符合妻子的期待,簡直是天作之合。結果,結婚十年後,他覺得這種完美的日子過得厭倦了,開始和妻子分居,并且在考慮要不要和妻子離婚。

英語老師講完課文後,讓我們發表看法。其他同學們有的說,根本不會有這種機器;有的說,電腦那麽笨,怎麽搞得清楚人腦呢;還有的說,這個男的可能是有第三者了。我對第三者雖然沒什麽好感,但是要我說,是不是第三者且不管,這個故事本身就簡直不可理喻。男主角明明是貪心不足嘛:都天作之合了,怎麽還要分開?我也同意那個婚介所的機器肯定不夠完美,沒把條件參數什麽的都考慮詳盡,找到的應該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換了我是工程師,肯定給他鼓搗個更完美的機器來。我也開始思考,如果我是男主角的話,屬于我的perfect match會是什麽樣的呢?老實說我也沒想好,也許我首先需要了解一下自己的期待是什麽。突然,我想到了那個活潑可愛的戴茜,她好像對我還不錯。她,會不會是那個她呢?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好像這事兒也沒這麽着急弄明白不可,那就姑且觀察觀察再說。

體育課是我最不擅長的:因為個子小,我幹什麽都吃虧,跳遠、跳高、折返跑,我都是最後一名。男孩子和女孩子中的那些高個子和靈活的中等個子被體育老師挑了出來,成立了班級籃球隊:這是資校的傳統,因為每年一次的省裏的大專中專學校都會組織校際籃球賽,而我們學校是歷年的強隊,就連校內的不同班級的比賽也一樣十分激烈。這種事,自然沒我份,紅玫也是小個子,但她身手靈活,所以倒是入選了。

沒選入班級籃球隊,我也沒什麽好遺憾的。反正就我這水平,就算加入了,也只會拖累球隊。不過,雖然不能參加班上籃球隊,我還是想自己打着玩,就當鍛煉鍛煉身體也好。但有一次,在籃球場上和大家搶球的時候,我手背讓一個同學的指甲刮去好長一塊皮。南昌的冬天,傷口一直好不了,讓我有了心理陰影。就這樣,我對打籃球也逐漸失去了興趣。

小時候我也沒少調皮:什麽摔斷腿呀,腳上被釘子戳到呀,磕破皮呀,磕到頭呀,被蜘蛛要到呀,總之沒個完。我爸媽倒是顧不上生氣,一般都是趕緊帶我去看醫生。農村的家庭,孩子一多,哪裏帶得這麽精細,磕磕碰碰的事情太常見了。我對小時候受傷破皮的總結就是:要是破皮的話,我寧可在夏天破皮。夏天的傷口好得快,兩三天就沒事兒了。要是冬天的話,且不說傷口不容易好,沒傷口都會被凍出凍瘡和幹出裂口來。除了玩雪和過年以外,我小時候對冬天基本就沒什麽好印象,除了冷就是冷,冷得去上學的路上都想跑着走,彷佛這樣就會暖和一些。南昌的冬天簡直比家裏的冬天還更冷。這次,我算是領會到了南昌的冬天能多坑人了。我想,這南昌,還不知道有多少新的驚喜等着我呢。我又開始想念家鄉的好了。

說來也怪,我們班的課程裏沒有化學。一個資源學校,居然沒開化學課,我也算服了。說歸說,這倒也沒妨礙大家成為無師自通的化學家:開學後不久,有好幾個同學就開始談戀愛了,鄭松是我們寝室最早談的,然後就是老班長。看來他們初中的化學應該學得不錯,并且學以致用的能力還真不差,很容易就和其他人有一些化學反應 (chemistry)。我猜少年的荷爾蒙這東西就像洪水,既然沒有升學的這個堤壩阻攔,自然就流到阻力更小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朝感情方向發展了。

老班長的女朋友是另一個隔壁新生班的。她個子中等,長得相當漂亮。她剛開始來我們宿舍找老班長的時候還顯得不太好意思,看到這麽多男生關注到她,還會有些臉紅,不過熟了倒好像也能自然一些了,開始和大家也都打招呼。我得承認,她看上去還挺有魅力的。我們宿舍一幫沒談戀愛的同學,大家都嚷嚷着他肯定是上輩子積了什麽大德,這輩子走了什麽狗屎運,才撿到一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好幾個家夥說,嫉妒死老班長了。我倒是覺得,這種美,遠遠地欣賞、讓人能賞心悅目就好了,犯不着真去搞什麽橫刀奪愛之類的小動作。該是你的跑不掉,不該是你的得不到,有什麽好嫉妒的呢。

我對戴茜的微妙想法,也很快就有了下文:她有了男朋友,是隔壁班的一個很帥的小夥子,籃球打得很好。和她男朋友相比,加上在一堆球場上飄逸的身影的襯托下,我覺得自己顯得那麽的不起眼,感到有點兒灰心。

話說回來,看着戴茜和她男朋友傍晚在操場上開開心心地散步,我好像倒沒感覺到自己有多難受或者在吃醋,反而希望她能一直這麽開心幸福下去。我想,我還是沒有那麽喜歡她吧,或者說,沒有到那種喜歡她吧。

我也有點兒迷茫,我們現在就開始找朋友,合适嗎?要找的話,找什麽樣的?怎麽找?這些問題,想想就讓我頭疼。這種事肯定不能和爸媽說,也不能和朋友說。甚至是老鄉,我也覺得問這種問題挺讓人難為情的,畢竟有點兒私密。我想起了當時的那個軍訓的闫教官,他比我們大,見過的世面多,也對我很好,更關鍵的是他不在我們學校,不用擔心見面尴尬。想到這個,我就找到了他留下的聯系方式,給他寫了封信訴說我的困惑。

過了沒幾天,我收到了闫教官的回信:他不建議我現在發展男女朋友。在信裏,他引用了一句話,“大丈夫何患無妻”,很有豪邁氣概。這話用來解答我的迷茫還真是恰到好處。我有點兒印象這話像是趙雲說的,趙雲真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是我最喜歡的三國角色。他和闫教官都這麽看,那一定有其道理。想到這一層,我就覺得自己可以不忙着主動追求發展,順其自然就好了。

闫教官書信裏引經據典,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他帶我們軍訓的時候,對不認真的學生,一生氣,嘴裏就會冒出髒話罵他們,和寫信的風格反差真大。他髒話說得多了,我們同學也跟着說。我覺得他們之前都好像沒說過呢,怎麽學起壞來這麽快!我雖然這麽覺得說髒話不好,但其實自己都被教官帶着,也開始說這個髒話了,簡直是難以想象。我在家的時候要是說髒話,我爸媽就會很兇,覺得小小年紀,就髒話滿嘴,像什麽樣子,長大了肯定不學好。我雖然覺得髒話和學不學好沒什麽關聯,但是這種話在爸媽生氣的時候說出來的話,那肯定是火上澆油,自己估計要挨更多的罵,所以我也就犯不着為了這種想法去和他們争了。

其他沒有談戀愛的同學們也沒都閑着:初中畢業的老同學們忙着書信往來,我也給之前的幾個好朋友寫了些信,互相通報近況。除了我的最好的朋友-我的發小-還在老家外,其他幾個玩得好的都去外地上學了。從他們的回信分享的內容看上去的話,大家都在新的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面對的煩惱也有幾分相似。寫信給遠方的陌生人,也就是筆友,也成了大家的一種新消遣。看上去,拿它來打發閑暇時間和排解內心的煩惱還真是個好主意。

在我看來,電話普及之前的書信往來,別有一番風味:等待的時光被拉長,收到來信的驚喜就被加倍,或者再加倍。而拆信的那一刻,簡直和中獎一樣,你永遠也猜不到信裏會有些什麽新的東西讓你激動一下。總之,書信往來給他感覺就像擁有一個百寶箱,總是猜不完的快樂。相比之下,那些電話,讓人一下子知道了結果,一點兒也不含蓄,反正我是不喜歡。給我感覺就像是從吃滿漢全席的細膩,進化成了一包速食方便面的快捷:快是快了,樂可就少多了。

室友馮春,和我一樣是小個子,他是南昌本地人。他脾氣随和,和我聊得比較多。他最先從在外地上學的老同學的室友中發展出一個聯絡熱烈的筆友,叫什麽小黛的,差不多每個禮拜都有一封信來。有一天,他看完信後,興致勃勃地和我說:“小芳,你要不要認識個女老鄉,你們宜春的?他和小黛是室友,也想找個筆友認識認識呢!”

知道是老鄉後,我有點心動,因為上次暖心的老鄉聚會的那種溫馨美好的感覺還很清晰。是老鄉的話,我們很容易就有共同話題。再說了,多個可以遠方通信的新朋友也好。我就說:“真的?那你給我她的聯系方式,我試試看?”

就這樣,我開始了和臻梵的書信聯絡。臻梵似乎挺風趣的,恰好她和我的名字的縮寫都是ZF,也算是一種緣分。她說起很多我們都熟悉的宜春風土人情,還說說自己看英語課本,就像“老虎看筒車”。我猜這是我們宜春特有的說法,我在南昌從來沒聽人說過。這個話的大意就是,老虎從來沒有見過河邊能夠自己舀水的筒車,會被這個自己不懂的東西搞得糊裏糊塗。

我覺得,一個人能拿自己開玩笑那是真幽默,要是老拿別人開玩笑那可就太低級了。小的時候,我就特煩別人取外號,嘲笑其他同學,高個子同學被叫成“竹竿”,矮個同學被叫成“矮挫”,什麽跛腳的、肥胖的、口吃的等等,什麽缺陷都被拿來取外號,真是不成樣子。你要問我什麽不喜歡呢,我可以告訴你,那個被人叫“矮挫”的,就是我,你說我能喜歡嗎?我既不喜歡被人取笑,也一向來很同情被取笑的那些人,因為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員。如果你不是豆豆,打豆豆可能會讓你很開心,但是,萬一你正好就是那只被打的豆豆呢?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覺得臻梵能拿她自己來開玩笑,很對我胃口。

臻梵每次來信,都總能找到別出心裁的信紙折疊方式。有時候是心形,有時候是船型,有時候是箭頭,有時候又是十字型。我總是搞不懂,她到底是怎麽知道這麽多樣式,每次都不重樣的?最開初,我沒有留意她的這麽多花樣,随意拆了頭兩封信後,我就留心了,每次收到她的信,都先研究一下到底怎麽拆,然後自己可以學着也這麽折疊信紙給她回信。我用偷師學來的技巧,把我的信紙疊成那些花樣給她寄回去後,她很開心,誇我心靈手巧。我要說,她才是心靈手巧的那個人。等我式樣都學得差不多了,她又會每次換用不同的信紙。她總是花樣多多,給我很多驚喜。

我覺得,我可能有點兒喜歡她了,可是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種喜歡。我又想,管它呢。有個有趣幽默的朋友已經很不錯了,發展到哪裏算哪裏吧,現在說這些都還早得很呢。

我們晨花文學社的征稿得到很多熱烈回應,我也構思了一個關于暗戀轉換成友誼的一個小小說。寫出初稿後我挺滿意的,就是不知道怎麽把它升華到更佳狀态。文學社的開會我去得有一搭沒一搭,主要是不喜歡社長老在臺上講個沒完。要我說,這種開會,少畫餅,直接說第一幹什麽第二幹什麽,這樣來得簡單痛快。說歸說,我總感覺寫作方面,自己總還是哪裏差了一點,也不知道具體差在哪裏,這讓我有點兒煩。紅玫就不一樣了,寫起自己的東西來洋洋灑灑,她做編輯改起別人的稿子也總是有很多詳細的建議。我很佩服她,自己怎麽就學不來呢?也許自己要多看看書了。

小時候,我家的閣樓裏有好多我爸年輕的時候訂的雜志,什麽《中國青年》啦,《人民文學》啦等等,不一而足。這些該是他年輕的時候訂的,因為我懂事起從來就沒見他訂過什麽雜志,直到他要催我大哥考大學才又接着訂。等我能看懂上面的字,我經常去樓上翻這些書。那個時候小,關于談情說愛的部分往往會跳過去。我關心的是那些新奇的經歷,比如什麽湖南的火塘啦,什麽拐鴿子啦,什麽一個冬天的童話啦。

關于《一個冬天的童話》,我得說,遇羅錦寫的這本書,我小時候一點兒也看不懂。裏面幹脆就沒有什麽童話嘛!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根本就不是童話的書居然還能有這個名字,害得我以為它和《安徒生童話》還有《格林童話一樣》是給小孩子看的,真是白費了我很多力氣。我後來還聽說,她的哥哥,遇羅克,才氣更大,兄妹倆都是當時的知名的作家和文學評論家,在上一代那裏名頭很響,但是對我們來說就很陌生了。

總之,我對文學的最初興趣就來自我爸的那些雜志。還有一些書,他是鎖起來的,我再大一點才偷偷地找到了,發現也不是我感興趣的內容,什麽農村百科全書之類的,就失去了看它們的動力。我猜我爸不知道我在看他的雜志和書。他雖然關心我們成長,但說得最多就是“好好做人,好好學習”,好像其它方面都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似的。所以,雖然我偷偷看他的書,但從來不告訴他這些。

我不知道我哥哥們看不看我爸的那些舊雜志,但是我大哥好像有他自己的興趣愛好:他總是有法子攢零花錢,自己給自己買連環畫,很多很多,但他也是鎖起來。我總是求他給我看,還好他對我還不錯,我看了不少。裏面的三國故事,我都能記得很多,尤其對趙雲的部分一直念念不忘。還有呼家将等等,還有解放戰争的故事,都讓我印象深刻。男孩子,還真是喜歡打仗,裏面的那些英雄好漢總是讓我們很向往,我就沒見過小時候我們班的女孩子看過任何打仗或者戰争的連環畫。

我在課間和同桌水良說,我想去學校圖書館借書,我猜他肯定會願意和我一起去的,因為他正好在為他的英語語法苦惱。果然,他痛快答應了,還抱怨我怎麽不早點告訴他學校有個圖書館。嘿,我想他和我一樣,初中的學校也是沒有圖書館的。農村的學校,怎麽會有圖書館呢?

下午課後,我們一起去了那裏。學校的圖書館,和教室一樣,都在我入學時看到的那個雄偉的大樓,我們叫它綜合樓。我們學校其實是以那棟樓為中心,其他什麽食堂呀,操場呀,學生宿舍呀,教工宿舍呀,分布在它四周。這棟樓,從上往下俯視的話,是一個中間拉長的“H”型,每個筆劃都有六層樓高,中間的一橫還有一個額外的階梯教室在頂層的七樓。站在校門口,視線越過開闊的操場往學校裏看的話,就會看到那巨大的一橫占據着視野中央。實驗室啊,制圖室啊什麽的,都在“H”的左邊;教學樓都在“H”的右邊。而中間的那一橫主要就是各種各樣的行政和服務的樓層。綜合樓的外牆貼着四方形的藍綠色的小玻璃片或者什麽瓷片,遠遠望去就像整個樓都被藍綠色的寶石包裹,視覺效果非常震撼。江北的房子都低矮,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綜合樓都是名副其實的鶴立雞群,還是只巨鶴。

圖書館位于那一橫的地下室正中,開口在背對校門的一側。綜合樓那一橫背對校門口的一樓,是進出那些行政服務部門的主要入口,有車道方便校車直接放下教職工。往上的二樓,向車道外挑出一個很大空間,像是一個大廳。我和水良進入了低矮的地下室,來到一個昏暗的借書櫃臺前。圖書館裏有一股很特別有點發黴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來自那些藏書。前臺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老師,看上去有點兒打瞌睡的樣子。她告訴我們目錄在哪後,就讓我們自由行動了。我開始翻圖書館的目錄匣子,這些卡片上面不少灰,估計來借書的人也不怎麽多。我找了半天,才翻到自己要找的書在哪。我借了一本革命年代的小說,一本寫作技巧的書;水良借了兩本英語語法。看着自己手裏的泛黃的舊書,我們都搖搖頭:這些書都太舊了,圖書館需要進些新書了。我們一路回到了寝室,放下書後一起去食堂吃晚飯。

水良的寝室和我對門。雖然不是一個寝室,但因為同桌的緣故,加上我們都愛看書,我倆走得比較近,經常一起上下課和食堂吃飯。水良比我大兩歲,他也來自農村。雖然他個子和我差不多,但皮膚比我白,長得比我帥氣些。和他熟絡了以後,我倆說話總是我說得多,他說得少。他一般就看着你,聽你說,除非他要表達和你不同的意見。他好像對很多問題的看法比我成熟,讓我很佩服,所以我對他的意見一般都很認同。他比我更愛學習,對我們筆友書信往來之類的事情不感興趣,覺得我們在胡鬧。我看他就是太嚴肅了,不能理解這種通訊方式的美妙之處。這件事情上,我懶得理他。随他怎麽評論,我還是和臻梵保持着密切聯絡。

和我相對的上鋪室友,也很愛看書,不過他喜歡看的是武俠小說。校門口有一個書店,我還沒進去過,我室友喜歡去那裏租書。他先租的是黃易的,後來是古龍的。我有時候我也瞅兩眼,但是好像不太對我胃口。我從學校圖書館失望而歸的時候,他開始租金庸的了。金庸的書有些特別,你說他武俠吧,也不全是武俠,很多歷史背景,讀起來讓人愛不釋手。我室友也不介意他不在宿舍的時候我拿過來看,我就順帶看了不少,有些角色,就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比如《飛狐外傳》裏的程靈素。她又聰明又心地好,對男主角,青年胡斐,真是一片深情,男主角對她卻全無愛意。最後她為了救胡斐性命而犧牲。這個角色實在讓人又疼愛又同情。我覺得金庸對她太殘忍了:這麽又深情又聰慧又心善的女孩子,他怎麽舍得給她這樣一個結局?!我不得不說,這些作者寫起東西來,才不管讀者怎麽想呢,想怎麽寫就怎麽寫,簡直在書裏把自己當成老天爺了,真不知道是什麽道理。

說到上鋪,我不得不說,我對當時的歌手老狼很有看法。那些歌詞雖然不錯,他唱的也不錯,但是我覺得他肯定沒考慮到我們上鋪的感受。《睡在上鋪的兄弟》這首歌雖然很好,但是我沒法唱,因為我自己就睡上鋪。以後被我的下鋪兄弟懷念固然不錯,我自己沒法唱就未免太可惜了。我猜,按照我的心思的話,他的歌會有一半男孩子抵制的。不過,我後來原諒他了。因為我發現,只要我把它改成《睡在我下鋪的兄弟》,這歌我唱就很合适了,我也為自己的想法得意了一下,就不和他計較了。

當時的那麽多歌手,我其實不了解幾個。大哥在家的時候,和我說過一些流行歌曲,有不少是Beyond的,那是一個香港的樂隊。他們的歌不錯,加上由于主唱黃家駒意外去世的緣故,他們的音樂得到了很廣泛的傳播。雖然是粵語的,我還是聽得很享受,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棒的樂隊。何況他也不會像老狼一樣,給一半男孩子寫了歌,就忘記另一半了。

我把我對老狼的看法告訴了水良和紅玫後,水良對此不以為然,我覺得那是他不夠幽默。但紅玫被我的話逗得笑得不行。她說,按照我的這種說法的話,女孩子們都該對老狼有意見。因為他的另一首歌《同桌的你》,分明就是單獨為男孩子寫的嘛!他也不想想,女孩子說不定也想要唱支歌給同桌的男孩子呢。她這個說法倒也挺有意思的,我就覺得紅玫就比水良要有趣些。

臻梵後來給我寄了一張她的照片。不過,那是兩個女孩子的合影,她讓我猜哪個是她。她的小心思可真多!照片上,兩個挺好看的女孩子緊挨着:一個是小個子,是正面照,很開心很陽光的樣子;另一個高一些,是扭着頭的側臉照。那個高個兒女孩,長長的頭發像是被風吹起來一些,把臉遮住了小半,有點調皮的樣子。我猜,除了一個是她,另一個多半就是那個什麽小黛了,但到底哪個是她呢?

多虧了馮春,那個小黛早就給他寄過照片了,所以他一下子就告訴我那個小個子就是小黛。這個內幕消息把我樂開了花,輕松就知道了那個高個長發的女孩子是臻梵。我把我的“猜測”在信裏告訴了她以後,她在下一封信裏說,她挺高興我猜對了。我暗笑,好險好險,幸好猜對了。我後來也寄了一張自己在這個學校的照片過去,不過是我一個人的,她就不用猜了。

我們換過照片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談戀愛還是沒在談。說在吧,我們從來沒提過這個話題,說沒在吧,和她這麽熱絡,好像和談戀愛也差不多?我把自己都搞糊塗了。我覺得,和臻梵的互動很有趣,我們也很聊得來。雖然還不知道會怎樣發展,我對自己掌控局面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

期末考試考完後就是放寒假,我和其他同學們都高高興興地回家過年去了。第一次離家這麽遠,有好幾個月都沒見到爸媽了,再加上哥哥們也都從學校回來了,所以一家人又聚在一起,都很高興。家裏親親熱熱地準備過年的年貨,磨豆腐、殺雞殺魚、做米粉肉、炸米果,忙得不亦樂乎。回到這個從小住到大的家,我去房門和開學前做的身高刻度比較了一下。剛過去的這幾個月,我又長高了不少。開學時家裏準備的衣服又短了點,得告訴媽媽給我再添些新衣服了。

我爸問我:“之前讓你留意你們學校保送上大學的機會,你留意了沒有?”

我說:“我問了我們班主任,他說之前幾年是有不少,中國礦業大學的也有,河海大學的也有。最近兩年不知道怎麽的,好像保送名額特別少,每年都只有兩個,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不過他答應了幫我打聽打聽看。”

我爸皺起了眉頭:“你可要抓緊啊,不要搞不清楚情況,學業上不要放松了。”

我點了點頭。我想起了另一件事:“爸,我要跟和你說個事。”

“咋了?”

“我覺得我們輔導員好像不大喜歡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的操行分數給得很低,我覺得我沒那麽差啊。按照課程成績,我是我們班的第三名,我平常也很注意我的考勤和其他日常表現,可學期結束我也才拿到二等獎學金。”

聽到我的話後,我爸問:“那你們班誰的操行分數高,他和哪些同學關系不錯?”

我說:“給誰打分高我不知道,但是他和班上籃球隊的球員們好像比較有說有笑。其他同學說過,他們經常請他吃飯。”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他應該是嫌你沒送禮。這樣,家裏焙了些臘肉,還有臘魚,都是他們城裏不容易買到的山貨。你開學了帶些去,看看他住哪裏,給他送去。”

我很不情願:“爸,我不想送。”

“為咋?”

“我丢不起那個人。再說了,我自己努力做事情,那是我該得的,為咋還要送禮去争取?”

我爸拍拍我肩膀,語重心長的說:“真芳,你在這個社會上,不能一直這麽幼稚。該你得的,還要看人家給不給呢!你得學會這個社會怎麽運轉的。聽我說,去送。成不成再說。”

我媽倒沒提學業,只是問我,那裏吃得習不習慣,和同學相處得好不好,她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要多交朋友:“他有事你幫他,你有事才能指望他幫你。別光想着進錢罐,不想着出錢罐。”

我笑了:“知道了知道了。你還不了解我嘛,別擔心。”

趁哥哥們今天不在,我把臻梵的照片拿出來給我媽看:“姆媽,這是我新認識的筆友,你看咋樣?”

我爸一聽,就嚴肅地問:“你談戀愛了?”

我本來就不是很有底氣,因為我還沒見過臻梵真人。一聽他的口氣,就更不敢承認了,趕緊說:“不是的,就是普通朋友。”

我媽倒是沒有生氣,拿着這張臻梵的兩人的合影照片仔細端詳了一陣,擡頭說:“我看哪,這倆姑娘中那個矮個的好。高個的看上去瘋瘋癫癫的,我不喜歡。”

這話像是一桶冰水當頭潑下來,把我心涼透了。之前昏了頭,根本沒想過父母的态度,就想着和他們分享下。這下可好了,他們都反對,我該怎麽辦呢?

從小到大,我爸媽和別人談到我的時候,誇我最多的就是“懂事、聽話”。那是因為很多時候我都順從他們的想法,或者說為他們着想,不像我哥他們那樣經常和他們對着幹。雖然我爸在鎮上的商店工作,但我猜他的工資應該也很有限:改革開放一來,好多私人的商店開張,他們的國營商店已經開始不吃香了。我媽雖然上了高中,但因為嫁給我爸的緣故,得操持家裏的農田和土地,倒是成了經驗豐富的農婦。他們的辛勞我從小就看在眼裏,所以我從來不讓他們為難。另一方面,他們對我們也盡心盡力,在培養我們成長的道路上沒少花精力。所以,誇我聽話,我覺得是對我體諒他們辛苦的一種認可,我其實喜歡這個評價。我大哥就不一樣,他總是很有自己想法,但也經常會和我媽頂撞,老惹她不高興。所以,我雖然羨慕我大哥的一些自由自在的做法,但是也覺得他老讓父母操心可不怎麽好。

在家待着煩心,我就趁年前的時候溜出去找幾個初中同學一起串門玩。現在還不到年底,出去打工的那一些同學還沒回來,在家的都是留在本地的或者在外面上高中呀,中專呀,職中呀,還有技校什麽的學生。給他們一些人寫信其實已經了解過到了他們的大致狀态,但是很久沒見他們還是怪想他們的。我們挨個串門,一起從一家到下一家,最後漸漸就成了個大部隊了。

我們一行七八個人最後到了另一個在南昌上中專的女同學家裏。她們家的泥壘房子和我們家的一樣破舊,黃土壘起來的牆壁,加上屋頂的灰撲撲的瓦片,都和隔壁鄰居家的兩層貼了瓷磚的漂亮水泥平頂樓房成了很明顯的反差。她家裏估計也是和我家一樣,指望着她能早點工作,這樣家裏就不用擔心她以後的就業了,能給家裏減輕負擔。她媽媽對我們同學們的到來非常熱情,系着炒菜的圍裙忙不疊地給我們泡茶、拿小吃、洗水果。最後搞得我們都很不好意思,都說:“嬸嬸您去忙您的,我們自己來就好了!”可她還是看着我們好像看不夠,滿臉的慈愛。哎,她們家真是有愛的家庭。

她媽媽走開了以後,我們圍着大八仙桌和小飯桌開始吃零食、喝茶。大家聊起這半年的新生活的收獲,都有些感慨:初中畢業後才半年,大家就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不少。

我發小坐在我左手邊。他倒是留守在家裏了,因為他家裏有一個拖拉機,他爸爸想讓他以後接着開拖拉機,給人送送貨,送送沙土什麽的,也算開始在社會上闖蕩了。這活兒雖然辛苦,但是好在一直留在父母身邊,家裏有什麽情況可以顧得到,也算有利有弊吧。

另一個留守在家的是我初中時的後桌女孩子。她初中畢業後就幫他爸爸管理藥房了。他爸爸是我們隔壁村的醫生,小時候有什麽急症,我爸沒少找過他來看病,所以我對他們家并不陌生,只是和她之前一直都不同班,初中才在一個班的。那個藥房裏,哪些中藥西藥味道混在一起,有點兒特別的藥香。雖然有些西藥也氣味有點兒怪異,但是總比那個小時候買來一大包中藥最後熬成的苦得要死的那個中藥湯要強多了。我覺得她以後會是他爸爸的好幫手,因為她看上去是個很細心的姑娘,在我後桌的時候對我可溫柔了。

其他幾個在外地上學的,都住校,對和同學們住宿舍都很多類似的體會,室友磨合還是比和父母相處難不少。大家都紛紛表示:那種比較親切溫和的室友總是會讓人覺得舒服,更受人歡迎;而那些渾身是刺的室友,總是不知道怎麽就容易得罪了,很難搞。

以前初中的時候男女有別,說話都比較少,現在畢業了,反而好像變得更親切了。我那東道主女同學打趣我說:“真芳,都在南昌,你都不來找我玩呢。同學一畢業就這麽生分了嗎?”

我趕緊說:“怎麽可能!都怪我,不知道你學校的地址。等會兒你給我一個,我好好看一下,看哪些公交車可以坐到你那裏去。”我都不知道之前有些腼腆的她,這半年不到,個性倒是開始變得有點兒開朗了。

倒是另一個在鷹潭的一個冶金學校的女同學,初一的時候我還對她有點兒朦胧的好感的,現在又見面了,我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所以我倆見面的時候,我只是和她笑笑就算打過招呼了。

上了我們重點高中--宜春一中的那個女同學,和我們大吐苦水。她說,到了那裏後,老師講課速度飛快,同學們都能輕松理解不在話下,自己卻要費很大的勁。她感慨地說,真是學起來一點兒也不如當時在初中的時候那麽容易了,自己對能考到什麽樣的大學一點兒底也沒有。她這麽一說,我是既同情她,也慶幸自己畢業時選擇中專可能還是走對了一步棋。她初中的時候成績一度比我還好,我那時還很不服氣,憋着一股勁兒一定要超過她。現在看來,這個心氣是好的,只是我上了中專後那些勁頭都好像有些懈怠了,因為我們不用高考了。我也在想,到底是她這樣保持着這種心氣去搏一個未知的大學機會呢,還是像我現在這樣,看上去可以過上一個略微安逸的生活,到底選擇哪個,自己會更不後悔。

另一個上了普通高中-袁州四中的男同學,就更頭疼一點了。他告訴我們,他們那裏雖然是高中,但學習風氣并不太好。有些壞學生們經常搗亂,就連想安靜讀書都需要費很大的勁。我看到他有點唉聲嘆氣的樣子,心裏挺不是滋味的。花了這麽多錢和精力,要是最後連大學甚至是中專都沒考上,那就太虧了!當初他作文總是寫得比我好,現在他又這麽努力;而我雖然加入了文學社,但是沒有老師帶着,總是感覺自己是在原地踏步,肯定更加比不上他了,我不由得又一次在考慮不同路徑的利弊得失了。

其他職中的同學将來會學習一些技能,什麽電腦技術呀,什麽工藝美術呀什麽的。但頭一年還是很多文化課,所以倒也和我們課程上沒什麽大差別。

我對那個書法又好,畫畫也畫得漂亮的男同學額外地佩服。他雖然學習不咋地,也老留個長頭發,有點兒像藝術家,但是他看上去對他要做的東西很明白,很早就告訴我們他以後是會去搞藝術的。連我都不太敢相信,我們這麽個破農村初中,居然有這麽一個雄心勃勃的未來藝術家。我真希望他能壯志得酬,這樣和別人說起來我也可以說:“那就是我同學嘛!”

不過,另一個在職中上農業專業的女同學看上去就有些自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幹的是和農業相關,以後大概也沒什麽希望去城裏工作。我其實覺得還好了,要我在農村能用技術造福農民,我看也不是什麽壞事,至少沒白吃農民伯伯種的糧食,算是很好地用自己的力量回報自己農村出身的那些父老鄉親了。

大家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了好一會。有人提到了去廣州打工的一個男同學,說他好像在那裏的一個什麽廠裏因為說明書看不太懂,結果出了工傷,腿被機器給壓到了。據說那個黑心的工廠主人把他送到醫院後付了兩千塊錢就再也不管他了。他爸把他接回家後,已經在家休養了一個多月,到現在腿都還不利索呢。

這個話題讓本來熱鬧的氣氛變得有點冷場了。那個同學的爸我是知道的,人很兇,說得最多的就是,“讀着麽多書有什麽用!還不是考不上大學去打工!”所以,我同學初二讀完,成績也沒希望上高中和其他中專,就瞞報了年齡,早早去外面打工了。現在不但錢沒掙到,還人也受傷了,我猜他在家裏的日子和他爸在一起,肯定非常難熬。我不由得暗嘆,我們在這裏的這一撥,基本都還好手好腳,在繼續自己的學業,他們出去打工的那一撥,可就真是早早踏上社會開始養家和體會人生的艱辛了。

唉,我覺得人生真是無奈,命運差別很早就開始不一樣了。但是這個也不能單怪他們不好好學習:本來高中和其他職業院校招生就這麽一些,總會有多數人上不了高中和其他學校,那怎麽着也不會讓所有人都滿意。好好學習,能繼續升學固然不錯;但是那些開竅晚了的,難道就不配擁有幸福快樂的人生嗎?老實說,我覺得老天爺非要讓人的幸福上分個高下,這個老天爺可一點兒也不可愛。我想起了那句有名的話,叫什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古話都這麽說了,可見老天爺可沒準備“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他才不會疼好人的呢。那首歌裏的小芳,不就很可憐沒人疼嗎?反正我是覺得,老天爺看上去有時候就是瞎了眼,要不然也不至于窦娥都要罵它“不分好歹了”。

意興闌珊地回到家裏,看到我爸媽,臻梵這事兒又上到心頭,讓我煩得很。這件事情是頭一回讓我感到,再也不想一直做個聽話的孩子了。所以,好幾天都不想和他們說話,自己故意去東翻西翻,去看家裏以前看過或者沒看過的各種閑書,要不,就幫媽媽去廚房或者外面菜地裏忙碌一小會,就是不想和他們說話。

除夕前一天,天空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不一會兒外面就白茫茫一片了。到了除夕,外面的積雪很厚厚的一層,踩下去有到膝蓋的一半那麽厚了。家裏的桔子樹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這種低溫和大雪,可別凍壞了那就太糟糕了。至于冬天的蔬菜倒不太擔心:幸好媽媽早就把冬天的大白菜、胡蘿蔔、紅菜苔、還有白菜心等等都從地裏收回來了,所以我們倒是不擔心吃菜的問題了。

除夕夜,我們全家一邊在家裏烤火玩撲克牌,一邊在一起守歲看春節聯歡晚會跨年。一到那種舞蹈類節目,我就專注在牌桌上,因為自己真看不太懂。但是對我們江西老鄉楊钰瑩的甜歌,我還是還是很喜歡,忍不住多聽了一會。還有就是孟庭葦的那首《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唱得可真叫一個好。我最喜歡的還是趙麗蓉老師的那個小品《如此包裝》和趙本山老師的那個《牛大叔提幹》,他們話裏的幽默和動作的誇張相配合,把那些要諷刺的人物扮演得活靈活現,把我笑得連連拍桌子,真是佩服他們的精彩演出!

除夕守歲的鐘聲一敲響,我們兄弟仨就趕緊去屋外開始放鞭炮迎新年了,外面的各家各戶的鞭炮聲此起彼伏,一起迎接豬年的到來。這個時間點一過,就算是昔年的正月初一了。全家睡個大懶覺後,匆匆吃了個早飯,然後一起去爺爺家拜年。

爺爺家離我家走路大概十五分鐘,很久沒有雪地裏趟雪走路了,偶爾走走還感覺很愉快,還和我哥他們互相扔了幾個雪球玩,唉,還是小時候玩雪玩得更盡興,大了連玩雪都差點兒意思了。走了不久就到了爺爺家。

爺爺家住在一個倉庫一樣的房子裏。那還是村子裏以前搞大集體的時候建的。我出生後不久那個大集體就不搞了,所以我也沒經歷過,但是我媽告訴我,那個時候大家幹活都不太出力,因為那是為集體幹,幹好幹壞一個樣。後來包産到戶了,大家為了自己的小日子,幹的好自己多吃,抓農業生産的勁頭就上來了。我媽經常見到的一句話就是:“感謝這個好政策,讓農民吃飽了飯。”不過她也說,人當然不能忘本:大集體也不是一無是處。因為包産到戶後,地裏的灌溉水,還是來自大集體時期的大幹農田水利時間的大大小小水庫。

那個倉庫裏面用磚頭砌出一些隔間來,就是爺爺奶奶和我爸和其他姑姑叔叔們小時候成長的地方了。我媽說,大哥就是在那個房子裏出生的。後來二哥出生了,我爸媽才讓親戚朋友們一起幫忙,用黃土壘了我們現在的這個新家。我小時候我最愛去爺爺家玩了,那個房子裏一直給我非常溫馨和熱鬧的感覺:早先的時候,家裏孩子多,姑姑叔叔和我爸都在那裏住着;後來姑姑們遠嫁,和我爸一樣都生了孩子,就是孫輩們在那裏瘋玩;再後來,叔叔們也陸續成家,更多的孫輩們在裏面瘋,總之就是各種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在裏面沒斷過。姑姑們和叔叔們家的表兄弟姐妹和堂兄弟姐妹們年齡參差不齊,從比我大個四五歲的到比我小個十來歲的都有,加在一起能有快二十來個了。大家都喜歡到爺爺家去玩,因為玩伴實在是太多了。

爺爺在隔壁村的一個農具廠工作;奶奶則和我媽一樣,都是農民在地裏幹活,加上操持家裏。要我說,我奶奶可真不容易:從大姑姑和我爸算起,到小叔叔,一起三個姑姑,四個叔叔,還有我爸。她生了八個孩子,據說生大姑姑前還有一個流産了的。我真是對我爺爺和奶奶佩服的五體投地。反正我是想象不出來,現在哪個家庭還能生這麽多孩子。我覺得也不全是因為計劃生育的政策的緣故,而是現在的人,都覺得孩子多了生活困難,所以也不願多生了。我媽有時候就抱怨,要是只生兩個,家裏光景應該會好很多,不過我可不贊成:真要生兩個,那我肯定就沒出聲了,可不像是好事。不過,我覺得家庭大小的詫異,還是由于不同年代的生育觀念的差別吧。

我和爺爺奶奶都很親近。雖然孫輩衆多,但因為我爸結婚早,生孩子也早,所以我們家三兄弟在爺爺奶奶家待得最多。我覺得他們雖然對孫輩都是一視同仁,但還是有些覺得奶奶有點兒偏愛我,原因嘛我就說不上來了,反正小時候沒少讓奶奶摟着睡覺。奶奶說話有些萬載口音,和我們不太一樣,反正聽習慣了都聽得懂。雖然我們不說萬載話,但是因為奶奶說,這些萬載口音聽着很舒服了。爺爺雖然忙,但是他在家的時候我也很喜歡親近他,看着他在家裏忙上忙下,幫他一些小忙,覺得開心極了。今天一來,爺爺就摸摸我的頭說:“芳芳,放寒假了,怎麽沒早點兒到爺爺這裏來?”

我拉着他的手:“爺爺,初中同學半年沒見面了,我就先去和他們玩了一陣子。再說了,來早了,兄弟姐妹也見不着呢,人多才好玩。”

我抱了一下奶奶,親熱地和她說了幾句話。從小到大,她叫我總是叫“滿崽”,就是最小的孩子的意思,每次這麽叫我,我的心都感覺要化開了一樣的開心。其實她叫每個孫輩都是一樣,“滿崽”,或者人多的時候叫名字的疊音,總讓我感覺能透出滿滿的愛。現在她也上了年紀,走路也不如年輕的時候有力而快了。我也已經過了和她再一起陪着睡覺的階段了,但是和她的親密感還是那麽的濃烈。孫輩們長大,就是爺爺輩的衰老了,生命的新陳代謝規律真是無人能逆轉啊,不服不行。

我最小的小叔比大哥也就只大個三四歲,還沒有成家,和爺爺奶奶在一起。我們到的時候,其他三個叔叔們,都已經都在了,他們住在村子裏離爺爺奶奶家更近的地方。除了嫁到山裏的大姑家,二姑和三姑家也都已經到了。我和三個姑姑們都很親近,因為小時候我爸媽忙不過來的時候,我總是在他們家一住就是一個月,所以我很喜歡這幾個姑姑。在二姑家尤其好玩,她們家有個大表哥和三個表姐,表姐們個個都很漂亮。我最喜歡的是我大表姐,她給我感覺就是很親近和關愛你。因為我只有哥哥,所以我感覺她就是我親姐姐那麽親。其他弟弟妹妹們就年紀小不少,當玩伴可就差點意思了,除了二叔家的堂弟,因為他和我歲數最接近。不過照顧這些弟弟妹妹們,看他們玩些傻裏傻氣的小孩子的游戲倒也別有一番味道。

總之呢,這種春節到爺爺奶奶家去走親戚,總是給我感覺是彙入了一個很溫暖有愛的大家庭。我媽和其他姑姑嬸嬸們在廚房忙個不停;我們大孩子幫忙準備桌椅碗筷,拿啤酒飲料;然後小一些的朋友們放鞭炮和大炮仗;四叔家的最小的妹妹,居然在外邊去拿屋檐上掉下來的冰錐,撿起來就往嘴裏塞,我趕緊去把她抱走,可不要那些掉下來的冰錐刺到她了。他們小手凍得通紅的還玩得這麽高興,看着真是好笑。不過想想自己小時候也是這麽玩着長大的,也就理解他們了。

在爺爺家吃完中飯和晚飯後,趁着天黑前我們回到了家裏。剩下幾天,到處走親戚,再和同學們來了一波聚會。快開學前,我收了收心,覺得雖然咱不上高中了,翻翻哥哥們留下的高中課本也是好的,就安心的看了幾天高中的語文課本。

開學前的幾天,我一直在考慮,爸媽和我在臻梵這件事兒上這麽大的分歧,我要不要再最後争取一下。關鍵在于,臻梵是不是我的Perfect Match呢?我和她雖然通信往來密切,但是沒見過面,不能說了解得很充分,我實在下不了決心為她辯護。萬一後來發現是我搞錯了呢?再說了,我從來沒有和他們頂過牛,我也不知道要是我這次站出來和他們對着幹,會不會讓他們很失望,覺得我怎麽才離家半年就開始變得這麽不聽話了呢?我不想讓他們失望,但是我又覺得臻梵也不是我媽說的那個樣子。這麽糾結着,就到了新學期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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