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文第三章:初識金瑤
正文第三章:初識金瑤
第三章 初識金瑤
一
從家裏過完年,我回到了學校。這次出門,我爸只是送我到了火車站,大了一點,他也更放心了。我背到學校的大包小包裏,有一包就是特地帶給輔導員的鄉下土特産:煙熏的臘肉和臘魚。我媽還給我炒了些又香又辣的能放上一星期都不會壞的臘肉菜。不過這些菜我一帶回到宿舍時就被一搶而空,根本等不到一星期。隔了快一個月沒見,室友和同學們都很親切,大家拍拍彼此的肚子,看來過年回家油水都吃了不少。
我開始發現,與其在家裏和父母要面對可能的争執和矛盾,我還是和同學們一起相處得更輕松愉快。室友們經過一個學期的磨合和熟悉,彼此都比較了解和包容,能夠平等對待,也對你沒什麽要求。就算有時候吵架,大可以想吵就吵,不用顧忌吵後不能和好,大家嘻嘻哈哈一陣也就過去了。這可比在家裏随時感受沉重的父母之愛來得開心多了。我開始慶幸,還好寒假不長。如果在家裏再一直這麽呆下去,我會悶壞的。
現在,這個黑黢黢、油膩膩的臘肉和臘魚,成了個燙手貨。它們不能在宿舍久放,我得把它們悄悄地送到該去的地方。我想,要是這事歸班主任管,我才用不着這樣。他這個人一身正氣,最看不上這些拉拉扯扯,要不要和他談談呢?但是,我也不知道輔導員歸不歸他管,只好算了。
輔導員住在哪個教工宿舍樓我是知道的,之前宿舍裏停過電,我們為讓人來查電路的事情找過他。我就是對自己要去送禮這事兒心裏膈應。這事要是其他人去做起來估計沒那麽大的心理障礙,但我總覺得自己邁不過這個坎。
思前想後,糾結了好一會兒,我終于鼓起勇氣,趁着傍晚時分,舍友們去吃飯了,像做賊似的,把那個讨人嫌的累贅包裹偷偷拿了出來,放在一個塑料袋子裏提着。我左看右看,趁着沒人的時候去了輔導員家。輔導員正好在家,這次他倒沒有板着臉,而是客客氣氣地招呼我,連聲說,太客氣了太客氣了。推讓中,他把禮物收下了。
禮是送成功了,我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我有點讨厭自己,感覺自己就像那塊臘肉一樣的,不清爽,也變得油膩膩起來了。我覺得自己恐怕是要開始堕落了。我探頭探腦地從他家出來的時候,水良正好散步路過。看到我從輔導員家出來垂頭喪氣的樣子,就放慢腳步,等我了一下。我和他一起走着,半天都不吭聲。最後他忍不住了:“輔導員又給你難看了?”
我搖搖頭,“給我難看倒好了呢!”
“那你為啥還一臉不開心?”
“水良,我覺得我變壞了。”
“嗨,多大事呢!你去送禮了?”
我點點頭:“你不會把我看低了吧?”
“怎麽會呢!輔導員就是那樣的人,誰和他套近乎,就給誰好的操行分。再說了,上次你沒得一等獎學金我就覺得挺不公平的。”
聽他這麽一說,我很是松了一口氣。水良是我最好的朋友,和他還能繼續做好朋友對我實在太重要了,我可不想讓他看不起我。
接着水良補充了一句:“他這麽幹,遲早會倒黴的!”
輔導員會不會倒黴我還真沒好好想過,依我看也不一定:那支《小芳》的歌裏歌外,怎麽就沒聽說老天爺把那個男主人公怎麽了,可見老天爺心思實在沒人知道。
處理完第一個難題後,我得處理第二個難題了:對臻梵,我該怎麽辦呢?她沒有得到我媽的認可,我很難過。我和臻梵沒見過面,光看照片,我自己也沒底氣要不要更進一步。她家雖然也在宜春,可那是在另一個方向。我回南昌的話,我爸會送我到火車站,沒法去偷偷看望她,所以過年前我都沒有打算趁這次寒假去見她一面。要是這麽按照普通朋友的方向走下去的話,見面的事都開始變得可有可無起來了。就這樣,信我還是在寫,頻率卻降下來了;信裏的話雖然還是在說,但總沒有那個味道。這種感覺就好像是照相對焦不準,怎麽照也照不好那張照片。我媽的話語,像是個巨大的陰影,投射在我和她的關系之上。我好像失去了和她繼續保持熱絡聯系的興趣,整個人也變得無精打采起來了。
我和水良同行上課的時候,整個人也蔫不拉幾的,像是冬天地裏霜打的茄子,一點兒也不像我平常活躍話多的樣子。這種沒精打采的樣子他看在眼裏,幾天下來,終于忍不住了:“你這幾天咋的了?我覺得我都比你說得多了。”
“唉,還不是臻梵的事情鬧的。”
“就那筆友啊?你們之前不是聊得蠻好的嘛!”
我之前和他提過,他知道我這個老鄉筆友,但是不知道我們聊到哪一步了,光知道我很有興趣。
我告訴他,我爸媽不支持我和臻梵繼續交往:“我媽說她瘋瘋癫癫的,不是個好女孩。我爸倒好,幹脆就一副見不得我現在談朋友的樣子。”
他笑了:“早就告訴過你,這些都是胡鬧吧!要我說,你爸媽說的也沒什麽錯。都這麽小年紀,你哪知道将來會咋樣?沒結果的東西,你去忙它幹什麽?我勸你還是放下吧。”
他接着說,我不能這麽頹廢下去,得做點兒改變。我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自己确實需要振作起來,不能再消沉了。
手背的抓傷好了後,我再也不想去打籃球了,那得找點兒別的鍛煉方式。每天早上,我們要出早操,校廣播站六點四十分準時放些勁很大的音樂,把我們趕到操場上參加七點的早操。我覺得是時候給自己一點兒改變了,于是,一狠心買了個鬧鐘。我把鬧鐘調到六點半,強令自己每天準點起床,這樣我可以在早操前繞那個綜合樓跑跑步。
頭幾天我也沒太留意,光自己悶頭跑,累了就歇一會兒。有一天早上,音樂放完後,我正在操場邊上跑累了歇着,音樂好像淡下來,然後廣播裏傳來一個女播音員的聲音:“親愛的老師們、同學們,今天是一九九五年三月十五日,星期三。今天天氣多雲,今天的早操按時進行,請同學們準時在操場上集合。”
這個聲音不緊不慢,柔和親切,聽到耳朵裏讓人很舒服。我突然發現,來學校一個多學期了,我除了按時來做操以外,從來沒有留意過這個廣播,盡管工作日的每天早上六點四十和下午五點的廣播從沒中斷過。
二
我的耳朵仿佛突然變得靈敏起來了,從此每天早上跑步的時候,我都留意着廣播站的聲音。有時候是一個勁大的夾雜着其他背景音樂的鋼琴曲,有時候來一個“當當當當”開頭的強勁的交響曲,然後就是我熱心期待着的這個柔和的聲音。我覺得它是那麽地美妙,流進耳朵裏,就好像幹澀的喉嚨品嘗到一杯上等的好茶,讓人覺得妥妥貼貼。下午的廣播,一般是一些古典和流行音樂,夾雜着播音員播報的校園快訊、時政新聞和生日點歌。我聽出來了,那個美妙的聲音早上一定會出現,而下午則有時候出現,有時候不出現。
有一天下午,我正聽着廣播裏的校園快訊,突然聽到那個天籁之音說到:“下面我們開始播報一則校園快訊,本站通訊員紅玫報道。。。。”
我心怦怦跳,耐着性子聽完這個快訊和之後的音樂,有點兒迫不及待地盼望着晚自習的到來。我早早地就到了教室,紅玫還在教室門口外面就被我堵住了:“你寫稿子給廣播站了?”
紅玫一臉茫然:“是啊,怎麽了?”
“你怎麽不告訴我!”
“你也沒說你要寫呀!”
“不管它了,你快告訴我,怎麽個寫法!”
我猜我的表情把紅玫驚到了,她也不知道我怎麽突然就有興趣寫廣播稿了。我告訴她,我想強化一下寫作能力,省得這個文學社的編輯當得太水了。她半信半疑,和我說,只要你願意,誰都可以寫稿子送到廣播站。他們要是覺得有文采和新聞價值就會采播,發送到全校。一聽有門路,我一下子安心了。找她要了個格式和廣播站的位置後就心滿意足地去回自己座位去上晚自習了。
我很感激有紅玫這個好朋友。且不說她長得好看,光在她身邊呆着就可以賞心悅目讓人心情好,這次她的信息可真是助了我一臂之力。當然,我的小心思我可不準備告訴她。
那天晚上,我琢磨了好一會兒,這個廣播稿寫個什麽主題好呢?我想起那個曾經去拔草的荒地,它位于宿舍和綜合樓的上下課馬路的旁邊。平常每天來來回回,我都沒有多看一眼,現在回顧一下,好像其實有些變化?我決定,明天得空了,我得在學校裏多走走,看看校園裏都有些什麽變化。然後我可以把它寫下來,讓那個聲音把我的廣播稿播報出來,把我的心情燙熨得平平整整。
第二天,我下課後就在校園裏晃悠,先去廣播站踩點,再去那個荒地考察。那荒地旁邊雖然堆了些腳手架的工料,但是并沒有動工。拔完草後的土地上,新長着淺淺的雜草,土黃色的地面也沒有那麽刺眼了,但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寫個廣播稿。視線遠處,贛江邊上一側的校園那裏,比男生宿舍更遠的地方,這半年多來,在建一棟兩層的建築,好像快要完工了。那個工地不在我們去食堂和教室的路上,我們平常不會經過,我都沒特別留意還有這麽一個工地。我走近工地,那裏的工人們正幹得熱火朝天,混凝土攪拌的轟鳴聲很吵鬧,小推車一車車地把磚塊運到已經封頂的那個樓,看上去是在準備砌內牆。我壓着自己的興奮,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了下那裏的一個老師傅:“師傅,這裏蓋的是什麽樓啊?”
他瞟了我一眼,說:“女生宿舍。小夥子,這麽早就來關心這個?那邊有塊牌子,你自己去看吧!”
果然,那裏有個很大的牌子,上面介紹說,這個工程将要趕在下學期開學前完工,好讓學校擴招後有足夠的宿舍。知道這些準确的消息,我開心不已,開始挖空心思堆砌辭藻,很快寫了一個很浮誇的廣播稿,準備找時機送過去。很不巧,那天下午,廣播站的播音是另一個聲音。不是她的聲音,讓我很失望,我只好又等了一天。
終于等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廣播時間,我支起耳朵傾聽,果然是她的聲音!我快步走到綜合樓一樓的那個 “H”型的左邊的橫豎筆劃連接處。那裏是廣播站,前一天我已經踩好了點。我準備去會一會這個美妙的聲音的主人。一路上的花花草草,我統統視而不見,直奔廣播站而來。我心情忐忑,既期待又緊張。畢竟貝多芬很多人愛,“背多分”可沒人喜歡。但不去看看,你怎麽知道是哪種結果呢。我耐着性子等到她的聲音結束,開始播放一首古典音樂的時候,來到了廣播站的門口。她應該還在裏面。
廣播站的門很不起眼,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包鐵皮的門,灰白色的門上有些鏽跡,上面齊人高的位置寫着“校廣播站”四個楷體字。旁邊的玻璃窗,有一層防盜欄杆保護,但是玻璃好像也被歲月打磨得太久了,模糊不清。我舉起右手,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門。
三
門被人推開了,裏面有兩個女孩子。給我開門的那個站着的女孩子,長相清秀,她開口問我:“您好,這裏是廣播站。有什麽能幫忙的嗎?”她的聲音太清脆,不是我熟悉的那個聲音。她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那麽,那個坐着低頭看稿的女孩子,就是那個柔和而親切的聲音的主人?她那披肩長的直發,又黑又亮。她上半身穿着一件藍綠色的上衣,像極了綜合樓的外牆寶石顏色。她下半身隐藏在一張桌子後面,桌上擺放着一沓紙張和一個話筒,桌角一旁的一個臺子上,一個老唱片機正在播放一張黑膠唱片,那唱片一圈一圈地旋轉着,把美妙的音樂送往全校的每個角落。那應該就是她了。我和開門的女孩子說,我有個校園通訊稿,關于新女生宿舍快要完工的,不知道适不适合播報。那個低頭的女孩子擡起頭來,說:“謝謝,那就放這裏吧。我們要先審核,質量良好的話,明天就可以播報。”
果然是她!絕對錯不了,她就是那個聲音的主人!我對她的聲音已經很熟悉,一開口就已經聽出來了是她,還是那麽地柔和親切。現在,我覺得她的嗓子,又可以用甜美來形容,和我老鄉楊钰瑩的聲音有幾分神似。
我猜我的臉這會兒應該也比較紅,因為我感覺臉發燙得厲害,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敢多看她,但是她的姣好而美麗的圓臉龐,已經印在了我腦子裏。放下稿子後,我和第一個女孩子道謝後就離開了,不敢向那個美麗的身影多瞟一眼。其實也不用多瞟,我有信心,無論在學校哪裏見到她,我都能認出來。
我的稿子第二天順利播出了,不過還是另一個聲音。我有點兒失望,我原本以為會是她來播報的。上課之餘,我就在去食堂和上下課的路上掃視匆匆路過的那些女孩子們,但是沒有找到她。又一天沒有找到她之後,我有點兒灰心。中午下課的時候,我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待了一會兒,透了口氣。看來,該考慮另找主題再來寫個廣播稿了。
我們教室位于綜合樓“H”結構的右上那一豎,在五樓。從下面的樓道爬上來到五樓,如果往右拐,就到了我們班的教室。如果往左拐,就會到隔壁的另一個新生班。要是在樓道從下往上直沖,剎不住車的話呢,就會撞到一個向外突出的弧形鐵護欄。我這會兒站在弧形護欄那裏,往一樓的馬路上看,那裏人來人往,正是下課的時候,她會在哪兒呢?隔壁新生班的教室門關閉着,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口,我看到那個新生班的老師還在上課。雖然不知道他在講什麽,但是看得出來,他講得眉飛色舞,興致正高。很明顯,他拖堂了。
就這樣,我既尋尋覓覓,又心不在焉,就這麽過了一個禮拜。有一天早上,我從宿舍出發,匆匆地趕往教室,去上第一節課。前面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袅袅婷婷,不緊不慢地在我面前也朝教室走。微風吹拂着她的長發,也吹動着她的白色的裙擺,給人感覺像是在荷葉上漫步的荷花仙子。她正要踏上臺階前往通往我們教室的樓道時,我身後傳來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金瑤,等等我!”
那個白衣少女發出“欸!”的一聲,回頭一笑,回應她的同伴。那一笑,讓我覺得比清晨的太陽更能帶來溫暖。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回頭一笑,我感覺我的心仿佛被閃電劈中,那就是她!我怎麽也沒想到,找了好幾天的她,結果以這種出乎意料的方式讓我找到了。我敢打賭,她沒有認出我來。廣播站那麽匆匆一瞥,她肯定對我沒有印象。
我悄悄放慢腳步,讓她和女伴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悄悄地觀察她會在幾樓的教室。上到五樓的時候,她和女伴朝左轉彎,去了隔壁的新生班。事情是這這麽巧的發展,讓我開心不已,但是表面上我還是不動聲色。既然她在我們隔壁班級,那自然有大把的機會來了解她,我不着急,看來第二篇廣播稿可以省下了。
我開始猜測她的名字,我覺得她的名字一定就是“金-瑤”。姓“金”雖然在我們家鄉不常見,別的“今”、“衿”什麽的,可就更少見了。“瑤”呢,女孩子名字用這個字比其他同音的“堯”、“遙”、“謠”什麽的要美得多了。我相信她的名字肯定是“金瑤”。
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名字!我喜歡它的每一個字。“金”,讓人想到金燦燦、黃金、年少多金,都很美好。黃金,它的價值不僅在于它很值錢,而且更在于它稀有而寶貴。金瑤,就像金子一樣稀有而寶貴,我很滿意她姓金。當然,如果她姓衿我照樣可以開開心心地誇她,因為那是獨一無二的她的姓。我甚至開始覺得,就算是其他姓金的人,我都會因為她而感到親切。哪怕他們是個殺人越貨的山大王或者壞事做絕的大魔頭,只要他們有心悔改的話,我都願意暫時寬恕他們一分鐘。這個,可能就是他們說的什麽“愛屋及烏”吧?
至于“瑤”字,更是讓我覺得妙不可言。瑤池仙子、瑤琴、瑤琚、瑤臺,哪一個不是和美好的事物有關呢?我認為,她的名字和她人一樣,都是那麽地美好而飄逸。有機會的話,我會把我對她名字的理解告訴她。
心裏的謎團解開了,我也開心了很多。之後的時間,我每天還是照常晨跑,聽着那鋼琴曲或者那“當當當當”,然後聆聽金瑤的親切的聲音從廣播裏傳出來。那聲音進到耳朵裏,進到心裏,就如同全身都做了按摩一樣舒坦。在學習上我也更專注,甚至連水良也覺得我好像就變了個人,以往的頹廢被一掃而光。在我的帶動下,甚至水良都開始每天晨跑了。
下午的廣播如果是她的聲音,我就特別開心,做起事情來都感覺特有效率。現在和臻梵的聯絡也還一直保持着,只是沒以前那麽頻繁了。我不覺得是自己花心,而是我擺正了态度,我覺得我和臻梵可以成為親近的普通朋友。我雖然不知道臻梵真實想法是怎樣的,但我真誠希望她也願意保持我們的純粹的友誼。我甚至覺得,按照我我爸媽這件事上的态度來做,也好像沒那麽難過了。
我開始有了新的習慣:每次課間休息我都會走出教室,然後在我們倆班級教室之間的那個弧形護欄那裏遠眺。護欄外面的外牆玻璃從六樓一直通透到一樓,玻璃外的世界一覽無餘。在我的位置往外看,可以看到近處的綜合樓旁邊的馬路,不遠處的隔壁的工廠和另一個叫石油學校的中專學校,再遠處的八一大橋,甚至更遠處灣裏的隐隐約約的梅嶺。但我對遠處的梅嶺毫無興趣,我只關心那個隔壁教室的她。她們教室的門經常是關着的,除非正好有人進出。每次有人把門打開,我都偷偷地瞟一眼,看着裏面的她。她很少出來,坐的位置比較靠前。我這樣遠遠地看的話,每次都只能看到她的秀發和背影。僅有的幾次,她回頭和她的後桌說笑的時候,看到那張熟悉的白皙而秀美的臉頰,我都覺得像是喝了一口濃烈的白酒,把我的心都醉了。這種感覺,我在其他女孩子身上從來沒有過。
四
端午節的時候,臻梵突然來南昌了,讓我感到措手不及。其實她前幾次寫信說過,想趁端午節到處走走,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來看我。我主要是覺得,就這樣,保持不見面的密切朋友也挺好的,所以就沒有主動邀請她來。所以,現在她不請自來,着實讓我覺得很既出乎意料又麻煩無比。
她這次是和那個什麽小黛一起來的。那女孩子回家過端午,經過南昌城,正好來看望馮春。臻梵就說一起出來玩,順便來看看我。她告訴我,她想給我一個驚喜。要沒有金瑤的話,我自然會喜出望外,可現在不一樣了。怎麽拿捏和臻梵的距離就讓我有點兒傷腦筋。
馮春和小黛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剩下臻梵和我在宿舍樓的入口那裏,我們兩個人都有點兒拘謹。雖然之前見過照片,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給她印象不如照片裏來得好,還是本來筆友見面就是那樣,我們兩個人都放不開。她依舊一頭長發,不過這次都披在肩後,露出漂亮的瓜子臉來。她臉色有些緋紅,也不知道是不是南昌仲夏的太陽太厲害了。
我倆站在一起的時候,臻梵和我差不多高。這樣的個子和我在一起,反而顯得她高我矮。我帶着她在我們校園裏漫無目的地溜達,我給她介紹我們的教學樓、操場和其他的樓。南昌的這個時節已經很熱了,正是傍晚的飯點時間,我倆都汗津津的。我帶她去了我們食堂,然後給她打了一份帶着濃濃湯汁的土豆燒牛肉,我們那兒最貴的菜。我也買了一份,陪着她吃。我倆面對面坐着,她吃一會兒,就擡頭看我和我說話。她的眼睛很明亮,有點像在研究我似的,讓我有點不太自在。她再說兩句話,接着繼續吃。平心而論,臻梵其實也挺好看的,只是那天我胃口不很好,有點兒心不在焉,沒有很特別留心這方面。我那時在盤算着,晚上讓她睡在哪裏比較好。我想讓她和紅玫搭一個鋪,紅玫會同意的。他們宿管阿姨對女生進去也從來不管,肯定沒問題。
我清了清嗓子,問她:“你晚上。。。”還沒等我說完,她就搶着說,馮春已經在八一大橋的橋頭幫她倆訂了一個房間了,她們已經把行李放在那兒了,明天一起回小黛的安義縣老家。我對這個安排很滿意,就是覺得馮春這小子不厚道。口風這麽緊,這麽大的事情居然都不提前告訴我。
晚飯後我們在校園裏又溜達了一會兒,然後出了校門,看到馮春正帶着小黛回到學校來找我們。我們四個人并排地朝橋頭的旅館走過去,一邊走一邊看着路邊塵土飛揚的街道,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也是很奇特,四個人在一起反而比我和她兩個人在一起更輕松愉快。我們一會兒就到了她倆訂好的旅館,我們倆男的要走了,小黛伸出手來和馮春熱烈地握了握。臻梵也伸出手來,我們輕輕地握了一下,然後我和馮春就回學校宿舍了。
我猜這次見面肯定沒給臻梵留下好回憶。後來我們雖然還還保持着聯絡,但是信裏就客客氣氣,一點兒也沒有以前的親切熱絡勁兒了,好像突然就很生分了似的。不過,我也不是很在意。畢竟,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