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正文第四章:抵制霸淩

正文第四章:抵制霸淩

第四章抵制霸淩

自從籃球隊成立後,我們班男隊女隊都開始了日常訓練。我雖然不是場上球員,單我還是很樂意給班上加油助威。籃球場就在操場,我們軍訓的時候在那裏曬大太陽,早上出操的時候也都在那裏列隊做操。一有校內比賽,幾個隔開的籃球場的外圍就被擠得水洩不通,助理裁判總是不得不驅趕那些越線的過于熱心的觀衆。我給男籃加油,但我更愛給女籃加油,因為紅玫在裏面。

來到這個學校的一個多學期裏,大家好像都還在長個子,男孩子尤其明顯。紅玫長得和我一樣快,估計她也是和我一樣,發育得晚。現在她在班上已經從小個子成為女生裏的中等個兒了。球場上的紅玫不戴眼鏡,也比平時嚴肅。她人小力大,傳球能傳很遠。她訓練的時候要是傳出界,大家還會調侃她“牛肉吃多了”。真打起比賽來,大家很愛護,就不肯這麽調侃她了。雖然紅玫籃球比賽我都很出力加油,她倒好像從來沒說過謝謝,不過我也不稀罕她說謝謝,反正給她加油我高興,不圖她那句話。平常她幫我很多,我也應該沒給她說過謝謝,她好像也從不生氣這個。

說起來也奇怪,我們班這麽多女孩子,我和她們相處得都還不錯,但紅玫是和我走得最近的那個。我們有共同的愛好,一起在文學社,又座位挨着,所以一起說話的時間總是比和其他女孩子來得多。她個子一直和我差不多,但我是男生裏的小個子,而她因為是女孩子的緣故,她已經不算是小個子了。她個性爽朗,又愛笑,讓人也覺得怪親近的。和她在一起,就是覺得很純粹的美好的友誼。我從來就對她沒有過男女朋友的想法,就算聊天我們也都比較有分寸,我怕一不小心就破壞了這種美好。

我和紅玫第二學期依然都在第一排。開學了,座位向左整體平移了兩列,現在我倆正好在中間四排的最中心。左邊是水良,右邊是紅玫,我們的座位緊挨着。雖然男生女生之間一般不會很多話,但是我和她說話是個例外,我覺得和她說得比和水良說得還多。上次問過她廣播稿怎麽投後,她後來關心了一下我投稿的結果:“怎樣,采用了沒?”

我輕描淡寫地說,“還好,采用了。”

她誇獎了一句:“不錯!”

我其實很怕她追問我那天到底為啥這麽激動,甚至準備好了萬一她追問的話,打死我也不說。不過幸好她也沒有追問,所以這些準備都最後白費了。而我之所以決定不告訴她呢,倒不是擔心她大嘴巴,實際上她口風很緊,我很放心她。我是因為上次臻梵的事在我爸媽那裏碰了個釘子,所以不太想把還沒譜的事情向外講了。告訴他們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有什麽用呢?至于水良,我也不是信不過他,而是他一向來不看好這種校園戀情,總之他沒有好話說,那就不告訴他得了。

認識金瑤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準備和我爸媽談,反正談也是得不到什麽支持。我準備自己管自己了。我給爸媽的印象雖然是很聽話很老實,其實偷偷調皮的時候也不少,和小夥伴們去偷摘村子裏其他人家的李子橘子的事情也幹過幾回,幸好他們都不知道。小時候的小打小鬧關系應該不大,就算萬一發現了也不過是小孩子調皮過了頭,皮癢了。現在長大了,要自己做主了,可就不是調皮那麽簡單了。長這麽大,頭一回決定在一件大事上自己做主,我真希望能夠自己不會弄砸了。

戴茜和他男朋友分手了,連着好幾天都在教室裏悶悶不樂,紅玫和她其他室友想着法子安慰她,也沒法讓她開心起來。我聽人說,時間才是療傷的神藥,什麽波折應該都扛不過時間,不過自己沒經歷過,總不知道這個說法對不對。我也有點兒慶幸,覺得自己沒有和戴茜開始談是多麽地明智。我感覺和她個性好像也不是那麽合适,不太像會是天作之合。沒和戴茜做男女朋友,而是和她做普通朋友,我覺得這樣更好的。畢竟,對普通朋友可比對女朋友要求要低多了。只要她對你友善,願意為你花時間,哪個女孩子都可以做你的好朋友,你不用擔心和她合不合适的問題。

至于鄭松,他都已經換過兩個女朋友了。中間的第二個我都忘記長什麽模樣了,來我們宿舍晃過兩個照面,接着下一次來的就是另一個女孩子了。我們都笑着勸他,悠着點兒,他滿不在乎地說:“女人嘛,如衣服,誰不要換幾身衣服的啊!”其實我挺不贊同這個觀點的,我更喜歡英語課文裏的那種天作之合,雖然我不喜歡課文裏的結尾。

據我觀察,我們班開始談戀愛的男孩子,好像家境都還過得去。畢竟嘛,談戀愛,是需要成本的。和我挨着的另一個上鋪室友,我老是搞忘記他家是在南昌附近的靖安還是樟樹,他為了追求一個隔壁班的女孩子,送了很多花呀、禮物啊什麽的,麻煩得很。當然,他後來總算贏得美人心。那女孩子經常來我們宿舍串門坐坐,打扮得花枝招展,看着就很賞心悅目。沒錢,想邀請女孩子出去一起玩都開不了口。反正要用家裏的錢來談朋友的話,對我來說很難。我不忍心看着他們土裏刨食的辛辛苦苦勞動的成果,最後成為自己和女朋友游玩的開銷。一想到這個談戀愛的花費,我都會想起我剛入學的那個想法,所謂談一場完美的愛情,多少有點不成熟。我覺得要把這個想法改進一下,絕不能讓父母為自己談朋友的事情再額外花錢了。最好就不在這學校裏談。等畢業了,參加工作了,那個時候能自立了,年紀也不大,怎麽着也不算晚。

現在大家都比較熟悉了,晚上熄燈後大家睡不着,總會繼續聊會兒天,我們稱為寝室的卧談會。每次的主題都天馬行空,聊到哪裏算哪裏。我們經常談到的其中一個話題,往往是女孩子,尤其是我們班的女孩子。我們班總共十多個女孩子,各有特色,但是總體來說都很好看。全校新生老生們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九四資源班美女如雲”,我看這話一點兒都不誇張。且不說戴茜和紅玫了,其他女孩子也都相當不錯。

有一次,大家都談到興頭上,不知道誰提議:“古代有四大美女,咱們班這麽多漂亮的,咱們來聊聊咱們的四大美女如何?”

這個話題得到了哄然響應。一個來自贛南的下鋪室友首先說:“這樣好了,大家自由提名,每個提名的人選我們都來投票,票多的入選,你們看好不好?”

大家紛紛同意。很快很多人選都被提出,然後被投票。最後,副班長和文娛委員屬于全寝室都公認的四大美女,其他人選則各花入個眼,票數各有參差,但都沒有得到全部認同。不過,我覺得他們讨論的名單上不全,我覺得至少和外班一起合住一個寝室的那幾個女孩子,都算得上漂亮。我甚至覺得,其中有一個,應該是我們班最漂亮的,雖然還是不如老班長的那個女朋友。那個女孩子臉蛋有點兒接近橢圓臉型,據說那是校花級別的,雖然我也沒怎麽看出來有那麽漂亮。但是美這個東西,我一個人說了自然也不算,所以,我也既不去想到底哪個才算校花,也懶得去單獨提名那個我認為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成為班花了。

關于四大美女的讨論,在男生宿舍裏傳開了,其他寝室也出臺了他們版本的四大美女,不過副班長和文娛委員的前排位置依然穩固。後來,這些排名傳到那些上榜的女孩子們耳朵裏去了,她們紛紛抗議:“你們男生真無聊!”其實,被誇獎漂亮,我猜她們心裏還是偷着樂的。怎麽着也比被人評價長得醜要好吧,所以,我覺得她們只是不想被人單從外表上來評價了。

這裏又不得不說一句了,古代也好,我們班也罷,評選的都是“四大美女”。也奇怪,我們宿舍投票,投的是漂亮的女孩子。好像大家都默認了漂亮的就一定是美女。我覺得吧,這事其實好像也不能簡單等同。歷史書上提到的漂亮女性很多,什麽妲己呀,褒姒呀,陳圓圓呀,趙飛燕姐妹呀,其實他們都很漂亮,但是就是沒人說她們是美女,甚至給她們潑髒水說是“紅顏禍水”,真是荒唐!要我說,一個男人自己搞不定自己的江山,去責怪沒什麽權利的後宮女子,簡直是推卸自己的責任,為自己的愚蠢尋找替罪羊。倒是那“四大美女”,除了楊貴妃外,他們不僅長得非常漂亮,我覺得他們基本上都很心善,是為了當時她們所在的族群的更大的利益,做了犧牲。

我們班同學們自然不用做什麽犧牲了,因為也不是什麽戰争年代。但是,我覺得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他們也心地善良的話,那麽她們被稱為美女自然是名副其實了。嗯,我覺得這樣很美好,我很期待!

因為早起跑步設了鬧鐘,有幾次忘記改成震動模式了,吵到了室友,有幾個就開始吼,趕緊關掉!其實大家平常都還挺好的,基本都不吵架,寝室裏也沒發生過偷盜什麽的,但被吼過幾次後,我的鬧鐘就成了萬年震動模式了,再也沒有吵過大家,後來也就相安無事。

寝室裏八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李XX。我總覺得我努努力就該能想起來他的名字,但總也沒成功。和其他室友不同,他臉上很少笑。他是思鄂人,離南昌很近,但是周末他也基本在學校,不回家。大家過年回來一起分享各種美食的那天,他沒在寝室,因為平常他和大家互動少,大家也就沒怎麽在意。

之所以我可能忘記他的名字,也是有來由的。他是我下鋪,每次我從上鋪下床,都得踩到桌子上,而他對我踩他桌子的事情非常介意,每次踩到了都要大發脾氣。除了上下床,我們晾衣服需要開窗,去把衣服晾到窗外的鐵絲晾衣線上,也得從他地盤上來來回回。我上上下下,又來來回回,每次經過他的地盤,他都臉色很難看。

我覺得,可能在他眼裏,我個子小,性格又和善,看上去好欺負。這半年我雖然蹿了點個子,但比他還是要矮好幾厘米,而他又比我壯實。對同側的另外的一個大個子帥哥和贛南的室友,雖然他也不怎麽搭理,但人家要過去晾衣服,他也就讓開了,不會兇他們。

他這麽針對我,讓我在寝室裏日子十分難過,簡直度日如年。有一次我找輔導員反映這個情況,他安慰我說,這學年寝室已經分配好了不好變動。下學期就新學年開學了,看哪個寝室裏有願意調換的,就把我調換過去。我和他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和水良一個寝室。

下一個學年還早,還得好幾個月要熬。每天我都戰戰兢兢,也找不到好辦法。水良也好,紅玫也好,也都幫不上忙。水良也是小個子,紅玫是女生,說話在男生宿舍也不算數。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想了很多種辦法,可基本都沒有太好效果。

有一次他又兇我,我直接問他:“你幹嘛老針對我?”

“我沒針對你。”

我生氣地說:“其他人晾衣服都可以,怎麽到我就不行了?”

他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就是一副冷臉對着我。我也想過去對面的室友那邊或者隔壁寝室晾曬,但是占了他們的晾衣線一兩次後,他們也不高興。我沒辦法,只好幾次換下的衣服攢在一起洗,這樣可以和他少打幾次交道。

這次,我幹淨的衣服又都換完了,我一口氣洗了四套積攢的髒衣服。只有身上這套,也穿了三天,還等着洗好的衣服晾幹,才能換下來洗掉,不冒險也得冒險了。我匆匆洗完衣服後,提着洗好的滿滿一桶濕衣服,從外面的盥洗池回到寝室。我一進門,就看到他端坐在我下鋪。我心裏咯噔一聲,心想,壞了。那現在是明知山有虎,也得虎山行了。我硬着頭皮準備從他床前經過時,他居然伸出手來橫梗在我前面,不讓經過。我氣得腿有點發抖,強忍着怒氣:“你怎麽回事?!”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今天你不能晾這裏。”

我肺都氣炸了,欺負我半個學期,我受夠了!我爆炸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使出渾身力氣推開他的胳膊。他被我推得身子都歪了,還是試圖攔着我。這下真把我惹毛了,我緊握拳頭,捶向他胸部。估計他沒料到過這種情況,被我結結實實地打了幾下。回過神來以後,他把我手捉住了,然後把我一把推開了。

其他室友注意到了我和他的打架,但是這一架在我看來恐怕有一天那麽久,在他們眼裏也就半分鐘的事。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架就打完了。我沖到水良宿舍,在他下鋪那裏坐着,趴在桌子上,淚水止不住嘩嘩地往下淌。我反抗了,但還是輸了。也是,他比我高大,比我壯,打起來我自然不是他的對手。水良不在,他們宿舍的人看到我過來,也都用很關切的眼神看着我。有個家夥說了句:“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沒吭聲。不用我說,他們都已經知道了。過了幾分鐘,水良回來了,他看着我在那裏啜泣,拍拍我的背,抓住我的手,使勁捏了捏。他去了我寝室,李XX已經不在那兒了。他就把我的洗衣桶拿過來,幫我把衣服晾在他這邊的晾衣繩上。

這次的直接沖突發生了以後,我以為我在寝室裏的日子會更難過了。但最終結果讓我大吃一驚:李XX雖然還是臭着臉,但是再也不給我使絆子了。我下床踩到他的桌子,他也沒什麽表示,晾衣服更是不在話下。這個改變當然讓我很開心,但是我也困惑了很久:為什麽我明明那天打輸了,他反而不再欺負我了。

我思前想後,一時也沒有找到答案。然後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那天我反抗的決然可能也給他留下陰影了。如果欺負一個人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話,那麽欺負一個人還有什麽樂趣呢。我猜,他應該以前很享受欺負我的過程,至于為什麽享受,我就猜不出來了。反正他現在不欺負我了,或者說不想欺負我了,我就懶得深究這背後的原因了。

我打定主意,決定要再去和輔導員說說,堅決要下學年換到和水良一個寝室。如果他不同意的話,我準備節省點生活費,給他送條好點兒的中華煙,也非要這麽辦到不可。

這個想法還沒付諸行動,第二天水良在和我一起上課的路上偷偷地和我說:“嘿,你聽說了嗎?輔導員被辭退了,你會不會感覺心裏好過點兒了?”

這個消息讓我大吃一驚,怎麽着也想不出來他怎麽就被辭退了。我趕緊問水良:“到底怎麽回事啊?”

水良頭一回笑得這麽開心:“誰叫他做多了虧心事?該!聽說他前兩天在學校外面喝酒,可能喝太多了,然後居然和隔壁的石油學校的一些學生發生沖突,動手把人給打傷了。學校裏不知道怎麽的就把他辭退了。要我看,這學校其他事情不咋地,這件事情辦得我很滿意!”

水良很有正義感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我會不會這麽開心,因為我也不知道這個處罰算不算太重了。再說了,他本來還答應我幫我試試看調換宿舍呢,這下一來,下一個輔導員能不能這麽好說話還是個問題。所以,實際上,我好像也沒有那麽的很開心,而是有點惴惴不安。

第二天開班會的時候,班主任和大家通報了這個消息,不過他也沒說得很細。他接着說,現在開學了,新輔導員暫時不好委派,學校決定就由他來暫時兼任一下。這個消息倒是讓我安心了很多,他心地好,找他說這個調換寝室的事情他肯定會很同情我。所以,我準備過兩天就找他訴訴苦,看他有沒有什麽好辦法,可以把這事辦成。

我可以自由晾曬衣服後,我心情很是好了一陣,在寝室待着也自在多了。我每天還是早起和水良一起跑步。現在我們比以前起得更早一點,我不再只是繞綜合樓跑,而是在校園裏慢跑到金瑤的早晨播報聲音結束,接着開始跑出校門,沿着江北街朝北的贛江邊上跑了。之所以跑得更遠,是因為期中考試過後的下一個星期學校将舉行校運會,在市體育館辦。班裏組織自由報名的時候,我選了三千米長跑,我想正好檢查下我每天晨跑的效果。

市體育館在贛江南面的市區,我們參加運動會的學生們會坐校車去那裏。在校車開往體育館的路上,我們又遠遠地經過了那個八一廣場。我突然覺得,來學校這麽久了,得什麽時候抽空去實地看看這個課本裏的雕塑。不過,眼下還得先把這個比賽項目比完。雖然我也跑了快兩個月了,但是我這種跑跑停停的跑法到底效果怎樣,我也沒底。畢竟,比賽是需要認認真真地一步不停地拼速度跑完三千米,我還是不要太高估自己比較好。

我們班不少人報了名,有鉛球、短跑、跳遠、跳高什麽的。水良和紅玫都報名的是短跑,上午他們都已經比賽完了,我也照例給他倆還有其他同學去加油了。下午長跑開始前,水良居然提前溜號,他決定自己一個人先去八一廣場。他說,他要去偵察一下地形,看看周邊有沒有什麽有意思的地方。除了那個大雕塑,我還不知道周邊到底有什麽其他好玩的,所以我也樂得讓他先去踩踩點。

長跑比賽開跑了後,我發現其他選手都跑得好快,根本就不是我這種瞎跑的野路子。我起初還試圖跟跑一陣,但是發現壓根兒就沒希望跟上他們。我只好決定降低期待,只要能堅持不停下來,一路跑,跑完全程就是勝利。

等我跑到最後兩圈時,我感覺嗓子在冒煙,胸腔好像打不開似的壓痛,呼吸的時候都感覺好像喉嚨和肺在灼燒,我也覺得整個人體力透支,腳步開始踉踉跄跄,感覺快堅持不住了。其他項目結束了的幾個同學也湊過來在旁邊鼓勁加油。紅玫不知道為什麽,還穿着上午短跑的釘鞋,每次我路過她身邊的時候,都和我陪跑一小會,給我鼓勁。最後等我跑完全程,沖過終點的時候,我累得快要癱倒在地,她拉了我一把,叫道:“別停!再慢步走走再停!”她後來告訴我,馬上停下來的話,腳容易抽筋。我勉強撐着再走了個二十來米,才癱坐下來,再喝紅玫遞過來的水,我覺得特別地解渴,對她真是感激不盡。

這次運動會,還有一個特別播音組,給各個項目播報比賽成績。我本來以為金瑤會在這個播音組的,還想着能聽到她的聲音,結果校運會現場的廣播傳來的是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估計金瑤是留守在校園本部了吧。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我感到有點兒失落,我發現我對她的聲音有些依賴了。

除了這次校運會,期末的校籃球賽也吸引了我們不少目光。這個學年,我們班男籃女籃新組建,雖然他們很努力訓練,但在校籃球賽中名次依然不佳。不過這也沒什麽好難過的,畢竟成績好的那些隊伍都是高年級班。班主任還鼓勵我們說,在新生班級裏面,我們已經做得很不錯了。最後全班一起買了很多汽水來慶祝我們籃球隊的努力。現在紅玫已然為成長為女籃的主力前鋒了:她進的球最多,投籃又準又狠,可真是好樣的。

這個學期除了基礎課外,我們開始上一些專業課了。我們上的制圖課和測量課,最後這兩門課程要合做一個大作業:我們需要三人一組,把我們學校的地圖畫出來。上初中的時候我就對這些地圖怎麽畫好的很感興趣,地圖上的等高線總讓我很着迷,就連地圖上的手寫長仿宋體都覺得特別親切。現在,我終于也可以大展拳腳,來自己畫一幅地圖作為作品了。想想這些,我就覺得激動,更讓我高興的是,紅玫也被分到我這一組了。我們這組還有一個女生,因為其他組都不大願意要女生,嫌棄他們嬌氣。紅玫和我一組,我心裏就有底。她不嬌氣,有她在,單我倆就能把這幹完,再加一個誰都一樣,只會更快一點。

我們學校不大,幾個測量控制點也很好确定。作為一個資源學校,校內的永久水準點太多了,根本不用擔心前期的布點工作。我們要做的就是架好經緯儀和水準儀,把那些水準點和學校的其他建築以及圍牆、馬路、操場什麽的往圖紙上描上方位和高程就好了。我對學校的那兩個制高點也很感興趣,因為它們在學校離贛江江堤近的那一側,恰好是在建的女生宿舍旁邊。雖然我在給廣播站寫的稿子裏把那個未來宿舍誇成花一樣,但實際上,我都沒進去看過一次。這次測量制圖作業,正好是個機會可以假公濟私,光明正大地去看一眼。我覺得這個計劃實在太完美了,紅玫要是知道我的小心思的話,我猜她都要損我一句“真狡猾”了。不過,我決定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得好,畢竟,這樣就顯得自己太猥瑣了,對自己形象可沒什麽好處。

事後看來,我當時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制圖能力,也對我們組的另一個搭檔的表現實在缺乏預見。本來說好的,扶标尺、畫圖、還有觀測,三個崗位輪換着來。觀測需要熟悉儀器使用,畫圖需要掌握基本制圖技巧,扶标尺相對簡單點,但是得扶着兩米長的笨重标尺不能搖晃,是個純力氣活。紅玫自然是好樣的,讓畫圖就畫圖,讓觀測就觀測,讓扶标尺就扶标尺,我一點兒都沒料錯她。而另一個搭檔的表現就讓人不敢恭維了,我扶标尺、紅玫觀測的時候,她不知道怎麽畫圖;我畫圖、紅玫扶标尺呢,她不知道怎麽觀測;回頭我觀測、紅玫畫圖的時候,該輪到她扶标尺了。她怕曬,南昌夏天的太陽也厲害,她帶着寬邊帽還是嫌棄太陽太大。扶了一會兒标尺,她就受不了了,躲到路邊的法國梧桐樹蔭下邊涼快去了。我沒轍,最後讓紅玫扶标尺,我觀測一下,然後撿起地上的制圖板畫個觀測點。這樣進度實在太慢,所以後來連好脾氣的紅玫都急了,嚷了一句:“你怎麽這樣呀!”

最後我們緊趕慢趕,總算壓着截止日期把作業交了。作業沒有得到高分,我有點兒遺憾。倒是紅玫,一點兒也不在意,寬慰我說:“還好,沒有不及格!”至于那個快建好的女生宿舍,我們在那邊測量的時候,我進去看了一眼,裏面空蕩蕩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失望,因為我壓根兒就不知道裏面該是什麽樣的。後來,我也不再在心裏埋怨那個搭檔了:誰都需要學習成長,我該放下,對其他人多包容一些。

第二學期結束前,班裏的團支部書記和我私下談話說,學校決定讓她在校團委擔任副書記,她和班主任推薦了我來接替她,擔任班上的書記職務。我覺得有點兒受寵若驚,怕自己能力不夠幹不好這個;但是又覺得,好像是個好機會:這樣會讓我經歷上比只幹過學習委員強一點,也許推薦上大學時派得上用場。于是,我很是謝謝了她的推薦。

第二天,班主任果然來找我,告訴我下學期讓我來當團支部書記,我就很痛快答應了。正好趁這個機會,我詳細詢問了一下班主任,這個推薦保送上大學的情況。他說,據他了解,現在政策在調整,高校要大擴招,從普通高中招收更多的新生。所以,從明年起,我們中專入學的新生将不再包分配工作,保送名額也縮水了,每屆只有兩個名額,而只有非常優秀的畢業生才有機會被考慮。聽到這個消息,我覺得特別失望。學校每屆上千人畢業,我能被選中的機會看上去太小了!這簡直比我哥他們要考取北大清華還難嘛!看來難道中專學歷就得是最後學歷,再也不能上大學了嗎?

暑假回家前,我收到了我爸的來信。他在信裏告訴我,在高安的表姨知道我在南昌上學,邀請我去她家住幾天,因為舅公和舅婆--也就是我媽的舅舅和舅媽--想看看我。反正是和回家順路,我就當去散心了。正好我們的副班長,那個全班公認的大美女,她家就在高安,我就暫時把煩惱抛到一邊,和她一起高高興興地坐汽車出發,到表姨家去了。

我很滿意在表姨家待的那幾天:她們人好自不必說,舅公舅婆已經退休了,他們居然不忙別的,還有空陪我下跳棋,這可比我爸每天嚴肅的敦促我學習來得輕松多了。表姨家在城裏,那裏好像家家都有冰箱,可以放很多冰鎮的汽水和雪糕,什麽時候想吃了就可以自己拿。這可不像在農村,只有夏天的時候才有人賣雪糕。在家的時候,還得是像我大哥這樣的男孩子去鎮上批發了雪糕,拿被子蓋住泡沫塑料盒當保溫箱,騎着自行車到處叫賣。比冷飲更有意思的是,可以和副班長天天一起玩。她家裏也在城裏,沒有農活要忙碌。她一點兒也沒有那種城裏人的架子,雖然和我在學校說話不是最多,但是人很溫和又漂亮,臉蛋有點兒鴨蛋臉型,說話曼聲細語,和她相處很愉快。我們一起去逛街,去她初中學校玩,一起騎自行車去錦江的江堤旁邊吹吹江風,談談學校,談談興趣愛好。那幾天讓我的擔憂暫時抛在腦後,日子要是天天這麽下去的話,可真是太美好了!

我還注意到了,我表哥和副班長都是表姨和副班長家的獨生子女。這個原因我聽人說過,國家當時計劃生育政策抓得很嚴厲,所有在政府機關和國營企事業單位的城裏人都得遵守,不然會被開除公職。我們讀書的時候記得經常強調的就是國家人口多底子薄,所以人口不能爆炸了。我媽說,他們小的時候國家的政策是“人多力量大”,鼓勵大家生孩子;而到了我們出生前後,政策轉向就是要“少生優生,幸福一生”了。然後強制計劃生育,我媽告訴我,我就是差點被計劃生育了。幸好當時她肚子很大了,怕引産有母子雙亡的危險,所以我才逃過一劫。她告訴我的時候,我真是一陣後怕,當時覺得好險好險。看來當時城裏固然很嚴,農村強制引産其實也蠻厲害的。總之,那時候是覺得國家政策太嚴厲了。

不過這事估計也得看情況:如果都像老鼠一樣一生一大窩,那估計國家也要完蛋了。我們農村就是這樣,小時候我媽說生産隊還可以一人一畝多地,後來大家生的孩子多起來了後每個人的地就越來越少了。所以,我覺得國家當時的政策應該也有其道理,在上位的要全局考慮,總比我們小孩子看得遠一點吧。只不過要是都只生一個的話,以後估計也會有其他大麻煩吧,至于怎麽麻煩我還一時想不出來。

離開高安時,我和表姨一家依依不舍地分開了。她叮囑我,下次路過的話,繼續來家裏住幾天,我都答應了。在汽車上,我回顧了一下第二個學期,覺得自己在學業上很充實,我爸該沒什麽可以抱怨的。臻梵也妥善處理了,我媽也該沒什麽擔心的了。班主任也答應了我盡量把我調到水良宿舍去,雖然不舍得其他室友,但是總算也有機會不用和給我擺臭臉的人在一起了。只要不告訴他們金瑤,我該容易和他們相處,反正其他方面我和他們也沒什麽沖突,工作什麽的,還早呢。保送沒什麽希望,倒是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麽和我爸說比較好,想想就覺得就這個會是個麻煩,很難對付。

這次暑假回家,正好趕上農忙的“雙搶”。一年四季,“雙搶”是老家裏農民們最忙的時候。早稻已經成熟,需要搶收,不然谷粒就要掉到田裏,糧食要減産了;晚稻的秧苗已經長大,再不搶着移栽就要超齡,同樣也會減産。忙起來的時候自然顧不上和爸媽說很多話,只是埋頭苦幹。農活我是從小做慣了的:很小的時候覺得能幫上家裏一點點,再讓大人誇幾句,得到大人的認可,就感覺美滋滋的。現在自己也十六歲了,體力上要比小時候更好,加上大哥和二哥也都是大人了,一家人忙活了一星期,就把自家農活搞完,然後去鄰居家和其他親戚家再互相幫助一下,這樣大家都可以不誤農時。

我得說:我們村子裏雖然有些大人很促狹,喜歡吓唬捉弄小孩子,讓我小時候很害怕,但好鄰居還是多數。這種農忙的時候的互相幫助,讓我覺得生活中的很多美好,其實都是在不經意間就能感覺到。就拿離我家最近的鄰居家來說吧:大伯母因為意外去世後,鄰居大哥娶親,帶回來一個心地極好的大嫂來操持家裏。其實那個大嫂之前我們都認識,是在村裏的裁縫那裏的學徒,她又人長得俊俏又能幹。最讓我覺得好的是,她和大哥都是善良熱心腸的人。她時不時來我們家串門,農忙的時候我們兩家總是互相換工,這樣都可以快速地幹完地裏的農活。我媽很喜歡她,我也是。

除了爺爺奶奶家,我在暑假的時候還去嫁到隔壁上栗市的姨媽家幫了他們幾天農活。他們那裏在搞雜交水稻制種,據說經濟效益比普通的早稻要高一些。唯一的麻煩就是農務比普通早稻要繁雜,很費人工。小時候我除了在姑姑家待得自由自在,姨媽家也是我待得自由自在的另一個好地方。那個時候我小,她從來不兇我,由着我帶着表弟們在野地裏各種瘋,什麽抓知了、抓螃蟹、摘龍棗和摘苦槠果實,都讓我們開心極了。所以,自己大了,能幫到她了,我農活做得十分開心,根本不覺得苦,暗想,總算可以回報她當時對我的疼愛了。

時間已經到了大暑時節,剩下的其他農活已經不忙了。白天和我媽去菜地轉轉,去地裏收獲花生,回家摘花生,田埂上拔上一叢青色的黃豆莢回來做鹽煮豆,順便再摘些豇豆黃瓜辣椒回來,就連味蕾也有很多空閑來仔細體會美味可口的飯菜和小吃,真是香噴噴的美日子!媽媽現在知道我在那裏已經習慣了,也就不擔心這個,開始說話也和爸爸一樣:“要努力讀書,以後才有出息。”

努力讀書,這個很好理解也好做,只要你肯花時間,總會學到一些知識和本領;有出息,這就很難拿捏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有出息。她沒說要掙大錢,估計掙大錢也不算是有出息的唯一标準吧。想不明白,就先不去想了,只是覺得要是自己不努力的話,最後成了“沒出息“,會讓他們很失望吧。

我爸對我們的要求倒是沒說有出息,他除了教導我們要“做一個正直的人”以外,說得多的,就是要”攢勁,舍得勁“。這次他還是問起了保送大學的事情,知道名額有限之後,他也只能撓頭。全校每年上千人人畢業,要争取到這個名額談何容易!他最後也沒說什麽,只是說:“那你問問班主任,有沒有其他辦法提高學歷看?”我答應下來,也不知道班主任會不會神通廣大,突然就能找到路子。

這次二哥高考結果不太理想,分數只能上大專。我爸挺失望的,問他要不要複讀,他堅決拒絕了。他的高中生活過的怎麽樣他也沒有特意提到,但是從我那個上同一個高中的同學的話裏,我知道了這個自然沒什麽可輕松愉快的,壓力非常大。加上三年前他初中畢業的時候複讀了一次,結果還是和沒複讀一樣,都只能去普通高中,我猜他有心理陰影了。這次高考前說不定早就打定主意了,考到哪算哪。複讀、複讀,複什麽讀!

老實說,我挺佩服我二哥的勇氣。要是我,考得不好,估計就得聽我爸的,他說複讀我就複讀,他說不複讀就不複讀。我覺得自己的個性就是這樣子,而倆哥哥們很早就能決定自己的事情了。這樣子的自己,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長大了。如果算,我也不知道以後我會不會喜歡我自己的這個樣子;如果不算,那長大了的我會是什麽樣子呢?

不管怎麽說,經過上次臻梵的事情,我就決定,關于金瑤的這種感情方面的問題,不到水到渠成,我就不和爸媽說了。反正我知道,他們會怎麽回複我。再說了,自己都不知道成不成,告訴他們有什麽用?我要的就是,先得自己覺得時機成熟了,然後再向他們攤牌。到時候我就得盡可能争取他們的支持。萬一不支持的話呢,也就到時候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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