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文第七章:好友裂痕,
正文第七章:好友裂痕,
第七章好友裂痕
一
來資校之前,初中的時候我也淺淺地喜歡過幾個女孩子,恐怕也就是到偷偷喜歡戴茜的程度?要我說,那些女孩子恐怕還不如戴茜對我來得親切呢。主要原因呢,還是因為升學壓力。因為這個壓力,從小到大,爸媽和老師對我們早戀都防得很厲害。
小時候有一個學期期末的時候,我給那個我還有些朦胧好感的有點兒可愛的女同學悄悄寫過一張內容根本沒有什麽的明信片。結果我們班主任拿着明信片來問我,我是什麽意思。我能什麽意思?那麽小,難道和女同學做好朋友都不行了嗎?非要大家都搞得跟仇人似的?!我那時年紀小,自然不敢這麽大火氣,但是現在想到那一次,我感覺就火大得很。我這麽解釋,那個班主任自然是半信半疑,但是她很看重我,因為我在她的英語課上成績很好。所以,她也就是泛泛地說,年紀還小,要以學業為重雲雲。因為這個緣故,我後來有什麽好感都心裏藏着,省得又被哪個女孩子報告到老師那裏去了。我覺得這是為什麽我現在羨慕程玮,但是自己做不到的緣故,吃過虧,怕了,以後再也不想草率地就和一個不熟的有好感地女孩子以這種前景不佳的什麽暧昧信開頭了。求愛,還不如心相印來得好。
我們當時的初中,升學壓力大,每年上重點中學的就那麽一兩個。我們這一屆,只有一個上重點高中的。剩下的,除了那些像我一樣的幸運兒還能去中專外,其他要不就是普通高中、職中、或者技校。還有有一半同學,初中一畢業,就直接到廣州打工去了。這種壓力下,成績中上游的同學們也是一點兒也馬虎不得,因為一個不小心,就只能去打工了。所以,那次明信片事件後,我也基本都不去想談戀愛或者好感什麽的了。被老師家長們都盯着,我們班上男女同學之間連多說一句話都得小心翼翼的。自然,真開始談的少而又少,多數就是想想罷了。
在現在這個中專班,不用擔心升學,我覺得特別地放松。除了戴茜和紅玫,其他女孩子也都特別親切。我說的不是拉手什麽的,而是說話呀、做事呀,你都能感覺到別人想着你、為你考慮。在初中那種高強度的壓力下,這種氣氛想都不敢想。
我一方面為自己沒有升學壓力感到慶幸,尤其值得慶幸的是自己來到了一個很溫馨的班級;另一方面,我也為後來的那些學弟學妹們感到擔憂。很快九六級新生就來了,他們還包分配嗎?班主任說的是九六年以後,我都忘了問包不包括九六級的了。
不包分配後他們怎麽辦,我還真想不出來。但是國家這麽做,自然有它的道理。一方面,社會上的新類型工作層出不窮,肯定好多崗位還沒有培養出足夠的人才呢,另一方面好多專業又有滞後性,招多了,專業不對口那也是人才浪費。想這些問題,實在讓我頭疼,我決定,反正我們還有快兩年呢,先不去想它。不管怎麽說,我們統招的還是國家管分配,城鎮戶口和幹部身份跑不了,至多是在哪個崗位而已。至于委培和定向的,就更不用操心了,來之前就已經定好了會到哪個崗位了,簡直比進了保險箱還牢靠。
當初來這個中專的一大好處,就是可以包分配工作,另一大好處呢,就是從此從農村戶口變成了城裏集體戶口。老實說,這個農村和城市戶口的差別在我看來顯而易見。我在農村老家的時候,有城市戶口的貌似基本都有體面工作,能夠掙工資,以後有退休金,就像我爸一樣。而農村戶口的我媽和鄰居們,就得成天田間地頭轉,風吹日曬的,人操勞不說,還沒幾個錢能攢下來,退休金更是想都不要想。但是,如果不包分配,那城市戶口也沒工作,那可就太慘了。再不濟,農民還有田地,怎麽着也不會餓死,最多苦一點。城裏人沒了工作,可是馬上就沒吃的。在我看來,沒有工作的城裏人,應該會比較難辦。要是我們包分配的工作不滿意怎麽辦?跳槽可沒那麽容易,我們學的資源管理,估計去其他地方也不吃香。不去政府的管理部門,我想不出來還有哪些用人單位會對我們感興趣。
想到未來工的作不确定性,我記起來班主任說過的那個自學考試,可以提升學歷,這樣就不會一輩子中專了。學歷高一些的話,萬一要換工作,也有些底氣。眼下一月份的報考要開始,我得趕緊确定我的報考方向了。
我們班四十多個人裏面,有十多個人想去報考那個自學考試,接近三分之一了。我和水良,還有紅玫,都在裏面。水良在裏面我一點兒也不意外,他要報考的是管理,我早就知道了。我以為紅玫正在甜蜜蜜,該沒空去和我們去報名,結果她說,她也有壓力,怕以後學歷不夠用,現在大家一起考還有個伴,以後畢業了要考的話,估計就更難了。我想,我們學資源管理,就考管理學也挺好的,算得上學以致用。再說,和水良報考一個專業,我倆正好可以接着一起學習。
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同坐一輛公交車,到了贛江那邊的自考報名點,都成功報上了名,除了有個粗心的家夥。他稀裏糊塗的,忘記帶身份證了。他大概沒看到班主任當時給每個人發的報考須知,也可能看了也沒放在心上。總之,他得下午再來一趟。
我們報名成功的同學們決定,下午就去廣場的那個書店把教材買了。我和水良都決定只報兩門先試試看,吃得消的話,下次再多報也不晚。這個自考點外面不遠處就是二路電車的車站,于是我們就決定坐電車去。
我們一大幫人打打鬧鬧地到了書店,這裏的氣氛讓人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我和水良早已熟悉這裏的格局,一下子就帶他們就找到了教材。其他人沒那麽熟的,決定先逛逛,我也懶得管他們,徑直去我熟悉的的地方去看了一會兒圍棋書。這個書店,還真是來了就不想走。
二
自從發現廣場的書店可以免費看書後,我經常來這裏消磨一個周末的下午。這裏的圍棋書我看的很多,我覺得我的棋藝水平開始穩步提高。教我們國民經濟管理這門課程的馬老師對圍棋有些造詣,加上他人好,願意陪我這個臭棋簍子下。他可能也沒有太多棋友,不然也不至于和水平爛到我這樣的人來下棋了。不管怎麽說,他真是一個和善的老師。和他下讓子棋的過程讓我棋藝長進不少,他不僅陪我下,複盤的時候,還會告訴我一些局面的更好下法,讓我學到不少。開初他經常能讓我六子,到後來,他就只能讓我二子而互有勝負了。有時候他不在的時候,我也會在學校裏面轉悠,看看有沒有其他人在下圍棋,這樣我可以在旁邊觀摩學習。我還找過其他班的會下棋的學生,和他們切磋。可惜很少有人喜歡下圍棋,可能是因為棋盤大,19X19的正方形棋盤空間很大,一盤棋費時太久了,而下圍棋的人基本不願意下小棋盤來快速對局,包括我自己。
我們學校是一個校園裏包含兩種不同的辦學類型。既有培養未來幹部的中專類型的資源學校,也有培養未來技工的資源技工學校。有一次,我聽說隔壁宿舍有個技校的新生,是業餘3段。我很興奮,就興沖沖地去找他下棋。他估計也是高手寂寞,很爽快地答應了我的挑戰。那一次,我倆下了兩盤,花了大半個下午和晚飯時間。第一局,我們按水平相當情況下的分先來下,也就是開局不讓子。我絞盡腦汁,使出全部手段,但是他好像輕輕松松,一點兒也不費力氣,輕而易舉就把我自認為的好手化解,把我逼入困境。不出意外地,我輸得很慘,毫無機會的那種,我心服口服,對他大為敬佩。第二局我就老老實實地受讓三子,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拼搏,但他也開始認真起來,沒有給我太多機會。結果我還是趕不上他,以惜敗而告終。從下午的大白天開始,我下得全神貫注,等兩盤下完複盤結束,外面都天很黑了。
那個業餘3段高手,是我學棋一年多以來挑戰過的最高棋力的棋手了,我對他的水平心悅誠服,因為他确實比我厲害太多,從此以後對圍棋的職業高手就更加敬畏。你得知道,圍棋的職業初段選手的水平,也就是剛進入職業門檻的那些人,都基本上是普通人中的萬中無一,我估計他們就算車輪戰都可以打敗十個圍棋業餘3段,更不要說圍棋的職業九段那種世界冠軍了。
這些以棋會友的經歷,讓我感慨人和人是可以那麽地不同,但是共同的興趣愛好總能讓你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通過圍棋的“手談”,你能充分地了解到你的棋友地很多方面。圍棋中的奧妙太多,我只領會了很少的一部分,但我還是很喜歡圍棋,就算我知道我離圍棋的悟道還是很遠。我覺得,追求道的過程和最後能成功悟道這兩個方面,恐怕重要程度不相上下。但是呢,追求道,人人都可以做;而悟道,要看天分,還有努力。有人告訴我,雖然現代的計算機強大,但是目前人類設計出來的最強的圍棋程序仍然笨得要死,老是出低級的錯誤,也就是術語裏說的“勺子”。我想,圍棋的奧秘該沒有計算機能破解的吧。當然,話不能說得太滿,畢竟你也不知道科技能發展到什麽樣子,最好是對我們人類作為一個整體的能力保持敬畏心。
三
新年晚會後,我們快要期末考試,然後就要離校了。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在課間休息的時候繼續在那個弧形護欄那裏進行我的每日遠眺,借機會看金瑤是不是會露面。
其實,現在金瑤給我的感覺,已經和開初認識的不大一樣了。經過這些次近距離接觸,做她的下屬,還有後面幾次單獨互動,我覺得她其實不是那種高不可攀的人,反倒很平易近人。她沒有領導的架子,給人很暖心。所以,雖然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很她很神聖,但我覺得要是想接近她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需要找到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可是,我和她沒有共同的朋友,這個問題就比較麻煩了。他們班我倒是有兩個老鄉,可是我還是膽小,不像程玮這樣大大方方地找老鄉幫忙。要我自己親自來直接邀請她一起散步什麽的,我估計她肯定要被吓一跳。再說了,我估計我給她的印象肯定也很一般:小個子、其貌不揚不說,才藝表演還露怯了。我想,以我目前的表現,要是冒冒失失地接近金瑤的話,估計也不會有太好的結果。我得找個什麽機會,能嶄露頭角,讓她印象深刻,再去接近她的話就好多了。
機會在哪裏呢?我除了學業成績好以外,也就是文字功底馬馬虎虎了。可是他們在廣播站讀這麽多廣播稿,什麽好什麽壞肯定都心裏清楚得很。說到文字,既然她清楚得很,說不定,她也一樣喜歡文學呢?我覺得這個思路有戲,值得我試試。
我想得可能太入神,忘了留意周邊的動向了。倒不是說這裏有掉下去的危險,這鐵欄杆比較高,又很牢固,我還不用擔心這個。我要留意的是,誰會在這會兒從我身邊經過。
我第二年的新室友,有個名字叫佑仁的,我也不知道他爸媽為什麽給他取個很臺灣味道的名字,也許他們家在那邊有長輩?這事兒也不能随便打聽,畢竟現在兩岸關系挺緊張的,馬上那邊就要“總統大選”了,誰知道會不會打仗呢?是臺屬的話,這當口可不适合大張旗鼓地宣揚。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麽島上的那些人為什麽要搞□□,之前兩岸和和美美的互動不是挺好的嗎?大人的世界有時候看起來真奇怪,為了些有的沒的,非要弄得兵戎相見,也不肯好好協商。
說這個有點兒扯遠了。他不但名字讓我覺得有點兒喜感,個性也是。他個子比我高點,也高不了太多,人很活潑。其實,沒來新宿舍前,我和他關系就不錯。所以,來到這個宿舍,有水良和他在,我還挺高興的。但是距離近了吧,有時候也會麻煩的。他這個人,愛開玩笑,就是分寸拿捏不好,有時候讓人哭笑不得。因為這個,我其實就算和他玩得好,對他也得防着點兒,因為你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會給你開個尴尬的玩笑。
今天就是這個情況。這事件過程是這樣的:我遠眺的時候,正靠着欄杆,背對着樓道和教室,看着遠方。他蹑手蹑腳地走到我身後,突然就“嗖”的一下,把我冬天的帶松緊帶的外褲給拉到了腳踝。因為是松緊帶的緣故,所以沒有系皮帶,讓他得手了。我應該慶幸,因為至少沒把內褲拉下來,要不然就不是這種程度的生氣了。我一下子臉漲得通紅,覺得好像是自己的身體都暴露在金瑤面前,又羞又臊,趕緊把褲子提起來。然後看到已經跑開了的他。他還笑嘻嘻的,不知道自己有多讓我生氣。我對着他大吼:“你找死嗎!”然後攥緊拳頭向他的方向揮了好幾下。其實,除了和李XX那一次,我還真沒和誰動手打過架。我們班大家好像也彼此很少真的打架。
他應該從沒見過我發這麽大的火,覺得自己玩笑開過頭了,趕緊站住,然後慢慢走過來,很尴尬地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理他,甩手直接回教室去了。
他進來後找到我,一直和我說對不起,告訴我他不是故意讓我難堪的,只是想給我開個玩笑。我本來有點兒于心不忍,想原諒他,可一想到剛才金瑤可能在旁邊,我的窘态多半也要讓她看到了,讓我在她面前很丢臉,我心裏的火氣就下不去,就不肯原諒佑仁。我怎麽着都不高興,不肯接受他的道歉,氣鼓鼓的,不肯搭理他。最後要上課了,他沒辦法,就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回到寝室後,我還是沒理他,連續幾天都沒給他好臉色。他大概知道我們的朋友關系估計很難回到過去了,每次見到我都讪讪的,特不好意思。從此以後我倆就疏遠了,雖然也會說話,但他再也不好意思和我開玩笑了。而我呢,覺得好朋友之間開玩笑固然無可厚非,但是他讓我可能在金瑤面前丢臉了,這個心裏的坎我過不去。這事兒也沒法和他細講,可能他把我當成心胸狹窄的人了。總之,誤打誤撞之下,隔閡産生了真的很難消除。哎,友誼有時候很強大,但有時候也就這麽脆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斷了。
說起來那些新室友,水良自不必說,其他室友其實也都很友好。他們中沒有一個像李XX那樣的故意欺負人。水良的下鋪室友,有一個帶電池的小收音機,他就愛聽南昌的午夜節目,被裏面的主持人經常逗樂。他不用的時候,也不介意我用一會兒。
我那時愛聽的是CBS臺北國際之聲,那算是“敵臺”,因為兩岸正好因為選舉炮聲隆隆,神經繃得很緊張。不過我們畢竟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對電臺的收聽管控沒有我爸媽那個年代那麽厲害,敵臺聽聽也無妨。裏面的臺灣主播們,女的口音軟糯,嗲聲嗲氣,男的聲音也軟得不行,給人感覺有時候骨頭都要酥掉了。我總不太喜歡那些主播,相比之下,我覺得大陸的播音員們比他們的聲音好十倍,而金瑤在廣播裏的嗓音比那些臺灣腔要好聽上百倍。
還有倆室友,是我們班籃球隊的,運動量大,走起路來風風火火。還有一個高個子,也和我有對文學的共同愛好,我和他們都挺合得來。但這個佑仁呀,這次算是真把我給惹到了,這家夥!
離開老寝室後,我依然沒事就去那裏串串門。畢竟共處了一年,和他們感情也挺不錯的。每次一回到那裏,幾個人都很親切地打招呼:“喲!小芳回來了!”一點兒都不生份。就算那個李XX,現在看到了我也沒有那麽兇了,我們互相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幾個談了女朋友的老室友裏面,那個樟樹室友的漂亮女朋友已經把他踹了,好像是說他不男子漢。細問之下,才知道這都是因為他談戀愛後老找家裏要錢,大手大腳,他爸也不知道通過什麽途徑了解到了這麽個情況,生他的氣,說他不好好學習,一怒之下,把他得生活費削減到只夠自己在食堂吃青菜了,這下自然沒法支撐和女朋友一起玩的開銷了。我安慰他說,這種女孩子,也沒什麽好的,看人下菜,真娶回家估計也難伺候,分了正好。其實我也在想,那麽看重物質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最後都會嫁給誰了,她們能幸福嗎?
老班長倒和那個叫牟丹的校花倒感情依然穩定,雖然我現在因為不在一個宿舍,不常能看到她進進出出了。這一對,大概是除了郭大哥和黨姐姐以外最讓我羨慕的校園情侶了的吧。
馮春後來告訴我,他和那個什麽小黛還去見了雙方的父母,他媽媽還挺喜歡她的。這讓我我想起了我媽媽也曾經說過她喜歡小黛,就笑了,媽媽們看法是相似的嗎?可是馮春接着說,他去小黛家時,她媽媽雖然表面上客客氣氣的,等他們走了以後就和小黛嘀咕說這個男朋友不好,讓她趕緊分手。我是一點兒也不覺得馮春哪裏不好了,他為人熱情開朗,又為人考慮,是個很好相處的朋友,除了個子矮了點。他現在不如我高了。他們倆現在還是處着,但是再也不敢往家裏領了。我也不知道最後他們能不能成,反正這事要是擱我身上肯定要歇菜,我可不敢在我媽明确反對的時候還頂風開船,這小子比我有勇氣。
至于鄭松,他倒是好像沒有新女朋友了。我們問起來,他說,其實他在老家有一個父母是世交的女孩子,又漂亮又高個子。但因為是父母輩開玩笑訂的娃娃親,他心裏膈應,總是不痛快,就和父母對着幹,寧可自己在學校談也不願意和那個世交的女孩親近。前段時間,他回家了,兩家再聚聚,和這個女孩子多聊了一些。他開始覺得好像和她也有話說,看她也就沒那麽讨厭了。關鍵是那世交的女孩子對他一直都感覺很好,一點兒也不生分。這個我完全理解,鄭松這個人,慷慨仗義,也沒架子,很好做朋友。漸漸地,其他女孩子鄭松就看不上了,開始收心專一和世交家的女孩交往了。我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成,反正我挺希望他們最終能修成正果。有情人終成眷屬那種和和美美歡歡喜喜的大結局不是挺好的嗎?
四
期末考試結束了,我也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過年。從火車站下車後,我轉到了宜春西門的汽車站,背着包坐上了從宜春回老家的班車。可能因為是接近中午的緣故,車上只有半滿,我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把包放在我腳下。車快要發動的時候,有個長頭發的小夥子匆匆忙忙地沖上來,我一看,那不是我那個初中老同學,那個藝術家嘛!我趕緊招呼他坐我旁邊。他看到我也很激動,上次我倆見面都是去年年底了。
我問他:“咋樣,還忙吧?”
“嗯!沒辦法,人總要做點事情的,哪裏能空閑下來呢!”
“你們文化課多一些還是專業課多一些呢?”我接着說。我不知道現在和他還能聊多少了,因為他們藝術的東西,尤其是畫和書法呀什麽的,我可真是門外漢,不敢在他面前随便說話的。
“頭一年還有一些文化課吧,現在專業課多,不過這個學期開了一門哲學課和國學課。”他說。
哲學課我們也是這個學期班主任給我們上的。說實話,我一直不是很明白,哲學這東西,到底能有什麽用。又不能吃,又不能用,就是一個用思辨的方式告訴我們世界應該是怎樣的,那和科學的實證主義來了解世界算是兩個極端了。說歸說,既然開了這個課,我還是學得挺認真的,雖然很多理論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學了不少,也忘記更多。
然後他就談他的書法課,什麽藝術理論課,這些我就只能用聽天書的态度來半膜拜了,反正以我有限的學識,我覺得估計這輩子和藝術不太有緣分了。
我也和他談了談我們的礦産資源管理,經濟理論,估計也把他繞暈了。最後,我倆談到了其他初中同學。對其他人我們都不大擔心,就是對在宜春一中和袁州四中的兩位高中同學有點同情。我們看上去都開始有點未來的專業方向,而他倆還是單單只學文化課。學得又苦又累,未來還不一定能好。
“你說,他們這麽努力,最後要是什麽都沒考上,虧不虧?”我問他。
“怎麽說呢,咱要是單看結果肯定是虧了。但是,人要以結果論英雄不?不見得吧?努力了,自己對得起自己的付出,成與不成,應該都能接受吧。大不了,還可以去廣州、東莞打工呢,他們總還是比那些初中畢業就去打工的發展潛力大一些吧?”
這麽一說,也行得通,确實該“不以成敗論英雄”,要不然肯定會很多“聰明人”害怕失敗,根本不肯去做“苦差事”。我也覺得,過程,比結果重要:自己要是在過程中曾經很努力過的話,結果考上考不上,自己應該都算是無悔青春吧。所以我也就對他們的未來沒有太擔心了,反正我知道那幾個同學他們平時都是很努力的人,我不擔心他們的未來。
上次一中的那個女同學還和我們說,他們城裏人很多稍微有點錢的人家,都花很多錢請那些大學生一對一額外補課,算是一種新玩法,可以增加上大學機會。以前我們初三也補課,但那也就是寒假一個星期的畢業班補課,算是學校為了和那些教學基礎更好的鎮上和市裏的學校稍微拉平一點的辦法。他們這種一對一的搞法自然不是我們農村孩子能想象得到或者搞得起的:家裏還指望你早點養家呢,哪裏還有閑錢給你這種法子補課?要我說,其實這個作用好像也很有限:根據我的觀察,自己愛學習的那一撥,不補課也可以自己學得不錯;不愛學習的那一撥,你就喂着他吃飯,他也會厭食,多半是花了錢還效果不大。但是我估計我這麽說也沒人聽我的,反而會讓人覺得好像“就你聰明”似的,招人恨。所以我也就不想去多嘴了,愛怎麽的就怎麽的吧。
那女同學還說,他們學校每年高考的時候都挂橫幅,祝願考生們金榜題名。我也不知道對不對,我自己在中專,自然不能金榜題名了;但是我想,要是非要金榜題名的那些學生才被祝福的話,那些挂橫幅的老師氣度也未免太小了點:其他多數考不上的,就不配得到祝福嗎?真是厚此薄彼,不像是一個很有愛的橫幅,倒是更像是勢利眼的老師挂的:提名了的,那就是金榜,以後可以幫襯學校,可以讓學校得到更多的教育經費;沒提名的那一撥呢,反正是黑榜,愛誰誰去吧,不能給母校添加光彩,誰稀罕哪。
當然,我也不能一直批評這個挂橫幅的,至少那橫幅還能激勵一下那些學生有個追求的對象,只是我覺得要是大家都把上榜了才當作成功的話,那那些沒考上的大多數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反正我覺得這樣的成功看上去簡直是踩在別人的失敗上的成功,會讓我覺得很郁悶,不開心,我不喜歡。我希望的成功,是大家都能在幫助了別人的時候自己活得自己想要的成功。如果一個生意人,他要是眼裏只有賺錢,我想他哪怕掙錢再多,我也不覺得他有多成功,因為心也可能是黑的;而他要是給社會提供了大家都能生活更美好的産品和服務,就算他規模不大,我也覺得他算成功,賺了錢大家還會說那是他該得的。
我那女同學又說,他們班那些城裏人,考上了好大學的那些學生家長,就大擺筵席,美其名曰,“謝師宴”,讓那些教過課的老師們來一起赴宴,還要給老師紅包,然後大家一起慶祝他們的孩子的成功。這個其實我也看不慣。原因還是一樣:是不是只有考上了的學生才該感謝老師呢,我看未必。只要在學校裏兢兢業業教書的老師,不厚此薄彼,那麽無論學生學到了多少,那些學生都該感謝老師們,因為他們有所得既是自己努力,也是老師教得用心。把謝師宴搞得好像只是好學生的權利,這個也是庸俗得很,反正我也看不上。依我看,要辦這種謝師宴,就該畢業班一起,所有的學生就像班集體活動一樣,成績好的不好的,考得高分和低分的,考上北大清華的和名落孫山的,統統一起來,和老師們再來重溫一起的高中閃光時刻,那才叫皆大歡喜,與天同慶,慶的是大家不負青春時光,沒有白活那三年。
說歸說,這種單個人家的“謝師宴”畢竟還是城裏人能幹得起,農村人可沒錢去這麽開銷。去年我中考後,我們家我大哥剛考上大學,我剛考上中專,家裏也是辦了酒的,但是我們那叫這種辦酒為“進學酒”,和謝師宴這樣的有點兒暴發戶派頭的“謝師宴”不是一個路數。“進學酒”的目的呢,也是和農村多數時候的酒席一樣,都是互相湊錢辦事:父老鄉親們看着孩子們上進,給他們出門遠行前的一點兒資助和盤纏。我爸也去請了老師們,不過那些老師們倒也不白吃白喝,農村苦他們也都知道,因為大部分老師都是村裏或者隔壁村裏的,知根知底。我最感動的是,別說給紅包給老師了,我小學五年級的語文老師,還倒是給我爸塞了一百塊錢,因為我是差不多他看着從小學一年級長大的,他一直對我很偏愛。當然有一年他覺得我太驕傲了,就特意讓學校壓下了本來要獎勵我的三好學生榮譽,說是給我一些教訓。我當時也挺不理解的,不過後來我還是感激他,要不然自己小小年紀就不知天高地厚遲早要吃個大虧。唉,他真是個好的老師,我對他感激的不行,覺得自己以後要是不好好做人,真對不起他還有這麽多好人的幫助和期待。
我們倆這麽一路聊下來,時間好像過得很快,好像一下子就到了我們村口了。和藝術家互相拍了拍背後,我們就各自回家,開始了又一個寒假生活。
五
這次回家過年,因為告訴了父母參加自學考試的事情,學業上有了盼頭,我爸媽很高興,加上倆哥都在上大學了,全家難得地氣氛輕松愉快。我不知道大哥二哥有沒有在談朋友,他們上大學了,爸媽總該不會再管了吧?當然,這種事情,我覺得最好不要過多關心,省得他們一下子就問到你了。要是一不留神又說溜嘴,就會把金瑤給暴露了,那就真完蛋了。我打定主意,除非和金瑤感情很好了,否則堅決不說。要是問起來,談戀愛了沒有,那肯定是堅決否認。我就怕自己別說夢話把自己給出賣了。幸好到我回學校,我爸媽也沒有問這個話題,看來自己應該沒在夢裏亂說話。
這次家裏還有一個好消息,就是我爸單位安裝了電話。這下總算可以直接打電話到他單位,不用每次都是寫信通報情況了。雖然電話讓戀人之間的聯絡少了很多樂趣,我對它改善其他的溝通帶來的便利還是很滿意的,心裏忍不住又贊美了幾句貝爾這個老科學家或者工程師。我覺得,要是做科學家,也許能給世界帶來好的變化,那也挺好的。
小時候我們上學,老師們總愛問我們,長大了的理想是什麽。很多人說當司機、當工人、當幹部,還有人想開飛機。這麽問一圈下來,基本沒有一個想當農民的,哪怕我們都是農村子弟。我覺得,大家都看到了自己父輩的農民生活,那是真的苦、真的累,沒人想這麽苦這麽累還沒落個好。除非我們實現了農業現代化,農民這個職業是真的不讨喜。可是,沒有農民的話,誰來給我們提供糧食呢?什麽時候當農民能像當工人那樣,只要操作機器就能種好糧食就好了。那樣的話,該沒人反感當農民了吧?我想起了初中的時候總是說要實現四個現代化,裏面就包括了農業現代化;能實現當然很美好,就是看上去遙遙無期,讓人有些氣餒。
老師問到我的理想的時候,我說我想當科學家。當時有這個想法的原因呢,有點幼稚,就是覺得好像當科學家需要很聰明的頭腦,我要是當上科學家,肯定會讓人覺得比較聰明。至于科學家們幹的什麽,好像書本上的伽利略也就是扔一扔鐵球,牛頓煮一煮懷表,巴普洛夫逗逗小狗,都不怎麽難嘛,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就讓人覺得聰明。我當然知道我的這些看法肯定不準,但是小時候就是這麽可笑。其實,我爸和我們提到過,隔壁村裏有一個姓顏的人,很多年前就開始在省農科院做雜交水稻研究。家裏的晚稻用的就是這些水稻科學家們發明的雜交稻種,叫“汕優63”的,産量能達到常規稻的兩倍,關鍵還很好吃。他們和我說到身邊的這種科學家的例子,讓我覺得好像科學家離自己也不太遙遠。要是自己也能成為科學家,給這個世界帶來大的發現或者發明創造,人生應該也會過得比較有意義吧?
說到發明創造,我們學校有個數學老師值得一提:他給我們上課上得非常棒,解析幾何和代數都很不錯,我們甚至還學了基礎的微積分,我都忍不住對我們學校刮目相看了,我們居然能比那些上高中的還學得多!讓我更覺驚異的是,有一次,他告訴我們班,他有一個金剛石的生産工藝申請了專利,有人要花三十萬來獲得授權。我一開初也不明白,他一個教數學的老師,怎麽會研究出一個金剛石有關的專利。後來我想,數學好的人,應該想問題會比較深入和有邏輯性,要是他正好有其他科學愛好的話,應該也會容易出成果吧。他應該是我這輩子離科學家最近的一次了,我忍不住感慨了一下,以後估計也很難和科學家有什麽交集了。
六
這次過年,老同學們聚會也有點稀稀拉拉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家夥們都開始考慮以後要幹什麽了。我沒什麽太多地方可去,除了去找我發小一起去陪他開一會兒拖拉機,順便和他聊聊天;然後就只是去找了一下那個上宜春一中的女同學,看看他們的高中生活到底怎樣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這次看到她,也是在補課補到快到年底了才回家的。看到她的時候,給我感覺一臉憔悴,都不知道高中能這麽摧殘人了:本來還有點兒嬰兒肥的臉,都瘦了不少,不知道的呢還以為她去地裏幹農活累的。白倒還是和原來一樣白,就是感覺黑眼圈多,應該是沒休息好。我問她:“這又一年了,感覺咋樣?”
“唉!別提了。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我還和你們說,老師教得快,學習跟不上吧?”
“是哦,你是這麽說。那你現在又過了一年了,還沒适應好?”我忍不住說。
“怎麽可能!現在分了文理科,我選的是理科,高中物理化學比初中要難很多。老師又趕進度,高中三年的內容要頭兩年講完,剩下高三就是沒完沒了的刷題。你說,我本來考進去就戰戰兢兢的,現在能站穩嗎!早知道我當時耍什麽脾氣,要和我爸對着幹啊,我真是覺得要去買幾包後悔藥了。”
她當初成績比我也差不到哪裏,這下可把我震驚了,我光知道初中苦悶,但是不知道高中可以可怕到這種程度。她還接着說,一年級末的時候高三班考試,學校裏搞了一個誓師大會,那些高三的學兄學姐們看上去既大義淩然又顯得很悲壯。名義上是上考場,倒是顯示出上戰場的味道來了。我也不知道那個誓師大會到底會是怎麽樣,我只是好奇,要是上真戰場了,犧牲了那是為國捐軀;那這個考場上自然不會犧牲,但是沒考上的話,那大概是要算打了敗仗的。可是,他們的敵人會是誰呢?要說那是和命運抗争的話,沒死自然都還沒輸,可見說敵人是自己的命運估計也不大對頭。那麽,敵人或者說對手是其他的考生嗎?如果這樣的話,考到別人前面去的話,大概算是打了勝仗吧。我對這種“他人即地獄”的聯想感到不太愉快,總是覺得哪裏不太對頭,像是人為添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對抗和焦慮。再說了,現在考上重點的和本科的這麽少,估計多數都算是未來的敗軍之将,好像注定讓很多人會自己貶低自己,對士氣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
我同學接着告訴我,她所在的女生宿舍內部成績比較好的那幾個都是暗暗的較着勁的,生怕自己落到別人後面去了。不過她現在算是學渣,連和她們較勁的資格都沒有了。想起初二的時候我還對她考到我前頭老大不服氣,我就笑了,我曾經也是這麽幼稚過。不過,現在我看開了,考得好與考得不那麽好,就好比長跑的時候起跑速度快了一點,對以後成長好像沒那麽大的差別:一是我覺得人生路還長呢,頭幾步跑得快,恐怕不一定後面能一直快,合理分配體力才是馬拉松的跑法;二是我覺得怎麽着都是自己過日子,別人跑得快,如果我不擅長跑,而是擅長撐杆跳,那我為什麽要和別人比跑步??
我對高考也有點五味雜陳。一方面,我其實也有點想去試試,因為沒試過總是不知道什麽滋味,雖然看上去也不是那麽好,我可不見得比我同學能好很多,多半還是會打個敗仗敗下陣來。另一方面,我又覺得看上去注定很多人要被淘汰,或者被衆人當成失敗者,好像是一個很殘酷的制度。可是,這個看上去至少明面上是再公平不過了:有限的資源要分配,總要有個大家都服氣的辦法吧!總好過恢複高考之前的那個什麽推薦制度,讓人沒話說。我只是覺得,大家都把這個考上某某大學當成是成才的唯一途徑,“一考定終身”這種說法好像是太過片面了。老一代領導人裏面,上過大學的沒幾個吧?倒是民國時期的很多政府高官,好像博士一堆一堆的,只不過搞得國家民不聊生、哀鴻遍野。要我說,治理國家和做其他事情,學歷固然有些用,真有用得還得是真本事,看實踐。“劉項原來不讀書”,總沒個學校專門來培養開國皇帝吧!
這些念頭自然都是在和同學聊天中時不時冒出頭來,只是我不想打消她積極性,只得鼓勵她:“好好努力,考上考不上你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同學!咱不玩‘成王敗寇’,只要青春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