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種白菜第二十三天
第23章 種白菜第二十三天
回到體育館, 阮稚把水分給其他人。
她很快将遇到聶嘉致這事抛在了腦後。
下午天氣晴朗,明媚的陽光将目光所及之處都塗抹上一層蜜糖色的光澤。就連霖大操場上那片人造草坪都顯得綠油油的,生機勃勃。
今天風不大, 對于參加航模比賽的選手來說, 是個不錯的天氣。
這次的友誼賽雖然主要用于霖城幾所高校航模隊互相交流切磋, 要求并不嚴格,但比賽流程完全參照UADC比賽規則, 算是一次賽前預演。
所以現場氛圍雖然還算輕松, 但各航模隊參賽的選手對待比賽的态度依舊十分認真。
阮稚也被他們認真嚴肅的氣氛所感染, 莫名緊張起來。她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亂出一下。
參加這次友誼賽的隊伍總共十一支, 包括霖大、霖航、霖理工、霖科大……等霖城各個大學的航模隊,其中霖大、霖航和霖理工三所高校通過了UADC的海選賽, 會在十月中旬參加決賽;而霖師大和化工學院兩所大學的航模隊今年剛剛組建,這次過來主要就是交流學習的。
這回比賽總共六大項, 限時載運飛行、太陽能載重飛行、創新載重飛行、無人機偵察與打擊和微型固定翼限距飛行比賽。(注1)
每個比賽考察與評判的标準不同,側重點也不同。比如限時載運飛行, 需要選手在6分鐘內利用飛行器載運物品,并在規定的區域完成兩周飛行, 最終以載運總重量最大的隊伍獲勝;創新載重飛行,飛行器在規定時間內載重并在規定區域內進行空投,最終以空投得分為準。
規則理解起來并不困難,但背後需要的技術支持卻超乎想象。
首先,飛行器的設計者需要自主設計, 在确保飛行器穩定性、機動性的同時, 還要盡量減少能耗,保證飛行器具備更好的載重、打擊等性能;其次, 設計者需要親自組裝,在确保飛行美感與安全的前提下選擇最優材料,盡可能提高飛行器性能,一些無人機的設計還需要設計者親自編寫飛行程序;最後,飛行器的操控者亦要具備娴熟細膩的操作水平,才能保證飛行器進行高難度飛行。
想要完成比賽,這中間的每一環都需要緊密的配合。如果哪一環稍有差池,飛行器都無法在比賽中完成常規,更別說取得好的成績了。
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阮稚作為一個剛接觸不久,甚至從未親手組裝過任何航模的小菜鳥,別人湊一起對着比賽用航模高談論闊,分析材料,分析技術的時候,她只會在飛機空投到紅心的時候高呼一聲“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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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比賽項目裏,她最喜歡的就是限距飛行比賽。
微型固定翼限距飛行是指用一架小型輕便的全電動飛行器在2.4米的臺面起飛,并完成飛行任務。
由于起飛距離極短,飛行器在設計的時候,設計者會用各種奇思妙想,用改變飛機各部分形态方式争取提供足夠的升力使飛機能盡快起飛。
這意味着,參加比賽的飛行器大部分與常見的飛行器外觀不太一樣。
再加上這回友誼賽對參賽模型沒有嚴格限制,許多學校的航模隊之前又沒有足夠的測試場地,這次恨不得帶了所有的設計模型過來試飛。
參加比賽的飛行器奇形怪狀,五花八門,好些登場沒幾分鐘就會摔個狗啃泥。
阮稚看着一個被塗得五顏六色,長得跟大頭魚似的飛行器直愣愣沖出去摔在跑道上,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她笑得不能自已,又明媚惹眼,搞得不遠處那幾個化工學院的參賽隊員望了過來,而後又紅着臉低下頭,收拾殘局。
站在她旁邊的江嶼白乜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止住笑。
“不好意思。”阮稚伸手捂住嘴,然而依舊彎着的雙眸出賣了她。她有點不服,“又不是我一個人在笑,你幹嘛只兇我一個。”
江嶼白雙手環胸,他沒看阮稚,眼睛認真地盯着那架已經摔毀的航模,若有所思。他慢悠悠地問阮稚:“我哪兒兇你了。”
“你剛剛瞪我。”阮稚随口道。
江嶼白收回目光,瞟了過來:“我沒有啊。就是眼睛大而已。”
他一邊說着,一邊故意睜大眼睛望向她。像是在炫耀自己那雙大眼睛。
“……”阮稚懶得理會,“再說了,我又不是嘲笑。我就是覺得他們那個飛機長得跟大頭魚似的,醜萌醜萌的,太可愛了。”
“那麽設計是為了加大升力,提高升阻比。”
阮稚白他一眼:“我知道啊,我又不是不懂常識。你能不能有點想象力?”
江嶼白:“想象什麽?一條會飛的大頭魚麽。”
阮稚:“……無聊。”
話不投機半句多。阮稚跟這個沒有想象力和浪漫主義色彩的死直男沒有任何共同話題,幹脆沒再理他,蹦蹦跶跶去找趙夢蕊了。
趙夢蕊正在和限時載運項目的隊員一起測試比賽用機。大抵是怕陽光毒辣,她戴了副墨鏡,鴨舌帽的帽檐壓得很低。
阮稚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此時的模樣酷斃了。
阮稚走到她身邊:“蕊哥,你今天帥死了。”
見了阮稚,趙夢蕊扒拉了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鏡,滿臉幽怨:“帥什麽帥,我都快緊張死了。”
雖說趙夢蕊玩過的航模沒有幾百,也有八十,但他們參加比賽,每個操控手都有自己負責的項目,參賽前會測試磨合無數遍,以達到最佳的飛行效果。
限時載運不是她負責的項目,她之前沒摸過這架飛行器。可今天負責這個項目的操控手臨時有事,她臨危受命,不得已接替了操控任務。
趙夢蕊算是個操控老手,但比賽裏操控一架自己之前并不熟悉的航模,她多少還是會緊張。
她認真地和其他人确認着每一個細節,阮稚托腮看了會兒,怕影響她,打算換個地方呆。
趙夢蕊見她要離開,伸手拽住她:“別走,陪我會兒。”
阮稚問:“會不會打擾你?”
“不會,你在我旁邊,我安心點兒。”
阮稚朝她點點頭。
沒法提供技術上的支持,就提供心靈上的支持。
她安安靜靜呆在趙夢蕊身邊,提供心靈依靠。
沒一會兒,江嶼白也過來了。
和其他人不一樣,別人都在專心準備比賽用機,就江嶼白跟個大爺似的,這兒轉轉,那溜達溜達。
他的主要工作在前期設計階段基本完成,這會兒不屬于任何項目組,屬于機動人員。
見他過來,趙夢蕊瞟了眼,沒搭理他。
江嶼白也不介意,樂呵呵看着他們調試。
趙夢蕊調試半天,飛機還是偏着身子,她心裏一陣煩躁,已經想象出江嶼白看自己笑話的模樣了。
果不其然,他開口了:“副翼微調了嗎?”
趙夢蕊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調了調了,我能不知道要調它麽?”
她語氣像是帶着刺,格外尖銳。趙夢蕊似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抿了下唇,沒再多說什麽。
江嶼白就跟沒聽出她話中意味似的,還是那副懶散的神色。
他朝幾人走過去,和趙夢蕊一起研究起來。
趙夢蕊原以為他會嘲自己幾句,可沒想到江嶼白只是陪她再次檢查了一遍飛行器,認真研究着導致飛機不穩的原因。
被他感染,趙夢蕊也認真探讨起來,等她回過神的時候,驀然發現心底那抹緊張的情緒消散了大半。
問題并未完全解決,但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工作人員叫他們幾個去檢錄。
趙夢蕊心裏又開始忐忑起來,她仰起頭,見江嶼白朝她笑了笑,淡聲道:“加油。”
阮稚也在旁邊,笑容明媚地望着她。
趙夢蕊有些恍惚。
這兩人站一起還挺奇妙。
似乎有種和諧的融洽,引起極度舒适。
尤其阮稚那抹甜美的笑,似乎能治愈所有的不愉快。
而站在她旁邊的那家夥,在她的映襯下,好像也順眼了許多,尤其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仿佛可以撫平所有忐忑的情緒,讓人平靜下來。
趙夢蕊好笑地嘆了聲。
她朝兩人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和其他人一起去檢錄了。
等她走後,阮稚問江嶼白:“沒什麽問題吧?”
江嶼白一手抄着兜,見趙夢蕊走遠,他斂了笑,淡聲道:“情況不太妙。”
“哎?”阮稚疑惑地仰起頭。
江嶼白沒多說什麽,他微蹙着眉,神色淡然地望着趙夢蕊幾人的方向。
“……能不能別烏鴉嘴。”阮稚小聲嘟囔一句。
“得看她操作了。”江嶼白道,“不過就算出問題,也不是她的問題。”
他這副嚴肅的模樣阮稚有些不适應。
阮稚默默腹诽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可她卻不由地緊張起來,焦急地望向趙夢蕊的方向。
江嶼白烏鴉嘴的功力不是蓋的。
比賽開始後,第一圈飛行還算穩當,但飛機一直側偏,看得人心驚膽戰。
第二圈的時候,飛機還未過第二标點,就徹底失了控,直沖沖朝着觀衆席的方向撞了過去。
好在操場早已清空,觀衆席那邊幾乎沒什麽人。
等他們趕過去收拾殘局時,飛機幾乎被撞成了碎渣。
……
比賽結束後,一行人坐上返程的校車。
雖然其他項目的成績還不錯,但誰也沒有表現出欣喜的模樣。
趙夢蕊心情低落,一路上沒說話。
其他人見她這番模樣,也不敢多說什麽。
車上是無盡的沉默。
阮稚坐在趙夢蕊旁邊,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好安靜地陪在旁邊。
倒是坐兩人後面的馬旭堯,逼逼賴賴一路,叫趙夢蕊千萬別往心裏去:“蕊哥,今兒這事不完全是你的問題,主要是我們冒進了,多裝了兩個球才出這事的。你別自責啊。”
趙夢蕊歪了下腦袋,白他一眼,不想和他說話。
“不過你飛的時候太着急,左翼壓太低了。”他撓撓頭,咧嘴一笑,“你也挺冒進的啊,看來挺适合我們組的,要不以後考慮跟我混吧?我很看好你的魄力。”
他的“安慰”一點用沒用,趙夢蕊忍無可忍:“……滾。”
從霖大回來,已經臨近深夜。
忙了一下午,蘇硯晞叫所有人早點回去休息。
趙夢蕊不願意回去,問限時載運項目的幾人要不要聊聊,一群人幹脆拿電腦進了會議室,開始商量解決方案。
蘇硯晞和江嶼白兩人也跟了過去。
進會議室之前,蘇硯晞見阮稚一個人呆在實驗室,朝她笑了笑,對她道:“早點回去休息吧。”
阮稚頓了頓,道:“我……等會兒再走。”
蘇硯晞望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別太晚。”
等他進了會議室,阮稚抿抿唇,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呆在這裏能幹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呆在這裏。
但回來的時候,她看趙夢蕊那麽難過,心裏總有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她想為趙夢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阮稚卻懊惱地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麽能幫到她的。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安慰趙夢蕊,告訴她下午的事故不是她的錯。
她甚至不知道那個事故是怎麽發生的。
阮稚第一次因為自己在這裏什麽忙也幫不上而感到無能為力。
心底似乎有什麽在湧動着。
她望了望會議室的方向,不知是誰之前拉上了會議室的簾子,這會兒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其他人都在努力着,她也想為他們做點什麽。
可現在的她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阮稚幽幽嘆了聲。
至少,她現在可以陪一陪他們,陪一陪趙夢蕊,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時間一點一滴地劃過,會議室的門依舊緊緊關着。
那裏的隔音很好,阮稚幾乎聽不到裏面的聲音,只偶爾能聽到幾聲激烈的讨論。
阮稚無所事事,便刷了會兒手機。
她正刷着手機,微信跳出一條信息。
她打開微信,發現八百年沒有聯系過的聶嘉致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說是沒聯系,其實也不準确。
自從高中畢業後,兩人就沒再以任何形式聊過天。但逢年過節聶嘉致都會給她發祝福短信,阮稚也會回複。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聶嘉致:【今天比賽怎麽樣?】
她蹙了下眉,回:【不太好……】
聶嘉致問:【發生什麽事了?】
阮稚簡單描述了下午比賽的情況,想了想,又把裏面的專業術語删掉,最後只簡單發過去一句:【比賽時候墜機了,大家情緒都不太好。】
聶嘉致:【這麽嚴重?】
阮稚:【嗯,參賽的模型徹底報廢了,要重新準備新的。】
聶嘉致:【聽上去很嚴重……】
阮稚:【嗯……】
一時無話。
聶嘉致的名字變成“正在輸入”又變回他的名字,反反複複好幾次,他的消息才發過來:【別難過,肯定能解決的。】
阮稚想了想,最後沒多說什麽,只回:【嗯嗯。】
隔了會兒,聶嘉致又發來消息:【有時間來找我玩,請你吃食堂。】
阮稚回:【好呀,下次有機會來我們學校,我請你喂鴨子。】
聶嘉致發了個表情包。
阮稚也回了個表情包,兩人的對話就這麽莫名其妙開始,又莫名其妙結束了。
阮稚見有人從會議室裏出來,擡起頭,收起手機。
江嶼白沒想到阮稚還在實驗室,看到她愣了愣:“怎麽還在這裏?”
阮稚也沒想到出來的人是江嶼白,原本繃直的身子松了下來。
她回道:“你們不是也沒走。”
“他們打算通宵。”江嶼白示意了下會議室的方向。
阮稚順着他示意的方向望了望,擔憂地問:“蕊哥好點了嗎?”
“沒事,和馬旭堯吵了一架就好了。這會兒看他們改設計圖呢,估計今晚要通宵。”
“他真的是……”阮稚對馬旭堯的直男行為有點無語。
江嶼白對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阮稚搖搖頭:“我想再待會兒。”
江嶼白好笑道:“大晚上在這兒瞎待着幹嘛。不如早點回去睡覺。”
阮稚一本正經:“我要用行動證明我的心與你們同在。”
阮稚這話不是說着玩的。
下午她見趙夢蕊那麽難過,她心裏也不好受。她什麽也不懂,專業知識方面幫不上忙,但她想為趙夢蕊做點什麽。就算只能陪一陪她,在心靈上提供些安慰也好。
江嶼白深深望她一眼,而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擡手揉揉她的腦袋:“行了,你的心意大家都接收到了。我要去給他們買水,順便送你回宿舍。”
阮稚想反抗,江嶼白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手一頓,按住她的腦袋,嚴肅道:“早點回去休息,別讓其他人擔心。”
“……”阮稚癟癟嘴,“那我和你一起去買水。我來買,不許跟我搶。”
“行。”江嶼白好笑地朝她保證,“一會兒我會告訴每一個人水是你請的。”
阮稚:“……”
她不是那個意思!
她怨念地瞪了江嶼白一眼,快速收拾好自己東西,和他出了實驗室。
天色已晚,濃稠的夜色中只有一輪明亮的彎月挂在樹梢。
路上幾乎沒了人,兩人并排走在柏油馬路上。
九月底的霖城,晝夜溫差很大。
阮稚身上那件薄薄的T恤已然無法抵禦寒冷的氣溫。
江嶼白順手脫下衛衣外套,扔給她。
“不用……”阮稚話說到一半,打了個噴嚏。
阮稚:“……”
她臉頰一紅,有點尴尬。
江嶼白斜斜掃她一眼,沒說話,只是示意了下手上的外套。
阮稚讪讪地道了謝,穿上。
寬松的男士外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上面沾染着他身上那抹陽光曬過的洗衣粉清香的味道。
阮稚覺得挺好聞,皺着鼻子嗅了嗅。
她系好拉鏈,甩甩袖子,發現他的校服衛衣的袖子好長。
“你這袖子怎麽這麽長?”阮稚又甩了甩。
明明下午見他穿,衣擺和袖子的長短都正合适,怎麽穿她身上大這麽多?
江嶼白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幹脆沒說話。
阮稚沒在意,甩着袖子,覺得好玩。
她一時興起:“我給你跳個甩袖舞吧。”
江嶼白:“……”
阮稚就這麽旁若無人地甩了一路袖子,江嶼白沉默地看了一路。
甩累了,她還興致勃勃地問:“好看嗎?”
江嶼白雙手抄兜,沒想到還要發表觀後感想。
江嶼白:“……”
很難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