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十聲喵嗚
第31章 十聲喵嗚
做戲要做全套, 姜貍又帶着徒弟租下了附近的一家莊子,聯系了喜婆,簡單布置了一下喜堂,打算從客棧迎親, 一路去莊子上拜堂。剛剛好莊子也在郊外, 不會誤傷其他人。
全程徒弟表現得非常配合。
前段時間,姜貍還覺得徒弟的心思變得深沉了。誰知道出來一趟, 就變成了一只大個子的呆瓜。
扮個新郎都能手足無措, 出神地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經常要姜貍拉拉他的袖子他才會回過神來。
姜貍莫名覺得現在的徒弟很好欺負。她試着讓徒弟試了十八套婚服, 結果他全程一聲不吭,像是很好擺弄的大型犬。
姜貍想要讓徒弟試試紅蓋頭,結果徒弟還真就俯下身, 任由她嘻嘻笑着掀紅蓋頭。
徒弟乖得有點離奇,仿佛她伸出手笑着指着一條河讓他跳下去,他都會照做,甚至會問她開不開心。
這都快要鬼迷心竅了。
姜貍開始覺得,這個地方的空氣裏是不是被鬼新娘下了什麽蠱,徒弟吸一口就變傻了。
然而, 她不知道, 她的笑就是那纏人的鬼、無形的蠱。她笑一笑,那只兇獸就失魂落魄,連心都可以挖出來逗她一樂了。
只是, 偶爾湊近了, 徒弟會下意識地和她拉開距離。
姜貍笑話他:“現在當假新郎就害羞了, 以後真有道侶了可怎麽辦?”
誰知道這句話一出來,任勞任怨的徒弟就生氣了。
他雙唇緊抿, 撇過頭去。
抱着劍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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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了客棧,姜貍說要開一間房。
徒弟卻說要兩間。
姜貍轉頭看他:“我們不是要成親了麽,為什麽要開兩間?”
——又不是凡間新婚夫妻需要避嫌,修真界不講究這些。
徒弟:……
姜貍問徒弟為什麽坐在那裏不動。
徒弟渾身僵硬。
一杯杯地喝茶。
他說:師尊睡就行,他守夜。
姜貍哦了一聲。
從小他們就住在一起,這麽多年來,獨處一室都早就成了習慣,姜貍在徒弟面前很自在,于是也就沒有注意到——
徒弟一整夜都離她遠遠的。
此時,姜貍的全部心思都在幹活上。
蔓延的鬼氣、肆虐的邪修,在三百年前,還是名門正派互相争搶的業績。大宗門的江湖地位都是靠着鏟奸除惡保持下來的,作為長老,姜貍自然很在意。
然而,這回盯上了鬼新娘的不只天衍宗一家。
想到了假婚的也不止姜貍一位卧龍,還有三隊鳳雛。今天和徒弟訂婚服的時候,姜貍甚至看見了禦劍門的身影——禦劍門可不是小魚小蝦,是僅次于天衍宗的劍修大門派。
同時段,小鎮上還有三隊人馬在鬼鬼祟祟地準備辦婚禮,鬼新娘鹿死誰手還不好說。
想要搶先一步,就要先吸引鬼新娘的目光。據說鬼新娘最憎惡恩情小夫妻,越是情濃越是遭恨。
姜貍想要和徒弟排練一番,争取在成親當日脫穎而出。
徒弟還是乖巧狀态,含笑道:“是麽?師尊要怎麽排練?”
他心中帶上了一點點的期待。
結果,姜貍的馊主意就是在床上翻話本。
是夜,她一邊翻一邊畫圈。
姜貍讓徒弟含情脈脈地盯着她。
徒弟:“……”
姜貍覺得徒弟眯眼怪吓人的。
姜貍讓徒弟邪魅一笑。
徒弟開始敲桌子了,一邊敲,一邊微笑着回頭。
姜貍:對對對,就是這副陰險的樣子。
姜貍讓徒弟氣血上湧,把臉憋紅,就像是今天她給他吃糖葫蘆時那樣。
完了。
徒弟的臉徹底黑了。
乖巧到鬼迷心竅的徒弟終于清醒了過來,開始對着她冷笑。
雷區反複橫跳直到心滿意足的師尊安然躺下,睡得很香zzZ。
……
次日,婚禮開始了。
好巧不巧,這一天“成親”的有四對。
還都朝着郊外走,四隊人馬在巷子口,轎子都撞在了一起。
姜貍掀開簾子一看,打量了一下對方身上的氣息。
——果然,搶業績的來了。
姜貍立馬拉住了旁邊的新郎,湊過去和他說話,讓他一會兒表現得自然一點,要裝得像一點。因為覺得徒弟最近有點呆,姜貍又開始出馊主意了,她示意徒弟別人做啥他做啥,排練過的內容也都安排上。
徒弟默默地聽着沒說話。
因為他認為按照排練的內容,鬼新娘瞎了才會選他們。
……
郊外的路不好走,雨後的泥潭和水窪,讓轎子接二連三地陷進泥裏。
這時,天邊已經隐約有了淡淡的鬼氣,衆人心中都知道:來了。
第一對的新郎,已經開始伸出手,扶着新娘往前走了。
姜貍從轎子裏探頭出來,觀察了一會兒。直接掀開了簾子,一只手提起了裙擺,朝着徒弟招招手:
“小虎子,快來扶哀家。”
小虎子?
徒弟無聲地微笑了一下。
姜貍沒有等到徒弟來扶,就要困惑地轉頭看他的時候——
青年抓住了她的手。
猝不及防,她就被徒弟單手撈起、幹淨利落地打橫抱了起來。
裙擺在空中打了個旋。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有點驚慌失措地看着徒弟。
他說:
“地上髒。”
“不要弄髒了鞋子。”
說完就大步抱着她,徑直走到了一堆吹吹打打的隊伍前頭。
徒弟很高大,步伐很穩。
姜貍想要松開摟住他脖頸的手、又不知道松開後手往哪裏放。她努力鎮定下來,看了看徒弟,小聲說:“這樣太打眼了,會被人看出來的吧?”
結果徒弟停都沒有停一下。
“不會的。”
“貍貍,你信不信,今晚鬼新娘只會來找我們?”
她想問他為什麽。
卻只能看見了徒弟下颌線漂亮的線條,他似乎笑了一下。
——因為所有人都可以看見,走在最前面、将所有人甩在身後的一對年輕的男女,他們穿過了杏花雨紛紛、大步向前。
見到這一幕,誰也不會懷疑,他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對再相愛不過的愛侶。
……
一路上,徒弟都沒有停下來。
姜貍覺得很不自在。他們可以湊近說小話、可以肩并肩靠在一起,甚至于共處一室、互相擁抱。這些親密早就如同水滴一般融入了他們的生活中,自然又平淡。
可是現在,徒弟的大手穿過她的膝蓋将她穩穩撈起來,侵略性極強的氣息就這樣密密麻麻地将她包圍。他身上的氣味很好聞,她甚至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
她有種莫名其妙的心慌。但是她微微一掙,徒弟就感覺到了,他笑了笑:“師尊,鬼新娘看着呢。”
于是姜貍就沒法現在跳下來了——畢竟這是她想出來的馊主意。
她以為他很快會把她放下來。但是他甚至繞過了拜堂的正堂,忽略了滿堂的賓客,直接朝着布置好的新婚屋走進去。
她問徒弟,儀式不搞了麽?
他說:“我不想第一次拜天地,是演給別人看的。”
……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鬼新娘晚上來造訪了。
姜貍和徒弟都沒有睡。
徒弟在外間守夜,姜貍在裏間調息打坐。
兩個人都在等待着鬼新娘的到來,手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劍。
漸漸的,在外間坐着的玉浮生,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來了。
玉浮生陷入了一場幻境。本來,他應當很容易勘破這種低級的幻術的。
但是剛剛在幻境裏睜開眼,他就愣住了。
幻境裏還是那軟紅鲛绡、紅絲綢緞。一對愛侶在紗幔的角落裏抵死纏綿,他遮住了師尊的眼睛,肆意的掠奪和侵占。從前,徒弟只想要虔誠地親吻師尊的手背,但是這幻境裏卻放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玉浮生一劍捅穿了那重幻境。
他不停地往前走,試圖擺脫這荒唐至極的畫面。他不想亵渎她,師尊就像是月亮一樣皎潔,這荒唐的景象如何可以安在她的身上?
他極力否認着、試圖斬碎一切。
但是打破了一重又一重,還是軟玉溫香、荒唐萬分的景象。
鬼新娘又是什麽貨色,能有強到可以困住虎神轉世乃至于上古邪劍的幻術?
——那自然是因為這是他的心中最深處就是這麽想的,他就是這麽肮髒地渴求着師尊的愛。而且已經不是他自己标榜着的那種,純潔的、清高的愛,而是難以啓齒的下等卑劣。
等到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喘了一口氣。
他豁然起身,看見了桌子上那燃燒快到盡頭的紅燭。他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魇草的香味,當即用茶水滅了那燭光,周圍陡然黑了下來。
勾曳劍幽幽地說:你師尊真是好心啊,她竟然願意收留你這樣一個卑鄙肮髒肖想她的壞東西。
第一次,玉浮生沒有反駁勾曳劍。
他閉上了眼睛,野獸般的呼吸在寂靜的夜空當中變得非常沉重。
一遍又一遍地念清心咒。
……
姜貍正在調息,等到結束了一周天的運轉後,她這才睜開了眼,卻發現徒弟已經不在內室了。
“浮生?”
姜貍下了床找了找,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徒弟。
他很大一只,不知道為什麽,抱着劍坐在離她最遠的角落,看上去有點落寞又自厭的樣子。
姜貍朝着他走了過去,但是才走了兩步,就聽見了他沙啞着嗓音開口:“師尊,別過來。”
她感覺不對勁,下意識地又走了兩步,就聽見他近乎哀求的語氣:“貍貍,你別過來。”
姜貍打住了,她問他有沒有事?他說沒事,只是讓她回去睡覺。
昏暗的燈影中姜貍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她似乎看見了他發紅的眼角,感覺到了他不太正常的呼吸。
姜貍猶豫了片刻:“是不是想休息了,師尊可憐可憐你,換師尊守夜吧?”
但是徒弟沒有說話,他只是擡起頭,看了她好一會兒:
姜貍,你真是假好心,假菩薩。
要是真的可憐可憐我,就來親親我、解救我。
佛祖還有舍身飼虎呢。
——玉浮生發現自己的心裏竟然如此惡毒地、狼心狗肺地想着。
他微笑着說不用,哄着她去睡覺。
姜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魇草香味,她腳步停了一下,不再猶豫,徑直朝着徒弟走去。
她快步來到了徒弟的面前,抓住了徒弟的手,“小漂亮,不行,我得看看你的脈,幻境若是影響到了神志會……”
但是徒弟就像是受驚了一般擡起了頭,立馬轉過身不想被她看見,可是姜貍已經蹲在了他面前。
——她甚至想要去點蠟燭,看清楚他的樣子。
一瞬間,他都要氣笑了。
他想讓她不要多管閑事——她知道他在幻境裏見到了什麽?知道他想對她做什麽?
但是姜貍就要管這個閑事。
是了,她就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都十七了,她還要把他當小孩子,大大方方地想要教他“成長的煩惱”,算什麽?他在她眼裏連個男人都不算。
就算是現在這個閑事,她也是想要管的。
她知道那是什麽麽?就要管。
他求她,她不聽;他躲她,她非要看。一定要讓他告訴她:他在肖想她、想得肮髒又卑劣,她就滿意了。
在姜貍想要點燃蠟燭、看清楚徒弟樣子的時候,她猛地被這只兇獸抵在了門板上。
四目相對,紅燭噼啪燃燒。
他的體溫很高。渾身上下起伏,青筋突起,粗重的呼吸幾乎如同野獸,碧綠色的眸子盯着她,仿佛要看清楚她的眼睛裏面到底還是不是和從前一樣空空如也、連他的影子都沒有?
呼吸交接的片刻,她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他的眼神,但是這一次,他低下了頭,追逐着她的呼吸,讓她無處可避。
他們額頭幾乎抵在了一起。
她叫了他一聲:浮生……你、你靠得太近了。
她似乎想要問他怎麽了,動作間想要推開一點距離。
徒弟卻不慌不忙,繼續追着她的呼吸,和她鼻尖相抵:
噓,師尊。
不要動,我聽見她要來了。
你聽見了麽?